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消玉香魂一縷煙

第二十五章 消玉香魂一縷煙

翌晨,可慧禪師已大為好轉,當可真掌門前來探視時,他提出了一個驚人的報告。

「稟掌門,小弟離山兩日,就已遇到丹陽道士。」

「唔,你們同返少林,必然另有原因。」

「是的,武當被強敵包圍,丹陽是來求救的。」

「有這等事?」

「據丹陽道士說,包圍武當的是武林盟的青紗隊、八卦門,以及黑道瓢把子杭堅等三伙,武當並不畏懼他們,卻顧忌青紗隊的毒砂。」

「那就糟了,遠水難救近火,就咱咱們立刻支援,只怕為時已晚!」

「丹陽說武當弟子已退守天柱峰絕頂,該峰天風剛烈,高寒徹骨,仰攻既不容易,毒沙也無法發揮威力,只要防守得宜,短時間當不致發生意外。」

「話雖如此,咱們仍需爭取時間。」

「小弟也是如此這般想法,不幸的是遇到冷泉庄的伏兵,咱們寡不敵眾,差一點就見不到掌門師兄了。」

可真掌門明了武當處境之後,除了囑咐可慧神師安心養傷,並立即召開有關人員商榷如何援救武當。

元觀長老首先發言道:「一客不煩二主,馳援武當之事,可以交給羽兒。」

戒掌住持可源禪師道:「師叔說得不錯,羽兒目前的功力,放眼天下不作第二人想,由他去馳援,自然是最佳的人選,值得顧忌的只是青紗隊的毒沙,羽兒在殲滅神火隊時,曾經搜獲二十八顆神火轟天彈,咱們不防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只要消滅了青紗隊,其餘的就不足為慮了。」

可真掌門道:「好,可善、可源兩位師弟,兆明、兆安兩位師侄,各分藏神火轟天彈五粒,餘下的八粒由羽兒收藏,你們五人在散會後即刻起程馳援武當,只要毀掉青紗隊便算成功。」

語音一頓,接道:「郭施主,老衲認為咱們與武林盟之間應該作一個總結了,施主認為總結的地點是少林還是武當?」

郭鐵鷹道:「少林武當是十方善地,如非萬不得已,總以避免血腥殺戮為宜,依老朽淺見,似乎彈鋏谷較為理想,不知掌門認為如何?」

可真掌門略作沉吟道:「郭施主說得不錯,彈鋏谷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谷地區遼闊,實在是一個理想的地方。這樣吧!可恆師弟率領一磚堂弟子百名,跟隨可善師弟等五人之後,只待他們消滅了青紗隊,立刻予以全力支援。」

可恆禪師道:「小弟遵命。」

可真掌門道:「兆安,傳諭羅漢、初祖二堂,各自挑選百名弟子,由本座與三位師叔率領前往彈鋏谷,本寺援救武當的弟子,一旦事了,立即邀請修圭掌門同來彈鋏谷相晤。」

兆安大師道:「弟子遵命。」

少林立教數百年,寺僧以如此龐大的力量投入江湖,當得是前所未見。

還有,少林武學博大精深,世無其匹,可真掌門卻以全力培植一個俗家弟子,使郭子羽成為一朵武林奇葩,這也是一件異數。

其實郭子羽年歲雖然不大,所遇的奇事卻非常之多,只不過像少林以靈藥絕藝全力培植,倒是異數中的異數,師恩深如海,為武林正義,師門安危,他焉能不全力以赴。

可善禪師等五人在離開少林之後便曉夜賓士,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們到達武當山天柱峰絕頂附近。

以他們五個人的身手,當得是來去自如,他們摸清了敵人的全部實力及配置,這群人還蒙在鼓裡。

此時他們五個人聚在一起,兆明大師對可善禪師道:「師叔,青紗隊分住五個帳棚,總數約莫百人左右,咱們每人照顧一個帳棚,只要五粒雷火彈,就可以完成。」

可源禪師道:「瞧你這孩子,到現在你連神火轟天彈我名稱都弄錯了。」

兆明大師微微一笑道:「是這樣的,師叔,一般江湖朋友都稱它為雷火彈,這樣比較通俗一點。」

他們正在交談之際,忽然一片叱喝之聲由一側傳來,接著響起兵刃撞擊之聲,以及傷者無助的哀嚎。

荒山寒夜,萬籟俱寂,這幾種聲浪一經響起,有哪暮鼓晨鐘,無遠弗屆。

可善禪師大吃一驚道:「莫非是一磚堂的弟子遭到攔截?」

郭子羽道:「師叔,不管來人是誰,必然會驚動帳棚里的敵人,他們一旦分散,再消滅就不容易了。」

可善禪師道:「快,咱們一人對付一個帳棚。」

他話音未落,便已騰身而起,向鄰近的一個帳棚撲去。

可源、兆明、兆安、郭子羽等也紛紛撲出,像幾隻由天而降的夜鷹,向帳棚里的敵人,展開無情的屠殺。

可善禪師的一粒雷火彈獲得滿意的效果,青紗隊長羅泊,以及帳棚內的武士,絕大多數被炸得血肉橫飛,少數逃出帳外的,也都在禪杖痛擊之下喪失性命。

其餘四個帳棚就無法盡如人意了,因為他們相距較遠,已有部分湧出帳棚,雖經全力攔截,難免仍有漏網之魚。

郭子羽攻擊的帳棚最遠,待他撲到附近,湧出帳棚的已有三分之二,他抖手擲出雷火彈,同時以天馬行空撲向帳棚,無痕神劍閃著森森寒芒,帶起一溜溜的血雨,經過一陣追奔逐北,這個帳棚的青紗隊再也找不到一個活人了。

青紗隊遭到徹底的摧毀,近百名龐大組合,漏網者不足十人。

可善禪師等因為有人意外闖山而幾乎功虧一簣,但大體上來說還是成功的。

此時喊殺之聲更為劇烈,似乎整個武當山都已陷入戰火之中。

可善禪師壽眉一皺道:「可能是本寺弟子遇到強敵,咱們前去瞧瞧。」

他們馳到搏殺之處一瞧,果然是可恆禪師與一磚掌的弟子,被兩倍的敵人所圍攻,他們是杭堅為首的黑道高手,及銀彈奪魂時早春率領的八卦門下。

少林弟子是整體作戰,他們連成一個龐大的方陣,快速移走換位,攻防靈活已極,雖然壓力很大,仍能從容應付。

其實黑道群雄之中,擁有不少好身手的高手,這些人如果加入攻擊少林的行列,方陣的運轉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這些黑道高手並不是在袖手旁觀,他們由杭堅領頭在圍攻幾個女孩子。

十七名黑道高手,等於黑道的真正主力,他們竟然聯手攻擊四個女孩子,豈不有點小題大作?

不,如果你仔細瞧那四個女孩子,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那四名女孩子是方玫、裴小蝶、嬌嬌,及高倩娘等,她們由終南山請來了終南三俠,可是她們卻無法在彈鋏谷等下去。

這天傍晚裴小蝶跑到方玫的房間,櫻唇一噘道:「玫姊,你說,他幾時才能回來?」

方玫向裴小蝶瞥了一眼,然後笑笑道:「他……他是誰呀?」

裴小蝶道:「哎呀,他就是郭大哥嘛!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方玫道:「哦,你是說郭大哥?對不起,妹子,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是問他,聽說他到少林寺去了,如果他當了和尚,只怕就不會回來了。」

裴小蝶纖足一跺道:「你胡說,他為什麼要當和尚?哼,他會捨得你這位大美人兒?」

方玫微微一笑道:「這就難說了,你郭大哥是一個講忠義,識大體的人,他們不是去求少林寺聯合對付武林盟的么?如果少林要他當和尚才肯答允,他八成不會推辭。」

裴小蝶面色一變,道:「我不信,少林寺為什麼要他當和尚?」

方玫一嘆道:「妹子,你武功雖高,江湖歷練畢竟不夠,你知道少林寺為什麼會沒落,這就是得人者昌,失人者亡的道理。」

裴小蝶呆了一呆,道:「你是說少林寺看中了大哥的才智?」

方玫點點頭道:「不錯,他智慧如海,骨格清奇,如果以精金美玉來形容決不為過,你說少林寺會放過他么?」

裴小蝶面色一沉道:「玫姊,咱們走。」

方玫道:「去哪兒?」

裴小蝶道:「自然去少林寺了,如若他當真要當和尚,咱們就燒了那個鳥寺。」

其實這些只是方玫的推想,她並不知道郭子羽會不會當真遭遇到這麼一道難題,不過她卻十分想念她的郭大哥,到少林寺去找他,自然樂於聽從,於是她們帶著嬌嬌及高倩娘,乘黑夜溜出了彈鋏谷。

她們聯袂急走,直趨少林,但在途中就聽到江湖傳言,武林盟圍攻少林已徹底失敗,只有武當還情況未明。

郭氏父子是聯合少林、武當的,少林之圍既解,他們可能會支援武當。

於是她們轉向南下,逕向武當山奔去。

在她們之後來的可恆禪師,及一磚堂的弟子,誤以為可善禪師等遭到狙擊,因而揮軍搶攻,遂與八卦門及黑道發生了鏖戰。

及發現闖山的只是四個女孩子,少林大為後悔,他們自然不願全力作戰了。

其實最兇悍的還是這四名女孩子,她們功力奇高,出手更是狠毒無比,刀光劍芒所至,必然是血肉橫飛,最後杭堅調集黑道十七名高手,依然無法遏阻她們兇悍的攻勢。

杭堅除了一身頗為高明的武功,還有一具毒絕天下的暗器「將軍令」,當年在武漢,郭子羽差一點被他擺平。

現在他又撤出了那隻紅色圓筒,手按機簧,待機發射。

他瞧出裴小蝶與方玫的武功最高,自問決不是這兩人的對手,他要一舉擊斃她們,又顧慮傷到自己的部屬,雖是作勢待發,卻遲遲沒有按下機簧。

正當他目注神專之際,右腕傳來一陣錐心蝕骨的劇痛,他忍不住哀嚎出聲,手中的將軍令自然也摔地上去了。

「是什麼人暗算本大爺?給我滾出來!」

他在出言喝罵,同時伸出左手向地上的將軍令抓去。

「哎喲……」

舊事重演,他還沒有抓到將軍令,左腕上又挨到一下重擊,同時人影一閃,來勢若風,一名英俊瀟洒的紫衫少年,已經峙立在他的身前。

「是你,郭子羽!」

「瓢把子好記性,不錯,在下正是郭子羽,怎麼,有興趣陪在下過幾招玩?」

他的雙腕都被郭家獨門暗器追風神芒所擊斷,正痛得全身發抖,冷汗直流,今後他可是成為一個廢人,不要說過幾招,一招他也使不出來了。

「大爺認栽,咱們走。」

十七名黑道高手只剩下了八名,如非裴小蝶她們瞧到郭子羽出現,心頭一喜,放了這些人一馬,只怕一個都不會剩下,他們是驚弓之鳥,劍下遊魂,杭堅喊走,又有誰敢留下?

黑道一撤,八卦門也及時開溜,現在的斗場除了斑斑血跡,就是一些敵人的屍體,適才的火爆血腥場面換上了另一番情景。

「大哥,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我不依……」

這是裴小蝶、小姑娘不只是一片天真,而且胸無城府,雖然她智慧極高,有時候卻令人哭笑不得。

她說郭子羽來晚了她不依,一雙明如秋月的眸子卻一個勁兒地往他的頭上瞧,還沒有待郭子羽回答,她又高興得跳了起來道:「玫姊,你快過來瞧瞧,他的頭上沒有疤。」

其實不必她叫,方玫早已瞧到了,但她這一叫,卻將郭子羽弄糊塗了。

「小蝶,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頭上沒有疤嘛,這還聽不明白?。」

「我的頭上又沒有受傷,那裡來的疤痕?」

「哎呀,你這個真笨,要是當了和尚,頭上不就有疤痕了嗎?」

現在郭子羽恍然大悟,卻有點哭笑不得。

方玫微微一笑道:「蝶妹子怕你當了和尚,急得什麼似的,要是你當真當了和尚,不天下大亂才怪。」

裴小蝶纖足一跺道:「玫姊,你好壞,怕他當和尚的原是你說的,到頭來你反而賴在我的頭上。」

兩位姑娘這一鬧不要緊,郭子羽固然是啼笑皆非,那些少林寺的高僧也大為尷尬,所幸武當山的人趕來了,總算解除了這一尷尬場面。

武當來了六人,由修圭掌門領頭,修器、修宗兩位道士一左一右跟掌門並肩而行,身後是武當四大弟子之中的三位。

可善禪師領著少林門下迎上前去,修圭掌門一立,行了一禮道:「多謝禪師及各位施主解圍之德,武當門下將永銘厚賜。」

可善禪師道:「掌門言重了,扶危濟傾,原是咱們的責任,掌門不必放在心上,不過武林盟倒行逆施,視武林各派如奴僕,咱們如果再忍下去,連祖傳的基業只怕都要拱手讓人了。」

修圭掌門道:「禪師說的是,如果少林寺有所行動,武當願意全力支援。」

可善禪師道:「那就好,如今飛鷹大俠郭鐵鷹已經發出武林帖,邀約武林盟於下個月二十五日至彈鋏谷了斷,敝寺決定按時趕往……」

修圭掌門道:「時間已經不多了,請禪師及各位施主到金殿稍作歇息,待貧道略作安排,咱們立刻動身。」

可善禪師道:「既然如此,貧道告退。」

當少林門下清理斗場之時,大批武當弟子也來幫忙,僧道一家,圓玄同仇,雙方乳水交融,就像一家人一樣的親熱。

不久武當三老帶著三大弟子,以及門下精銳八十五人,隨同少林僧眾,一起向彈鋏谷奔去。

彈鋏谷發出武林帖,不承認夜雨山莊公孫冠是武林盟主,並要他前來人作一了斷。

在公孫冠來說,這是一個極大的諷刺,無比的侮辱,彈鋏谷縱使是龍潭虎穴,他也非來不可。

雖然夜雨山莊在少林、武當遭到嚴重挫敗,他們的神火、青紗兩隊名存實亡,實際上已被徹底消滅,但武林盟仍然不可輕侮,他們還有夜雨山莊的聖刀、鐵牌二隊,以及令狐世家、冷泉庄、丐幫、八卦門等。

那麼彈鋏谷之會,應該是一個八方薈萃,萬派雲集的熱鬧場面。

這一點沒有錯,彈鋏谷主馮追精銳盡出,加上郭氏一門,包括金蠍門在內,以及少林、武當,還有終南三俠、忠義堂等,人數怕不在五百以上。

如果將雙方的人數加起來,最少不會少於千人。

但,任誰也沒有想到,武林盟應約而來的,連公孫冠、公孫旗父子在內,一共只有五人。

另三個是夜雨山莊的一流高手冷泉、卞博,及毒王卜海濤。

他們雖然只有五個,但每一個都具有絕乘身手,每一個都獲得北聖的真傳,其中還有一個毒王,更令人不敢掉以輕心。

這是一般人的看法,郭氏二老及少林、武當的掌門可不這麼想。

首先,武當掌門修圭道長道:「郭大俠,他們只來了五個,這其中只怕另有陰謀!」

郭鐵鷹道:「我想有兩種可能,一是以龐大的人力包圍彈鋏谷,來個內外夾攻。其次就是毒王卜海濤,此人使毒之能,舉手投足之間,就可置千百人於死地。」

立在郭鐵鷹身後的郭子羽道:「爹,嬌嬌曾獲奇遇,對使毒及防毒均有極高的造詣,叫她對付毒王,不會差到哪裡。」

郭鐵鷹道:「如此甚好,你再請馮谷主派人向兩側搜索,待了解敵情之後再作處理。」

郭子羽道:「是。」

此時公孫冠等一行五人已經到達一丈以外,他停下腳步,雙拳一抱道:「各位請了,公孫冠應約而來,請劃下道來吧!」

此人面目冷肅,言事生硬,以五人面對數百人的場面,你卻無法在他的臉上找出半點恐懼之色,莫非他當真另有仗恃,還是視別人如土雞瓦狗?

少林掌門可真禪師定聲佛號道:「施主倒行逆施,竟要各派掌門攜帶本門武功秘笈向你報到,並派遣爪牙圍少林、武當,迫訂城下之盟,咱們廢去你的盟主頭銜,約你來彈鋏谷了斷,實在是情非得已。」

公孫冠冷冷道:「老夫不是來聽你說廢話的,你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的來?」

可真掌門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何苦。」

他們在針鋒相對之際,彈鋏谷派出搜索的人已經回來,他們沒有發現敵人,卻找到一個身負重傷的黑衣婦人。

陰風神魔歐陽膽第一個就認出黑衣婦人的身分,知道她是丐幫前幫主的妹子邵大娘,也是現任幫主沙璞,及桃花仙子柳桃兒的師姑。

邵大娘功力頗高,決不下於一派掌門,是什麼人能夠傷她,而且傷得如此之重!

經過一陣救治,邵大娘的傷勢穩住了,她卻說出一段駭人聽聞的言語。

「郭子羽,我找到了柳桃兒,唉,她……」

「前輩且先養傷,有話以後再說。」

「不,我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既然如此,前輩就長話短說吧!」

「好,好,柳桃兒她……帶人偷……偷襲少林寺去了……」

郭子羽大吃一驚道:「前輩此話當真?」

邵大娘一嘆道:「老身為了阻止她偷襲少林,也為了清理門戶,差一點死在她的手裡……」

此時場中已經展開搏殺,而且一上來就驚心動魄,打得劇烈無比。

令人不解的是公孫冠,他們五人一起衝殺,出手雖是十分兇悍,便卻只攻不守,好像他們不想活了,只希望同歸於盡似的。

如此一來,彈鋏谷一開始就造成不少傷亡,所幸終南三俠截住了公孫冠父子及冷泉,少林元觀長老堵著卞搏,裴小蝶與嬌嬌雙斗毒王卜海濤,戰局才算穩了下來。

郭子羽乘機將邵大娘說的話稟報了可真掌門,並提出意見道:「師父,咱們只怕上當了,武林盟可能是聲東擊西,好在公孫冠等五人,彈鋏谷足可應付,咱們不如立即撤回。」

可真掌門面色一變道:「好歹毒,如果讓他們陰謀得逞,少林一派就要萬劫不復了!」

這話絕非危言聳聽,只要燒掉藏經閣,少林的確要萬劫不復。

郭子羽道:「此地距離本寺並不算遠,弟子想先行趕回。」

可真掌門道:「好,與你兆安、兆明儘快趕回,為師會隨後回寺的。」

郭子羽應聲「是」,立即通知郭氏二老,請他們轉告武當,然後與兩位師兄轉身急馳而去。

他們擔心少林寺的安危,一上路就儘力賓士,但馳出未及十里,就被人攔住去路。

郭子羽舉目向阻路者一瞥,一絲不祥的預感忽然由胸頭升了起來。

原來這些人是武林盟的主力,除了夜雨山莊的聖刀、鐵牌二隊,還有令狐世家、冷泉庄、丐幫、八卦門,他們是傾巢而來,人數之多,決不在彈鋏谷的群雄之下。

八卦掌門時早春迎著郭子羽三人哈哈一笑道:「想走?彈鋏谷的風水不錯嘛,錯過了豈不可惜!」

郭子羽遠遠瞧到一頂紅綾軟轎,猜想轎中必然是桃花仙子,遂冷哼一聲道:「站到一邊,姓時的,我找你們的主子說話。」

時早春大怒道:「小賊,你敢瞧不起老夫!」

一片刀芒隨著叱喝之聲揮出,刀風如矢,直奔郭子羽的前胸。

銀彈追魂時早春,是八卦門最為出色的人物,他以為這縱使傷不到郭子羽,至少也會將他迫退幾步。

誰知郭子羽竟然以火中取栗的手法,突入刀光之中,咔喳一聲脆響,已齊腰將時早春的八卦刀抓斷。

時早春一連倒退三步,嚇得面如土色,他絕未想到郭子羽的功力竟然如此之高,一招之中就叫他丟人現眼。

此時丐幫的虎丐周杞,以及令狐三兄弟一起奔出,同時人潮蜂湧而來,將郭子羽三人圍得水泄不通。

兆安大師撤出戒刀,面色穆肅的咳了一聲道:「二師弟,咱們護著小師弟衝出去。」

兆明大師道:「謹遵師兄的令諭。」語音甫落,立即橫杖當胸,原來慈悲為懷的高僧,此時也是滿臉殺機了。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血戰一觸即發之際,一繼清音忽然遙遙傳來,道:「住手。」

這住手二字音調不高,但場中數百人每一個都聽得清晰無比。

接著那頂紅綾軟轎像飛一般來到場中,一股朗朗嬌音由轎中傳了出來,道:「兆安大師,咱們作一筆交易你可願意?」

兆安大師宣聲佛號道:「阿彌陀佛,貧僧是出家人,不懂得作交易,女施主找錯人了。」

轎內人哼了一聲道:「你不懂交易總該懂得傳話吧?去告訴可真掌門,就說本夫人跟他有事相商。」

兆安大師道:「施主莫非就是桃花仙子?」

轎內人道:「不錯,本夫人正是桃花仙子。」

兆安大師道:「施主有話請說。」

桃花仙子道:「你作得了主?」

兆安大師道:「貧僧如果作不了主,自會稟報家師。」

桃花仙子道:「好,本夫人就告訴你吧,咱們要以少林寺的幾本經典交換一個人。」

兆安大師心頭一震道:「什麼經典?」

桃花仙子道:「易筋經、菩提神功心法、達摩武學總匯,咱們用這三本書換一個人,你看怎樣?」

兆安、兆明大師,及初到少林門牆的郭子羽無不心頭一凜,這三本書囊括了少林武學的精華,如果當真落入桃花仙子的手中,不用說換一個人,就是換十個百個,甚至要可真掌門的命,少林寺也會接受的。

問題是桃花仙子是不是當真獲得這幾冊武學寶典,因為藏經閣是少林寺戒備最為森嚴的所在,少林弟子會不惜任何代價來維護它的安全的,除非……

郭子羽師兄弟全進這般想法,也全都心神一震。

兆安大師喝問道:「你當真獲得本寺的那三冊武功秘笈?貧僧有點不信。」

桃花仙子嘆口氣道:「少林寺的高僧竟是這般愚蠢,無怪貴寺要江河日下了。」

兆明大師怒叱道:「桃花仙子,你要再侮蔑本寺,休怪貧僧說出不好聽的。」

桃花仙子道:「我說的是實話,你想想,貴寺精銳盡出,還有什麼人守得住藏經閣?」

兆安大師道:「你將他們怎樣了?」

桃花仙子道:「這個嘛,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他們妄想阻止我進藏經閣,這可怨我不得。」

兆安、兆明及郭子羽聽得心神震動,怒火如焚,他們正待不顧一切搏殺桃花仙子之際,身後忽然人影晃動,一片人潮向他們涌了過來。

他們目光銳利,已瞧出領頭急馳的是少林掌門可真禪師,掌門既已親臨,只好等他到了再說。

來人片刻之間便已到達,其中還有不少人身帶創傷,可見適才對公孫冠一戰是如何的劇烈了。

他們還用門板抬來一個傷者,及仔細一看,原來是夜雨莊主公孫冠。

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質,只要捉到此人,就可換回失落的三冊武學寶典。

兆安大師迎上可真掌門,將桃花仙子襲擊少林之事作了一番陳述,可真禪師雖是滿臉激憤之色,神情仍然一片沉穩。

他踏前數步,向桃花仙子合什一禮道:「女施主侵犯佛門,濫殺無辜,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苦海無邊,希望女施主回頭向善。」

轎簾一盪,桃花仙子由軟轎中走出,這位挑起武林無邊風雲的女人,依然一身紅衣,嬌艷尤甚往昔,她先向郭子羽瞥了一眼,然後目注可真掌門:「咱們不必說廢話,我只問你三本秘笈想不想要?」

可真掌門道:「女施主必然有條件的了,何不先說出來讓老衲斟酌斟酌。」

桃花仙子道:「只有一個十分簡單的條件,我用三本秘笈跟你換一個人。」

可真掌門道:「換誰?」

桃花仙子道:「郭子羽!」

可真掌門宣聲佛號道:「施主只怕換錯人了,為什麼不用秘笈交換尊夫?」

桃花仙子撇撇嘴道:「換他?哼,他自己要找死,換他有什麼用?」

她此言一出,在場各派無不聳然動容,夜雨莊主公孫冠是北聖一脈的傳人,在當今武林之中算是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聲譽之隆,無人可以望其項背。

像他這樣一個名利雙收,威震武林的人物,居然帶著他的獨子,與三兩親信,闖進百倍以上的敵陣之中,人是血肉之軀,精力是有限的,無論他功力多高,這場搏殺必然是有輸無贏。

他當真要死?當真不想活了?

由他的行動推斷,他的確是不想活了,但,為什麼?

天下之人雖多,沒有人能夠答覆此一問題,那麼要解釋這個謎底,除了公孫冠自己,就只有桃花仙子。

由桃花仙子適才的口吻猜想,她必然知道公孫冠不想活的原因。

夫婦是至親至近之人,桃花仙子既不阻止她丈夫的自殺行為,當公孫冠血染荒山,重傷垂危不,她竟然漠不關心,視同陌路,這個女人的狠毒,怎能不使人暗生寒意!

此時郭子羽再也忍不住了,他要問問桃花仙子柳桃兒,她如此倒行逆施,究竟是為了什麼?

但他只是踏出一步,就被人拖了回來。

那是一雙纖纖玉手,抓著他的左右雙臂,左邊的是裴小蝶,右邊的是方玫,身後還有嬌嬌及高倩娘,他已經陷入脂粉陣中了。

裴小蝶柳眉一揚,櫻唇一撇,發了嬌嗔:「不許你去。」

方玫接著道:「大哥,桃花仙子心狠手辣,這樣的女人,你理她作甚。」

郭子羽嘆口氣道:「我何嘗願意跟魔鬼打交道,但本寺的武功秘笈落入她的手中,她既是指名要我,我怎麼能夠退縮?」

裴小蝶哼了一聲道:「玫姊,替我瞧著一點,我去會她。」

郭子羽原想阻止她的,但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她已經晃身奔了出去。

「過來,柳桃兒,讓姑娘稱稱你憑什麼作怪。」

這位裴姑娘生就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面對武林聞名喪膽的桃花仙子,她居然嬉笑怒罵,滿不在乎。

桃花仙子勃然大怒道:「小賤人找死,給我殺。」

八名白衣少女應聲由轎后奔出,她們行動輕捷,姿態美妙,眨眼之間,已在裴小蝶的四周布成一個陣勢。

裴小蝶自幼就受終南三俠的薰陶,一身功力已經出神入化,後來再習得三空藏劍所載的武功,放眼天下,很難找得到對手,現在雖然是以一敵八,她的神色仍然輕鬆無比。

這八名少女也不是等閑之輩,但見人影流轉,疾如飆風,待速度達到某一限度,八柄長劍以天河倒瀉之勢,向中心作全力一擊。

在一陣金鐵交鳴之後,斗場上出現一幅奇景,白衣少女八方激射,像彩蝶一般的向四周飛了出去。

雙方觀戰的只覺得眼花撩亂,感到這是一個十分美妙的景象,如果你定睛一瞧,你必然會心弦狂震,甚至目瞪口呆的為這八名少女表示惋惜。

因為她們已經血灑羅衣,杳杳芳魂,早就向鬼門關報到去了。

一招互擊,桃花仙子就損失了經刻培植的八名得力助手,她雖是心頭大吃一驚,卻也激起她的怒火。

「可真老和尚,少林寺的武功秘笈你不想要了?」

「阿彌陀佛,只要能夠蕩平邪惡,敝寺損失幾本經書算不得什麼。」

易筋經、菩提神功心法,達摩武術總匯,這可不是普通的經書。少林寺如果失去了這些,必然會一蹶不振,甚至武林之中也會因而掀起一場可怕的浩劫。

可真禪師是少林寺的掌門,他應該比誰都明白這幾冊秘笈的重要,那麼他的回答豈不大出常情之外!

桃花仙子哼了一聲道:「老和尚,有一點只怕你還不太明白,姑不論今日一戰誰勝誰負,少林寺必然找不回那幾本武功秘笈,這話你可相信?」

可真掌門宣聲佛號道:「放下屠刀,回頭是岸,施主如果再執迷不悟,老衲只得大開殺戒了,何況,佛門弟子豈能接受魔道的威脅?」

雙方話已說絕,只有訴之一戰,但像這等千軍決戰的場面,在武林中是空前的。

而且這是一個巨大的災亂,血戰的結果必然是精英盡伏。

因此少林武當下達了整體作戰的命令,將門下弟子全部納入陣法之內,只有郭氏家族及彈鋏谷沒有陣法,但他們結為一體,互為聲援,並由金蠍門作前鋒,但見金蠍縱橫,滿空飛舞,在他們的前沿構成一道蠍牆,如金城湯池一般,沒有人能越雷池半步。

按眼前的態勢評估,少林武當及郭氏家族已立於不敗之地,雖然雙方的人數相差不多,桃花仙子的計劃必然難以得逞。

但一個入魔已深的人,是不容易悔悟,也不肯承認失敗的,因此,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厲嘯,竟然揮軍向前面衝去。

她的目標是郭子羽,郭子羽同少林寺可真掌門、少林三老,以及幾位可字輩的高僧,在羅漢陣前橫劍待敵,因而她領著夜雨山莊的精英,直撲羅漢陣。

「姓郭的,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可敢跟我單獨一搏?」

郭子羽在少林寺脫胎換骨,一身功力天下無雙,自然不會將桃花仙子放在心上,但他仍然不願各走極端,造成血染荒山的慘劇,因而淡淡一笑道:「為什麼?公孫夫人?咱們毫無讎隙,還有一段真純的姊弟之情,你卻一再對我迫害,非要置我於死地你才甘心,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桃花仙子哈哈一陣狂笑道:「你要知道?好,我告訴你,也好叫你死能瞑目。」

一頓接道:「你跟公孫旗斗得身負重傷,如非我將你救走,你必然會死於公孫旗部屬的手下……」

郭子羽長長一吁道:「公孫夫人救命之恩,在下並沒有忘記。」

桃花仙子大喝一聲道:「沒有忘記?嘿嘿……

沒有忘記救命之恩,你卻倒進方丫頭的懷裡。告訴你,姓郭的,我得不到的東西,我就毀掉它,沒有人能夠從我的手裡搶去……」

她口沫橫飛的大喊大叫,神情激動得像一個瘋了,如非場中的搏殺正在如火如茶的進行,她這有聲有色的表演,必然會引來大批的觀眾。

這還不說,到後來她竟然悲傷得哭泣起來了。

「姓郭的,你可知道我愛的是你,我嫁給公孫冠只是想獲得北聖的武功,以及夜雨山莊的實力,你背叛我,拋棄我,我就得報復,我要毀掉你,毀掉整個武林。放馬過來吧!咱們今日除死方休!」

由這一段敘述,就可知道桃花仙子不僅個性偏激,而且妒心奇重,也可以說她是追求完美,不讓它稍有缺憾,只不過對些微缺憾她都不能容忍,甚至不惜犧牲一切的要毀掉它,像這樣的女人豈不十分可怕!

但在郭子羽來說,桃花仙子所以如此,原是出於對他的一片愛心,這個興風作浪的女人,該死,該殺,他卻狠不下這個心腸。

因此,桃花仙子要他放馬過來,他遲遲不肯出手,神色這上,是一片無可奈何的表情。

正當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兩條人影像風一般的捲來,前面的是裴小蝶,後面跟的是嬌嬌。

「你是怎麼啦?大哥,這女人是罪魁禍首,她一天不死,江湖就一天不得安寧,別學那婦人之仁了,讓我來對付她。」

不待郭子羽表示可否,她已經揮劍撲了上去,劍撒萬點銀花,展開狂悍的攻勢。

北聖一派的「破雲刀法」,為武林一絕,桃花仙子數年苦練,已經得其髓。

北聖的武功,三空藏劍經上都有詳細的記載,裴小蝶也習過破雲刀法,並有極深的造詣,不過她喜愛的還是南聖的天龍四劍倒槍法。

現在她是用劍,使的是佛門的伽藍劍法,這雖是佛門的護法劍法,但威猛有餘,玄奧變化不足,幾招下來她就落於下風。

好在她識得破雲刀法的變化,終於在桃花仙子綿密的刀光中脫身而出。

郭子羽道:「蝶妹子,你退下,讓我來。」

裴小蝶道:「不,破雲刀法算不了什麼,你等著瞧。」

她收起長劍,撤出可以收縮的銀色短棍,單臂一振,幻想滿天銀花,口中一聲嬌叱,連續三槍向桃花仙子的胸腹之間點去。

名噪武林的破雲刀法遇到了剋星,桃花仙子幾乎動輒得咎,不僅攻勢全被壓制,連自保都大為不易。

雙方的搏殺剛滿三十招,裴小蝶忽然身形一轉,背對敵方,銀槍以急若閃電的速度,向身後倒刺而出。

這是天龍槍法四倒之一的「天河倒瀉」,也是驚天動地的絕學之一,縱然比桃花仙子高明十倍的武林高人也躲它不過,這位公孫夫人豈能倖免。

銀槍噗的扎進桃花仙子的心窩,她那美麗的嬌靨,立刻痛得冷汗直流。

她沒有哼出一聲,卻以一雙失神的目光向郭子羽瞧著,同時櫻唇顫抖,吐出一口長氣,道:「兄弟,你……還承認……我這個……姊姊么?」

郭子羽哀傷的一嘆道:「承認,你永遠是我的姊姊。」

桃花仙子慘白的面頰現出一絲微笑,接著身形一晃,向地面仆倒下去。

此時混戰尚在進行,但少林等派已經控制著全局,郭子羽不忍瞧到如此殘酷的局面,因而請示可真掌門道:「師父,咱們能不能制止他們?」

可真掌門點點頭,然後發出一聲佛門獅子吼,他制止了雙方的殘殺,並對那些離經叛道者作了一番告誡,重傷的公孫冠及桃花仙子的屍體交由夜雨山莊的門下帶回,這場武林動亂終告圓滿結束。

在這場正邪之戰中,郭子羽並未發揮他的超人功力,也許鋒芒不宜太露,這是上蒼的有意安排吧!至於桃花仙子所劫得的少林武學秘笈,那只是幾本贗品,藏經閣另有機關,除了掌門,沒有人能夠見到這些佛門的武學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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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野君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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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消玉香魂一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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