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重逢佳人
當然,她倆並不是害怕趙氏姐妹,卻是因玉哥哥被她倆誤會,而擔心。
皆因,這誤會乃由她兩人而起,而她倆人在未與李玉琪成婚之前,便已知道玉琳、玉瑛是玉哥哥原配之妻。
她倆在當初,便怕玉琳、玉瑛不能容納,後來,雖因時勢造成捷足先得之局,但私心裡不免仍存著這一種怕意。
尤其是朱玉玲,當初她曾經對玉哥哥表示,日後見著玉琳姐妹,決不讓玉哥哥擔當停妻再娶的罪名。
她在心裡忖著,玉琳、玉瑛亦是性情中人,必不會過份絕情,只要自己稍微表示,她倆人亦必願成人之美人!
哪知,事與願違,料不到今晚晴天響雷,會突然發生這件事。
據雪兒所言,趙玉瑛分明對玉哥哥痛恨至極,將來,萬一找著了李玉琪,自己卻怎生向他交待呀?
朱玉玲柔腸百轉,默默思忖對策。
蘇玉璣卻另有一種想法。
她,性情兒和那趙玉瑛相差無幾,好強、喜動、吃軟,不肯吃硬。
適才聽見雪兒之言,初則一驚,可往下一想,不但不引咎自責,反深深怪責起趙玉瑛來了。
她是這種想法,無論怎麼著,目前反正我捷足先得,站穩了上風,你趙玉瑛再能、再氣也無法改變已成的事實。
即使玉哥哥十分愛你,可如今自己與玲姐姐有孕在身,玉哥哥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愛你而否認不是孩子的父親哪!
再說,目前玉哥哥下落不明,你既然與他有白首之盟,情深愛重,便該與我們共商對策,損棄私念,合力先找出玉哥哥的下落再說。
誰知,你會這般的心窄無知,一昧只苛求、責怪玉哥哥娶我兩人,卻一點不關心玉哥哥的安全,還談什麼真摯至愛呢?
蘇玉璣心底愈想愈氣,一時間我將所有不是,全推到趙玉瑛一人的頭上了。
朱玉玲靜靜思索半晌,覺得目前非設法與趙氏姐妹見上一面,代玉哥哥解釋一下不可。
於是,她便對雪兒道:「雪兒,趙家兩位姐姐真的走了嗎?」
雪幾點頭應是。朱玉玲又道:「那麼明天你再去找她們一趟,看看玉瑛姐是否已消了氣,你可以告訴她們兩人,說玉哥哥中了妖人暗算,不但記憶喪失,目下卻還走失了蹤跡,如果她們真愛著玉哥哥,便請她們兩位屈駕回來,共商尋找、救治之策,否則,如不願回來,也請她們千萬留意,協同訪尋。」
朱玉玲說至此處,思忖一刻,繼續道:「還有,你告訴她倆,我和璣妹妹,與玉哥哥之所以成婚,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在內,並非不知或輕視兩位姐姐的存在,只要找著了玉哥哥,一切事情都好商量,我與璣妹妹雖然先和玉哥哥成婚在前,卻並不計較名份,只要是兩位姐姐能容,為妾為婢,均是我們甘心樂意的。」
蘇玉璣聞言,心中頗不以之為然,但她向來對玉玲十分敬服,故也不好意思出言反對,只是顯現出一付頗不服氣的樣子。
雪兒見玲少奶這麼說,心中暗暗讚許,立即答應,飛出房去。
朱玉玲憂心如焚,心田方寸之地,被好幾樁拂逆之事填得滿滿,一時也未曾注意到璣妹妹的面色。
她關上窗戶,吹滅了燈火,默默地登榻卧下,霍聞得枕畔小几上,「嘶」的一聲,正是神蛛碧兒的聲音。
她伸出玉手,打開小几上的碧玉葫蘆蓋,神蛛碧兒「嘶」的一聲,自其中彈跳出來。
黑暗中,但見碧光一閃,己落在她與蘇玉璣覆蓋的棉被之上,嘶叫不已。
自從上次,半夜中碧兒救了兩人,她倆已不再害怕與厭惡它了,只是了此時兩人都滿腹心事,見狀,蘇玉璣首先道:「碧兒,別叫啦!煩死人了,快出去找食去吧!」
哪知碧兒,似別有用意,並不如以前聽話,仍自又跳又嗚,吵鬧不休,氣得蘇玉璣叱它道:「別叫啦好不好!再叫我可要不客氣,要打你一頓了!」
那神蛛年久通靈,只苦於有口無音,不能說話,否則,此時必會告訴她倆,一個足以令她們跳起來的好消息!
只是,事實上它既不能以言語表示,叫鳴又不能被人理會,無可奈何只好「嘶」的一聲,穿破窗紙向江邊遁去。
蘇玉璣睹狀,恨恨地嬌罵道:「碧兒真壞死了,什麼事這麼急嘛,好好的道它不走,偏要把窗紙弄個破洞,真氣死了!」
朱玉玲幽幽一嘆,安慰道:「算啦!璣妹妹,好好睡吧,明天說不定還有很多事情呢?
不養足精神,怎麼應付呀!」
蘇玉璣知道她的意思,乃是指導明天雪兒可能會將趙氏姐妹請回來,到那時勢必有一番婉言解釋,甚至是哀求不可。
但是,她心裡哪肯服氣?黑暗中暗「哼」了一聲,便不言語。
此際,外間已將是四更時分,天上的繁星,與江上的漁火,都漸漸地減少下去,除非是連夜繼航的帆船,與早起操作的漁舟,偶爾出現之外,江上的船隻,多半都已經駛人港去,休息安眠了!
突然,一團拳頭大的碧光,自岸邊彈射而起,恍似是鬼火,又像是綠林道所用的火箭,疾如飛矢般,在江面之上劃了個圓弧,輕飄飄地落在一隻溯江夜航的兩桅帆船之上!
那船上,艙內的燈火均已熄滅,僅有首尾及桅杆頂端,懸外的四隻孔明燈,在江面勁風下搖晃不定。
水手們多數已人夢鄉,剩下唯一未睡的是掌舵,與下名掌管帆索的水手,聚在後舵上閑談,以打發這漫漫長夜。
那圈碧光,飄落在艙上,並不停頓,倏忽一閃,便消失在艙門空隙里。
黝暗的艙內,陡地亮起了兩道閃光,奕奕然,若似驚電,直射艙頂的那圈碧光之上。
碧光在閃光照射下,顯現了原形,現出個拳頭大的大蜘蛛來。
這蜘蛛,正是自朱玉玲房內飛出的神蛛碧兒,竟不去尋食,卻跑到正在行駛的帆船上來,顯然是別具用心!
那兩道閃光,正是因碧兒悄悄溜進的聲音,而驚醒的榻上熟睡人兒所發,那不是燈,而是人的兩道眼神。
但,誰的眼神有如此明亮,如兩盞小小的孔明燈呢?不用說,讀者一定能夠猜出,那是屬之於李玉琪的。
李玉琪與葛玉環姑娘溯江而上,今晚恰好經過這金陵江面,他雖然失憶往事,但神功卻並未因之而減退分毫。
今晚,他雖在熟睡之中,但警覺之心機靈至極,故此那碧兒一溜進艙,他便立即被驚醒了!
人處於黑暗之中,目力自然而然地聚攏,何況他身懷奇學,天眼通神力,蓋世無雙,而還具有一種警惕的因素呢?
但當他看清了神蛛碧兒之後,雖然不識這便是自己過去馴養的靈物,但卻自然而然地自心底升起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
於是,他的那兩道閃電般的眼神,漸漸地收縮,瞬息之間,一閃而沒,艙中遂復又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李玉琪淡淡一笑,任憑那神蛛碧兒,踞伏在艙頂上,不久復又閉目睡去!
而碧兒,卻像是十分欣喜,回歸主人身畔一般,突忽跳躍了一下,便在艙房的一角,往來吐絲,結起網來!
帆船的速度漸漸地減慢,而終於停止了下來,顯然的,它是已經停靠在碼頭上了。
讀者也許會奇怪,那神蛛碧兒,好端端地藏在玉葫蘆里,何以會知道它的主人在這隻船上,而尋來呢?
原來李玉琪當初收服神蛛之際,曾以舌血滲潤「服蛛丹」,令碧兒眼下,如此,碧兒對李玉琪,不但唯令是從,更還心意互通。
如是李玉琪非是遺失記憶之力,與碧兒雖然分隔千里,那碧兒便可憑襲著一點相通的真靈,將他尋著。
但李玉琪被忘憂木氣蔽住真靈,等於是與碧兒切斷聯繫。
雖則如此,但碧兒壽長千年之上,玄功通神,玄妙無匹,仍可在方圓十數里之內,察覺出李玉琪所在的方向。
因此,李玉琪一人此相距十里之內,碧兒立即覺出,嘯鳴而出,所惜者,朱玉玲、蘇玉璣兩人正在心煩意亂,未能聽懂它的鳴叫之聲,而輕易地錯過與李玉琪相會的機緣。
天色漸漸地亮了!
李玉琪首先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為環妹妹行使按摩,褪除冰毒。
經過數天的體察,李玉琪知道,環妹妹體內的冰毒,每日按時而作,如能在未發作前,便於按摩,將之壓下,可以省卻環妹妹寒凍之苦。
因此,他算準時間,提前按摩,兩天以來,果然葛玉環便不曾再發作。
今晨,李玉琪醒來,一看時間已至,徑自在榻上,盤膝而坐,正心誠意篤地在棉被之中,為葛玉環按摩起來。
別說是兩隻炙熱似火的手掌,撫按在女兒家的小腹之上,便是根小小草革,在那兒掃拂一下,也無有不令人驚醒之理啊?
個是嘛!那所在不但是人體最重要的地方,也正是女孩兒最最隱秘珍貴之處,她豈能不提高警覺,小心護持!
但,可怪得很,葛玉環仰面而卧,被李玉琪肆意撫弄,竟還是香夢沉沉!一動也不動。
是真的睡得熟?啊,不見得吧!你看,她雖然不曾睜眼,但呼吸為什麼會突然粗急?頰上怎的會突然浮起暈紅呢?
還有,那眉梢眼角,不正微微上挑,唇邊不正也緩緩牽動著嗎?
啊!她顯然是在裝睡,但,又能裝作多久呢?
漸漸的,鮮紅的櫻唇綻開了,嬌喘也更急促了,只是,她仍然緊閉著雙眼,不肯睜開。
一會兒工夫,柳眉緊皺一起,鼻翼兒煽動更疾,怎的連紅唇都被那皓齒咬起來了呢?
是冰毒發作難忍嗎?但為何那玉靨上紅潮未褪,反而又更加洶湧?是炙熱的難過吧!
她像是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間,睜開俏眼來,流盼著盤坐在身畔的人兒!
那兩道目光之中,可沒有一絲痛苦的神情,有的僅是那萬般柔情,一腔熱愛而已!
她那錦被中的纖纖素手,似乎一動,似乎抓住了小腹上正在撫動的手掌,似乎輕輕地拉了一下。
使得李玉琪不由得轉頭看她。
四目一觸,葛玉環櫻唇,蠕蠕而動,但卻僅發出一聲細若故鳴的:「哥哥」,便又倏然而止。
但被中的縴手,卻似乎猛地拉了一下,竟使得李玉琪盤坐不住,倏然伏倒在她的身旁!
李玉琪雖然稚氣特重,與環妹妹相處這麼久,哪還能體會不出她的情意?
尤其這時,一陣陣少女特有幽香,沁心人肺,又瞥見環妹妹柔情泛浮的醉人神態,忍不住扳住她的香肩,吻了下去。
葛玉環欲拒還迎,伸出來兩隻晶玉似的粉臂,緊摟著「哥哥」的頸子,直到實在透不過氣來的時候,方才睜開,嬌喘道:「哥,壞死啦!一大早吵醒人家,就……」
這是女性均俱的本領,善自推委,不負責任。
葛玉環不責備自己,實具有誘惑之嫌,反數說哥哥不該吵她睡眠,真是,真是個十足的「女人」。
只是,她一語未畢,陡然發現一隻絕大的碧綠蜘蛛,蹲踞在艙頂,一方巨大的蛛網中心,用兩隻碧光閃閃的眼睛,瞪視著她,便猛地吃了一驚,頓時把話打住,而猛然驚叫起來!
神蛛碧兒見她的害怕樣子,也跟著「嘶」聲而嗚,似得意又似顯威。
李玉琪聞聲,復看見環妹妹害怕的樣子與碧兒張牙舞爪所形成的對比,覺得十分的好笑。
「環妹妹別怕,這蜘蛛十分和善好玩,你不看它在故意嚇你的嗎?」
葛玉環定了定神,凜然慎道:「還好玩呢?醜死啦!哥哥你這不想法把它弄死,說不定它還有毒,會害死人呢!」
李玉琪一躍下榻,穿上鞋子,道:「不會吧!它不是很和善嗎?你看它長這麼大,弄死了豈不可惜,再說它半夜來到這裡,一直乖乖地停在那兒,要害人早該下手了!」
神蛛碧地懂得人言,聞得主人這般的說話,便將頭連連點動,口中高興地低鳴不己。
李玉琪見狀更樂,哈哈大笑,指著它道:「環妹妹快看,它還在點頭呢!真好玩!」
說著,又對碧兒問道:「喂,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葛玉環「嗤嗤」一笑,心中方在暗想:「哥哥也真是天真得可以,一隻蜘蛛,哪能懂得人語呢?這一問豈不是白問了嗎?」
想著,雙目卻好奇地看著蜘蛛,卻意外地發現,那蜘蛛竟又在連連點頭,這一來她又驚訝了!
不過,她還有點不能置信,便也說道:「你真懂嗎?好,你若是真懂,就叫兩聲,我才信呢!」
她以為蜘蛛是有點頭的毛病,方才如此發話,如果那蜘蛛不叫,或叫得不對,則就可表示,點頭只不過巧合而已。
如知道,她問聲方住,蜘蛛竟真箇「嘶嘶」短鳴了兩聲,這樣一來倒不由得她不信了!
李玉琪睹狀,分頭大樂,一拍手掌,道:「來……」
他是想問問,那蜘蛛從何而來,哪知他方一拍手,說了個「來」字,蜘蛛竟「嘶」的一聲,飄落在他的手掌上了。
這一著,著實嚇了葛玉環一跳,她「哎呀」一叫,卻已見那蜘蛛,靜靜地伏在李玉琪手掌之上,一動不動。
李玉琪雖也覺得有些意外,卻並不害怕,他一掌托著蜘蛛,向葛玉環面前一送,道:
「環妹妹你者,它多乖啊!」
葛玉環卻被他這一手,嚇得「嗤」的一叫,縮入被裡叫道:「哥哥,壞死啦!快拿開,我不要看它!」
李玉琪見環妹妹怕成這個樣子,好生掃興,唉聲一嘆,對掌上的蜘蛛道:「你看,女孩子真沒法子,你自己去玩吧,快別在這兒嚇她啦!去找個地方藏起來吧!」
蜘蛛兒,只聽它「嘶」的一聲,陡地一彈,躍上蛛網,竟自在網上爬來爬去,收起絲來。
一會兒,它將那大蜘蛛網,統統收起,對李玉琪微一點頭,「嘶」的一聲,躍出艙去,一閃不見。
李玉琪戀戀不捨地看著它,喃喃地道:「環妹妹,起來吧!它已經走啦!」
葛玉環答應一聲,起身下榻,一邊為李玉琪梳頭,一邊道:「別這麼沒精打彩,好不好?那個丑蜘蛛有什麼好玩?待會到了金陵,我帶你上岸,進城去走走,才有意思哪!」
李玉琪「嗤」的一聲低笑,道:「還待會呢!早就到啦,你真的能上岸嗎?」
葛玉環一直在熟睡之中,未覺出帆船已停,聞言粉面一紅,跑過去打開窗戶一看,果見那船隻已停在下關碼頭邊上了!
她紅著臉白了李玉琪一眼,邊為他結髮,邊伸出縴手,擔輕地拍了他一下,佯嗅道:
「有什麼好笑的,人家睡著了,不知道嘛!」
說完,旋即嫣然一笑,繼續道:「我不是全好了嗎?怎麼不能上岸!反正船家要在這裡購辦吃食,咱們進城去溜溜,也不會擔擱多久的。」
李玉琪關心她的病情發作,便道:「上岸可以,不過最好是雇一輛車,萬一中午不能趕回來,在車上也好為你醫病哪!」
情郎情重,心細如髮,設想得這麼周到,不由得不令葛玉環感激。
為了表示感激,她俯下嬌軀,輕輕親著李玉琪的面頰,呢聲道謝,李玉琪被她這麼一鬧,心頭不由得怦然而跳,欲想動作。
葛玉環看出了他的心意,咯咯一笑躍開一邊,道:「好哥哥,別鬧啦!我還沒洗臉呢!
你出去吩咐船家備飯借車,咱們好早去早回啊!」
李玉琪痴痴一笑,領命而去,踱至艙外,縱目一望,只見碼頭邊桅帆林立,大小船隻無數,碼頭上人來人往,熱鬧異常,比起那杭州碼頭來,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尤其是遠處,城樓隱約可見,全都是紅磚疊成,氣勢異常雄偉,更遠處山峰聳翠,映著初升的朝陽,格外的蒼鬱翠碧。
李玉琪因此游性更濃,他連忙吩咐船家,開飯借車,興沖沖地進艙,對葛玉環道:「環妹妹,這金陵果然是名不虛傳,實在好熱鬧呢!如果沒有急事,多呆兩天好嗎?」
葛玉環雖然新逢喪父,心中急於回鄉,但也不肯過份地掃李玉琪的興頭,便道:「看情形吧!如來一天玩不過來,多呆兩天也是不妨的!」
李玉琪聞言大喜,連忙催促著她整裝用飯。
飯後,迫不及待地拉著她便往船下跑去,船邊碼頭上,船家已為他租來一輛竹簾綉墊,布置得頗為講究。
李玉琪兩人爬上車去,放下竹簾,便吩咐車夫,到城中各處遊行觀光。
車夫知道這兩位是初臨金陵的遊客,並無一定的目的,遂即鞭子一揚,車聲輾輛,向城外的莫愁湖馳去!
兩人坐在車中,由馬車兩側的車窗竹簾里,向外張望,但見那左邊城樓危聳,氣勢雄偉,右邊是水聲瀑瀑,林木碧翠,透救災林隙,更隱約可以看到,農家的茅舍居屋,羅列雜陳,自俱天然的怡然風格!
車過捐江門,李玉琪瞥見那城門,高足三丈,氣勢宏大,兩旁各站著十幾名衣甲鮮明的兵卒,執戈而立。
各色人等,熙攘出入,十分熱鬧。
但馬車並不進城,仍照直線,沿城牆而行,李玉琪頗為詫異,正欲動問,突聞葛玉環道:「哥哥,你看那邊的那所房舍,修建得真好呀!」
李玉琪順著葛玉環縴手的指處,果見右方大江岸邊,有一處房舍,十分特別。
那房舍,四周以千百株翠竹為牆,圍繞成一處院落,己很別緻,更可怪其中的房屋,竟均為連皮的松木築成。
李玉琪嘻嘻一笑,撫著葛玉環的香肩,道:「啊!真是很美,環妹妹,我們要不要走進去看看啊?」
葛玉環將嬌軀偎在他的懷裡,四盼他一眼,想了一想,方道:「依我之想,那地方的主人,必不是一個普通人,凡這種人,都有些怪僻與不近人情之處,我們只去看看,雖然沒有別的意思,卻說不定會引得那主人的不快。哥哥,我看我們還是不去的好!」
李玉琪聞言,雖覺著有些掃興,但一則他向來十分信服葛玉環,二則想到環妹妹傷體未痊,萬一真有事,卻不太好。
故而,李玉琪默不出聲,點點頭表示同意,葛玉環見狀,回過身來,用纖指戮了他額角一下,道:「你啊!真是的,那裡不過是一棟別緻的房子,有什麼好玩,如果你真喜歡,等將來咱們到終南山上,照樣也蓋上一所,不過……」
李玉琪聞言,早已笑了起來,但見她忽然把「不過」之後的話語頓住不說,於是便催促道:「不過什麼啊?」
葛玉環鳳目一轉,嫣然一笑,道:「不過,到時候怕你還不願住呢!」
李玉琪忙分辨道:「誰說我不願住?要是將來,能夠找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蓋上一棟那樣的房子,再養上幾隻黑猩猩、大蜘蛛、小鳥兒等小動物,那不知有多好玩呢!也許我一輩子也不要出去啦!」
這真是童心的特別表現,葛玉環不由得「嗤嗤」一笑,芳心裡卻跟著暗嘆一聲,忖道:
「唉!哥哥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啊!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成熟呢?」
李玉琪瞠目瞪著她,不知她何故發笑,正想發問,葛玉環轉身又靠在他的肩上,略帶幽略地道:「好吧!將來就依你這主意吧!」
李玉琪可聽不出她內心的不滿情緒,聞聲也就把疑問消去,靜靜地觀賞起車外的景物來!
其實,他哪裡知道,那所特異的木製房舍里,正居住著他的兩位嬌妻——朱玉玲與蘇玉璣!
朱玉玲兩人,因為昨夜安眠較遲,心中又攪了一團焦慮,所以今晨醒來也較往日為遲!
朱玉玲醒后,第一件事便想起玉琳姐妹的去向。
她急忙召喚過靈鳥雪兒來,吩咐它按照昨夜之計,循江而下,尋找著趙玉琳姐妹,說明李玉琪失蹤的情形。
請她倆前來會合,捐棄私念,共謀良策,若實不願來見自己兩人,也請她二人留意打探李玉琪目下的蹤影。
雪兒領命,振翅循江而飛,正是李玉琪乘車啟行的時刻!
李玉琪遺忘往事,根本不記得這些,他與葛玉環雖然是在游金陵,卻並無絲毫的目的。
此刻,他乘坐在車裡,無掛無牽地與環妹妹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錯與嬌妻相會之機,而抵達了莫愁湖畔!
莫愁湖位於水西門外,李玉琪待車停住,扶下葛玉環,安步當車,把臂而行,尋徑抵一草場,緊依湖堤。
兩人登堤,舉目四顧,但見清水一灣,逸涵兩岸蘆葦之間,麗日當頭,微風拂葦,秀麗中頗見荒涼與寂寞!
對岸遠覓有山幾立,山巔樹繞紅牆,柳曳檐角,風景磅礴,令人頗獲出世之興趣。
此岸前方,亦有一觀,掩映子翠竹林內,秀麗纖巧,另有一番幽趣。
李玉琪兩人漫步堤上,漸行漸近竹林,方欲折返,突然瞥見林內寺中,騰飛起一隻絕大的仙鶴,白羽朱頂,映日生輝,兩翼橫張,足有兩丈。
葛玉環意外地「哎呀」一聲,指著那鶴叫道:「哥,你看那仙鶴多大呀!真好玩!」
李玉琪不用她說,早也瞥見,同時心裡頭還浮起似曾見過的感覺。
故此,他僅僅「嗯」了一聲,雙眼緊盯著仙鶴出神……
那仙鶴卻也作怪,它騰飛衝天而起,未及十丈,似也看見了李玉琪,突地伸頸歡鳴,鼓翼族飛一匝,竟落在兩人立身處一文開外,瞪著兩隻紅光四射的眼睛,望著李玉琪鳴叫不休。
李玉琪兩人見狀,都不禁喜悅萬分,葛玉環方道:「哥,這仙鶴不怕人呢!」
那鶴竟緩步向前,伸頸向李玉琪胸前頂來。
李玉琪童心特盛,見狀更喜得合不攏嘴,雙臂一環,摟住鶴頸,又驚又喜地對葛玉環道:「環妹妹,它好象認識我呢!你看,它對我多親熱呀!」
葛玉環也早已伸出纖掌,撫摸著仙鶴的羽毛,聞言方欲開口,突問得一陣清脆的女音,在身後答道:「它當然認得你呀!難道你已經不識得它了嗎?」
李玉琪兩人都全神貫注在仙鶴身上,故此不曾察覺有人走近,聞聲均不由吃了一驚。
轉頭一看,見發話之人,正是位年華雙十的姑娘!
那姑娘冰骨玉肌,明艷照人,剪水雙瞳,藍光閃閃,放射出無限欣喜激動的情意,注視著李玉琪。
那一身的天藍羅衫,裹著秀逸豐潤的嬌軀,微風吹著裙袂,微微拂盪,直似凌波仙子。
但不知何故,那兩道秀眉,竟微皺在一起,幽怨畢現,見李玉琪半晌也不開口,蓮步輕移,飄達李玉琪的面前,凄然嘆息道:「怎麼?弟弟……你連我……也認不得了嗎?」
葛玉環自少女現身起,便一直注視著她,芳心中詫、訝兼而有之,今見她微一起步,未見作勢,竟貼地飛掠丈余。
除驚於她的武功己達凌空步虛的至高之境外,更驚疑她的語氣,似與「哥哥」過去有什麼牽連一般。
她一想及此,芳心裡不由酸酸的不是味兒,方待答話詢問,那姑娘藍眸若電,冷冷地流盼了她一眼,道:「姑娘尊姓,何時何地與我玉弟弟遇著的呀?」
葛玉環心頭一跳,心中嘀咕,真還有幾分相信,身畔的人兒是她弟弟,王靨一紅,長睫毛扇了兩扇,頗不自在地答道:「小女子姓葛名玉環,敢問姐姐的芳名,怎麼稱呼呀?」
她之所以只說自己姓名,不提與李玉琪相逢何時何地,卻問人家姓名,皆因李玉琪記憶已失,葛玉環根本不知他的出身,那姑娘方一現身,神態、語氣,均一口咬定李玉琪是她「弟弟」,使得葛玉環不由得將信將疑。
李玉琪自見那姑娘之後,立顯出沉思之狀,苦苦思索何時何地曾見過這姑娘一面,故此對兩人的問答,竟是聽而不聞。
那姑娘見狀,復又幽幽嘆息,一掌將巨鶴推開,竟自用手拉住李玉琪的右掌,焦急地搖著他道:「弟弟,你怎麼啦……真不認得姐姐了嗎?」
李玉琪被她一搖所驚,盯著她喃喃地連連重複:「姐姐」、「姐姐」,心中卻仍在追憶,一些隱約不清的往事。
葛玉環見那姑娘拉住「哥哥」,芳心裡本甚不快,但被李玉琪無意中連喚「姐姐」,倒真的竟以為兩人果是姐弟,心頭的不悅與疑惑不由消盡,尷尬地道:「他……他已經把他過去所有的事都忘光啦!姐……姐姐,他連自己的姓名都記不得了……」
葛玉環既然認定他們兩人果是姐弟,不好意思再稱李玉琪為「哥哥」,更想想自己與他同床數月,親及肌膚,雖未曾做出苟且之事,但當著他親姐姐的面,卻也不好意思。
故此,言辭之間,頗為尷尬!
其實,那姑娘哪裡是李玉琪之姐,她實是與李玉琪在千佛山荒谷訂約的藍玉瓊。
藍玉瓊,身世奇特,其師鐵面道婆,為武林王仙之一,生性冷僻怪誕,藍玉瓊與之朝夕相處,自不免染上少許。
凡事率性而行,但問心之所安,不問世人壞譽。
她自與李玉琪荒谷一會,雖只數個時辰,但一顆芳心,卻早已為李玉琪的柔情溶化,暗將滿腔熱愛自寄向情郎。
故此,此際驟見李玉琪,雖然十分不悅他身畔有美人為伴,卻仍自毫無顧忌地率性而為。
此時,藍玉瓊聞得葛玉環之言,芳心中小由得又憂又急,卻也恍悟,何以李玉琪不認為自己。
她「哎呀」一聲,說了句:「真的嗎!」
便又無限憐惜地挽起李玉琪,對葛玉環嫣然一笑,道:「此處非談話之地,請姑娘隨我到前面觀中一談如何?」
葛玉環躊躇地微微點頭,藍玉瓊又對李玉琪道:「弟弟,咱們到我住的地方坐坐好嗎?
到那裡將你的病情告訴我,好歹做姐姐的,總得想法子為你治子。」
李玉琪雖覺得這姑娘頗為面善,卻總是想不起在何地見過,今見她挽住自己,心中雖無何逾越感覺,卻怕環妹妹會不高興。
他詢問地看著葛玉環,但見她並無異議與絲毫的不悅,便用左手拉著葛玉環的纖掌,道:「姐姐就住在竹中嗎?那太好了,我和環妹妹,正想去瞻仰一番呢!」
葛玉環縴手被握,那粉面不由一熱,頗為羞郝,只是她芳心中卻是十分地快慰,不願掙脫。
藍玉瓊見狀,對葛玉環神秘地幽幽一笑,神態甚是奇特,葛玉環不解其意,卻不禁雙頰生春,垂下螓首,耳中卻聞藍玉瓊道:「白兒,你也回去吧!」
回頭一瞧,那仙鶴竟能會意,伸頸長鳴一聲,洪亮悅耳,振翅掠過三人的頭頂,向林中落去。
葛玉環心中暗驚,這鶴竟是她馴養的,怪不得它對「哥哥」這麼親熱。思忖間,三人把臂攜手,抵達一座小巧莊嚴的道觀之前!
那道觀門上,橫書「莫愁觀」三個大字,四周青磚圍牆,滿生苔蘚,一望而知,這觀頗為古老。
進入觀內,迎面是一座呂祖殿,殿內香煙裊裊,帳幕深垂,氣象莊嚴,李玉琪探頭一望,正瞥見一個女道姑在誦經。
藍玉瓊並不引二人入殿,徑自繞往殿後。
殿後是一座大花園,其中奇花雜陳,芳香撲鼻,修復處處,水池假山,布置得賞心悅目,頗為匠心。
那國后,陳設有一列平屋,均是以青磚碧建成,掩映於蘿蔓的修竹中,真是清幽至極。
藍玉瓊邊走,邊介紹道:「此處主持,是恩師的一位好友,人稱鐵帚一了師太,早年也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晚年靜修於此,我為著找你,寄居在此,己有句日之久,今天若非白兒發現,以鳴示意,真不知何時才能相會呢!」
言下頗有不勝擔憂之意,李玉琪聽來,雖知自己過去,必與這姑娘有什麼牽連,但任憑如何用心地去回憶,卻仍然茫無半點兒頭緒。
葛玉環聞知,更加深信兩人乃屬姐弟,她推度必是李玉琪獨自離家,遭到了別人暗算,失掉記憶之後,便忘卻回家之事。
藍玉瓊在家放心不下,方才出來尋找於他!
說話之間,三人己進人最右一間廂房。
李玉琪問目四顧,那廂房有一床一桌,兩張坐奇,陳設極為簡陋,但卻收拾得窗明几淨,纖塵不染!
藍玉瓊將李玉琪引至椅前,按他入坐,才嫣然一笑,道:「弟弟你陪葛姑娘先坐一會兒,我去為你倒茶好嗎?」
說著不等他回答,便朝葛玉環微微頷首,翩然出房而去。
李玉琪心頭茫然,皺眉呆坐,忽而抬頭向葛瑪道:「環妹妹,這位姑娘是誰呀?」
葛玉環一直注視著他的表情,瞥見他苦思焦慮之狀,芳心裡十分痛惜,但自傳身份,目下人家的姐姐在此,自己雖已然誓以身許,但目前熱孝在身,卻不便表現得過份的露骨。
故此,好幾次想開口,岔開他的思想,但說到後邊,又復咽了下去。
此際,聞見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不由好笑得「嗤嗤」出聲,但一笑方罷,旋又想及他如此的原因,不由幽幽嘆息:「哥哥,她不是你的姐姐嗎?怎麼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李玉琪自喪失記憶之後,與葛玉環朝夕相處,祝她為自己唯一的親人,對她所言,更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此時,一聽環妹妹也說她是自己的姐姐,心中亦不由信了幾分,苦苦地追憶了起來。
藍玉瓊笑容滿面,手端茶盤,自外向飄入,將茶杯放在桌上,退坐在床上,道:「弟弟與葛姑娘先喝口茶吧!」
說畢,微徽一頓,又道:「弟弟,你到底因何事而喪失記憶呢?葛姑娘,你知道嗎?」
李玉琪喝了一口茶,望望葛玉環,瞥見葛玉環點頭示可,方才嘆息道:「唉,這,小弟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記得三月以前,一覺自夢中醒來,發覺處身於一所牢內,身上繩捆索綁,十分難過,腦海中茫然一片,一點事兒也想不起來了。」
藍玉瓊鳳目大張,關切地注視著他,葛玉環一邊喝茶,一邊閃目流盼,只聽李玉琪繼續道:「當時我心裡著急,一掙之下,將繩索掙斷,弄破了三道鐵門出來,發現自己是在一座山巔的石洞之中,石洞對面,有許多房舍,房裡有人瞥見我逃出,發一聲喊,齊齊向我撲來!」
一頓,又道:「我心裡一害怕,立即發步狂奔,不知怎的,竟一下飛上半空。」
葛玉環見識過李玉琪的大挪移遁法,不以為異。
藍玉瓊過去,雖知李玉琪屢逢奇遇,身具不世之學,卻不確知深淺,故此,聞言「啊」
了一聲,芳心裡連連稱奇。
李玉琪微微一頓,見她並不說話,又道:「我一下子飛到大海邊上,望見一座大城,後來才知那便是天下聞名的杭州,當時……」
葛玉環知道他童心無忌,怕他會說出與自己相逢后的種種不堪為外人道及的纏綿之事,故此,便介面道:「當時,小女子正住在酒樓之中……」
她潺潺地刪繁去簡,將兩人相識迄今的經過,一一道出,當然其中若於礙口的,都省略不說了!
藍玉瓊慧敏靈巧,哪能聽不出兩人親密的關係?
不過她本無獨佔李玉琪的慾望,此際不但見葛玉環生得秀美出塵,眉目間有幾分與自己相似,心頗喜愛,便只說她的那一份溫柔熱情,對李玉琪善為收容之恩,亦令人頗為感動。
故此,她聽完之後,對葛玉環觀感已大有改變,即展顏笑道:「弟弟此病,確似受人暗算所致,目前我雖然想不出病源,但絕非無葯可醫,葛姑娘這些日來,關愛弟弟之情,藍玉瓊謹記心頭,日後必有一報。」
說著,微微一頓,又道:「我打算在明晨攜弟弟往長白巔一行,那裡所居長自神醫公孫愚,乃為今世第一神醫,與恩師交情至厚,我前些日子也去過那裡,想來弟弟的病,公孫師叔必有辦法的。」
葛玉環聞言,妙目中不由得淚光流轉,芳心片片欲碎,恨不得大聲疾呼出言反對。但仔細一想,為「哥哥」醫病,本來是日常祈求,如今雖非自己帶他去醫,但人家是親生姐弟,自己又怎能橫加干涉呢?
故此,她忍了又忍,硬是把眼淚流往自己的腹里,於是她低垂螓首,默默地不出一聲。
李玉琪當然也希望自己能夠早一點復原,但聞她未提環妹妹去或不去,因而忍不住問道。
「環妹妹去不去呀?」
藍玉瓊見他對葛玉環這般依戀,雖豁達不計小節,但女人天性心胸狹窄,她也不由得心頭泛酸。
幸好,那酸性只冒了一下,她略一沉吟,道:「本來我也想帶你環妹妹一同前去,但一者路程遙遠,如若步行,半載亦未必能達,故非借重巨鶴白兒之力不可,那白兒體型雖大,乘坐兩人,己甚勉強,絕不能再加一人。二者葛姑娘熱孝在身,若為弟弟一人醫病之事,而拋卻他事不問,豈不讓我等後輩,落個不義不孝之名?」
這話確有道理,葛玉環聞之,倏然而驚,如遭當頭棒喝!
李玉琪童心雖盛,對環妹妹依賴頗重,卻也讀了若干史書,深知孝梯忠義之道,而不便再發異議!
實則,葛玉環若非為她先聲言辭儀態所奪,造成先入為主,誤認兩人確屬姐弟,否則必不難查出其中的破綻來。
初時,葛玉環確曾動疑,只以藍玉瓊眸珠閃泛藍光,大異於李玉琪。
但她既有了先入為主之念,乃以為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位姐姐,說不定乃因為鍛煉異功所致!
另一點,那巨鶴身長丈許,年歲已上千年,兩翼浮張之力何止萬斤,怎的會跨不上三人?
藍玉球所言此話,果也非真,皆因她雖然大度能容,卻不能不審察利害?
就目前形勢而言,李玉琪顯已與葛玉環種下情根!
自己雖與他相識在先,半載別離,即使他可以恢復記憶卻也不見得能夠恢復對己之情!
此去長白山巔,若讓葛玉環跟著,他兩人心心相印,自己在一旁,不但看著有氣,若是想插上一腳,分一杯羹,卻也非易事。
反之,若自己與他單獨前往,萬里相伴,有意承歡,既無別人打擾岔事,自己亦可以上下水磨的功夫。
到那時,無論長白神醫是否能治癒李玉琪失憶怪疾,自己也與他兩情和洽,水乳交融了。
即使他不能將葛玉環置於腦後,亦不能不顧自己,因此,藍玉瓊方說出一篇大道理來,要暫時拆開兩人。
藍王瓊見兩人折服在自己的理論之下,默不出聲,秀眉微揚,方在得意,不料李玉琪突然說道:「姐姐,這麼辦可不行,環妹妹身中冰毒未愈,每日尚須小弟代為按摩醫治,若我一走,環妹妹的病體,豈不又要加重了嗎?」
葛玉環見情郎如此情深,感激地瞥了他一眼,復又垂頭不語。
藍玉瓊聞言一怔,略一尋思,道:「弟弟別急,上次我在長白山時,承蒙公孫師叔賜贈特製的『火陽丸』一顆,這『火陽丸』乃天下靈藥之一,不但能醫好各種寒毒傷毒,還可增加練武人的內力,現在我將此葯送給葛姑娘,正好可以醫病。」
李玉琪、葛玉環兩人在太湖之時,曾聽那冷麵玉女婁飛燕講過,「火陽丸」是去除冰毒的妙藥,而且還是數量極少,乃公孫愚以內家三昧真火煉成。
不料,藍玉瓊執有一粒,慨然相贈,不由萬分感激,李玉琪一躍而起,向前拉住藍玉瓊的纖纖素手,歡聲喚道:「姐姐,真的嗎?那太好了!小弟真是萬分感謝呢!」
葛玉環更是疑慮盡消,信心陡增,也上前稱謝欲拜。
藍玉瓊看在眼中,心裡雖不像李玉琪為她雀躍之狀,卻也知道,這一粒丸藥,顯然攏住了兩顆心!
她伸手拉住葛玉環,阻她下拜,順勢將她帶在身畔「咯咯」嬌笑道:「些許身外之物,妹妹何須掛齒?再說你我今後,親同家人,我有的東西,不等於是弟弟、妹妹的嗎?用過中飯,稍事休息后,我索性用道家拍穴之法,助長藥力,為妹妹除毒好嗎?」
這最末一句,乃是對李玉琪而發。
李玉琪雖不知拍穴之法如何,卻曉得必是奇學,他此際與環妹妹最親最近,但能有利於環妹妹之事,焉能不好。
他痴笑一聲,連聲贊成,看他那樣子,似乎恨不得要摟住藍玉瓊,親親她的玉頰表示謝意!
藍玉瓊見狀,心頭一凜,滿腔熱望幾乎冷了半截,她暗自嘆息,縴手緊捏了李玉琪的手掌一下,緩緩立起,道:「天不早啦!我去看看午飯好了沒有?」
說著,入已出室,李玉琪猛然想起,雇來的車輛,尚在湖畔,自己下午,似乎不能再去別處了,現在人家肯定還在那裡等著,想著便匆匆對葛玉環一說,立即出去,吩咐了車夫不要再等了,可自行回去了。
返回之時,室內己擺好了一桌素菜,並無別人,一問之下,知觀主一了師太已於晨間,到城中去做法事,尚未歸來。
三人食罷,自有香火道婆,將碗盞收去,略坐片刻,葛玉環體內冰毒,己按時發作,渾身發起材來。
藍玉瓊立時取出了一粒火紅的丸我,大如龍眼,蠟皮上刻著蚊腳般大的字跡,李玉琪接過一看,正是「火陽丸」」公孫愚制」七字。」
藍玉瓊扶著葛玉環卧倒床上,將丸藥蠟皮捏開,立有一股熱烘烘的異香之氣,閃泛一室。
她將丸藥納入葛玉環的櫻口之中,囑咐李玉琪暫時迴避,關起房門,將葛玉環周身的衣衫脫個凈盡。
葛玉環本來被冰毒凍得面色蒼白,紅唇泛紫,吞下「火陽丸」后,立覺得那丸藥順喉入腹,化成一片烈焰,在腸內熊熊燃燒。
這樣一來冰炭相爭,再加難過,葛玉環不由得嬌軀扭動,呻吟出聲。
藍玉瓊動手脫她的衣衫,雖說彼此亦是女身,卻仍止不住羞急交加。
無奈她周身乏力,想拒已是無力,無可奈何只好緊閉起眼睛,來個不問不聞!
剎那,羅帶寬盡,玉體橫陳,藍玉瓊瞥見她身無點疵,肌如凝脂潤玉,亦不由心生讚美。
她故意促狹,伸縴手捏住那豐滿的雙峰,嬌笑「妹妹」,弄得葛玉環玉靨漲紅,連呼姐姐,求饒不已。
藍玉瓊見她情急,也不為己甚,連忙澄神遊志,抱元守一,調息運功,凝立床前。
將道家先天玄門罡氣貫注雙掌,陡地纖指連揮,疾如暴雨,向葛玉環周身要穴,虛空點去。
這先天玄門罡氣,乃武林三仙之一鐵面道婆的絕學,與佛門般若、金剛諸禪功,有異曲同工之妙。
絕臻頂峰,不但周身可隨心意,堅軟防敵,掌力、指力更可以划石成粉,搓鐵如泥,真可謂:無堅不摧,無柔不可。
藍玉瓊深得師父神髓,后又經李玉琪慨贈靈果、靈乳,功力更加大進,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此際,她為了拉攏兩人的感情,不惜消耗真氣,刻意施為,葛玉環但覺那指風點在身上,微酸微麻,舒泰無匹,腹中的一冷一熱兩團氣體,立即擊散,化成一體,隨著指風所至,擊身遊走。
所謂,物物生克,兩物相浴,是為中和,此際,葛玉環體內冷熱交氣,化合而成暖流,知是中和所致。
這中和之氣流,經藍玉瓊拍穴相引,盤身空穴,遊走不停,不但將兩極之氣盡行消除,更還將她所有的穴脈貫穿凝鍊,無形中加強了她的內功修為。
大概一盞茶的時光,藍玉瓊一連為她拍了兩遍,方一停手,立即嬌喘著叮嚀她道:「妹妹,快起來盤膝坐好,以師門心法調息試試。」
葛玉環雖羞雖怯,卻察覺自己體內,不但己無冷熱之感,而且氣流穿行,真氣似更凝固。
故而聞言,慌忙著好衣衫,即刻盤坐床上,按師父運息之法,試一運氣,立覺氣達四梢,無往不暢。
尤其那性命交修,甚至終生均難暢通的任、督二脈,亦己斷若繼,有了通達的初步之象。
這樣一來,葛玉環不但驚喜交聚,而且芳心中更加感激藍玉瓊。
但她遂即將自己那驚喜之念壓下,強斂心情,運氣猛攻任督二脈,以期能一舉貫穿。
藍玉瓊見她垂目運功,也不驚動,悄悄地退出門外,又復將房門輕輕關起。
李玉琪痴立房外一直心懸環妹妹的傷勢,此時看見藍玉瓊出來,速即一把拉住她的素手,開口欲問。
藍玉瓊揮手作勢,阻住他說話,輕輕將他拉入隔室,輕噓一聲,坐在椅上,粉領上顯示出疲倦的紅潮。
李玉琪搖搖地的縴手,促問道:「姐姐,我環妹妹好了嗎?」
藍玉瓊不由得自鼻中「哼」了一聲,那一雙藍目,傾注在他的面上,復又展顏一笑,道:「你對你環妹妹真好,她當然好啦!你也不看姐姐為醫她驅除冰毒,累成什麼樣子了嗎?」
李玉琪聞言,瞥見她靨上汗珠隱隱,邊為她擦抹汗水,邊痴痴一笑道:「姐姐如此盛情思典,小弟感同身受,即環妹妹亦不敢或忘的!」
藍玉瓊身感他這等慰撫,不由得芳心搖搖,魂魄欲融,幾乎不克自持,只聽她顫聲道:
「瞧你樣兒,什麼都變了,就是這張小油嘴沒變,姐姐我真受不了……」
李玉琪不知其言中何指,微感一怔,旋道:「環妹妹在幹什麼啊!還不出來?我去看看她好嗎?」
說著回頭要走,藍玉瓊一把將他拉住,佯嗔道:「哼,你一刻都離不開她嗎?若你明兒跟我上了長白山,能不得相思病,我才不相信呢!」
李玉琪見好取笑自己,不由玉頰張紅,頗有進退不得的躊躇!藍玉瓊「嗤嗤」一笑道:
「弟弟別急,姐姐逗你玩的,她啊!現在正在調息運氣哪!你去了不是打擾她用功了嗎?」
李玉琪至此,才稍微安心,退坐在壁邊,坐在座上,側耳傾聽,果聞見隔室環妹妹,正如往常一般,在行使吐納之術!
藍玉瓊睹狀,暗自搖頭,覺得他與葛玉環實在人要好和關心了!
自己如欲插上一腳,不但要治好李玉琪的怪病,同時在其他各方面,也得下一番功夫不可!
藍玉瓊其實並不欲獨佔於他。
因為,一來知道他早有兩房妻室,二來也曉得他誤服千年火鱔精血,體質大異,若無三四房妻室為伴,決不克白頭偕老。
故此,他對葛玉環雖有嫉妒之心.但只是出之於女人的天性,而並無橫刀割斷兩人的意思。
葛玉環運功完畢,外間天色,已經是暮色四合了!
她著鞋下床,發覺自己周身輕靈,功力果是陡增數倍,但想到即將與李玉琪分道揚鑣,芳心中不由如利刃,再也快活不起來了!
她緩緩地打開了房門,聞聽到隔室的笑語之聲,方欲窺聽幾句時,卻聞得李玉琪樂道:
「姐姐,環妹妹出來啦!咱們過去瞧瞧她吧!」
接著,果見兩人攜手,走了出來。
不知為何,葛玉環此時看見兩人親熱之狀,老覺得不是味兒,一種不安的預感,在她的芳心裡慢慢擴展。
但藍玉瓊對她有贈葯醫傷之恩,她能夠反顏表示嗎?何況,此時她相信著,藍玉瓊是李玉琪的姐姐呢!
葛玉環強堆笑顏,趨前道謝,藍玉瓊熱絡地執著她的縴手,笑語盈盈,漸漸的,使得葛玉環暫時又高興起來。
晚飯後,此處的主持,仍未歸來,三人乃商定,今晚李玉琪和葛玉環兩人先行回船,明晨四更,藍玉瓊乘鶴往江邊尋找兩人,帶李玉琪徑飛長白。
此際,天色己晚,李玉琪兩人乘著月色,直趨江邊,再沿江上行。
一路上兩人把臂攜手,施展輕功,貼地飛掠,不一刻便越過晨間所見的那一棟松皮所蓋的房子,而到了船上。
艙中、江上景物依舊,但對葛玉環來說,均是蒙了一層黯淡的神色!
李玉琪看出她的不樂,同時自己也感覺依依不捨,不過,就目前的環境而論,卻又不得不暫時分手,他只能慰勸道:「環妹妹,我真捨不得離開你,你對我這麼好,分別後我一定會難過的,不過,等我的病好了,無論如何,我也要到終南去找你的。那時,我再陪你到太湖裡去,運回你父兄的骸骨,以後,我們就來找個清幽之處,蓋一棟樹上房了,養兩隻黑大猩猩,好嗎?」
葛玉環心感情郎情重,芳心裡十分安慰,但到後來,見他仍念念不忘飼養「猩猩」,不由得「嗤嗤」一笑,旋又庄容正色,道:「哥,但願你這話出於真心,我就憑你這句話,在終南等你兩年,若兩年之後,你仍不來,那,那我再也無顏偷活於世上了!」
說至此處,葛玉環淚珠滾滾,悲不自禁,如李玉琪已然失約了一般!
李玉琪天生情種,與葛玉環朝夕相處,情份深厚得難分難捨,怎忍見她這般傷心之狀?
他一把抱住葛玉環,為她抹淚,重申前言,道:「環妹妹但請放心,無論那長白神醫,是否能替我醫好怪病,不出兩年,我一定要到終南山去尋你,否則,天叫我不得好……」
「死」字未說出口,雙唇己被葛玉環按住,介面道:「哥,我相信你,何用發什麼毒誓呢?唉!也不知怎麼弄的,我心裡頭老是忐忑不寧……」
李玉琪見她那一付黯然不歡之色,心中萬分的痛惜,忍不住低頭親親她的玉頰道:「環妹妹,你自己想得太多,心裡頭當然會感覺不寧了,快別想啦!來,讓我親一親!」
葛玉環自了他一眼,輕輕地推了一把,一道:「厚臉皮,去睡吧!我得先給你整理個包袱,否則,明天早上就來不及了!」
說著,把李玉琪推倒在床上,果然為他將要的隨身衣服,打了個包裹,方才熄燈就寢!
但,別離在即,兩人哪能睡得著?
黑暗中,兩人擁抱在一起,情話綿綿,無止無休,直說到三更,葛玉環方才鷹脫睡去!
李玉琪的心中充滿了大多的疑問,他思前想後,每一個問題,每一件事情,對他都是個不解之謎!
譬如,他既然不姓藍,那個自稱藍玉瓊的姑娘,顯然亦非是自己的姐姐!那麼,他又是誰呢?看她的態度,並無惡意。同時對她的一切,雖則想不起來,卻又似十分熟悉,這不透著些奇怪嗎?
不過,她既然表示,帶自己去長白求醫,那長白神醫公孫愚又是天下聞名的神醫,則自己無論如何,得跟她去一趟的!
否則.自己的怪病不治好的話,連自己的姓名都搞不清楚,那豈非是天大的笑話嗎?
李玉琪思索著這些問題,突然聽到一陣清脆熟悉的語音,叫道:「喂!碧兒,你為什麼還不回去蛇?少奶奶到處找你哪!走,快跟我回去吧!別貪玩了!」
李玉琪在窗隙中,向外一瞧,只見月色之下,在碼頭一堆木材上,棲立著一隻蒼鷹般大的白馬兒,正對著自己船艙脆叫!
李玉琪煞是喜悅,正欲逗它與自己說話,突又想到身邊熟睡的環妹妹,他不欲吵醒她的睡眠,故偷看它與誰說話!
突然,「嘶」的一聲刺耳的鳴聲,起自艙頂,李玉琪陡地悟到,那正是昨夜爬進艙的巨大蜘蛛!
果然,那蜘蛛著急地「嘶」聲一叫,只見它陡地彈跳到鳥兒身畔,又跳又叫地鬧個不休!
那鳥兒似不耐聽它的叫聲,見狀竟作憤聲罵道:「你叫什麼?快跟我回去,否則看我不告訴少奶奶,用竹杖鞭你一頓。」
說畢,又叫道:「快走!」
竟自鼓翼展翅,沖霄飛去!
李玉琪心中連叫:「可惜」,後悔沒叫住那鳥兒,與它談談。
那巨蜘蛛卻也作怪,竟似不走,一跳又躍到自己的艙上來了!
李玉琪心中納悶,尋思著那靈慧言的鳥兒,何以會如此熟悉,像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一般!
其實,那鳥正是雪兒,它追尋趙氏姐妹,前途中瞥見神蛛碧兒,停留在一隻船艙上,因此,它便停下來招呼那碧兒回去,卻不料碧兒知道李玉琪就在船上,卻苦於有口難言,雖然跳叫示意。
無奈那雪兒,不明其意,又厭煩聽它的叫聲,故而徑自飛去,失去了與李玉琪會面的機會。
不一刻,四更已至!李玉琪方欲入夢,陡又聞空中一聲鶴鳴,便己知是藍玉瓊來接他了!
李玉琪輕輕地推醒葛玉環,告訴她時辰已到,葛玉環凄然起身,幫著李玉琪著裝梳洗。
碼頭上已然落下來一隻巨鶴。
李玉琪將自己的隨身小包袱背在身葛玉環后,挽著環妹妹的纖纖素手,走出艙門,掠上碼頭。
藍玉瓊仍然是昨天的一身藍衫,只多了一件藍色披風,月光下,微風中,站立在鶴背上,真箇是人比花嬌,似是嫦娥下凡一般。
她瞥見兩人,舉玉手打個招呼,人隨這舉手之勢,冉冉飄掠在二人面前,恍如凌波仙子。
葛玉環強忍痛淚,上前一把握住藍玉瓊的玉腕,語帶嗚咽地道:「姐姐,妹妹把『他』交給姐姐你啦!但願上天保佑,此行能治癒他的怪病,妹妹唯一的希望,病癒后姐姐能與他同來往終南舍下。」
藍玉瓊見她鳳目中淚光滾滾,摯情畢露之態,心中頗被感動,隨即反腕與她的玉掌相握,安慰她道:「妹妹放心,如無意外之事,弟弟病好之後,我決定與他同往終南,看望妹妹。妹妹你靜候佳音就是!」
葛玉環垂淚點頭間,深情地看著李玉琪,使得那天生情種的李玉琪,幾乎要推翻長白求醫的大事,留下來永遠陪伴著葛玉環。
藍玉瓊瞥見兩人難分難捨之狀,心中一凜,心中暗忖如再不走,說不定會出亂子,便拉住李玉琪的手臂,對葛玉環道:「妹妹珍重!」
徑自一晃香肩,帶著李玉琪向鶴背飄去。
她落上鶴背,令李玉琪坐在前方,接著那縴手一拍鶴頸,那巨鶴一聲清鳴,騰飛而起!
葛玉環睹狀,心如刀割,等了一等,陡又想起一事,大聲問道:「姐姐,你能告訴我,他,他叫什麼名宇嗎?」
此際,巨鶴已騰飛十丈,葛玉環暗運功力,將語音迫出,頗能及遠。
藍、李二人聞得,李玉琪的心頭不由一跳,藍玉瓊微一遲疑,方運起千里傳音之法道:
「妹妹,弟弟乃藍衫神龍李玉琪呀!」
此有一出,葛玉環芳心大震,茫然地喃喃說了兩遍。
突然「哎呀」一叫,方想再問,抬頭望去,但見夜空如洗,皓月西斜,哪裡還有人鶴的影子?
她一時大為悲愉,情知錯當那馮京是馬涼,誤認了藍玉瓊與李玉琪乃親姐弟關係,致令她將自己的情人帶走!
這樣一來,豈非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且看那藍玉瓊示恩施惠,對李玉琪深情款款,親熱拉攏的神態,若無用心,豈能如此?
她雖然說得好聽,李玉琪對己亦是情深愛重,但這一去長白,萬里迢迢,孤男寡女,又豈能不生情愫?
藍玉瓊既有意橫刀在愛,又豈肯放過機會,不想盡方法,攘奪李玉琪的心志,拒撓他再與自己的結合嗎?
葛玉環如此設想,將藍玉瓊當成口蜜腹劍,胸懷奸謀的無恥婦人,認為她無再放棄或成全自己與李玉琪的婚事之心。
故而,她愈想愈悔,愈悔愈恨!
她恨藍玉瓊,同時也恨她自己!
她覺得自己己失去了一切希望,自己的四周,從此就如這漫漫長夜,永無光明快樂的可能了。
一剎時,葛玉環柔腸寸斷,痛淚如雨,雙腿有如千斤,再也挪不動半步,她恨死了自己!
突然間,一聲「嘶」叫,劃破了寂靜,將四周的一切,顯示得凄厲更加可怖,驚人不已!
尤其那「嘶」的一叫,在她聽來,不僅是覺得毛骨悚然,更還似鬼哭招魂,命令她「死」一般!
葛玉環凄然抬頭四眺,周圍的一切,都猶在憩睡,死氣沉沉,只有那面前的江水,翻湧起伏,滾動不休。
那浪花若似有意,一個接一個,不斷地向她招呼。
葛玉環心中,電閃般掠過一個念頭,使她恨恨地跺跺腳,旋身一掠之下,「撲通」一聲,跳落入江中!
天上的浮雲,在此際掩住了明月,但星辰卻又開始閃爍起來,是譏笑她的愚笨?亦或憐憫她的可悲命運呢?
碧空如洗,皓月當頭,那冉冉的白雲,不停地自腳下掠過,疾勁的天風,拂過兩耳雙鬢!
李玉琪端坐鶴背,目睹其景,渭然而嘆。
俗凡為之一消,心靈中頓感豁達,歡偷舒泰,隨之而起,適才與環妹妹一番別離之苦,不由得拋至腦後!
藍玉瓊騎坐在李玉琪身後,怕他受不住天風吹拂,一翻跌下去,同時也歡悅於情郎在懷,溫柔地伸出玉臂,摟緊了他的腰肢,將玉頰貼伏在他的肩上!此際,她聽見李玉琪嘆息一聲,遂輕輕在他耳邊問道:「弟弟,你怎麼不快活呀!是想念你的環妹妹嗎?」
李玉琪被她一提,心中顯然升起環妹妹凄楚之態,及那臨別時,眩然垂涕,大聲呼問的神情!
他聽見藍玉瓊說出他的姓名,當時因被這空中奇境所惑,未曾在意,此時想起,不禁起疑,道:「姐姐,我真的名叫李玉琪嗎?」
藍玉瓊「嗤嗤」一笑,道:「怎麼,你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記得呢?」
李玉琪「嗯」了一聲,又問道:「姐姐,你叫藍玉瓊,是不是?」
藍玉瓊學著他,也「嗯」了一聲,卻不料李玉琪「啊」的一聲,道:「那,那你並不是我的姐姐呀!」
藍玉瓊不明其意,聞言大為凄苦,鳳目中淚光閃現,滾滾而下,立即沾濕了李玉琪的肩頭布衫!
李玉琪耳聞藍玉瓊喘聲有異,轉頭一瞥,見她正默然啼哭,心中大急,微一思索,恍然而悟,道:「姐姐,你請聽我說,我的意思,並不是故意輕視姐姐,而是說,姐姐並非與我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姐弟嘛!」
藍玉瓊芳心略寬,但仍然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嗚咽怨聲道:「我知道,你一心只是掛記著環妹妹,根本不把我這個姐姐,放在你的眼裡,我……」
李玉琪大生重情,哪能受得這等攻勢,聞言急急分辨道:「姐姐,千萬別這麼說,雖然我承認,忘不掉環妹妹過去待我的深思,同時,也不敢輕視姐姐對我的好處,再說,我如果不把姐姐放在眼裡,怎肯輕易跟姐姐遠行萬里,去那長白山呢?」
他一邊分辨,一邊舉手撫摸著藍玉瓊的玉頰,為她擦淚,那語氣動作,均極溫柔誠懇。
尤其是他的聲音,清潤柔和,入耳動聽,一口一個姐姐,更叫得藍玉瓊不由得心花怒放!
故此,藍玉瓊破涕為笑,忍不住在背後,輕咬著他的耳珠,呢聲而佯嗔道:「你呀!就是嘴巴會說,其實,誰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呀!」
李玉琪當她還不相信自己,急得玉頰漲起紅雲,吶吶欲言,卻又不知道應該如此說法?
藍玉瓊見狀,「嘿」地一笑,道:「弟弟,姐姐是故意逗你的!若是信你不過,我怎會願意帶你去長白山醫病呢?」
李玉琪方放下心,卻一時童性大發,竟仰身躺在藍玉瓊的懷內,撒賴地道:「姐姐欺負弟弟,我不來啦!」
邊說,邊裝出一付負氣委屈的模樣,兩隻大眼睛,眨呀眨地盯著藍玉瓊,目光中透出淘氣的神色!
藍玉瓊抱住他的身子,瞥見他這付天真可愛又頑皮的神氣,忍不住嬌笑連連,划臉羞他道:「弟弟好不害臊,這麼大的一個人還耍賴,沒羞!沒羞!」
李玉琪果然羞紅了雙頰,挺腰欲起,卻又被藍玉瓊緊緊按住,他只好閉起那雙大眼睛來,拒絕看「姐姐」羞他的神態!
藍玉瓊見狀,嬌笑轉化成萬縷柔情,煞住了脆笑,舒掌撫著李玉琪的嫩頰柔聲道:「乖弟弟別動,就這樣躺著睡一會吧!」
既然起不來,又不好意思睜眼,李玉琪只好裝睡,哪知這一裝,竟然真箇睡熟過去!
天色漸漸地亮了,旭日亦冉冉自東方升起!
藍玉瓊俯視著懷中的人兒,真箇睡熟,芳心中又愛又惜,怕他被天風吹著生病,又怕他被日光耀醒。
她於是,緩緩地拉過自己背後的披風,連頭帶臉,整個地將李玉琪蒙住,一手緊摟住他的頸脖,另一隻手則輕輕撫撐在他的臉上,以免那被風掩得太緊,致令他氣吸不暢呢!
同時,在她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恍似是一株空谷幽蘭,在春風沐浴下,怒放著!
巨鶴的飛行,十分平穩,也異常迅速!
它在藍玉瓊的駕馭下,直線地飛向東北。未及中午,便已經抵達魯境半島前端的昆崙山。
昆崙山並不甚高,挺立於半島前端卻十分險峻巍峨,山上翠林奇石,鳥瞰頗為清幽!
藍玉瓊芳心一動,纖腳輕踢鶴頸,巨鶴白兒會意,伸頸長鳴,向下落去。
李玉琪為鶴鳴驚醒,睜眼見臉被藍衫掩住,俊目一轉,已猜知藍玉瓊體貼之意,微微一笑,道:「姐姐,到了嗎?」
藍玉瓊見他醒轉,舉手為他取下蔽陽的風衣,嫣然道:「哪這麼快呀!還早著呢!」
此際,巨鶴己落在山頂一方巨石之上,藍玉瓊抱著李玉琪的身子,香肩一晃,陵地飄高鶴背,落在地上。
李玉琪未知落地,陡見藍玉瓊飄下鶴背,大吃一驚,訝然回顧,瞥見身子旁的樹木岩石,方才放心!
藍玉瓊「咯咯」嬌笑,若空谷銀鈴驟嗚,鬆手將他放落,調侃道:「看你真像個小孩子似的,賴在姐姐懷裡睡得好熟,落了地還不知道,真是沒羞!」
李玉琪玉面一紅,故意岔開道:「姐姐,這是哪裡呀?飛得好好的,到這來做什麼?」
藍玉瓊見他紅著臉,側顧左右而言其他,忍不住笑聲更響,半晌方才止住,含著笑道:
「你睡著不累,白兒飛著可累了呀!再說,若現在不休息一陣子,等一會飛臨大海之上,那時就是想找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李玉琪抬頭一看,果然是日正當中,再看四周,停身處怪石交錯,枯本雜陳,其中有若干,雖泛新綠,嫩葉卻還不曾長大!
藍玉瓊舉手對「白兒」一揮,令他自去尋食,另一手拉著李玉琪穿林而入!
林內枯葉遍地,盈積逾尺,被烈日晒干變脆,一腳踏上,用力稍觸,立發出一陣碎裂燥音。
他兩人的功力,均是超絕今世,尤其李玉琪不必有意施展,就自然能夠發揮於無形!
故此,兩人雖攜手入林,輕巧如一雙幽靈,但腳下無半絲響聲,飄飄然,在枯葉上一滑而過,片刻間便已穿出林外。
林外是一片橫斷的峽谷,拒住去路!
兩人來到谷邊,尋了塊濃蔭下的岩石薄坐,藍姑娘取下背上的包袱,打開來,竟全是腊味食品。
藍玉瓊取出一隻熏雞,自己只撕下了一片雞腿,剩下的整個遞給了李玉琪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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