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黃衣三僧
形意人蕭夢穀道:「此事在六合門的人尚未趕到之前,只怕未便。」
老刺蝟道:「若是等六合門的人趕到,屍體只怕也腐爛了。」
蕭夢穀道:「那也是沒有辦之事。」
老刺蝟勃然道:「此事關係整個武林至巨,齊掌門人的生死真假,就在此一檢驗,其他七位真偽,也據為可定,若是大家墨守成規,失去機會,豈不太惜了?咱們都是武林中人,應以大體為重,六合門的人就算趕到了,自然也應該同意咱們的做法才是。」
蕭夢谷怫然道:「聞長老這話,是說兄弟不識大體了?」
萬開山忙道:「蕭兄幸勿誤會,聞長老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決無此意。」
老刺蝟大笑道:「幫主用不著給我向人家解釋,我只是就事論事,六合門掌門人前日遇害,咱們又從賊窟中救出一個齊掌門人來,一生一死,一真一假,只有檢驗屍的真假,才能分辯真假,這話老化子可沒說錯,蕭掌門人硬要把老化子的話,斷章取義,那有什麼辦法?」
蕭夢谷被他搶白的臉色大變,虎地站起身來,朝萬開山拱拱手道:「萬幫主,今晚盛宴,兄弟已領盛情,告了。」
話聲一落,就要離席。
萬開山一怔道:「蕭兄留步。」
大智禪師和清華子也同時站起身道:「道兄請坐,不可因一點小小意見,發生誤會。」
萬開山拱手道:「蕭兄,聞長縱有言語冒犯之處,但蕭掌門人此時最好請坐下來,暫時還走不得。」
蕭夢穀道:「兄弟為什麼走不得,難道聞長老還有意要把蕭某留下么?」
萬開山含笑道:「聞長老決無此意。」
「蕭掌門人幸勿動怒。」
老刺蝟洪笑一聲道:「老化子的意思,今晚在錢王祠方圓一里,都有敝幫弟子予以封鎖,因為今晚所說的這些事,是絕對機密的,老化子相信絕不會有絲毫口風泄露出去,譬如封道長提議檢驗齊掌門人屍體一事,如一旦被賊黨得到了消息,把屍體破壞了,咱們還能檢驗么?」
蕭夢谷目光環視,盛氣地道:「諸位道兄請聽,聞長老這話,越說越不對了,好像兄弟會向賊黨去通風報信一般!」
「老化子只是就事論事。」
老刺蝟也作色道:「蕭掌門人怎可如此說話?」
和蕭夢谷同席的陸德高也起身勸道:「蕭掌門人,聞長老說的沒錯,今晚之事,並非道兄一人而言,道兄還是請坐下來先喝上一杯,氣就消了。」
老刺蝟心中暗道:「看來這陸德高的言行,又不像石窟總管,這倒真使人感到棘手!」
九宮門掌門人徐明經也道:「蕭道兄請坐,今晚之事。依兄弟之見,封掌門人的驗屍提議,兄弟也不認為確有必要。」
蕭夢谷嘿然道:「既然大家認為有此必要,兄弟也並不反對,只有方才聞長老說的話,太沖人了。」
老刺蝟大笑道:「蕭掌門人認為老化子說的話衝撞了你,老化子願向蕭掌門人致歉。」
蕭夢穀皮笑肉不笑地嘿了一聲道:「致歉倒也不必。」
萬開山拱手笑道:「蕭掌門人快請坐下,咱們先喝酒!」
老刺蝟又道:「回幫主,屬下已要宋長老率領本幫二十名弟子,前去守護齊掌門人靈柩,只要大家同意,飯後就得前去靈隱,以驗真偽。」
「阿彌陀佛」。
大智禪師合掌道:「方才大家對此事爭論了頗久,貧衲原先覺得茲事體大,能等六合門的人趕來,自然最好,但既然大家認為此事關係至巨,貧衲自表贊同。」
就這樣,大家都無異議。
丐幫弟子陸續上菜,已經擺滿了一桌,萬開山起身舉杯道:「諸位道兄,兄弟想不到今晚這一席酒,會有如此收穫,兄弟先敬諸位一杯。」
說罷一飲而盡。
大家和他幹了一杯,丐幫弟子立即又給大家斟滿了酒。
徐明經起身道:「兄弟覺得今晚最大的功臣,該推楊少俠與陸少俠二位,大家應該敬他們二人一杯。」
大家果然一起站了起來,舉杯敬了楊、陸二人一杯。
少林大智禪師、武當清華子、八卦門封一瓢三人卻以茶代酒。
楊文華、陸少游二人連說「不敢」,也和大家幹了一杯。
陸少游眼看聞長老沒有再說,忍不住以「傳音入密」問道:「聞長老,你老不問問陸總管么?」
老刺蝟一面舉起酒杯,裝作喝酒,一面說道:「老化子,考慮再三,覺得此事不宜在此時公布,而且據老化子觀察,另一個人,似乎嫌疑更大……」
陸少游又以「傳音入密」問道:」聞長老說的是蕭掌門人么?」
老刺蝟猛然洪笑道:「柳少兄,來,老化子敬你。」
他故意避不作答。
楊文華道:「聞長老言重,應該在下敬你的。」
大家相互敬酒也就暢飲起來,只有形意門的蕭夢谷方才和老刺蝟在言語上鬧得不大愉快,心中不無芥蒂,雖在和大家一同喝酒,臉色始終冰霜。
這一頓酒飯,差不多吃到將近初更,才算敞席。
少林大智禪師首先起身,朝萬開山合十一禮,說道:「多謝幫主盛饌,方才封道兄提議前去靈隱檢驗齊掌門人屍體一事,是否此時即刻前往?」
萬開山道:「既已決定,自然愈快愈好了。」
大智撣師又走到羅起岳、向寒松、齊古愚等人的席上,合十道:「諸位道兄,也許確是真的,但咱們的對手乃是千面教餘孽,善於以偽亂真,目前真假未明以前,只好委屈諸位,務望諸位道兄多多忍耐才好。」
九宮門向寒松抱拳道:「大家說的極是,諸位道兄同為武林出力,兄弟等人豈會見怪?」
老刺蝟抱抱拳大聲道:「各位道長,現在就請屈駕靈隱一行。」
羅起岳道:「咱們也要去么?」
老刺蝟笑道:「諸位道兄都是當事人,自然是同去才是。」
這時,丐幫的樂師於傅吉也從後進走出,向幫主和各大門派的人見了禮。」
一行人由丐幫幫主萬開山領先,陪同大智禪師等人,和羅起岳、向寒松等八人,一同離開錢王祠,朝靈隱寺趕去。
六合掌門人齊古愚的靈柩,停放在靈隱寺第二進左首偏殿的左廂之中。
此時已是將近二更,古廟深沉,萬簌俱寂!
一行人趕到靈隱寺偏殿,但見左廂中燭火熒熒,隱隱傳出哭聲。
萬開山陪同大智師,清華子、封一瓢三人,走在最前面,不覺奇道:「是六合門的人來了!」
老刺蝟進入靈隱寺,這一路行來,沒看到一個丐幫弟子,心中也深感奇怪,暗道:「宋百姓會到那裡去了呢?」
「阿彌陀佛!」
大智禪師道:「六合門有人來了就好。」
一行人繞過長廊,剛跨進左側腰門,就看到階下站著四個一色白衣的漢子,肅身而立。
看到眾人從廊間走來,立即有一個漢子迎了上來,拱手道:「請問諸位夤夜而來,不知……」
「阿彌陀佛!」
大智禪師合十一禮,問道:「貧衲少林大智,這是丐幫萬幫主,這是武當清華道兄,這是八卦門封道兄,諸位施主大概是從六合門趕來的了?」
那漢子聽說是少林、武法、丐幫的人,不覺肅然起敬,連忙抱拳道:「原來是各大門派的道長到了,諸位請稍待,小的立即去稟報少主人出來迎迓。」
說完,一個轉身,急匆匆往裡行走,其中一個身穿著重孝的青年,隨著那漢子走近門口,就屈膝跪伏下去,口中說道:「先父不幸遇,承蒙大師,道長蒞臨存問,晚輩感激不盡。」
重孝青年立即退到左首,伏地還禮。
齊古愚故意走到最後,輕輕扯了楊文華的衣袖,悄聲道:「柳少兄今晚只怕有變!」』楊文華道:「前輩發現了什麼了?」
齊古愚微笑道:「你以為他們是六合門的人么?」
楊文華一怔道:「難道不是?」
齊古愚道:「當然不是了,不信,柳少兄和老朽一起進去,你聽老朽問問他們,就可知道。」
陸少游看兩人低聲說話,也走了過來。
楊文華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大哥快去通知聞長老,此中恐怕有詐。」
陸少游暗暗點了下頭,迅速往裡行去。
最後進入靈堂去的是齊古愚和霹靂刀解宗良、楊文華三人。
齊古愚站在中間沉聲朝那重孝青年問道:「你是齊老哥的什麼人?」
那重孝青年抬頭答道:「晚輩齊一飛。」
齊古愚問道:「你可曾見過老夫么?」
齊一飛道:」先父在日,晚輩……」
忽然臉色微變,霍地站起,怒聲道:「你……敢假冒先父!」
老刺蝟站在幫主身後,和蕭夢谷只隔丁一個萬開山,忽然臉上流露出冷峻的笑意。
「哈哈哈……」
齊古愚大笑道:「你們假冒六合門的人,也總該打聽打聽清楚,齊一飛只是老夫的侄子,過繼老夫名下,見了老夫,怎會認不得?再說,就算你是齊一飛,見到老夫之時,應該先有驚駭之容,如何一開口就說老夫假冒,除非是你們早就商量好的了。」
齊一飛驚怒地道:「你假冒先父,還敢前來,這麼說,你們這些人自稱少林,武當,那就全是假的了。」
說到這裡,突然舉手擊掌道:「師弟們,快把他們全拿下了。」
楊文華心中凜然一動,暗道:「果然有變!」
若以眼前人手而言,齊一飛和這披麻戴孝的人,總共也不過十一二人,這邊大智禪師、萬開山等人中,除了羅起岳等八人,因真假未明,被楊文明以特殊手法,閉住了經脈,其餘的人,不是一派掌門,就是一派名宿,對方區區十一二個人,自然不足為敵了。」
大智禪師道:「小施主幸勿誤會……」
老刺蝟道:「大師,這些人並不是六合門的人。」
齊一飛冷笑道:「你們夤夜而來,難道還會是真的么?」
齊古愚冷笑道:「可惜在你幕後之人告訴你已經遲了一步,你馬腳已經露出來了。」
齊一飛一手橫劍,目中精芒飛閃,冷笑道:「你們今晚反正一個也不用想走了。」
萬開山回頭朝老刺蝟道:「聞長老,你不是說宋長老早就來了么,怎麼不見了呢?」
「宋百勝大概早就落入他們手中了。」老刺蝟笑道:「屬下進來之時,沒看見他的影子,就已猜到這裡出事了,如今看來,千百賊黨果然狡猾,比咱們搶先了——步,還在這裡設下埋伏,想把咱們來人一網打盡呢!」
萬開山見對方已經亮出兵刃,但他們卻只是面對著眾人,虛張聲勢,並未搶上前來,發動攻勢,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忖道:「莫非他們在等待後援不成?」
蕭夢谷沉喝道:「爾等究是六合門的人,還是假冒而來,從實說來,否則老夫要不客氣了。」
「在下自然是真的了。」
齊一飛冷冷一笑道:「蕭掌門人應該說說你們是真是假才對。」
蕭夢谷沉笑道:「老夫等人,還會假冒不成?」
齊一飛冷笑道:「那可說不定。」
齊古愚回頭扎低低地道:「柳少兄你快給老朽解開穴道,老朽先把此人擒下了。」
就在此時,只聽蕭夢谷大喝一聲道:「豎子敢對老夫這般說話?看老夫不劈了你?」
話聲出口,果然揮手一掌,朝齊一飛迎面劈了過去。
要知蕭夢谷乃是形意人的掌門人,形意門號稱內家,以他精湛的內家掌力,這一掌迎面劈去,威勢該是何等凌厲?但齊一飛只是面含冷笑,不閃不避,坦然不動!
誰都看得出蕭夢谷這一掌,只是作了劈擊手勢,並非真的朝齊一飛劈去。
齊一飛又怎知蕭夢谷不會真的發掌朝他劈擊呢?他居然會不閃不避,坦然接受?大家疑念方生,蕭夢谷一張布滿了皺紋的臉上,卻突然神色大變,口中驚「咦」一聲,腳下也跟著後退一步,目注齊一飛,驚怒地喝道:「你……」
齊一飛站著不動,冷峻一笑道:「蕭掌門人怎麼還不出手呢?」
蕭夢谷雙目瞪了他一眼,急忙回身道:「諸位道兄,咱們著了奸人的道了。」
清華子問道:「蕭道兄發現怎麼不對了?」
蕭夢谷苦笑道:「諸兄道兄快運氣試試,兄弟但覺真氣渙散,無法凝聚……」
他隨著話聲,立即閉上了眼睛,似是默運功力。
這句話,聽得大家不由得齊齊一怔!
這一檢查,果然全了毛病!
「阿彌陀佛!」
大智禪師駭異地道:「蕭掌門人說得不錯,貧衲真氣果然逐漸散去。」
老刺蝟大聲喝道:「你們這些千面教餘孽,當真死有餘辜。」
齊一飛得意一笑道:「方才不是閣下說的么?咱們設下埋伏,是要把來人一網打盡,在下就是這個意思。」
只有陸少游和楊文華以及服過楊文華「清神丹」的羅起岳等八人,都並無感覺。
楊文華在他說話之前,暗以「傳音入密」。說道:「大哥,服過家師『清神丹』的人。
三日之內,不懼迷藥,只是咱們該怎麼辦呢?」
陸少游也以「傳音入密」說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賢弟速替齊掌門人等八位的穴道解開,暗中告訴他們,假裝功力全散,靜以觀變。」
楊文華暗暗點了下頭,舉手一拂,先替齊古愚解去了禁制,立即以「傳音」告訴他務必假裝功力全失。
接著幾個功力較深的,運了回功,也漸漸感覺不支,一個個往地上坐下,楊文華、陸少游眼看大家都已支撐不住,也跟著卧倒地下。
不過片刻功夫,所有的人,幾乎都倒了下去。
「哈哈哈!」
齊一飛大笑一聲,目光環掃,大聲道:「這是諸位自己送上門來的了,師弟咱們照單全收。」
突聽陸德高的聲音說道:「少師且慢。」
齊一飛道:「總管有何高見?」
楊文華心中暗道:「此人口音極似陸德高,他果然是他們總管。」
只聽陸德高的聲音道:「少師先要給大智禪師等人服下『無憂丹』,只有陸少游和柳文明這兩個小子,『無憂丹』的對他們無效,可廢去他們武功,還有羅起岳等八人,被姓柳的小子封閉了經脈,即使沒有聞到『迷迭香』。也功力全失,不足為慮……」
齊一飛含笑道:「總管說得極是,好,你們立即分別喂他們『無憂丹』。那姓柳的和那姓陸的小於,先廢去他們武功再說……」
他年雖輕,但那陸德高卻叫他「少師」。看來他還是這些人的為首之人了!
只聽其餘諸人,口中應了聲「是」。就立即分散開去,就要喂大家「無憂丹」了。
陸少游聽出情形不對,趕忙以「傳音入密」說道:「賢弟,咱們不能等了。」
說這句話的時間,已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只聽一個女子聲音道:「總管,誰是陸少游、柳文明呢?」
陸德高的聲音道:「就是這兩個穿青衫的小子。」
楊文華突然一躍而起,大笑道:「區區就是柳文明。」
陸少游也跟著躍起,說道:「在下陸少游。」
走近他們身邊的是一個一身綠衣的姑娘,(她身上重孝已經脫去了)口中不禁「啊」了一聲,腳下後退半步,手中長劍卻刷地一聲朝楊文華刺來。
齊一飛一怔,揮手道:「快截住他們!」
另一青衣女子身形一晃,劍光電射,朝陸少華襲到。
那羅起岳等人,眼看陸少游、楊文華已經動上手,也各自發出一聲大笑,同時翻身躍起!
這下,直把廳上齊一飛等諸人鬧了個手足無措!
齊古愚雙足一頓,一個人越過眾人,直向齊一飛撲了過去,大喝道:「好個孽子,你連嗣父都不認識了,老夫今晚先劈了你。」
呼地一掌直向齊一飛迎面劈去。
齊古愚心頭暗暗一震,忖道:「此人年紀輕輕,掌力之強,居然在自己之下!」。
心念轉動,嘿然道:「好小子,你再接老夫兩掌!」
果然也雙手揮動,砰砰硬接了兩掌。
這時站在階前的四個白衣漢子也一齊手持兵刃,沖了進來,廳上刀劍並舉,展開了一場激戰。
和楊文華動手的綠衣姑娘,年齡不過十八九歲,生得柳眉杏眼,模樣兒又嬌又美,但她一手劍法,卻辛辣已極,劍光連閃,幾乎都刺向楊文華的要害大穴,不僅出劍奇快,而且劍勢綿密,絕不留情。
楊文華自幼練劍,家傳「青萍劍法」,也算是劍術正宗,後來拜蓑衣老人為師,練了一年武功,劍術更加精進,此時但覺得綠衣少女使出來的劍招,劍劍都走偏鋒,不類正派劍法,但卻別具威力,不禁暗生戒心。心想:「你已攻了我七八劍,我若再不還手,你還當我無力還手呢!」
口中大喝一聲,左手隨著拍出一掌,右手已經掣出了長劍。
綠衣少女第九招劍勢堪堪出手,就被他掌風擊中,但聽鏘然劍鳴,震力極強,長劍受到震蕩,直震得她虎口發熱,刺出的劍勢立即歪不覺驀然一驚,腳下後退了一步,秋水般目光,注視著他,口中驚怒地道:「你……」
楊文華長劍一指,冷然道:「在下不慣和女子出手,你退下去。」
綠衣少女一呆,哼道:「你要我退下,哼,我偏要和你打,看劍!」
長劍一揮,幻出三朵劍花,飛快朝楊文華二處要害襲來。
楊文華長劍業已出鞘,自然無須再閃避了,隨手一揮,就灑出一片劍花,封架長綠衣少女的劍勢,而且還攻了一劍。
綠衣少女春花般臉色,忽然綻起了笑容,嬌聲道:「哼,柳文明,你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口中連哼帶笑,劍勢卻驟然一緊,一個人綠衣飄飛,繞著楊文華翩然疾走,右腕伸縮之間,一口氣連續攻出了一十三劍。
綠衣少女眼看自己攻去的劍勢,悉被楊文華化解開去,心頭更是又氣又急,一張粉臉漲得通紅,頓著腳,怒叱道:「你……該死!」
只見她一個嬌小身形愈旋愈快,一片劍光繚繞全身,有如數十支密集的尖錐,向楊文華四面八方刺了過去。
楊文華只聽到「咻咻」,劍飛,盈耳輕嘯,眼前一支支的劍影,此滅彼生,像風飄飄雨綜,點點飛灑,快要接近衣衫,但卻並沒真的刺到身上,他從未見過如此快速的劍法,心頭方自一怔!
只聽綠衣少女嬌聲叫道:「柳文明,你只要棄劍投降,我就不傷你。」
「棄劍投降」這四個字聽得楊文華耳中,如何受得了?心中暗道:「這只是因你是個女子,才不願和你動手,你倒認為我還手無力了,哦,你劍刺到我衣衫,原來只是要逼我投降,才中途收回去的,我是因你沒刺來,才不還手的。」
想到這裡覺朗笑一聲道:「姑娘還當你的劍真能刺得到在下身上么?」
笑聲中,手上長劍突然向天連劈三劍,劍光暴長,幻起了一片如山劍影,朝前推出!
綠衣少女本來是繞著他遊走的,立時被楊文華的劍勢逼住,行動受到了阻礙,腳下一停,口中冷哼道:「怎麼會刺不到你?」
她生性好強,說話聲中,身子雖不遊走,但劍尖顫動,一口劍依然使得萬點銀花,錯落飄灑,有如寒濤卷地,浪花飛空,密集飛刺而來。
楊文華也展開劍法,劍法大開大閹,每一劍上,都含蘊了極強內力,劍勢隨著大盛!
要知綠衣少女使出來千點萬點銀花,只是她這套劍法快速到無以復加,才如急雨飛灑,說穿了依然還是小巧功夫;但楊文華的這套劍法,劍勢大開大闔,劍上含注的是內力。
楊文華朝她微笑道:「現在是在下棄劍投降呢?還是姑娘棄劍投降呢?」
綠衣少女氣得幾乎要哭,腕力一松,說道:「方才我可以刺小几十個窟窿,都沒有刺你,現在你認為勝了,那就殺了我好了。」
說話之時,眼角間忽然滾出一串晶瑩如珠的淚水來!
楊文華沒有料到她突然會哭,心頭不禁一軟,笑道:「姑娘不用生氣。」
也自一鬆手,收回劍去。
綠衣少女忽然劍尖一抬,刷的一聲,刺向楊文華肩頭。
這一下楊文華絲毫沒有準備,被她尖刺個正著,但覺得肩頭一陣刺痛!
綠衣少女已經含著淚,收回劍去,說道:「柳文明,我恨死你了!」
轉身往後退下。
楊文華只是被她劍尖刺了一下,雖然有些刺痛,卻刺得並不深,但她說出這句話來,卻教楊文華聽得一怔,左手按著傷口,覺得有些黏膩膩的從衣衫裡面滲出一縷鮮血來,但因傷得並不深,也就不在意了。
那和陸少遊動手的青衣少女,年齡似乎比綠衣少女大了一二歲,手中使的也是一柄細長長劍,劃出一道道的劍光,每一道劍光劃過,就灑出一片劍花,劍勢連綿,出手迅疾,使得辛辣凌厲!
陸少游也使出兵刃,他使的是一柄似尺非尺,似鞭非鞭的短棍,棍端卻又尖銳似劍!
這是他義父萬開山給他設計的,使用這支短棍的好處,是一支兵刃,可以當劍、鞭、棍、尺幾種兵刃使用,不但陸少游家傳的「嶺南劍法」,和下幫聞名天下的「打狗棒法」,都可以摻雜使用,還可以把武林各家中的鞭法、尺法融合其中。
因此青衣少女攻勢辛辣凌厲,陸少游即始終不慌不忙的揮動手中短棍,封架開去。
青衣少女和他交手了十招左右,已是不耐,口中一聲輕叱,劍法突變,剎那之間,一支長劍有如電制輪轉,劍光滿天流動,登時把陸少游捲入劍光之中。
陸少游朗笑道:「好劍法!」
忽然,青衣少女被撞了數尺,不覺一怔,停身橫劍,冷冷地看了兩人一眼,說道:「你們兩人一起上吧!」
陸少游臉色一沉,怒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氣!」
刷的一聲,短棍一送,朝青衣少女當胸便刺。
他的棍端尖銳如劍,這一招,正是方才青衣少女刺出為的劍法「順風送帆」。
青衣少女舉劍一格,嬌聲道:「他怎麼不上來呢?」
陸少游嘿嘿笑道:「難道在下一個人還不夠么?」
青衣少女粉臉一紅,怒聲道:「你敢胡說!」
長劍連刺,刷刷攻到。
陸少游也不怠慢,手中短棍一緊,劍、鞭、棍、尺各種招式,混合使出。
這時,廳上其他的人,也都進入了決勝高潮,拳風掌濤,劍氣刀光,到處都有呼嘯生風!
齊古愚和假失他侄子齊一飛的人,力挑了幾掌之後,齊古愚究是六合門一代掌門,內力深厚,齊一飛連退了三步,「鏘」的一聲掣出了長劍,就飛刺而至,劍勢如長江大河般攻到。
齊古愚吃虧在手無寸鐵,雙掌連環劈出,也只能暫進把對方攻勢,阻得一阻。
但高手過招,有一喘息的機會已經夠了,口中大喝一聲,奮起神威,又是三掌,迎面劈擊過去。
這三掌連環擊出,掌風有如浪頭一般,一記強過一記,暗勁洶湧如山,齊一飛手中雖有長劍,卻也不敢輕櫻其鋒,被逼得後退了一步。
齊古愚目光一掠,發現九宮門代掌門人徐明經就在自己左首不遠,席地而坐,一時不敢怠慢,身形忽然橫移數尺,往下一俯,就已握住了徐明經的劍柄。
齊一飛看他俯身去抽徐明經的長劍,急忙雙足一點,身子飛撲而至,揮手一劍,直劈而下。
齊一飛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急忙舉劍封架。
齊古愚乘勝追擊,大有把他毀在劍下之意,口中又是一聲大喝,劍光連閃,朝齊一飛迫攻過去。
和太湖漁隱王明輝動手下的是一個臉上蒙著黑紗的少婦,手中一支長劍,招式詭異辛辣。
王明輝外號太湖漁隱,平時使的是一根足有八尺長的白金釣竿,使起來剛中有柔,柔中帶韌,是一件特殊的兵刃;但他被千面教掠去,就沒使白金釣竿了,此刻和黑蒙黑少婦動手,搶到了何老篤的一根鐵拐,使得風雨如晦,差堪敵住黑紗少婦的劍勢,心中暗暗感到十分驚異,忖道:「此女年紀不大,這一手劍法,競有如此厲害?」
這時正當齊古愚乘勝追擊,一片劍光像浪潮般涌到,逼得齊一飛連連後退不迭!
黑紗少婦忽然玉琬一緊,刷刷刷一連三劍,連綿攻出,就一個輕旋,舍了王明輝,揮劍朝齊古愚攻宋,一下就替下了齊一飛,回頭嬌聲道:「你下去休息一回吧!」
齊一飛被齊古愚連番硬拼,內力消耗,無暇調息,聞言果然後退了幾步。
王明輝剛沒了對手,突覺眼前白影一閃,一個手持朴刀的白衣漢子已經奔到面前,手起刀發,迎面劈來。
這白衣漢子,正是站在階前的四個白衣漢子之一。
由齊一飛為首,在靈堂上假扮披麻戴孝的男女,(連同齊一飛是五男三女)共有八人,加上隊前四個白主有人,共為十二人。
楊文華、陸少游加上羅起岳、齊古愚等人,(從地窟救出來的),只有十人,雙方一對一動手,對方還多了兩個白衣漢子下來。
—個眼看楊文華少了對手。就撲刀一領,找上了楊文華,—個就朝王明輝奔來,王明輝手揮鐵拐,和他交上手,不過三招,心頭不由得驀然一凜,暗道:「這些人究竟是何來歷?
這白衣漢子,明明只是一個站立階前的隨從而已,但刀法居然會如此精純,足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了!」
羅起岳是少林南派的俗家掌門人,外號一掌開天,自然以掌力擅長,和他動手的是一個黑衣漢子,使的是一支短柄筆撾(筆撾是三兵仗之一,通常柄長一丈二尺,柄端安一大拳,拳心握一支和,純以鐵制),攻勢相當兇猛。
但打到三十招以外,羅起岳雙掌開合,有如兩柄開山巨斧,掌風呼呼,已把黑衣漢子的攻勢,壓了下去。
向寒松拾起了封一瓢的一支松紋劍,和他動手的也是一個黑衣漢子,使的是一柄九環刀,兩人刀劍並舉,勢均力敵。
和唐傳賢、解宗良兩人動手的是兩個使劍的青衣少年,劍術造詣也自不弱,劍劍辛辣。
唐傳賢是四川唐門的老二,唐門以毒藥暗器聞名江湖。他身上沒有了暗器,就無寶可耍,搶到了大智禪師一柄禪杖,使來總覺不大順手,被青衣少年逼落了下風。
解宗良外號霹靂刀,也撿到了第一堡總管陸德高的一柄劍,把劍當作刀人使,縱然也嫌輕了些,卻使得虎虎生風,大開大合,記記和青衣少年硬拼,不時發出噹噹大響!
和鄧錫侯、許維源動手的兩個白衣漢子,他們衝進來的時候,第一堡主鄧錫侯就拾取了向繼先(在他身邊)手中的長劍,接住了一個。
爪手許維源是鷹爪門的名宿,一生從不使用兵刃,使的「大力鷹爪功」和「鷹爪大拿雲手」,是江湖上的一絕,因此另一個白衣漢子一柄朴刀雖然使得凌厲無匹,卻也無法佔得上風。
這是整個大廳上敵我激戰的形勢。從這一形勢,大家已可清晰地把千面教這批賊人,分出一個大概來了!
此時,楊文華一擊得手,就朝陸少遊動手的青衣少女走去,口中叫道:「大哥請住手。」
喝聲出口,左手三指又彈出。
青衣少女正在拚命發劍,劍花錯落飛灑之際,聽到楊文華的叫聲,不覺轉身看來,她剛一轉身,就被楊文華制住了穴道。
陸少游還不知就裡,收劍問道:「賢弟有什麼事?」
楊文華笑道:「小弟叫大哥不用再動手了。」
陸少游這才發現對面青衣少女長劍作勢,但卻一直是那個姿勢,並未稍動,不覺莢道:
「賢弟把她制住了?」
「不錯。」
楊文華道:「擒賊先擒王,待小弟去把假扮齊一飛的賊人制住了,事情就解決了。」
假齊一飛剛退下來調完息,忽感疾風一颯,楊文華已經掠到他面前,含笑道:「閣下一個人站著,不感覺無聊么?」
齊一飛吃了一驚,急忙斜退半步,右手長劍正待劈出。
楊文華左手搖了搖道:「在下並不想和你動武,只想跟閣下商量一件事。」
假齊一飛冷笑道:「商量什麼?」
楊文華道:「在下想把你制住了.這場混戰就可以停下來,不知閣下願不願意?」
說話聲中,食、中、無名三指,已經掘指彈出。
假齊一飛聽楊文華說得可笑,正待大笑一聲,揮劍朝他刺去,那知張了張口,竟然作聲不得,心中方感驚異,再一舉手,長劍也並沒有揮得出去,甚至連手臂也沒得抬動一下,他知道已被楊文華制住了穴道,但他根本不知道何時被對方制住穴道,他以驚懍的目光朝楊文華望來!
楊文華只是朝他笑了笑,就徐徐舉步,走近假齊一飛身邊,就朗聲喝道:「大家住手。」
這一聲大喝,他以真氣送出,當真聲震屋瓦,聽得所有的動手的人齊齊一怔,大家不由地停下手來。
面蒙黑紗的少婦驀然一驚,長劍劍尖顫巍巍指著楊文華,焦急地道:「你……把他怎麼了?」
她要待飛撲過來,又投鼠忌器,言情惶急,顯得她內心有著無比的激動!
綠衣少女也大吃一驚,氣憤的跺跺腳道:「我方才真該剁下你一條手臂來;你還不放開我大師兄?」
楊文華忽然溫文一笑道:「在下並沒對你們大師兄怎樣,只要他答應交出解藥來,在下也答應你們可以安然離去。」
齊古愚大笑道:「柳老弟,你這一手果然高明。」。
面蒙黑紗少婦目中隱射殺機,冷笑道:「你先放開他。」
楊文華含笑道:「在下根本沒有碰過他一下,姑娘認為在下站在他旁邊,對他是一種威脅,在下可以走得遠一點,不過……」
他拖長語氣,果然走開了兩步。
面蒙黑紗少婦不知他葫蘆里賣什麼葯,還不敢有所舉動。
綠衣少女早已一手仗劍,一下掠到齊一飛身邊,正待舉掌拍去。
陸少游喝道:「姑娘慢點!」
同時搶身而出,一道棍影,隨手漾起,飛快的點出。
楊文華叫道:「大哥,讓這位姑娘去試試,不過……」
他兩次都說到「不過」,就停下來。
面蒙黑紗少婦聽出「不過」二字之後,似乎另有文章,問道:「不過什幺?」
「這位姑娘盡可以出手試試!」
楊文華含笑道:「不過,在下點穴手法與眾不同,姑娘自信解得開,那就不妨出手,如果解不開,傷了令師兄經脈,落個終身殘廢,那就不用怪在下事先沒有招呼了。」
這句話果然厲害,不論真,綠衣少女伸出的手,不覺又縮了回去,回頭望望黑紗少婦,不敢再拍下去了。
面蒙黑紗少婦惡狠狠地瞪了楊文華一眼,才道:「好,我交出解藥,你解開他穴道。」
楊文華笑道:「這個自然,在下從不失信於人。」
面蒙黑紗少婦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瓷瓶,說道:「這就是『迷迭香』的解藥,拿去。」
手掌一推,朝楊文華擲了過來。
楊文華伸手接住,問道:「只不知這解藥,使用法子如何?」
面蒙黑紗少婦道:「每人在鼻孔中聞上少許,就可轉醒了。」
楊文華把解藥交給了陸少游,說道:「大哥,你去給大家聞上了。」
陸少游接過瓷瓶,就轉身給大家去聞解藥。
面蒙黑紗少婦說道:「姓柳的,你現在可以解開他受制穴道。」
「姑娘只管放心。」
楊文華朝他點點頭道:「在下等大家清醒過來之後,自會給他解穴。」
綠衣少女哼道:「姓柳的,你給我記住了!」
過不一回,陸少游已給大家聞上解藥,只聽昏迷過去的人,各自打著噴嚏,一個個睜開眼來。
羅起岳站在大智禪師身邊,忙道:「師兄快運氣試試,是否完全好了?」
陸少游也搶么義父身邊,低聲道:「義父,你老人家醒過來了,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萬開山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陸少游道:「是柳兄弟逼他們交出來的解藥。」
萬開山略為運氣,點頭道:「果然沒事了。」
陸少游大聲道:「諸位前輩,是否完全好了?如果大家都已恢復功力,柳兄弟就可以給他們解穴了。」
老刺蝟聞朝宗怒笑道:「這些兔崽子,當真可惡得很,今晚要不是柳老弟。咱們全栽進去了,依老化子的脾氣,一個也不會放過他們……」
說到這裡忽然哦道:「柳老弟,你慢點替他們解穴。」
形意門掌門人蕭夢谷攢攢眉道:「柳老弟答應人家,豈可失信於人?」
「老化子沒說不替他們解穴。」
老刺蝟道:「只是敝幫宋長老和二十名弟子,還在他們手中。」
面蒙黑紗少婦微曬道:「貴幫宋百姓和二十名丐幫弟子,全在右廂之中,一個不少,你們去給他聞上解藥,立可清醒。
老刺蝟道:「少游,你快進去看看。」
陸少游依言飛快地轉身朝右廂掠去,不多一回,只見隔山打虎宋百勝和陸少游一同走出,兩人身後緊隨著二十名弟子,果然一個不少。
楊文華揮手一掌,替齊一飛拂開受制穴道,然後又給青衣少女和黑衣人一起解開穴道面蒙黑紗少婦叫道:「少川,我們走吧!」
假齊一飛怒目橫視了楊文華,點點頭舉步往外行去。
青衣少女,綠衣少女,以及黑衣漢子跟著他們魚貫撤退。
齊古愚沉聲喝道:「年輕人,你假冒老夫嗣子,今晚本該把你留下,老夫是看在柳老弟的份上了,容你們一同離去,今後莫在再和老夫遇上了。」
假齊一飛退到階下,冷冷地應道:「很好,咱們山不轉,路轉,總會有碰頭的一天。」
向寒松望著他們后形,攢著眉道:「這些人果然是千面教匪徒,那就太可怕了,光是武功,居然還和咱們打成平手,不相上下!」
鄧錫侯道:「向兄說的極是,這些人武功全然不弱,今晚放走了他們,今後江湖上,不知要被他們擾亂到如何一個樣子呢!」
「唉!」萬開山輕輕嘆息一聲,拱拱手道:「今更若是沒有諸位老哥,咱們丐幫就全翻在這裡了。」
齊古愚道:「萬幫主好說,兄弟等人,也只勉強和人家打成平手,這扭轉大局的功臣。
還是柳老弟呢,若非他制住了那個假冒舍侄的賊子,他們那會交出解藥來?」
萬開山點頭道:「咱們全中了賊人『迷迭香』,還是這幾位(指羅起岳等八人)道兄相救的,照說真偽之分,已經很明白了;但咱們既然來了,自然開棺驗看一番,瞧瞧到底被害人是什麼人,被他們假扮了齊掌門人?」
齊古愚道:「萬幫主說是不無道理,只是貴幫宋長老和二十名弟子都中了他們『迷迭香』,說不定他們早已開棺做了手腳了。」
宋百勝道:「這批賊人,是初更時候才到的,兄弟只當他們是六合門的人,那知等他們點上香燭,一個個的跪拜之後,兄弟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著了他們的道,以時間算來,他們還來不及開棺毀屍。」
老刺蝟道:「咱們那就快動手了。」
於是由宋百勝指揮丐幫弟子打開棺木,又點燃了幾支火炬,把左廂照耀得如同白晝!
大家圍著棺木,定睛瞧去,棺中直挺挺躺著的那人臉呈死灰,那不是六合門掌人齊古愚,還是誰來?連齊古愚本人,都看得一呆,嘿然道:「果然很你,連兄弟都會心中懷疑,齊某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雖然感慨之言,但也可以說是棺中那人,確確實實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如假包換!
沒有人能看出那具屍的臉上有什麼破綻來。
老刺蝟忍不住俯下身子,伸出手去,用手指在死者的面部按了按。
這一按果然給他按出問題來了,老刺蝟口中發出呵呵上笑,兩個手指一夾,竟被他抓起一張人皮面具來。
原來那屍體已經僵硬,不像活人臉上,戴了人皮面具那樣妥貼!
人皮面具被他揭起,那屍體當然就不是齊古愚了。
齊古愚憤怒地道:「為了奴役齊某,千面教竟然物色了一個和齊某身材相似的人來作替死鬼,光是這一殘殺無辜的罪行,就足以令人髮指了。」
「阿彌陀佛!」
大智禪師口誦佛號,合十道:「千面教雖然殘害無辜,但只要遇害的不是幾位掌門人,江湖武林就有救了。」
八卦門封一瓢道:「有救二字恐怕還難說呢!就以今晚來說,咱們這裡,雖然不能代表整個同道,但也聚集了多少位掌門人,多少位武功高強的道兄,人家只來了幾個門人,咱們差點全軍盡覆,依貧道看,千面教餘孽此次死灰復燃,雖然還在暗中活動,實力之強,幾乎大是出人意料,要挽回這場浩劫,還得各大門派同心協力,團結一致,才能消滅這股邪惡勢力,因此貧道想到了一件事。」
說話之時,大家已經魚貫退出左廂。
老刺猥要幾個弟子重新釘上棺木,等於亮之後拿去埋了。
武當清華子問道:「封掌門人想到了一件什麼事?」
封一瓢道:「本來咱們這些人,聚會之後,就要各自回去,但如今貧道覺得既已發現是千面教的人作崇,此事關係重大,咱們這些人應該留下來,再好好商議商議,針對此一邪惡勢力,有個對策才是。」
鄧錫侯道:「封道兄此言有理,只不知是否已經胸有成竹?」
大智禪師道:「清華道兄說得極是,封掌門必有高見。」
「貧道只是想到了一點。」
封一瓢道:「咱們各大門派,雖有聚會,那是因折花黨連續殺害江湖同道而起,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組織,沒有組織,依然是各行其是,談不到同心協力,團結一致,因此貧道想到咱們如能成立一個對付乾麵教,對付江湖邪惡勢力的組織,能夠把各大門派的力量,集中起來,統一指揮,敵勢雖強,咱們也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把它剿平了。」
向寒松道:「封道兄說的對極,咱們如果沒有一個堅強組織,目前咱們只知是千面教餘孽死灰復燃,根本不知對方底細,敵暗我明,假以對日,他們日漸坐大,江湖各大門派總有一天,會被他們逐個吃掉。」
羅起岳道:「諸位道兄認為有此必要,那就大家留下來,好好討論討論。」
萬開山道:「此時已快近三更,諸位就請在此坐息一回,等到明天,咱們就借寺中一處禪房,再作計議吧!」
一面朝宋百勝道:「宋長老,再過一會,大概寺中早課,也快開始了,你去跟廣濟師父接洽一下,替咱們多準備三桌稀飯、饅頭。」
宋百勝答應、聲,正待退出去,到後進去找香積廚主持廣濟和尚,但剛跨出大廳,就發現廳前在天井上,靜悄悄圍著十數個人影,心頭不覺一怔,只要看情形,就知不是自己人!
他定睛看去,那不是剛才業已退走的千面教的人?大天井中間,還席地坐著三個黃衣和尚。那麼剛才退去的人,分兩排站在三個和尚的身後,不言不動,聽不到一點聲息。
目光往左右一掠,站在階上的八名丐幫弟子,依然好端端站在廳門兩旁,同樣的不言不動。
宋百勝究是老江湖了,看出情形不對,立即轉身回入大廳,朝萬開山道:「幫主,千面教的人,去而復回,看情形似乎已有後援來了!」
「有這等事!」
萬開山聽得一怔,問道:「咱們的人呢?」
宋百勝道:「八名弟子,就在門首,但似乎已被來人制住了穴道。」
老刺蝟睜大雙目,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他嗓門較大,在場眾人,大家的目光不覺一齊朝宋百勝投來!
就在此時,只聽大天井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是老衲三個。」
這人話聲說得極為極沉,好像有氣無力,但聽來竟是十分清晰,猶如當面說話一般!
齊古愚道:「走,咱們出去瞧瞧!」
一行人魚貫走出大廳,十二名丐幫弟子中,有四人點燃了火炬,迅速走出大廳,分兩邊站定。
老刺蝟、宋百勝朝門口站著八名弟子看去,八人依然目瞪口呆,一動不動。
老刺蝟舉手朝一個弟子身上拍去,這一拍,那弟子竟一聲不作,應掌倒下。
老刺蝟仔細一看,原來大廳門首這八個弟子,早已被人用重手法擊斃,只是對方用的是一種外門陰功,全身沒有半點傷痕,就像輕風拂體,毫無知覺地死去,因此屍體並不倒下,一時不覺大怒,嗔目喝道:「這是那一位下的毒手?」
坐在大天井中間三個黃衣老僧中,左首一個徐徐說道:「是貧衲超度了他們。」
在四支火炬照耀之下,把大天井照耀得很是明亮。
中間那三個黃衣老僧,年齡均有七十以上,白眉垂顴,形容枯稿,坐在三個黃布蒲團之上,雙目微闔,似在入定一般!
假齊一飛夫婦和他們師兄弟對這三個黃衣老僧,狀極恭敬,一個個垂手而立,站在他們的背後。
萬開山雙目精光暴射,洪笑一聲道:「三位大和尚如何稱呼?」左首老僧微曬道:「你是常德慶的徒弟?常德慶沒你咱們三佛的來歷?」
萬開山方是一怔!
坐在右首的老僧沉聲喝道:「大智,你也不認得老衲了么?」
這話聽得在場諸人齊齊一楞!
大智禪師是少林羅漢堂住持,在少林寺中輩份極高,只有長老院的幾位長老,是他師叔,沒有人敢當面直呼其名的了,不知坐在右首的這個老僧究何人?」
大智禪師聽了右首老僧的喝聲,目光一注,不覺驀然一驚,急忙雙手合一,恭敬的躬身一禮,說道:「弟子大智,拜見本空師叔。」
他在「師漢」二字上面,加上「本空」二字,就是為了告訴所有的人,這個坐在右首的黃衣老伯,就是五十前被逐出少林寺門牆的本空和尚。
在場之人除了楊文華、陸少游、向繼先三人年紀較輕,不知本空和尚出身來歷,其餘都是久走江湖的人,聽大智禪師一說,就立時想起來了。
但看這三個黃衣老僧的坐位而言,自然是中間最大,在首第二,右首第三,本空和尚在三人中屈居第三位,那麼坐在中間和左首的這兩個黃衣老僧又會是誰呢?「哈哈!」本空和尚形容枯稿,但這聲大笑,卻響亮得震人耳鼓,緩緩說道:「你居然還認得老衲,認得我這師叔,老衲數十年從不韙言是少林寺的逐徒,但既然早已被逐出門牆,你這聲師叔,不喊出罷,但不管如何,老衲總是你的前輩,總還有些香火之情,老衲不妨告訴你,巴顏喀喇山三尊者佛駕東蒞,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你還不趕快叫同來之人放下兵刃,難不成還要老衲出手么?」
巴顏喀喇山三尊者,自然是指他們三個了。
聽他口氣,那是已和千面教餘孽勾結在一起,這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消息,千面教有這三個西域高手撐腰,無怪敢和中原武林作對了。
大智禪師合掌道:「師叔大概還不知道和弟子在一起的,都是名門正派的人,他們……」
「哈哈!」本空和尚長笑一聲,道:「老衲一生最討厭名門正派這四個字,只有你們才是名門正派,別人就是左道旁門,老衲離開少林寺已經五十年了,此間事了,就要回少林寺一行,大智,你可隨老衲同去,不用管他們的事。」
大智禪師依然合掌道:「師叔可知千面教為惡武林,昔年……」
「老衲叫你不用說了。」
本空和尚不耐地道:『『在你們眼中,只要不合你們的行動,都謂之作惡,須知惡即是善,善即是惡,善惡之分,各有所本,豈能任由你們指惡即惡,指善即善?」
清華子聽他越說越離譜,不覺朗笑一聲朝大智禪師道:「大師,這三位高僧,既是自稱為巴顏哈喇山三尊者,應該精通佛理,明辨善惡,怎會和一向在武林中作惡多端的千面教匪徒沆瀣一氣,替賊人撐腰,據貧道看這位本空大師,也是千面教匪徒偽裝的了,大師不可上他的當。」
他這話,暗示大智禪師,不可承認本空和尚為師叔了。
本空和尚雙目一睜,射出兩道懾人的金芒,沉喝道:「爾是何人?」
清華子朗聲道:「貧道武當清華子。」
「你是紫陽老道的徒弟。」
本空和尚嘿然沉笑道:「一個後生小輩,也敢對老衲如此說話。」
清華於道:「貧道和在場的諸位道兄,都是為了千面教折花傷人,亂殺無辜,在靈隱集會,咱們要共同聲討的就是千面教賊黨,三位大師如果真是巴顏喀喇山的高僧,就不該替千面教撐腰,助紂為虐了。」
「住口!」
本空和尚森冷地喝了一聲,徐徐說道:「小道士,你一再褻瀆巴顏哈喇山三尊者,與褻瀆我佛如來何異?老衲若不替紫陽老道管教管教你。世上之人,還以為老衲怕了你們武當派呢?」
隨著話聲,左手抬處,一雙枯瘦得五指有如鳥爪的手掌,緩緩伸出衣袖,朝清華子迎面拍來。
清華子聽他口發大言,老氣橫秋的神色,心中也自暗存警惕,一見對方左手抬上,伸出一雙枯瘦的手來,也就不再客氣,朗笑一聲道:「大和尚口氣不小,貧道倒要瞧瞧你究有多少道行?」
鏘的一聲,從肩頭掣劍在手,迎著直劈過去。
他劍勢才出,就聽又是「鏘」的一聲金鐵狂鳴,清華子好像被人平空推了一把,連劍帶人,一下跌出去數尺之外,砰然一聲,坐倒在地,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這下直看得在場之人全都悚然失色!
大智禪師大吃一驚,急忙過去把清華子扶住,低聲問道:「道兄不要緊吧?」
清華子席地坐好,緩緩舒了口氣,說道:「貧道還不要緊,他使的極似密宗『大手印』,大師在大家小心應忖。」
說完,立即閉目調息,運起功來。
本空和尚冷森地道:「老衲要你們立即放下兵刃,爾等現在都中聽到了。」
向寒松憤然道:「大師助紂為虐,出手傷人,那是沒把各大門派放在眼裡了?」
鄧錫侯介面道:「三位大師縱然武功高深,須知江湖武功,除了武功,還有一個理字。」
「哈哈哈哈!」本空和尚大笑一聲道:「各大門派?老衲眼裡,本來就沒有各大門派,巴顏哈喇山三尊者說出來的話,就是法旨,你們如果不服氣,盡可出手試試!」
向寒松聽得大怒,喝道:「向某正想領教。」
齊古愚道:「還有齊某。」
本空和尚大笑一聲道:「三位有興趣,老衲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也好。」
隨著話聲,已緩緩站了起來,朝前走出幾步,招招手道:「三位一起上吧!」
向寒松大笑道:「鄧兄、齊兄,且請稍等,等兄弟不濟時,再請出手如何?」
他身為一派掌門,自然不肯一上手就落個三人聯手之名。
本空和尚微曬道:「到了此時,你還想擺出掌門人的氣勢來,須知老衲耐性有限。」
向寒松先前有清華子的前車之鑒,自然不敢絲毫大意,凝神橫劍。凜然道:「大師神功蓋世,向某身為一派掌門,自然要試試了。」
「好!」本空和尚冷森一笑道:「那你就接招了。」
驀地欺步進招,一掌劈下。
向寒松身形斜轉,長劍隨著斜划而出。
本空和尚右掌落空,但他身形隨著向寒松旋了過來,右掌原式不為,一股掌風居然也隨熱帶轉,改直劈為橫擊,左掌又是一掌劈擊而出。
向寒松已知他掌力威猛,不可力敵,足踏九宮方位,身形飄忽不可捉摸,長劍更是力貫劍尖,東一劍,西一劍,劍風祟然,劍勢同樣變幻莫測,把「九宮劍法」使得精純無比。
但任你劍法如何飄忽,你發上三劍,本空和尚隨便拍出一掌,一股潛力就可把你逼開。
這還是向寒松避實就虛,長劍並沒有和他真正的掌力接觸,只是被他掌力的余勁掃上,就把劍勢逼開了——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