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少女遭重傷

春雪初晴，披著銀色外衣的勞山諸峰，在白雲縹緲之中若隱若現，景色之美，簡直不可方物。

「勞山第一壁」的附近諸山形如列幾，故名「仙礅」，雲嶺就是仙礅諸山之一。

這天辰初時分，山腰雲霧之中忽然冒出兩條人影，他們以風馳電掣的速度，一前一後向嶺巔疾馳。

首先到達的是一名內著輕裘，外套藍衫的少年，跟蹤而上的是一名紫衣少女，這兩人年歲不大，似乎全都未滿二十，但輕功之高，倒是頗為少見。

紫衣少女忽然櫻唇一噘，道：「五哥就會欺負人，我不依！」

藍衫少年哈哈一笑，道：「別小家子氣，我的輕功只不過比你高上一等，但追風神芒卻比你差得遠，怎麼，要樣樣都將五哥比下去你才滿足？」

紫衣少女沒有再說什麼，身形一擰，逕向一棵老鬆緩步走去。

她走出未及十步，突然驚呼一聲，道：「快來，五哥，松樹下面有一個死人……」

藍衫少年聞言一呆，接著騰身而起，幾個起落便已到達松樹之下。

那兒果然躺著一具人體，但不一定準是死人，因為她的胸部還在輕微的起伏，只是呼吸十分微弱而已。

藍衫少年收回目光，道：「小妹，你瞧瞧，這位姑娘還有沒有救？」

紫衣少女蹲下去把了一下受難者的脈息，道：「她似乎病得很重，如非身負上乘武功，只怕早已凍死了，怎麼辦？五哥，咱們管是不管？」

藍衫少年道：「咱們既然遇到了，豈能見死不救？帶她回去吧，二叔精通醫理，也許能治好她的重病。」

他說話之際，已然伸手抄起那位姑娘，救人如救火，他不敢作半分耽擱。

雲嶺的南峰之下，是一個青蔥蓊鬱的山谷，此地雖在崇山峻岭之中，卻有一個極端神秘的門派。

其實這麼說並不恰當，因為他們不入江湖，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只是聚族而居，讀書習武而已。

在一種氣勢雄偉的門樓之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橫匾，上面是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鐵鷹堡。」

堡主郭鐵鷹面貌清癯，身材瘦長，嘴角牽起兩道弧紋，刻劃出一付剛毅沉穩的性格。

二堡主郭鐵鵬身材較胖，臉上時常掛著笑容，是一個樂天派的人物。

這雙老兄弟的年齡都在六旬上下，早年娶妻生子，現在已是兒女成群了。

適才在雲嶺救人的藍衫少年郭子羽，是堡主的第三個兒子，但在堂兄弟之中則排名第五，所以紫衣少女叫他五哥。

紫衣少女是堡主郭鐵鷹唯一的女兒郭子琴，她是兄弟姊妹之中年齡最小的一個。

郭子羽將病重的姑娘帶進二廳，回頭對郭子琴道：「小妹，快去請二叔來。」

郭子琴道：「好的。」

此時郭家小一輩的，聞風而來的不少，大家正在問長問短，議論紛紛之際，郭鐵鷹老兄弟已聯袂跨進二廳。

郭子羽趨前兩步道：「爹，二叔，孩兒救回來一位姑娘……」

郭鐵鷹道：「人呢？」

郭子羽指著門邊一張躺椅，道：「爹，你瞧。」

郭鐵鷹順著郭子羽所指之處舉目一瞧，這位沉穩如山的堡主如觸蛇蠍，竟然面色驟變，一雙修長的手指，也引起了輕微的顫抖。

莫非這位身染重病的姑娘會是一個怪物？

不，她只是病重僵卧，絕對不是怪物。

她的裝扮也正常得很，只是雪白的衣衫之上沾染著幾塊污泥。

這些自然不是引起郭堡主震驚的原因，唯一詫異之處，是她那件白衣的右胸之上，綉有一支栩栩如生的金色蠍子。

這也許只是一種裝飾，而且它並不是當真的蠍子，就算它是真的吧！以郭堡主那身超凡拔俗的功力，絕對不會對一支蠍子如此畏懼。

那麼郭堡主究竟為了甚麼？

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卻沒有人敢於提出詢問，因為郭堡主治家極嚴，縱然是他的二弟也不敢對他稍有違失。

因此，這座二廳之上，雖然聚集著十名老少，但卻鴉雀無聲，而且氣氛顯得那麼嚴肅。

良久，堡主郭鐵鷹身形一轉，舉步踏出廳門，同時以冷如嚴霜的語氣道：「羽兒，到書房裡來。」

書房就在二廳的西廂，郭子羽進去之後，雙后一垂，道：「爹，是不是孩兒不該救她呢？」

郭堡主略作沉吟道：「你在那兒瞧到她的？」

郭子羽道：「在雲嶺峰頂的一棵老松之下。」

郭堡主道：「當時她就僵卧在那兒？」

郭子羽道：「是的，當時孩兒與小妹以為她一具屍體。」

郭堡主道：「除了她還有沒有別的？」

郭子羽道：「沒有。」

郭堡主哼了一聲，道：「你怎知沒有？附近都找過了？」

郭子羽面色一紅，道：「這倒沒有，現在要不要再去瞧瞧？」

郭堡主道：「多帶幾個人去仔細查查，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郭子羽道：「是，爹！」

待郭子羽離去之後，郭堡主忽然眉峰一蹙，跟著繞室躁踱起來，似乎那位僵卧雲嶺的白衣姑娘，為他帶來極大的恐懼。

郭氏子弟雖是人人心武，但他們從不涉足江湖，更嚴禁在外人之前顯露武功，因而江湖黑白兩道，沒有人知道這麼一個門派。

莫非他害怕白衣姑娘會揭穿他們的底細？

其實這也沒有甚麼要緊，鐵鷹堡既是不入江湖，自然沒有任何仇家，一個與人無爭的家族，有什麼好害怕的？

這是常理，但天下之事每每有些超越常理之外，如若郭堡主別有隱衷，這就不是一般常理所能含蓋的了。

正當他焦思苦慮之際，一聲呼喚忽然傳了過來。

「大哥……」

（原文銜接不上）

說話的是來人之中的一個，他是二少堡主郭子孚，其餘兩位是郭子鉉及郭子屏，這三位時時追逐於費玲石榴裙下的少年，此時一個個目瞪口呆，全是一付不知所措的神色。

半晌，郭子鉉才咳了一聲，道：「快起來，費姑娘，這是咱們全堡飲用的水源，絕對不能弄髒的。」

櫻唇一撇，費玲哼了一聲，道：「那兒弄髒了？我的腳比這兒的水還要乾淨，不信你瞧瞧……」

左腳一挑，柳腰一擰，一片水珠向郭氏三兄弟灑了過去。

郭氏兄弟沒有躲過，濺點水珠本來算不了什麼。

其實他們是無暇躲避，也不願意躲避，因為他們瞧到了一個奇景，目注神專還來不及，那裡會在乎幾滴水珠。

他們究竟瞧到了什麼？會弄得這般魂不守舍似的。

那只是一條玉腿，但卻艷光四射，美絕人寰，當費玲擰身挑腿之際，白裙叉開，春光自然要外泄了，它使得這三位沉湎於美麗幻想中的少年，大大的開了一次眼界。

他們這一失神不要緊，但聽得「撲通」幾響聲中，竟然被人擊下水潭，兄弟三個全都成了落湯雞，這實在窩囊已極。

不過他們畢竟是受過良好家教的少年，在啞然一笑之後，只好自認晦氣。

「費姑娘，你太過分了……」

「哦，我那兒過分了？你說。」

「你心裡應該明白，還要我抖露出來？」

「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你如果不作一個交代，我可以不依。」

責問費玲的是郭子羽，他正巧在水潭鄰近的樹林中漫步，適才的一切他瞧得明明白白。

他現身攔住費玲的去路，想不到換來一陣呵責，人家姑娘不講理，他卻不願跟此等人來纏不清，因而哼了一聲，逕自轉身而去。

「站住，侮辱了本姑娘還想走，那有這麼便宜！」

啊！跟著竿兒往上爬，這簡直是得寸進尺嘛！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性，這那能不逗起郭子羽的怒氣！

身形霍的一轉，郭子羽冷冷一哼道：「你待怎麼？」

「很簡單，跪下來讓我賞你兩個耳括子。」

「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哼，你們兄弟之中，就數你最為神氣，我今天非治治你不可。」

「哦，怎麼治法？請命題。」

「你是想跟我交手？嘿嘿，別以為你們鐵鷹堡有什麼了不起，依我看，你們不過是一群井底之蛙罷了。」

「你說完了沒有？」

「暫時是說完了，你出招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接招。」

纖掌急吐，來勢若風，速度之快，宛如電光石火一般。

郭子羽一身功力不弱，除了大哥郭子丹，在八位兄弟姊妹之中，就數他最為紮實，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快速的掌法，連念頭還沒有轉過，左肩已經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時立身不住，竟然連續倒退三步。

費玲撇撇嘴道：「原來你就只有這麼一點道行，這回不算，咱們再來過。」

一招之下就丟人現眼，郭子羽自然心有不甘，口中一聲暴吼，雙掌連環吐了出去。

郭氏家傳地煞七十二式，雖然不能說是冠蓋武林的無雙絕學，但當年郭鐵鷹闖蕩了江湖之時，曾經以這項武功折服過不少高手，郭子羽已盡獲乃父真傳，用以對付一個小姑娘，應該是遊刃有餘。

然而，他連攻十幾招，招招有如巨斧劈山，卻連一點邊都摸觸不到。

最使他駭異的是費玲雙腳釘地，立椿如山，僅憑腰部以上的擺動，就將他十幾招避讓過去。

更氣人的是他攻人不著，反而挨了一記飛腳，這一腳的勁道雖然不重，他卻被踢得仆倒下去。

這當真是在人不可貌相，估不到一個美如仙姬，弱不禁風的姑娘，竟有一身如此高明的武功。

不管怎麼說，他這個人是丟到了家，連一個小姑娘都鬥不過，將來如何能夠行走江湖？

丟人是一回事，總不能賴在地上不起來，及帶著滿臉羞慚起身之後，才發覺費玲已經走了。

這一次小挫折，激起他苦練武功的決心，也使他明白一山更有一山高，定下追求高深武功的心意。

春天漸漸遠去，雲嶺上的積雪盡消，鶯飛草長，在山區到是一個宜人的季節。

這天傍晚時分，郭子孚匆匆的闖進後堂，面頰之上是一片凝重之色。

此時在座的是郭鐵鷹與夫人陳琪，及二堡主郭鐵鵬等三人，他們瞧出郭子孚神色有異，郭鐵鵬因而詢問道：「瞧你這麼慌慌張張的，究竟出了什麼事？」

郭子孚道；「爹，孩兒探到兩起消息……」

郭鐵鵬道：「哦，你說。」

郭子孚道：「南泉鎮上前天出現一批怪異的江湖人物，男的一律黑色勁裝，女的全是白衣白裙，他們有一個共同之點，每人的胸衣之上都綉著一支金色的蠍子。」

郭鐵鷹面色一變，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郭子孚道：「約莫八十上下，女的比男的好像多一點。」

郭鐵鷹道：「知不知道他們的目的？」

郭子孚道：「他們向店小二打聽飛鷹大俠郭璨，似乎是沖著咱們來的。」

郭鐵鷹道：「還有什麼消息？」

郭子孚道：「據傳說三空藏劍經已在東南出現……」

郭氏老兄弟兩個「呼」的一聲站了起來，郭子孚的這兩項消息實在太驚人了，一項關係鐵鷹堡的滿門生死，一項涉及天下武林的安危，一向沉穩如山的郭鐵鷹，也不得不為之悚然動容。

他們兄弟互相瞧了一眼，然後回到座位，郭鐵鵬對第二項消息似乎不太相信，因而詢問道：「你聽誰說的？」

郭子孚道：「忠義堂的吳大爺親口告訴孩兒的，他說天下武林各派，幾乎都往東南去了，忠義堂也要去碰碰運氣。」

郭鐵鵬回顧郭鐵鷹道：「吳家豪從不說謊，大哥看怎麼辦？」

郭鐵鷹道：「東南半壁何等廣大，咱們到那兒去找？」

郭鐵鵬道：「這倒也是，孚兒，吳家豪沒有說東南那個地點？」

郭子孚道：「孩兒曾經問過，吳大爺也不知道確實的地點在那兒，他說咱們只要跟著別人走，就不會有什麼差錯。」

郭鐵鷹長長一吁，道：「相傳三空藏劍經，是三百年前南北二聖的武學精華，再經百年後的絕代高人靈空神尼去蕪存菁，並將她自己窮造化之功，武學抄錄其後，遂成為一部空前絕後，學究天人的武道寶典。武林同道只要習得其中一招半式，就可以叱吒江湖，稱霸武林了，該經如今忽然出現，一場可怕的江湖浩劫，只怕難以避免！」

郭鐵鵬道：「咱們呢？要不要去湊湊熱鬧？」

郭鐵鷹道：「咱們雖是不想獨霸江湖，但不能讓這本絕代奇書落入別人的手中，這樣吧！二弟，咱們分兩路進軍東南，你們一家沿江蘇、浙江、福建、廣東之線前進，咱們沿安徽、江西之線直趨廣東，預定在廣州會合。如果途中發生意外需要支援之時，可以派人沿咱們預定的路線追趕。」

郭鐵鵬道：「何地啟程？」

郭鐵鷹道：「明晨五鼓。哦，二弟，請你告訴費玲，咱們有事遠出，不能再收留她了。」

郭鐵鵬道：「是，大哥還有什麼吩咐？」

郭鐵鷹道：「沒有了，你去吧！」

待郭鐵鵬父子退出，堡主夫人陳琪咳了一聲，道：「堡主……」

郭鐵鷹道：「什麼事？」

陳琪道：「咱們隱居雲嶺，無慮溫飽……」

郭鐵鷹道：「我知道。」

陳琪道：「可是堡主卻違背初衷，要投身江湖。」

郭鐵鷹道：「形勢所迫，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陳琪道：「堡主是在逃避來到南泉鎮的那批人了？」

郭鐵鷹道：「這個……」

陳琪悠悠道：「堡主，咱們是幾十年的夫妻了，無論什麼事，你都不該瞞著我的。」

郭鐵鷹長長一吁，道：「夫人，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說出來徒亂人意，咱們何必自尋煩惱！」

陳琪道：「不，堡主，夫婦一體，無論你有什麼困難，做妻子的都應該為你分憂的。」

郭鐵鷹道：「多謝夫人，其實我並沒有什麼困難，時間不早了，夫人應該去拾奪一下。」

陳琪知道郭鐵鷹必然有事在瞞她，至少他跟南泉鎮的那批江湖人物一定有所牽連，只是他不願意吐露，做妻子的除了付諸一嘆，還能有什麼法子？

（瀟湘書院圖檔，leizhenfan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