第七章
前一天普克和米朵就約好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飯的。臨下班前幾分鐘,普克在辦公室寫一個案情分析報告時,收到米朵的尋呼。普克給米朵回了電話,米朵告訴普克科里臨時調班,晚上她得留在醫院值夜班,不能和普克一起吃飯了。
自從前幾天的晚上在普克宿舍里,兩人有過比較親密的接觸之後,普克和米朵之間的關係終於突破了那個持續已久的臨界點,由朋友發展成為戀人。這一步在他們兩人看來,邁得實在不容易。
雖然從最初的相識開始,兩人便對彼此產生了好感,在這兩年的交往中,也都很清楚自己心裡對對方的感情,但由於以往兩人各自的情感經歷和內心糾結,他們又始終無法像其他人一樣,按照正常的程序進入戀愛狀態。
普克一直知道自己是喜歡米朵的,米朵自然而有些單純的性格里,隱藏著那種普克非常熟悉的敏感、不安和焦慮。對普克來說,一個女人聰明、美麗、善解人意固然會令他懷有好感,但真正能讓他從心底生出憐愛和責任的,卻是米朵身上那種和他自己極為相似的天性。那是一種對世界懷有的好奇,對情感的渴望和懷疑,對以往所受傷害的迴避,對人性隱秘抱有的不安。這些複雜和脆弱的情緒,在看似平靜的外表之下,常常折磨著他們的內心。
多年前普克經歷的那場曾經幸福、後來卻變得混亂複雜的初戀,使得他對於愛失去了信心。認識米朵,讓普克看到了自己性格中的脆弱,而這種脆弱正是普克希望能夠避免的東西。普克一直不敢深入地走近米朵,正是因為他實在害怕面對自己真實的情感,害怕再將那些傷痛翻揀出來清理。所以他寧肯用大量的工作來麻醉自己,轉移對情感的注意力。或者當他被外界和內心的壓力衝突得無法平衡時,他就選擇外出旅遊,依靠旅途中那種對環境的關注來為自己的情緒找到一個宣洩口。
這個晚上,普克想起了「答案」酒吧的老闆林紅,那個現代感十足的年輕女性,以她的聰明敏銳和堅強獨立打動了普克。普克知道林紅沒有真正進入自己的內心,可他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當林紅用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盯著普克,告訴普克她要加強進攻的馬力時,作為一個男人,他能夠對此無動於衷。
米朵從來不知道在普克的生活中,還曾經出現過林紅這樣一個女人。普克要求自己盡量對米朵做到坦誠真實,但他還是沒有勇氣將他和林紅曾有過的一夜告訴米朵。雖然那時普克和米朵之間沒有戀人之間的責任和義務,但普克卻是將米朵看作了自己內心純潔而不容傷害的一件珍品,即使是在他們真正成為戀人之前的行為,普克也覺得是自己對米朵情感上的一次出軌。
事實上,普克出差回來之後,林紅曾給他打過兩次尋呼。
第一次林紅在尋呼上留言:很久不見,何時來酒吧小坐?
普克沒有回電。那些天他心裡充滿了對米朵的想念,可一直無法和米朵取得聯繫,而米朵也很多天沒有打電話給他。自從多年前的初戀之後,普克還是第一次那樣充滿不安地等待一個女人的消息,也正是這種情緒讓他明白了,對於米朵,他已經無法再逃避愛的感覺。在普克自認為情感已經成熟到不會再起波瀾的年齡里,他覺得自己又有了對愛情的渴望和憧憬。
林紅第二個尋呼是在普克和米朵的關係發生了質的變化之後打來的。
林紅在尋呼機上留言:你永遠是自由的,但是否可以在天空留下一絲飛過的痕迹?
普克還是沒有回電。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怯懦,可他同時又無法真的漠視他和林紅之間曾有過的那一次經歷。普克和林紅之間的交談並不多,他們也並不談彼此內心的情緒。聰明的林紅知道普克最欣賞她的是什麼,知道普克因為已經承受了過多的心理負擔,對於情感,他既懼怕壓力,也懼怕本可以不必承擔的責任。所以林紅從來不向普克要求責任,她甚至不向普克要求情感的支出,而只是按照她自己所清楚的需要,我行我素地向普克靠近。
對於普克的迴避,林紅並沒有過多地追問或者步步緊逼。林紅的寬容令普克感到另一種壓力,那似乎是對普克人格的一種驗證。普克清楚,作為一個男人,他對林紅一味的迴避並不是一種應有的磊落。
再加上現在的普克有了米朵,在情感上已經有了比較踏實的依託,那種新的愛的感覺在血液里暖暖地流動,使得一向習慣於封閉內心的普克,很想向什麼人訴說一下,而這個訴說的對象,為什麼不可以是林紅呢?
在這一點上,普克了解林紅,林紅知道自己內心真正需要什麼,她會為了自己的需要而努力爭取,但如果真的得不到,她不會為此去死,也不會因為這個就不再是她自己。
想到這一點,普克的心情忽然變得明朗起來。他先把手頭上的案情報告寫完,然後主動給林紅打了一個電話。
林紅的手機接通了,還是她特有的略帶沙啞的聲音:「喂,哪位?」
普克說:「林紅,我是普克。」
林紅在電話里頓了一下,說:「哦,很久不見了,也沒你的消息。」
普克說:「對不起,到外地辦案一個多月,回來的時間也不長。我接到過你兩個尋呼,沒有回電是因為——」說到這兒,普克有些猶豫。
林紅打斷了普克的話:「沒關係,你不用解釋,本來也不是非得回電不可。你現在還在辦公室是嗎?我看這個號碼很熟悉。」
普克說:「對,還在局裡。」
林紅說:「我正開車在路上,準備去酒吧。今晚是不是有空來酒吧坐坐?」
普克說:「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和你聊聊。你今晚方便嗎?」
林紅乾脆地說:「這樣,你在局裡等我,我去接你,幾分鐘就到了。」
普克本想拒絕,想想從林紅家到酒吧,正好也要經過他這裡,便同意了。掛了電話,普克收拾了一下辦公室的東西,便走出大門去等林紅。過不多久,林紅那輛鮮紅的跑車就到了面前,普克上了車,坐在駕駛座旁邊的位置,林紅歪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普克。
「好像瘦了一些。」林紅說,然後就開動了車子。
普克看看林紅,車裡暖氣很足,她穿著件薄薄的墨綠色高領緊身衣,臉上泛著一層紅暈,嘴唇紅潤,不知是用了口紅還是本身的顏色。
普克笑著說:「我看你氣色很好。」
林紅眼睛盯著前方,微笑地說:「真是難得,會接到你打來的電話。我以為你永遠不會主動給我電話呢。」
普克說:「你知道我這人不太善於和人打交道的。」
林紅從前方的鏡子里斜了普克一眼,說:「你主要是不太善於和我這麼直接主動的女人打交道。」
普克笑了,沒說話,眼睛看著前方的地面。前兩天的雪化了一半,夜裡氣溫低,路面上有一層薄冰,很滑。林紅車開得乾脆但不失謹慎。
林紅說:「今天怎麼想起我了?」
普克說:「我本來就沒忘記過你。」話一說完,普克有些後悔,本來只是想表達一些善意,但這樣的話聽起來卻實在有幾分曖昧。
林紅笑起來,說:「這話我聽了也不會感動的,想忘記一個人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兒。但記得一個人和想念一個人,這是完全不同的。」
普克微笑著說:「我們真是有不短的時間沒見面了,你說話還是以前的風格。」
林紅反問:「還是那麼赤裸裸?」
普克笑起來,溫和地說:「我還是那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習慣的表達方式。」
林紅笑著,但那笑容漸漸隱去。對面駛來的車輛打著大燈,晃得她有點兒睜不開眼睛,她偏了一下頭,說:「討厭。」
林紅的神情和語氣發生了變化,普克敏感地意識到了,但他卻弄不清楚林紅是因為自己說的話而不愉快,還是因為對面的司機不規範的行為而氣惱。
林紅一邊開著車,一邊悠悠地說:「我還記得第一次在酒吧見到你,你從外面走進來,腦子裡裝滿了東西,臉上卻平平靜靜,身上散發出來一種只屬於男人的張力。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你,在心裡對自己說,這個男人,我喜歡上了。」
普克默不作聲地看著前方,他承認在和林紅單獨相處時,他必須保持適當的距離,以使自己躲開那種誘惑。
林紅看也不看普克,接著說:「現在,你還是和我初識你時一樣,我明明知道你心裡裝滿了東西,可你臉上卻還是那麼平平靜靜,讓人沒辦法捉摸你的內心。我又對自己說,這麼一個無法把握的男人,你還要繼續喜歡他嗎?」
話說到這裡,林紅的車已經開到了酒吧門口,林紅把車倒到車位上,熄了火,車裡的頂燈開著,車窗外的聲音都被隔絕,林紅默默地坐在駕駛座上,垂著眼睛不說話,也不下車。
普克本來已經準備開門下車,看到林紅的樣子,還是停下了。他想了一會兒,輕聲說:「林紅,你曾問我,為什麼我愛著一個女人,卻又沒有和她在一起。你說得很對,那個時候,我心裡的確裝著一個女人,我們有著同樣敏感和容易受傷的天性。而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保護她,使她可以避免一切來自外界的傷害。所以很長時間裡,我和她都只是保持著朋友的界限,我似乎以此作為一種對責任的逃避。可現在——」普克轉過頭看著林紅。「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雖然我們還是沒有堅強到無所畏懼的程度,不過對彼此感情的分量越來越重——我知道,我很愛她,願意和她在以後的日子裡共同面對一切。」
在普克轉過頭看林紅時,林紅也抬起眼睛來注視著普克的眼睛。普克一直說得很坦然,沒有迴避林紅的視線。
最後,普克說:「林紅,對你,我覺得現在自己無論說什麼都顯得很多餘。可因為你是林紅,是那個永遠獨立而且充滿自信的女人,所以我還是想說,我真的希望我們仍然是朋友,而且這種友誼能夠一直延續下去。」
林紅目不轉睛地盯著普克,在車內燈光的照耀下,她的眼睛灼灼發光,臉上的表情沉寂著,看不出裡面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好一會兒,她微微地笑了,說:「謝謝你的坦白。我當然會有些傷心,不過你很了解我了,知道過了今天,我還是林紅,很快就會忘記這些我無法得到的東西。」她轉過頭去推車門。「好了,下車,剛才說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好長時間不見,咱們應該好好喝一次。」
林紅下了車,普克也跟著下去。林紅用遙控器鎖了車門,頭也不回地向酒吧里走,普克跟在她後面,腳步有些遲疑。雖然剛才林紅的表現算得上平靜,但普克多少還是能夠了解一些林紅此刻的情緒。林紅說「過了今天,我還是林紅」,而在今晚,這個失去了愛的機會的女人,會是誰呢?
當兩人在酒吧里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坐定,面前擺上兩紮啤酒時,林紅端起杯子對普克說:「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話送給你:普克,祝你幸福,為你找到幸福而高興。」
普克也端起杯子,含笑和林紅碰了一下,說:「謝謝。」
忽然之間,普克覺得自己很想喝酒。他知道自己沒有吃晚飯,胃裡空空的,這種狀態喝酒不宜過急過多,但他就是有種發燒的感覺,想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這一大扎啤酒的分量不輕,普克一口氣喝了一半,差一點兒被嗆住了。停下看時,卻見對面的林紅也把酒喝下去了一半。普克不由地說:「林紅,你喝得太急了。」
林紅笑盈盈地看著普克,隨意地用袖子擦擦嘴邊的泡沫,說:「你要注意,不能隨便關心我,我會誤會的。」
普克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面對林紅一貫直截了當的說話方式,普克常常會有無法應對的窘迫。但普克隱隱明白,有時候林紅所說的話,也許並不需要語言上的回應,她需要的只是了解的態度而已。
「今晚第二句話,送給你們兩人,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暫時也不想知道。」林紅說:「第二句話是:對於愛,要好好珍惜。」
林紅又和普克碰杯,普克還沒來得及勸她慢點兒喝,她一仰頭已經把剩下的半扎酒一口氣喝下去了。普克只得也把自己的酒一飲而盡。林紅招手叫服務生又送來了兩紮酒,她臉上帶著笑,看上去似乎情緒不錯。
第三句話,林紅說的是:「這句話送給我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對於自己真正想得到的東西,永不言放棄。」說完,林紅毫不迴避地看著普克,「這杯酒,你還肯和我喝嗎?」
普克沒有說話,和林紅碰了一下杯子,又把酒喝下去一半。因為沒有吃飯,一向酒量不錯的普克,感到酒勁很快地衝到頭頂。林紅盯著普克,等普克喝過,她二話沒說,把整整一紮酒全部喝光了。
普克擔憂地說:「林紅,真別這樣喝,我們還是慢慢來吧。」
林紅笑了:「知道我為什麼用這樣的喝法嗎?」
普克說:「我知道。可是——」
林紅打斷普克:「沒什麼可是,只要能幫著我度過這個晚上,我就要這樣喝。」她的臉也漸漸紅起來,眼圈周圍泛起淡淡的紅暈,波光盈盈的眼神里表達了太多的內容。她笑著說下去,「好了,別擔心我,我對自己有數。今晚你來找我,就是想告訴我你戀愛的消息,現在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向我描述一下,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普克覺得自己的全身都熱起來,情緒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輕鬆和愉悅。他笑著說:「她叫米朵,是一名外科醫生。她——怎麼說呢,看起來,她是個挺普通的女人,算不上十分漂亮,可有種特別的美。眼睛很明亮,充滿了好奇心,既單純,又有點兒說不出的憂鬱。聰明,喜歡思考所有她不了解的問題,善解人意,也善於傾聽。」
林紅含笑聽著,有些出神。
普克接著說:「她常讓我覺得她很矛盾,有的方面她很堅強,幾乎和你一樣獨立。有的方面又很脆弱,連她自己也找不到她脆弱的原因,這就更讓我不由自主地對她產生憐惜。我們認識兩年了,我心裡一直在喜歡她,可我又從來沒有向她表達過,只是因為我很擔心,怕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愛她。林紅,你相信嗎,愛其實是一種能力。」
林紅凝神看著普克,眼睛里泛著一層波光,在酒吧略顯昏暗的燈光里閃爍不定。
普克沒有迴避林紅的目光,此刻普克的眼睛雖然看著林紅,但他的腦海里卻全都是米朵的影子。他微微笑了一下,說:「年輕的時候很容易愛上一個人,但那時卻並不會思考愛究竟是什麼。現在呢,常常會思考愛到底是什麼,可又不再容易愛上一個人。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這麼矛盾。」
林紅平靜地說:「你現在不是既懂得了愛,也有了自己的愛情么?」
普克看著林紅,坦白地說:「林紅,有時候我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老了,對於愛,就算感覺到它的存在,卻仍然沒有信心。」
林紅喝了一口酒,眼睛看向別處,說:「也許你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愛她。」
普克想了想,說:「我很難描述這種感覺,應該說,這種缺乏信心不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是——」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停下不說了。
林紅忽然笑了,說:「我這句話說得好像有點兒卑鄙,像是在對你們進行挑撥離間。這不是我真心的——或者說,這其實是我的真心,出自我的本能,只是被我用理智和道德來加以評判,又覺得心中有愧了。」
普克也笑了,說:「林紅,你的頭腦好像永遠是清醒的。」
林紅笑著問:「是嗎,也包括對你一見鍾情的時候?」
普克笑著說:「你真的相信一見鍾情?」
林紅反問:「你呢?」
普克搖搖頭說:「第一眼見到的只是一個人的外表,即使是鍾情,也只可能是短時間的迷戀,而不可能持續太久。」
林紅說:「我不同意。一個人的外表看起來是靜止的,其實也是動態的,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姿勢,或者再加上他的言談舉止,這所有的外部特徵其實都是內心氣質的反應。」
普克聽了林紅的話,認真地想了想,說:「這麼說,聽起來很有道理。我忽然想起我們辦案的過程中,有時對於一個嫌疑人,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從他的外部特徵的確可以推測出某些隱情。雖然不能直接以此作為實證,但那種感覺到了最後往往能夠得到驗證。」
林紅笑著說:「我在和你討論感情,不是在討論案情。」
普克恍然,說:「對不起,我走神了。」
林紅目不轉睛地看著普克:「普克。你知道嗎,你常常讓我感覺你和真實生活有些脫節,好像你的心並沒有生活在這個凡俗塵世。我在想,你吸引我的是不是恰好是這一點?」
普克低下頭,笑了,說:「你沒有看到我生活中最世俗的那一面。」
林紅說:「別想靠這個嚇跑我。我告訴你了,剛才敬酒,我送給自己的那句話是,我絕不會輕言放棄的。」
普克抬頭看著林紅,林紅目光灼灼地看著普克,普克不禁有些頭暈。
林紅又說:「不過下次我再也不會像上次那樣,靠酒精來讓你迷失方向了。」
普克低聲說:「我不相信酒精能讓一個人徹底地失去理智,也許,那只是一個借口而已。」
林紅笑了,眼睛異常明亮,說:「你不推卸責任?」
普克搖搖頭。
林紅端起杯子和普克碰杯,很豪氣地說:「好,是個男人。
不過你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能趁人之危。我會讓你在頭腦最清醒的時候意識到,林紅也許比其他什麼人更合適你。」
普克端起杯子,他們兩人都笑了,然後把自己的酒喝乾。接著他們又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有說有笑地聊了好一會兒,不知不覺中,兩人又喝下去不少酒。最後林紅看起來也有些醉了。
普克站起身,他感到身體如同飄行於雲端,腳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剋制地說:「林紅,我要走了,謝謝你,今晚陪我說這麼多。」
林紅手支著下巴,笑容可掬地看著普克說:「我開車送你回家。」
普克說:「不必了,你喝了酒,不能開車。我自己坐車回去,改天再和你聯繫。」
林紅沒再堅持,她把普克送到了酒吧門口,看著普克坐上一輛計程車離開,然後轉身走回剛才的座位,伏在桌子上怔怔地想了一會兒。眼淚不知不覺從她的臉上滑落,她像是完全沒有感覺一樣,任淚水恣意地在光潔的臉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