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萃英別莊
老秀才等一行人路上走得並不快,為了等候肖勁秋三人,恰似遊山玩水,走走歇歇。
過九江時,惠耘武請大家到家中停留兩日,並寫休書一封,派人帶往尤家。
尤家知個中情形后,回說尤綺雲自損名節,怪不得惠耘武,這事就此作罷,複信拿給荀雲娘瞧,雲娘道:「這干我什麼事?我不瞧!」
甘蕊笑道:「瞧瞧也無妨,你不瞧我念給你聽也是一樣!」說著接過信讀了起來。
荀雲娘芳心暗喜,但表面不動聲色。
此時,只有她們三人在房內,其餘人各在自己房間里休歇。
念完,甘蕊故意問:「聽清楚了么?」
荀雲娘道:「我說過不干我事,我沒聽!」
甘蕊笑道:「要不要我大聲念一遍!」
雲娘道:「你真是的,人家的信,你要嚷得滿院子里人都聽見么?」
甘蕊道:「其他人聽不聽見無所謂,可你卻非聽不可!」
雲娘嗔道:「我幹麼非聽不可?你……」
甘蕊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與你吵,我告訴師傅去!」說完抬腳就走。
「回來,死丫頭,你……」雲娘連忙喚她,但甘蕊自顧走了。
屋裡只剩兩人,十分尷尬,雲娘就想提腳出門,但被惠耘武止住。
他道:「雲娘,別走!」
「有什麼事?」雲娘頭垂胸前,一顆心亂跳。
「唉,我的心事……自打尤綺雲走後,我一直不忘舊情,為人之夫不可負心,但等我知曉事情真相后,便斬斷了一綹情絲,從此心灰意懶,再不作續娶之想,但自從遇見了雲妹,我……我便一見傾心……」
「假話,我背著污名,你躲還來不及呢!」
「那是不知真相……一開始,我確實抱有偏見,但在馬車上相處數日,才知雲妹心懷坦蕩、對人熱忱,我,我就……我就生了情愫,但又怕雲妹看不上我……所以遲遲不敢表露真情。如今我已將尤家之事了結,但求得雲妹與我共度此生,心愿足矣,再無所求!不知雲妹可願下嫁愚兄,祈盼雲妹了我心愿……」
惠耘武結結巴巴,心情激動,總算吐露出了埋在心中的情愫,可憐巴巴地呆望著雲娘,盼她開啟玉口,了他心愿。
雲娘一顆心跳個不停,臉紅得柿子一般,只低聲答道:「你找師傅說去……」
惠耘武不放心:「雲妹你若不允,愚兄找師傅說也枉然,雲妹你就答允了吧!」
雲娘心想,這話怎能出得了口,這死鬼是娶過妻的人,怎麼連個婉轉說法都不懂?
她一著急,硬著頭皮道:「全憑師傅作主,你去說吧。」
「可是……萬一師傅不允……」
窗外有人接嘴道:「什麼事師傅不允啊?」
兩人嚇了一跳,門推開,進來的是甘蕊,更覺尷尬,連忙都把頭轉向一邊。
甘蕊道:「喲,怎麼不理人呀,我得罪了兩位么?真叫人想不透?」
雲娘知她存心取笑,心裡恨死了她,嘴上卻沒嚷出聲來。
惠耘武則趕緊道:「沒有沒有,二妹不可多心……」
甘蕊瞧兩人情形,「噗哧」一聲笑出來。
雲娘罵道:「死丫頭,你小心我整治你!」
甘蕊叫道:「啊喲喲,做人可不能沒良心,人家替你們請了師傅來,反倒挨一頓罵!」
惠耘武、荀雲娘大驚:「師傅來了?」
門外一聲咳嗽,只聽老秀才的聲音道:「非但你師傅來了,我老秀才也來沾點喜氣!」
隨著話聲,宇文浩、公良品走了進來,荀雲娘紅著臉向師傅和老秀才請安。
甘蕊笑道:「師傅,徒兒剛才聽惠大哥說,他有事請求師傅,怕師傅不允。」
公良品和老秀才在一個屋裡聊天,甘蕊笑嘻嘻沖了進來道:「師傅,喜事喜事!」
二老一愣:「什麼喜事?」
甘蕊把惠耘武來找雲娘,她看尤家複信的事說了,末尾道:「看情形,惠兄要求親。」
公良品道:「耘武這人不錯,看他倆情投意合,這不過是遲早的事。」
老秀才笑道:「他們是挺班配的一對,大家早看在眼裡,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甘蕊道:「話雖如此說,萬千惠兄開口,雲姐說要他來問師傅怎麼辦?」
公良品道:「他來問,我答應就是了。」
「不成不成,萬一惠兄不敢來見師傅呢?他這人書獃子氣重,我看還是師傅到他們那兒去吧。他們要是麵皮薄,由我這個做妹妹的來捅破,讓他們有個名分,也免夜長夢多!」
老秀才笑道:「說得是,你丫頭思慮周全,以後為自己找個情郎就省事得多!」
甘蕊臉一紅,跺足道:「哎呀!人家在這兒為雲姐著急,秀才爺還拿人家窮開心!」
老秀才呵呵笑道:「好,走吧走吧!」
甘蕊又道:「我先走,你們快來!」
二老稍後到了惠耘武房前,故聽到了雲娘的話。由於事先有了預謀,公良品心中有數,聞言故意道:「耘武,你有事就說吧。」
惠耘武當著二老和甘蕊的面,想說也說不出來了,一時心中大急。
老秀才笑道:「說呀,說出來讓我老秀才聽聽,也好幫你的腔。」
惠耘武心跳不已,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再不說可就後悔莫及。
他一咬牙,道:「小侄向雲妹求親,懇請師傅和老人家恩准,小侄對雲妹終生不渝!」
公良品點頭道:「這就看雲娘的意思了,你願不願與惠賢侄結為百年之好?」
荀雲娘聲音小得似蚊蠅:「但憑師傅作主。」不過大家都聽得到。
甘蕊道:「師姐,大聲點兒,師傅聽不見呀,你究竟是願不願呀!」
雲娘恨極,心想等一下沒人再收拾你。
老秀才笑道:「那自然是不願意的了,你瞧雲娘低著頭一副不高興的樣兒。唉,惠老弟,你只怕是單相思一場哪!」說完搖頭嘆息。
惠耘武心中忐忑,也沒注意到老秀才居心不良捉弄他,一急之下道:「她願意的!我聽見雲妹她說,但憑師傅作主……」
甘蕊故作驚訝:「喲,是這樣說的么?秀才爺,你聽見了么?」
老秀才道:「沒有哇,惠賢侄你騙人。」
惠耘武大急:「沒有呀,這是真的……」
甘蕊道:「你說了沒用,還是聽師姐自己說吧,婚姻大事,可不能鬧著玩哪!師姐呀,你就開開玉口吧,要不可把惠大哥急傻了咋辦?你想,一個人要是傻,怎麼做新郎……」
雲娘再也忍耐不住,冷不防一把抓住甘蕊,伸手就去胳肢她的軟腰。
「格格格……救命呀,師傅……格格格,啊喲,吃不消啦……師傅救命……」甘蕊縮成一團,笑得氣也接不上,人也蹲了下來。
公良品笑道:「好好好,雲娘你就放了她。你從小無爹娘,就由師傅做主,將你許配給惠賢侄,今日請宇文兄做個媒證,你們互贈信物,算是定親,待滅了天靈教,就與你們辦婚事,你說可好?」
雲娘放開甘蕊,頭垂胸前,仍是那句話:「但憑師傅作主!」
惠耘武謝了又謝,忙取出一方玉佩給雲娘,雲娘也取出一枚金釵給他。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抬起頭。
老秀才哈哈大笑:「惠老弟你艷福不淺,今晚擺酒謝我這個大媒人!」
惠耘武喜滋滋道:「是是,小侄定當孝敬一罐好酒,感謝前輩做媒!」
甘蕊道:「還有我呢?要不是我把師傅拖了來,你這會兒還在磨磨蹭蹭,把我師姐給急死啦,你說是不是啊?」
雲娘大惱,躥過去又要抓她,但這次她早有了防備,「哎喲」一聲逃出門外。
雲娘罵道:「等你有那一天,我不收拾你才怪!」聲音依然很小,但甘蕊是聽見了。
她在門外笑道:「人不能沒良心呀,人家可都是為了你,你……」
雲娘又追出門去,甘蕊尖叫著逃了。
晚飯時,老秀才向眾人說了這件喜事,大家十分高興,紛紛向一對情人祝酒,免不了熱鬧說笑一番。
次日,眾人繼續上路。
惠耘武與荀雲娘定了名分,相處時少了許多顧忌。惠耘武更是馬前馬後,形影不離。
甘蕊看得又高興又羨慕,師姐終身有了依靠,可自己依然不知命中注定的那個「他」又在何方?眼見師姐和惠耘武雙雙而騎,更覺自己心中的孤獨,不禁有些愴然。
行行復行行,進入閩省地界后,眾人十分小心,把人分成兩撥走。每一撥又分開來,兩三人不等,但彼此相距不遠,以相互照應。
這天來到距福寧州二十里的福德鎮上,張合與楊浩把一家大旅舍的小院包下,眾人陸續來到,都說時候還早,怎麼就不走了。
老秀才告訴大家,一路辛苦,在此鎮歇息兩天再作計議,最好能在此遇上逍遙生他們。
公良品道:「此地離福寧很近,福德鎮又是福寧州西去的必經之路,大家須小心謹慎,店裡沏的茶水、飯店的酒萊,都要經老夫試過才能用。你們女孩子若有銀釵,便可試毒。」
張合道:「俺和楊老弟來包院子時,看那掌柜的就是江湖人物,但走遍小鎮,只此『福居』店乾淨些,沒奈何只好將就些。」
老秀才笑道:「不妨事,我們只要小心不著他的道兒,也就不理他。」
雲娘道:「那我們的一舉一動豈不是落人了他們的眼中?」
老秀才道:「只怕這一路上都有人家的耳目。長孫榮一夥從武當山退走,沿線自當留下暗樁,人家也怕我們尾追偷襲。
楊淼天道:「我們的行蹤既露,又如何能往葛洪山一探?」
公良品道:「葛洪山若真是他們的巢穴,自然不容我們騷擾,不等我們找上門去,人家定會先來找上我們,我們就等著他們來吧。」
老秀才道:「公良品說得是,吃完飯回來,各人到房裡養神,說不定人家今夜就會找上門,自有一番熱鬧。」
張合道:「咱們就到斜對面那家酒樓去,吃完回來好準備廝殺。」
甘蕊道:「慌什麼,你們爺們臉上有多少灰也吃得進飯,我們女的可不行,得先梳洗一番,反正時候還早,不必著忙。」
梁英荷、駱貞娘等姑娘齊聲說對,一個個回房梳洗打扮去了。
溫金寶搖頭道:「娘兒們真嚕嗦,幸好俺沒有……」忽然意識到說溜了嘴,便住了聲。
老秀才耳朵尖,問他:「你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俺隨便說說。」
「嘻嘻,你說的是幸好沒找媳婦兒,對么?」
「阿彌陀佛,出家人怎能論婚娶。」
老秀才笑道:「那有什麼,還俗不就成?」
這是溫金寶的心病,他就是逃避婚事才穿著僧衣不肯脫下來的,是以不敢再接嘴。
老秀才不肯放過他:「秀才爺我替你說個媳婦兒,你看如何?」
溫金寶慌得雙手亂搖:「阿彌陀佛,使不得使不得……」
張合詫道:「年青青的出什麼家?莫非你就看破紅塵啦?」
溫金寶支吾道:「命中注定,這是緣分。」
這時,店小二提了一大壺開水進來,見幾位爺坐在小院天井裡,便道:「客官,要把茶沏到院子里么?天冷茶易涼,不如到房裡喝吧,各位以為如何?」
老秀才道:「把水提過來,讓秀才爺瞧瞧水裡可有什麼古怪。」
小二臉色一變,道:「這位爺,敝店的水是井水,乾乾淨淨的,會有什麼古怪?」
老秀才笑道:「水是乾淨的,只怕有人在水裡做手腳,這年頭出門在外的人,可不能不防,小二哥,你說是不是?」
小二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又像有心,又像無心,只好隨口道:「客官說的是,不過敝店一向信譽好,不會拿不幹凈的水給客人喝。」
老秀才道:「來來來,沏杯茶潤潤喉。」
小二道:「上好的茶葉,包客官如意。」
他走到眾人跟前,把左手捧的茶碗放到地上,替在座的每人沏了碗茶。
老秀才道:「你說茶葉是上好貨色?」
小二道:「這是……」
秀才把茶碗遞給他:「請小二喝一口,我秀才爺總覺得不放心。」
小二退了一步,道:「客官,小的怎敢喝客人的茶,客官你慢慢品吧!」
說著就往外走,被張合搶上一步伸手拉他胳膊。小二手一抬,身子往前一挺避過。
張合一愣,這小子果然是會家子,再不客氣,揚手一掌擊他後背。
小二側身一讓變了臉:「客官,幹什麼動手打人?小店一向待客周到,從不得罪客人,但若是客人無理取鬧,小店也不怕事。你是客官是出門人,最好把招子放亮些,也不打聽打聽,福居客店是什麼人開的?」
一番話泄了這個店的底,原來竟是江湖人所開。
張合冷笑道:「什麼人開的,你說說看,大爺我倒要掂掂分量!」
此刻公良品已用一支象牙筷子試出茶水中有毒,便道:「別放他走了,茶水中有毒。」
小二一聽,拔腳就逃,但張合早存心留下他,身一閃擋住去路,兩招治住了小二。
小二張口想嚷,被張合點了啞穴。
公良品道:「小二,不為難你,你只需說出為何要在茶中下毒就成。」
張合拍開他啞穴,抽出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小二嚇得直抖,道:「不干我事,我只是提水沖茶,別的一概不知。」
張合道:「割下你的鼻子,再挖了你兩隻招子,看你知道不知道!」
小二趕忙道:「茶水裡不是毒,是迷藥。」
「那你喝一口試試,看看會不會死人!」
小二急了,道:「是毒藥是毒藥,小的不敢喝。這全是奉命行事,求各位開恩!」
「你奉誰的命?照實說來!」
「上的想謀財害命,故下了毒……」
張合道:「你哄吃奶的孩子去,張大爺眼中可揉不進沙子!」
「小的不敢說,說了就沒命了,求大爺……」
公良品道:「放了他,諒他知情不多!」
張合放開他,收起刀子,小二倉惶地躥出院子。這一鬧,把姑娘們引了出來,一個個已穿戴整齊,男人們只覺眼前一亮,年青的把眼都看直了。
雲娘瞪了惠耘武一眼:「愣著幹什麼?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惠耘武把小二放毒的事說了,雲娘問公良品:「師傅,難道算了不成?」
公良品道:「裝做無事,先吃飯去!」
大家便不再言語,相繼出門。
到門口須經過櫃檯,張合湊近掌柜的,低聲咬牙說道:「再敢在茶水中做手腳,大爺放火燒了你這家鳥店!」
不等回答,徑直出門。姑娘們談笑風聲,毫無恐慌之狀,那掌柜瞧著她們的背影冷笑,面上閃過兇狠之色。
公良品等上了對街酒樓,上得樓來,整個樓面已有了六七成客人,正是熱鬧的時候。
他們人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夾著個年青胖和尚,十分扎眼,引得許多人注目。
眾人分了兩桌,女的一桌,男的一桌。
這小鎮是南來北往必經之途,是以路過的商旅行人不少,也有武林豪客,無不高談闊論,整個樓面十分嘈雜。
其中有人在議論梁家堡的事,提起了逍遙生、碧蟾宮主,引起了公良品等人的注意。
談話的人就在鄰桌,是兩個大漢。
「……沒想到梁家堡堡主陰陽刀粱斌彥,居然是天靈教河南分堂堂主,即令梁家堡里高手如雲,還是沒有困得住逍遙生、碧蟾宮主。」一個大漢繼續說道。
另一個大漢問:「這碧蟾宮主何許人,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嘿,提起她來,來頭不小,聽說是風魔劍田瑞剛的後人,那一手風魔劍法,當真無敵。」
「她又怎會和逍遙生混到了一起?」
「聽說她和逍遙生都被堡主設計擒住,是逍遙生先脫了困,又救出宮主一行。」
「逍遙生當真厲害,是天靈教的勁敵!」
「不錯,當今武林中,敢和天靈教玩命的人,只怕不多,這逍遙生算頭一個。」
「那梁家堡惹火燒身,一定吃了大虧。」
「這還用說,聽堡里的一位朋友說,高手死傷大半。不過,這都是碧蟾宮的人乾的。」
「逍遙生離開梁家堡到何處去了?」
「聽說往安徽那方走了,和碧蟾宮的人在一起,梁家堡的暗探雖查明了他們的行蹤,但也不敢追蹤,實因這夥人都是高手,惹不起。」
「唉,天靈教一夜之間崛起,江湖從此多事,奉勸老兄小心些,千萬莫捲入是非。」
「你說得不錯,武林人不是歸屬天靈教,就是與天靈教作對,以後的結局難料,但我們這號人,既不願供人驅遣,又不願開罪於人,這夾縫中的日子還真不好過。」
「有什麼法,咱們一輩子是勞碌的命,生是江湖人,死也得做江湖的鬼!」
接下來盡扯些不相干的事,公良品等人也就不再去聽。
不一會,眾人用完酒飯,匆匆回旅舍。
在院里,眾人相聚議論聽到的事,猜測肖勁秋何以轉道安徽。那店小二陰沉著,又提一壺水來。
不等問,搶先道:「這回水中無毒,請客官放心飲用。」
公良品取出象牙筷一試,果真無毒,便道:「放下茶壺,我們自己取用。」
小二放下茶壺,板著臉走了。
公良品讓大家從各自的房中取來茶碗,一隻只作了檢查,方才讓大家飲用。
公良品道:「大家早些安息,估計今夜無事。店家既然不下毒,想是已弄清我等來歷,憑這小鎮上的耳目爪牙,根本不是對手,所以他們不會自找沒趣。我看,明日一早進城吧!」
大家自無異議,早早安歇。
果然,一夜無事,一大早就上路,半個時辰便進了福寧州,在城西找了家旅舍,把偌大個後院全包下。
這後院有二十八間上房,每人一間還綽綽有餘。每間房裡都很寬大,十多人在一起議事也容納得下。
公良品讓姑娘住正屋樓上五間,樓下住老秀才和自己。東廂房四間平屋,住楊氏父子和齊隆,惠耘武、溫金寶住西廂四間平屋。正屋樓下五間,把中間的一間作議事用。
眾人安置好物件,等小二沏了茶水,才到議事室會齊,商討議事。
公良品道:「這福寧州地方不大,我們的行蹤無法瞞人,大家要十分小心。人家若不來找麻煩,我們最好別惹事,五天之後若肖勁秋賢侄不來,我們只好離開另設他法。」
老秀才道:「肖老弟去安徽定有要事,想他必會設法匆匆趕來,我們只有靜等。天靈教不明我們來此的目的,必然會認真對付我們,夜裡睡覺可得豎著耳朵,小心為妙。除了上街吃飯,無事便呆在這裡,以防意外。」
話聲剛落,忽見小二從前院進了二院,後面跟著一個妖艷女子和一個二十來歲的書生,直奔上房而來。
眾人議事時開著門,故爾瞧得清楚,張合連忙從房中出來,喝道:「小二,這院子我們已包下,怎麼又帶客人來?」
小二道:「客官,這位姑娘和這位大爺找一位叫宇文的老爺子,小的只是帶路。」
妖艷女子嫵媚地一笑:「不錯,賤妾和這位爺特來見宇文老爺子……」略一頓,對小二道:「你走吧,人已找到。」
小二匆匆走了,張合問:「二位有什麼事,對在下說也一樣。」
書生冷笑:「兄台最好請宇文老爺子出來一見,在下有請柬一封,面交要人。」
宇文浩笑嘻嘻出來:「兩位找我秀才爺?」
二人打量了他一眼,書生拱手道:「足下可是百杯秀才宇文浩老爺子?」
「不錯不錯,正是我秀才爺!」
書生從懷中取出封書通道:「敝庄莊主有請各位到敝庄一行,有要事相商。」
宇文浩伸手接過大紅帖子,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久仰大名,謀求一見,甚盼光臨寒舍,此致百杯秀才宇文浩閣下。」下面落款是:「萃英別莊莊主項偉功敬上。」
「原來是七劍追魂項老英雄,久仰久仰,沒料到項爺從開封搬到了這裡。好好好,我秀才爺一定叨光,只不知何時去為好,這帖子上可沒有寫時辰。」
「今日就請移駕,家父已擺酒恭候各位。」
「原來是項公子,失敬失敬!」
「晚輩項俊,請前輩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請項公子稍候,我們商議商議再說。」
項俊和那妖艷女子頗為知趣,徑自退到一邊,背轉身子朝著前院方向。
老秀才進屋低聲道:「你們都聽見了,公良兄你說去不去?」
公良品道:「久聞七劍追魂是白道上著名的人物,向在開封居住,怎會到了這裡?」
秀才道:「以他的名氣,天靈教不會放過他,要麼人教,要麼庄毀人亡。」
公良品道:「八成是入了教吧,他既然來請,不去未免示怯。」
秀才道:「好,到那裡后再相機行事。」
商議定,出門道:「項公子,騎馬還是步行?萃英別莊離城多遠?」
項俊道:「城南不足十里,騎馬方便些。」
秀才心想,葛洪山從城南出去二十里,上次到葛洪山不過是三四個月前的事,從未聽說過有個萃英別莊,想是新建的了,要到葛洪山,這萃英別莊就是第一關。
嘴上卻道:「如此甚好,走吧。」
眾人牽了馬匹,跟隨項俊和那個妖艷女子出門,門外還等候著八個佩劍漢子,見項俊便躬腰行禮,十分恭敬。
項俊上了馬,道:「在下前頭帶路,請!」話聲一落,趕馬舉步,眾人也上馬隨行。
不多會,十里地便到,項俊轉入左側一條岔路,前行半里,只見一座莊院出現在眼前。
黑漆大門緊閉,兩邊蹲坐石獅,看上去有些年頭,再看兩邊高大的圍牆也非新砌,足見這別莊本是舊宅,不知怎會落人項偉功手中。
這時有個大漢敲門,一連五下,想是暗號。大門拉開,有兩個佩刀大漢迎出,躬身道:
「少莊主回來了!」
項俊道:「立即通報莊主,貴客到!」
持刀漢中一人應聲而去,項俊側身道:「各位里請,馬匹自有下人照料!」
眾人進了門,只見空曠曠好大個空院。
迎面是一幢二層樓房,兩邊各是一溜平房,房前各有兩條磚砌小路直通向樓房后,可見樓后還有不少房屋。
不及細看,只見一個六旬老者,面相清癯,但精神煥發,含笑站在樓前階下,抱拳道:
「項偉功恭迎各位嘉賓!」
老秀才笑嘻嘻道:「承蒙寵邀,感謝不盡!」說著大步走了過去。
項偉功走上台階進人大廳,眾人魚貫而入,分賓主坐下,立即有數名青衣丫環獻茶。
這大廳寬敞高大,容得二三十人議事。中間擺著三張虎皮椅,兩側各支放十張太師椅。
項偉功父子和那個妖艷女子坐中間,客人分兩邊就座,看來,這大廳是平日議事之處。
項偉功道:「百杯秀才大名,老夫早已恭仰,緣於一見。今日有幸恭請到庄,實遂平生之願,其餘各位,想來也是江湖成名之輩,望閣下一一引薦!」
宇文浩笑道:「彼此彼此,項莊主之名,老秀才早已仰慕,多的話也不必再說。」接著報了各人姓名,對公良品只說姓粱,向不在江湖走動,故沒有外號。
引薦完,老秀才續道:「這位姑娘高姓,還望莊主引薦!」
項偉功道:「這位姑娘姓辛名五娘,天靈教巡查使。」
辛五娘嬌笑道:「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辛五娘外號勾魂女,是武林中出名的蛇蠍美人,想不到竟然是天靈教的巡查使。
老秀才記得,曾聽衛中柱說過,辛五娘曾與柯元霞一起,乘坐海龍幫的船到福州,那船上一個蒙面客與衛中柱交手,猜測這蒙面客是倭寇首領。
他嘴裡道:「久仰久仰!今日莊主邀老秀才等一行人到此,不知有何見教?」
項偉功道:「不瞞閣下,在下邀請各位到此,除了一見以慰平生,也有要事與諸位相商。」
「莊主請說。」
「時近中午,在下已備酒宴,先替各位洗塵,聊盡地主之誼,飯後再談正事如何?」
「莊主盛情,那就叨擾了。」
項偉功臉上露出笑容,道:「宴席就設在隔壁,各位,請!」
項俊當先帶路,推開左壁上一道門,原來鄰室就是宴客之地。房內早已擺好了兩桌酒席,眾人便男女分開坐席。
項偉功父子陪男賓,辛五娘陪女賓。
項偉功父子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同時說道:「請!」然後舉筷夾萊,放進口裡大嚼。
這舉動無異向來客表明:酒萊無毒。
老秀才看了看杯中酒,清徹潔凈,酒香中並無異味,便抬起來一飲而盡。
溫金寶等人也跟著飲了一杯,夾菜時只動主人父子動過的菜肴。
項偉功道:「在下雖屬天靈教,但對各位是誠心交友,憑在下數十年在江湖的一點微名,決不會在酒菜中下毒,請各位只管放心!」
主人已公開亮出身份,並以自己名譽作保,老秀才相信項偉功不是謊言,便道:「項兄在江湖上素講信譽,要不,我老秀才也不敢到貴庄來叨擾一杯水酒!」
眾人聽懂了老秀才話中之意,便放開吃喝,再無防備之心。
項偉功父子見狀,面上都露出了一絲笑意,頻頻勸酒,拳拳盛意。
那邊女賓不喝酒,辛五娘怎麼勸也沒人理,而且無人和她交談,她雖然心中火冒,但也不敢表露出來。
紫衣羅剎、玉面蛇精名頭比她高得多了,她所料自己惹不起她們。
酒過三巡,項偉功仍沒有一句正經話,只是一味敬酒夾菜,辛五娘再也忍不住,就咳了幾聲嗽,示意項家父子該人正題了。
果然,項偉功開口了。
他道:「宇文兄在江湖行走,對江湖事自然知情。歷來黑白兩道紛爭不已,不僅如此,白道門派之間、黑道幫會之間,也時有恩怨糾纏,以至年年有人喪生,使武林間動蕩不安。
如今天靈教由幾位高人出面組成,志在一統江湖、乎息紛爭,制止殺伐,把黑白兩道英雄合於一處,前無先例,開武林太平之先河,功在千秋。宇文兄乃武林前輩,何不入教參與盛舉?
千秋萬世,為後人紀念。但據項某所知,宇文兄卻反其道而行之,與逍遙生等人與天靈教作對,這使項某大惑不解,宇文兄可肯賜教么?」
宇文浩笑道:「項兄只管問,老秀才有問必答。至於回答得是否令項兄滿意,那就不得而知了。項兄,請!」
「那就恕項某放肆了。第一,據項某所知,宇文兄等人也並非都是白道上的人物。逍遙生雖不知是何門派出身,但屬白道無疑,怎又會和一些黑道知名之人聯手呢?」
「逍遙生與老秀才一樣,交友只憑人品,不問出身。一個人難免會做錯了幾件事,但若悔改轉入正途,也配稱堂堂君子。有些人雖出身於正道名門,干出來的事卻有欠光明。再說有的人只是被人毀謗,外人不知其內情,跟著起鬨,這就叫人言可畏。逍遙生老弟人雖年輕,但深通事理,故不以一時一事看人。」
「這等胸懷,項某佩服。但天靈教宗旨和宇文兄逍遙生行事暗合,宇文兄又何必與天靈教作對,阻止一統武林呢?」
「項兄此言差矣,天靈教謀的是霸主地位,謀霸主之位並非其宗旨,只怕幕後還有人策劃,另有其野心。老秀才、逍遙生聯合江湖志士,制止有人妄圖將武林牽入一場大是非中,不讓武林同道為實現幕後人物的野心去充當馬前卒。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宇文兄是說天靈教之宗旨還不在一統武林,還有更大的野心?」
「不錯,正是此意!」
「這就有些難以叫人相信了,有憑證么?」
「有!真相終究是要顯露的,紙包不住火!」
「第二,以宇文兄、逍遙生之力,要阻撓天靈教一統武林之盛舉,宇文兄自信能做得到么?」
「能!武當一戰,天靈教受創而退,少林等各大派已察覺天靈教之用心,是以對抗天靈教並非我老秀才等幾個人的事。只要各大派結盟,天靈教只怕難以如願。」
「宇文兄,你未免小瞧天靈教了,以天靈教的實力而論,項某想不出天下有哪一幫派能望其項背。所以,歸順天靈教,只怕是大勢所趨,頑抗者不過以卵擊石,徒喪性命!」
「若老秀才不怕死,偏要以卵擊石呢?縱如項兄所說丟了老命,那也死得其所,大丈夫為義而死,又何懼之有?何苦唯唯諾諾,聽命於人,盡干違心之事,明知愧對先祖,蒙羞後人,這樣保命活著又有什麼味道?」
項偉功父子倆臉色大變,但卻不岔一言,聽完,項偉功赧然道:「受教了。」
老秀才道:「不敢,項兄只管問。」
「宇文兄等就算為義而死,但人死了又何以能維護道義,對江湖大勢又能有什麼用呢?」
「那不過是說說而已,老秀才、逍遙生只怕不那麼容易死。誠如項兄所言,死了與事無補,所以,老秀才等人不會死!」
「恕項某愚魯,請問宇文兄,這死不死能是一個人自己決定的么?天靈教高手如雲,如果定要取諸位性命,諸位又何以自保?」
「天靈教高手如雲不假,但老秀才等人自信有保命的本領,況天下武林如能同仇敵愾,焉知鹿死誰手?」
「天下武林若想結成聯盟,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未成氣候前,宇文兄等人勢單力孤,何以擋得天靈教全力一擊!」
「老秀才等人勢不單力不孤,如今碧蟾宮主又與逍遙生聯手,試問項兄,天下又有哪一個大門派實力,強過我等現有之人?」
項偉功父子相視點頭,不再提問。
老秀才閱歷無數,對項家父子所問起了疑心,這不像是在為天靈教當說客,倒像是把他們自己心中的疑問藉機坦露出以求釋疑,是以回答時十分坦率,浩然正氣,溢於言表。
那邊勾魂女辛五娘聽得面色大變,但她老於世故,強自鎮定,舉著酒杯來到男賓席,換了副媚態道:「聽宇文前輩一番宏論,好叫小女子佩服,小女子敬老前輩一杯!」
老秀才笑道:「多謝多謝!」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亮出杯底。
辛五娘也一口喝乾,笑道:「老前輩話雖有理,但依賤妾看來,百密必有一疏,前輩可願聽聽小女子這婦人之見?」
老秀才笑咪咪道:「洗耳恭聽!」
「天靈教四大卦主,江湖四霸就佔了三位。卦主之上,有銀座護法、金座護法,四位聖座。此外,還有許多位護法。光說護法,武功就不在江湖四霸主之下,更別論金銀座護法。
老前輩就算功參造化,但畢竟只是一人而己,這叫孤掌難鳴!老前輩以為賤妾說得對么?」
老秀才依然笑嘻嘻道:「不對不對!老秀才還不敢說自己的功參造化,但和老秀才一樣甚至比老秀才高明的並不乏其人,所以,老秀才並非孤掌。要不然,武當山前,貴教不是就可以得手了么?」
「那是因為武當山牛鼻子人數多,若撇開少林、武當各大派,光靠前輩和這幾位兄弟姐妹,能和天靈教一較長短么?」
「若不能或是不敢與天靈教一較高低,我等又豈敢在福寧州駐足?」
「啊,這麼說來,老前輩是有為而來了?」
「自然是有為而來,我老秀才不這麼說,你也不會相信。」
「前輩要拜山么?」
「不是不是,我老秀才可沒那個雅興。」
「這就奇了,莫非來遊山玩水?」
「明說了吧,我們來等人!」
「等哪一位,能說么?」
「能!怎麼不能,我們等逍遙生!」
辛五娘暗暗吃驚,據她所知,逍遙生已被教中視為頭號對手。
她趕緊問:「逍遙生要來福寧州,這麼說是沖著天靈教來的了?」
「也許吧!」老秀才故布疑陣,問什麼答什麼,因為行蹤已泄,還不如大方些,叫對方摸不準虛實,否則自己一行處境艱危。
辛五娘冷笑道:「那好啊,本教正愁找不到他呢?這倒省卻了許多氣力。」
老秀才道:「不勞貴教煩神,肖老弟一向神出鬼沒,他要找貴教什麼時候都會來,我老秀才相信,天下還沒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老前輩,這話不是太誇大了么?逍遙生似有三頭六臂,賤妾相信雙拳不敵四手,況且天靈教中尚有稀世高手未露面,他若是敢到葛洪山總壇,包管他有來無回!」
荀雲娘早見不慣她那賣弄風情的死相,聞言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天靈教里有些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只管請出來。武當山上,金座護法的紫焰掌也沒能奈何得了肖兄弟,那個什麼聖主,只會躲在轎子里發號令,怎不見他出手顯露一下功夫,就馬上傳令溜之大吉!我說你辛五娘,少在姑奶奶跟前吹大氣!」
辛五娘也曾隨長孫榮上了武當山,當日經過情形自是知曉,而項偉功父子卻一無所知,這荀雲娘當場揭出真相,未免太損天靈教的威望。她在這裡監視項家父子,不能損了顏面。
她冷笑一聲,道:「天靈教實力如何,用不著我辛五娘多費口舌,馬上就有機會讓各位見識見識。只不過到那時,各位後悔莫及!」
老秀才不願立時翻臉,笑問道:「後悔什麼?姑娘你說說看!」
「今日天靈教屬下萃英別莊莊主,奉命款待諸位,是給諸位很大的面子。教主一向愛惜人才,希望諸位深明江湖大勢,順天行事,投入天靈教中,共襄一統江湖之盛舉,這於武林、於自己都有好處,各位能在天靈教中佔一席之地,有權有勢,甚是風光。若各位執迷不悟,只怕下場就很凄慘了!」
荀雲娘叱道:「賤婢,你找死!」倏地站了起來,老秀才連忙搖手示意她坐下,公良品也搖搖頭,但不說話。
老秀才笑道:「別動火,雲娘,她這番話是非說不可,要不怎麼向她的頭兒交代?她說她的,我們只要當耳邊風不就完了?沖著項莊主面上,主人還未翻臉,我們做客人的也不能掃了主人的興,大家還是先吃喝,吃完了要打要殺,到時再說!」
項偉功連忙舉起酒杯:「老夫敬各位一杯,什麼事吃完了再說!」
辛五娘忽然哈哈大笑,笑畢,嬌聲道:「等吃完了這頓酒席,各位想動手也動不成了!」
老秀才道:「願聞其詳!」
「因為酒中菜中都有毒!哈哈,老前輩是老江湖,竟也這麼容易上當,真好笑!」
眾人一驚,一齊把目光對準了項家父子。
項偉功道:「各位放心,老夫沒有下毒!」
公良品突然開口道:「不錯,酒菜無毒。」
眾人聽他這麼說,放下心來,暗中一提氣,果無中毒現象。
辛五娘大驚,連忙向門口躍去,但被門外兩條大漢擋住:「尊使去哪兒?」
辛五娘斥道:「本使上哪兒,你能管?」
「卦主交代貴使與本莊主宴客,何以宴席未散,貴使就擅自離開?」項偉功接嘴道。
「本使不願再費口舌,為何不能離開?」
「依本座之見,貴使還是留下的好,以免中途退席,不符禮節!」
「項偉功,你違抗令諭,是何居心?」
「不是告訴貴使了么?我不願下毒。」
「你在天靈教任別莊莊主,地位並不在我巡查使之上,你竟敢抗上,又對我無禮,我要回山稟告總巡查使,看你如何交代?」』
項俊再也按捺不住,喝道:「賤人,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一個江湖上的下三濫,竟敢到別莊來指手劃腳、頤指氣使,你不過狗仗人勢罷了,今日讓你知道大爺的厲害!」
辛五娘覺出不妙,往側退開一步,喝道:「你要幹什麼?想造反?!」
項俊叱道:「先拿下你再說!」
辛五娘叱道:「你敢,看打!」
只見她朝懷裡一摸,一揚手,似是施出暗器,項俊知她歹毒,連忙一個后躍並推出一掌。
哪知辛五娘卻向一扇窗戶衝去,一掌震開窗戶,身形一晃逃了出去。
項偉功大驚,忙喝道:「別叫她走了!」
項俊和攔門兩個大漢,立刻追了出去。剎時只聽腳步聲雜沓,有許多人應聲追趕。
項偉功嘆口氣道:「宇文兄,老夫愧對武林,但終不服天靈教的毒辣手段,今日借兄等之力,反了天靈教,還望各位助一臂之力!」
眾人這才知道項家父子起了反叛之心。
老秀才道:「該如何辦,項兄只管說!」
項偉功道:「老夫被天靈教所迫,由開封遷來此地為天靈教看門,心中一直不服,但卻無法擺脫他們的控制,今日兄等到此,老夫便下決心脫離。本來,他們命老夫接待各位,一是勸降各位,一是在酒菜中下毒。老夫不願害了各俠,並在酒席上以言試探,各位果真不畏天靈教,是以老夫決心懸崖勒馬,今後與正道武林共進退。現在無暇細說,請各位協助將天靈教混在庄中的人拿下,再設法抵禦強敵……」
正說著,庄中鑼聲陣陣,傳來了呼喝咒罵聲,項偉功當先出門,眾人則尾隨其後。
屋前空地上,項俊正與一個勁裝漢子廝殺,不遠處,有幾伙人在互打,分不清誰是項家的人,誰是天靈教的人。
項偉功大聲道:「使劍的都是本庄武士,請各位出手!」
既然在兵刃上能分清敵我,眾人立即各挑對手,三下五除二便將對方三十多人制住。
項偉功問:「辛五娘呢?」
項俊道:「本庄四護法已尾追出庄,她跑不了……」話聲未落,只見大門開處,四個五旬老者大步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手上提著辛五娘,她披頭散髮,十分狼狽。
來到眾人跟前,老者一扔,趴在項偉功腳下。她穴道受治,動彈不得,但嘴能說話。
她尖叫道:「項偉功,你真的要反?不怕受教規滅族的處置么?」
項偉功冷笑道:「老夫受夠了屈辱,今日方能揚眉吐氣!你不過是教中的一名走卒,何用你來多嘴多舌。現在老夫問你,你要如實回答,否則休怪老夫施刑逼問!」
辛五娘大罵道:「你敢動姑奶奶一根毫毛,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長孫卦主馬上駕到,你決不能逃出天靈教撤下的天羅地網!」
項俊大怒,,飛起一腳,把辛五娘踢得「哎喲」一聲尖叫,飛出丈外落地。
辛五娘十分潑辣,占著葛洪山離此不遠,項家父子決不敢殺了她,因而破口大罵:「姑奶奶饒不了你,你這個千刀萬剮的叛賊!」
項偉功喝道:「你再敢撒潑,宰了你!」
兩名庄丁過去,一個把劍擱在臉上,一個把劍對著她的心窩。
辛五娘不想死,只好閉上嘴。
項偉功道:「卦主命你攜毒藥而來,要老夫酒菜中下毒。老夫說過,人家不是三歲小兒,豈會上當受騙,若此不成,又當如何?你說卦主自有妙計,不勞動問,現在老夫要你說出,你若閉口不言,老夫立即下令處死!」
辛五娘瞧這情景,項老兒真敢下手,為保命只有拖延時候,便道:「卦主說,魚兒自動投網,決不能放走。命妾身持葯趕來萃英別莊,要你出面邀約百杯秀才等人入庄做客,只要留住他們,這毒藥管不管用都無妨……」
正說到這裡,忽聽門外有人高聲叫道:「長孫卦主駕到,萃英別莊莊主快出門迎候!」
辛五娘大喜,道:「卦主駕到,你還不快快放了我?」
項氏父子一聽,臉色驟變,項偉功低聲道:「把他們提到後面,快!」
荀雲娘縱身一躍到了辛五娘跟前,一彎腰點了她的啞穴。
項偉功又對老秀才道:「宇文兄等快隨小兒到後邊暫避,由老夫先對付一陣再說!」
老秀才道:「項兄小心,應付不了今日就與他長孫榮見個高下!」
項偉功道:「拖得一時就拖,老夫自會小心,請到后幢內院暫避一時。」
項俊道:「各位請隨我來!」說著快步走去。
項偉功高聲道:「開門,迎接卦主!」
老秀才等一個個縱躍而去,剎時不見。
此時,門已大開,四護法分站項偉功身後兩側,數十名庄中武士,由門邊分列兩側,直排到議事室台階下。
只見門外一行人,正向莊院快步走來。項偉功吸了口氣,大步走到門外候駕,當先到達的是四十名黑衣持刀武士,一到門口,迅速分成兩列站立。
他們之後是二十名白衣劍士,再后是雜色衣著的十多人,然後是一乘軟轎,沒一個騎馬的,顯然都是徒步而來,項偉功十分詫異,但顧不得多想。當下大步走近軟轎躬身道:「萃英別莊莊主項偉功,迎接卦主大駕!」
轎中長孫榮的聲音道:「項莊主,百杯秀才一行人拿下了么?」
項偉功道:「請卦主入庄,屬下有內情稟報!」
「我問你人拿下沒有?」
「沒有……」
「那麼人到哪兒去了?」
「已離庄而去……」
「什麼?你竟放他們離庄!」
「稟卦主,宇文浩人老成精,屬下款待酒宴,他們拒不入席,留他們……」
「你一句話都未對他們說么?」
「說了,屬下以江湖大勢……」
「他們不聽么?」
「非但不聽,而且狂妄,聲言要與本教作對,胡說他們有必勝之道……」
「夠了,似此等狂妄之輩,本不該存善心。那麼,他們是從莊裡走的;回城去么?」
「辛五娘率人跟蹤而去,尚未回來……」
忽聽身後辛五娘的聲音尖叫道:「好一個項偉功,你瞧瞧姑奶奶在伺處?」
項偉功大驚,回頭一瞧,果然是辛五娘,她和廚房裡的老火夫並肩站在牆上。
老火夫道:「啟稟卦主,項偉功已背叛本教,殺死了派到庄中的弟兄,拿下了辛巡使,屬下力孤,未能拿下項家公子,只救出辛巡使。那百杯秀才等人,被項偉功藏在他們住的小院里,請卦主……」
長孫榮道:「知道了……」
項偉功在辛五娘現身後立即后躍,抽出長劍,四個庄中護法也亮出兵刃,庄丁們也立即行動,抽劍的抽劍,取弓的取弓,剎時作好了應戰的準備。
長孫榮冷笑一聲,道:「項偉功,本座待你不薄,任你為別莊莊主,守衛葛洪山總壇門戶,你卻以德報怨,反叛天靈教!你可知道反叛本教的後果么?還是那句老話,斬草除根,滅門滅族!本座勸你懸崖勒馬,及時悔悟,棄劍跪下認罪,否則你死無葬身之地,還要累及全家老小和上百名庄丁的性命,項偉功,本座的話你聽明白了么?」
這時,辛五娘和那冒充火夫的中年人從牆頭躍下,徑自走到轎前站下。
項偉功心中焦慮萬分,他萬沒想到廚房火夫竟是天靈教派來的卧底姦細,以至過早暴露,現在要逃已經不能,但要動手卻毫無勝算,百杯秀才只能抵擋長孫榮,其餘人只怕不是那些護法星主的對手,看今日情形,項家命中注定要敗亡於此,連個繼承香火的都留不下了。
心中一陣愴然,咬咬牙道:「天靈教悖道武林道義,必將遭致天下武林討伐,項某縱然今日血濺於此,那不過是先走一走,天靈教也決沒有好下場,到頭來教毀人亡……」
「住口!項偉功,你休想一戰拚死,本座要將你父子妻兒老小拿下,一個個受盡毒刑,叫你們相互看著,哀嚎厲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有多少膽氣,看著家人受刑……」
功偉功又驚又怒,牙根咬得格格響,怒喝道:「天靈教皆禽獸,我項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們休想得逞!」
長孫榮斥道:「不到黃河心不死,自作孽,不可活!」略一頓,厲聲道:「白衣劍士聽令!」
二十名白衣劍客齊齊躬腰道:「屬下在!」
「由五娘帶路,到後院拿下項家老小!」
辛五娘欣然道:「遵卦主令!啊,宇文浩等人還在內院,請卦主容屬下暫等候,等宇文浩那輩人出來后再……」
長孫榮似很聽她的話,道:「很好,那就請三位星主拿下項偉功!」
就在此時,老秀才等人已隨項俊來到。
項偉功大急,忙對項俊道:「快去保護家小,白衣劍士要……」
項俊低聲道:「放心,內院留了高手。」
此刻老秀才、惠耘武、溫金寶、楊氏父子、張合、駱貞娘等女鏢師五人全都到了門外,內院里留下了公良品、荀、甘二女。
老秀才笑嘻嘻對著軟轎中人道:「武當山一別,卦主是越來越威風了,既要捉拿我等,何不出轎一戰,端的什麼架子?」
天捕星座主、陰山三毒梟之首屈桐喝道:「宇文老兒你休狂,出來讓本座打發了你!」
說話聲中,大步走出,撤下了肩后的一柄彎刀。
這彎刀刀身有三指寬,刀葉墨黑,一望而知淬過毒水的,與常人所用彎刀大異。
惠耘武在老秀才授意下挺胸而出,手握腰間刀柄,道:「報名!」
屈桐冷笑:「天輔星座主、陰山三毒梟之首屈桐屈爺爺,你是何人,報名受死!」
「七星刀惠耘武!」
「無名小輩,也敢到屈大爺面前張狂。」喝斥聲中屈桐彎刀已迎頭砍下,刀大勁足。
惠耘武功底本就不薄,又經公良品調教,曾以金針刺穴增加了內力,武功已是大有進展。
當下一提勁,七星刀閃電般出鞘,硬擋一刀,只聽「錚」一聲,火花四濺。兩人心裡同時一懍,對方功力不弱於己。
惠耘武順勢展開了進攻,使出了追魂八刀,只攻出三招就把屈桐逼得連退兩步。屈桐刀法與中原不同,又狠又奇,震怒之下竭力反攻,扳回了劣勢。
陰山三毒梟在黑道上甚是有名,一身武功確有獨到之處,只見他手中刀烏光閃閃,刀刀指向對方要害,往往出刀方位使人預想不到,迫得惠耘武採取了守勢,展開七星刀法,將自己防護得十分嚴密。
二十招后,惠耘武逐漸熟悉了對方的刀路,在防守中夾以追魂八刀出手,又將劣勢扳回。
又二十招過去,惠耘武越戰越勇,不但阻遏了對方刀路,而且搶佔了先機,把對方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但屈桐一生身經百戰,倒也沉得住氣,穩住架勢,探測對方刀路,惠耘武一時也傷他不得。
項偉功父子知道屈桐的厲害,對惠耘武頗為擔心,看了一陣后,心中稍慰,這七星刀惠耘武果然了得,決不會輸給屈桐。但對整個戰局又覺勝少輸多。
己方只有個老秀才堪稱高手,其餘儘是年青娃兒,那赤龍刀楊淼天又名不見經傳,何以抵擋對方許多高手?今日里只怕凶多吉少。
眼看白衣劍士在老秀才等人出來后便跟隨辛五娘從圍牆跳入,老秀才留下那姓梁的老頭和荀、甘二女保護家小。
二女凶名在江湖倒是聽見過,姓梁的老頭只怕不濟,有心回內宅保護妻小,眼前大敵又如何對付?是以兩父子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該去內院還是留在門口,那滋味實在是難受已極。
老秀才一面觀戰,一面注意到四周動靜,項家父子一臉焦慮之情被他瞧在眼中,便低聲道:「內院有二女和粱兄,兩位只管放心,我老秀才敢保家眷無事!」
項家父子被道破心事,臉上一熱,項偉功道:「今日曆此大劫,早有一拼之心,對拙妻等人安危已不放在心上。」
老秀才笑道:「別擔憂,今日他們要把爺們收拾了,只怕還難做到。」
看見秀才如此沉穩,項偉功心中大愧,一生中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風浪,今日又何必擔憂生死,要死就死得英雄!
這樣一想,豪氣頓生,再不牽腸掛肚。
此時,場中二人已交手百招,只見惠耘武施出了一串兇狠無比的招式,把屈桐迫得一步步後退,但招式一招狠過一招。
忽然間只聽悶哼一聲,刀式一收,只見屈桐瞪著兩隻大眼,胸口衣服全被血水浸透,腿一軟,倒了下去。
三毒梟中的老二茅勝、老三阮智狂吼一聲,兩把如老大一樣的寬葉彎刀,電閃般向惠耘武攻來。項偉功一聲大喝,仗劍迎住了阮智。
茅勝則被惠耘武敵住。
惠耘武最後施出了追魂八刀和后四刀中的兩招,將屈桐一刀搠死,老二茅勝的武功與老大同出一師,他已摸熟老大刀路,對付老二已駕輕就熟,「嗖嗖嗖」幾刀,把老二逼退三步。
茅勝急怒交加,發狂般拚命,其鋒難擋,惠耘武只得採取守勢,穩住陣腳。
項偉功與阮智也打得難捨難分,一時分不出高下,阮智雖然狀如瘋子,項偉功卻不狂不躁,守中帶攻,氣勢上並不弱於對方。
一出陣就損折了一名星主,這對長孫榮來說實在難堪。武當之役失敗,老臉無光,今日若再損兵折將,他何以面對其他卦主和聖座?
當下對護法黑煞僧道:「請護法出戰。」
黑煞僧法玄剛出陣,溫金寶便向他們迎去,使法玄吃了一驚。
武當山之役,他受傷調息,後來聽說追魂婆婆死於這個年青胖和尚之手,使他驚詫不已。
他自問功力不比追魂婆婆彭川秀高,這一陣打下來,只怕兇險。
儘管自己憑著毒掌可占些便宜,但也不能全身而退。但人已出陣,退是不能退回來,否則一世英名豈不付諸流水?當下只有硬著頭皮一斗。
他見胖和尚手中無兵刃,靈機一動,不亮他的二尺余手爪,以掌對掌,掌風中之毒可使對方中毒失去功力,只要不硬拼掌,自己不會受傷。
主意打定,高聲喝道:「佛爺就以這雙肉掌,超渡你上西天!」
溫金寶喝道:「佛門敗類,讓和尚打你下十八層地獄!」
老秀才及時喝道:「他掌上有毒,小心!」
溫金寶回頭一笑:「沒事,我會小心!」
言未了,黑煞僧法玄趁機一掌擊出,罡風起處,掌勢驚人。
溫金寶身形一晃,早已到了黑煞僧側后,一掌擊出,聲勢也不小。
黑煞僧一驚,這胖小子身法靈活,並不愚拙,忙閃身躲過,逼近攻出兩掌。
溫金寶使出了八成功力,把對方罡風逼住,又深吸一口氣閉住呼吸。
他每交手兩招,才喚一口氣,黑煞僧的毒掌,奈何不了他。
兩人瞬息間交手十招,雙方身形閃動,越打越快,讓人眼花繚亂,又是二十招過去,溫金寶伏魔乾坤掌威力越來越大,發出的罡風捲起了地上的塵土,把黑煞僧逼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知道這胖小子的厲害,心中起了怯意,愈發是手忙腳亂。
長孫榮吃了一驚,忙叫開碑掌齊昌上陣助黑煞僧。齊昌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以二對一戰一個年青後生,心中未免不安。
他一躍進場,便對黑煞僧喝道:「你快退開,由老夫斗他。」
黑煞僧再不顧臉面,正欲退身之際,忽聽長孫榮喝道:「這不是比武較技,兩位護法聯手,速將這小於拿下!」
法玄不好再退,立即從旁進去。
老秀才大聲道:「齊老兒,虧你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以二對一,還是個後生小輩,傳出江湖去不怕丟了老臉么?」
齊昌臉上通紅,只好應道:「不是切磋技藝,有什麼臉面可丟!」
老秀才有心出手,但對手還有長孫榮以及一些高手未出陣,若是斗得乏力,以後如何應付。但除了自己,再無人能敵。
猶豫間,忽見楊淼天拔刀要出陣,連忙道:「先別忙,敵眾我寡,我們得保存實力,若溫老弟危急再出手。」說話間雙眼不離斗場。
只見溫金寶面對兩個高手有些手忙腳亂,但五六招后居然穩住了局面。
那開碑掌齊昌的掌力雄渾,一掌一掌發出的力道極大,罡風呼呼,聲勢驚人。
溫金寶起先用閃避截脈的手法應付,但那黑煞僧卻緊盯著他抽冷子下手。
他剛避開齊昌一掌,黑煞僧的毒掌就跟了上來,他又急忙閃避,而齊昌的第二掌第三掌又到,這樣打下去,累也把人累死。
念頭一轉,激起了他的雄心,不如和齊昌來個硬碰硬,把老傢伙打發了,再收拾這個毒和尚。
主意打定,那齊昌又是一掌襲來,掌力一次比一次勁大,溫金寶喝道:「來得好,你以為俺真怕你么?」話聲中身子不再閃避,猛地一掌拍出,兩掌相擊,一聲震擊,齊昌連退了三步,溫金寶也退了三步。
就在這一瞬間,黑煞僧瞧出了便宜,他武功高超,意動身動,閃電般從側一步跨上,一掌擊向對方肩胛。此掌在他是十拿九穩,因此盡出全力。
老秀才看出不妙,正待飛身撲救,卻見溫金寶在間不容髮之際一個側轉,致使黑煞僧一掌走空,大驚之下正待抽身變招,猛覺胖和尚對他吹了口氣,宛如整個鼻嘴部分中了一記鐵槌,鼻樑骨碎,牙齒全落,面骨塌陷,連一聲都哼不出,一個身子向右栽倒,死於非命。
這一下突變使雙方人眾都大為驚駭,誰都不明白黑煞僧法玄是怎麼死的,而且一臉血肉模糊,死相極其可怕。
溫金寶以師門絕技伏魔真氣杵擊斃了黑煞僧,但真元受損,忍不住吐了口鮮血,慢慢走回,坐在老秀才一旁調息治傷。
這降魔真氣杵全憑一口真氣傷人,是元心山人的絕技,他因久不在江湖走動,別人不知其人更不知這門功夫。
他在傳給溫金寶,後來又傳給肖勁秋時曾再三叮囑過,這技有些兇狠,殺人於對方完全料不到也防不到的部位,因此非大奸大惡之人,或是自家性命危急之際不得濫用,溫金寶今日是初試此技,蓋因他與齊昌拼掌之後,黑煞僧乘隙而人,若不拼著耗損真元一舉擊斃對方,他就難逃毒手。再說黑煞僧一生作惡甚多,殺之為民除害。
這一來,震住了天靈教上上下下,兩個黑衣刀手把黑煞僧抬了回去,長孫榮親自驗傷,卻看不出是怎麼回事。
照臉上傷痕看,像是中了一掌,但並未見到那胖和尚出掌打呀,另一種可能就是施暗器,但也未見是什麼東西,他心中驚疑不定,最後判斷是一種帶細索煉的槌狀物,一擊之後收回袖內,這小和尚不僅內功深厚無比,武功也十分奇詭,今日不除,和逍遙生一樣,是可怕的敵人。
他念頭在心中轉換,又抬眼斗場,只見陰山三梟中老二又處了下風,被惠耘武逼得步步後退,老三與項偉功仍然難分高下。
似這般一陣一陣打下去,己方已損兩名高手,免不了還要有失誤,不如展開群攻,趁小和尚功力未復,對方只有個宇文老兒,一舉搏殺。
他立即高聲喝道:「各位星主、護法,今日決不能放過這幾個人,大家併肩子上,格殺無論!」話聲一落,他當先躍起,直撲宇文浩。
其餘人也吶喊一聲,扯出兵刃衝過來。
宇文浩大喝道:「姑娘們小心,併肩子迎敵,不要分散了!」
長孫榮一到宇文浩跟前,施出陰煞龍爪功,五指屈起如鉤,一爪當頭罩下。
宇文浩不敢怠慢,立刻退後半步,一掌橫切他手臂。
溫金寶就在他身旁調息,他必須保護。但溫金寶已跳了起來,迎向衝過來的敵人。
老秀才知他傷未好,但已無法讓他調息,心中著急也是沒法。
此刻全場大亂,項家四護法和庄丁挺身迎戰,五個女鏢師也都逢上了對手。
只聽見喝斥聲、吶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老秀才與長孫榮交手五合,就知矮怪功力深厚,被人稱為江湖四霸主之一實非虛名,他只有全力以赴,才能抵擋。
但他惦著女鏢師們,雖有張合、楊淼天、楊浩照應,但對方高手太多,要是有個損傷,於心何忍。又鬥了五招,他抽身就逃。
長孫榮大喝:「宇文浩,哪裡走!」
宇文浩沖向女鏢師們迎戰的方位,見張合、楊氏父子還有溫金寶在她們附近,心中這才稍安,一轉身又與長孫榮打在一處。
梁佩珠等女鏢師經公良品點撥,並授了追魂八刀之後,武功長進不少。她們對天靈教懷著恨,是以動起手來毫不畏怯,一時間還沒人受傷,與對手打個難解難分。
溫金寶從腰上解下了他的兵刃,元心山人傳給他的降魔短杵,此棒以鮫皮鮫筋製成,可扣在腰間,柔軟而又有些堅硬,這是他出師后第一次使用兵刃。
那些武功不濟的黑衣刀手只要兵刃一碰降魔杵,立即應手而飛。他雖帶有內傷,但只要使出四成功力,等閑人也吃不消,他見對方人多勢眾,生怕女鏢師們有閃失,便一路打將過去,以保護她們,但天柱星座座主疤臉鬼判龐震,手提大筆頭的判官筆找上他,兩人立即激戰起來。
就在此時,忽又聽一聲吶喊,從大廳側后衝出一股人來,為首的是幾個女巾幗,她們帶著二十來名帶劍侍女和二十多個庄丁加入戰團。
宇文浩早就看清,是荀、甘二女和一個五旬婦女及兩個年青姑娘,猜想是項偉功眷屬。
這麼說來,辛五娘和那二十個白衣劍士已被殲,所以,她們殺出內院來助戰,那麼公良老兒也定然到了場中,這使他大大心安,立即全神貫注,和長孫榮大打出手。
公良品其實先一步來到,他躍到正廳樓頂,俯視全場,只見己方人數雖少,但一個個英勇搏戰。
項家父子和四護法無不以性命相拼,和他們交手的敵方高手不願兩敗俱傷,是以反被他們佔了上風,尤其是項夫人和兩位小姐率女衛殺出,更使他們勇氣倍增。但天靈教高手畢竟更多,己方之人都被兩人以上纏鬥,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傷亡。
念頭急轉幾轉,決定擒賊先擒王,把長孫榮擊傷。他從房上疾如箭矢躥到長孫榮一側,一指點向他後背。
長孫榮猛覺一股陰冷狠勁襲來,急忙側身閃過,見是個陌生老頭,心中一懍,這老兒指力好厲害。
未及還手又見對方一指戳來,一股尖銳罡風隨指發出,趕緊再次側身閃避,但老秀才從后一掌擊來,迫得他只好一個縱躍,跳出圈外。
但人剛立定,兩人如影隨形接踵而來,掌擊指戳,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躲過五招,不由大為驚懼。
這老秀才是江湖上聞名的白道高手,一對一自己也未見能勝得了他,何況這陌生老兒的功力似也不在老秀才之下,自己怎能有獲勝的希望,再這麼斗下去,只怕不會有好結果。不如下令撤退,回山再調集高手一戰。
心念轉動,未免分神,高手過猛,容不得一絲絲疏忽。
他稍一走神,陌生老兒的招風已到了胸前,他只有一爪擊出去硬碰硬,但老秀才那枯瘦的巴掌也攻肩胛,他已無法閃避,只好以左手出爪硬擋。
這一來,他同時與兩大高手拼內力,只聽「轟哧」一聲響,他被震得連連後退了三步,心房一窒,趕緊藉助一個后翻躍出三丈外,腳一落地,喊聲「撤!」又一跺腳已飛出牆外。
主帥既遁,屬下教眾也紛紛退走,除了死的重傷的躺在地上外,瞬間走得乾淨。
公良品等也不追趕,急忙查點人,所幸並無傷亡,但項家手下死了十多個庄丁,受傷了三十多人。天靈教死傷的也不下三四十人。
項偉功見妻女無恙,忙把妻子張蘭、女兒項紅杏、項紅桃叫過來,要向公良品、宇文浩行大禮謝救命之恩。
宇文浩急道:「這是什麼時候,項兄還講虛禮,快快離開此地要緊!」
項偉功道:「老夫已想好退路,急速到海邊乘船離開,以免被天靈教四處攔載。」公良品道:「那就快走,遲了生變!」
項偉功當即下令庄丁帶上傷者,乘大車先走,又令騎馬的庄丁把死了的埋了,那些未能死去的天靈教教眾,只好棄之不顧。其餘人立即動身,直奔海邊碼頭。
項偉功謀叛之心早有,一切都作好了準備,公良品、字文浩等人的到來,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好機會而已。
在海邊碼頭,他早已買好船隻,只要順利趕到碼頭,就可立即出海。
這時上百人來到碼頭,極易受人注意,站在不遠處大船甲板上的肖勁秋,運足目力觀看,首先就注意到溫金寶的僧衣,他那胖嘟嘟的身軀走到哪兒都容易辯認,心中喜不自勝,即讓裴天雷駕小舟,急速划向岸上。
原來,他在艙中與眾人閑談,站在艙板上監視碼頭動靜的水手,一大隊帶兵刃的人來到碼頭,其中還有不少受傷的人,覺得十分可疑,便稟報裴天雷。
肖勁秋便與他上甲板來探看,沒想到竟是溫金寶他們,但又不明白何以會和一些黑衣劍手在一起。
船未到岸,肖勁秋便高呼溫金寶的名字,老秀才等一看大喜,抬手應答。
項偉功問老秀才:「宇文兄,此系何人?」
宇文浩道:「逍遙生!和他並肩的大漢卻不認識。」
項偉功大喜,道:「上天保佑,總算逃過一劫;大家會面於此,何懼天靈教追殺!」
緊隨肖勁秋的裴天雷,威風凜凜就似半截鐵塔,把荀、甘等姑娘都給吸引住了,不知其為何許人,又怎會和肖勁秋在船上?肖勁秋一上岸,先和公良品、宇文浩見禮,荀、甘和女鏢師們一擁而上,立即七嘴八舌問個不休,問他何日到此,怎會在船上,他旁邊這大漢是誰,笑狐他們為何不見……
肖勁秋笑道:「各位姑奶奶,我只有一張嘴,還是先引薦我大哥吧!」裴天雷被姑娘們圍著,渾身覺得不自在,一張臉羞紅,尷尬地低垂著頭,不敢看人。
肖勁秋扯他衣袖,道:「這兩位是荀姐姐、甘姐姐……」
裴天雷一抬頭,正和甘蕊目光相對,那美得叫人著迷的臉兒,不禁讓他發了呆。
肖勁秋忍住笑用肘拐了他一下,他這才如夢方醒,一張臉羞得通紅,慌忙抱拳行禮,大聲道:「裴天雷見過二位姐姐!」
荀雲娘、甘蕊不禁好笑,這漢子見了女人居然靦腆不安,像個長著絡腮鬍的大孩子。
雲娘笑道:「裴英雄在何方稱雄?」
裴天雷道:「俺在海上飛馬島做寨主。」
甘蕊奇道:「你是海盜?」
「是,不過俺從不侵擾百姓。」
肖勁秋笑道:「小弟正想請各位到飛馬島,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宇文浩道:「好主意,待我問問項莊主。」
項偉功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聞言道:「項家已無去處,願隨宇文兄前往。」
宇文浩道:「好極,全都去,不過……」
略一頓,向裴天雷:「你那船上坐得下百多號人么?」說時指指後面的庄丁。
裴天雷道:「俺的船大著哩,只管上!」
當下用小舟先渡受傷壯士,裴天雷又派了四個水手到城裡去找邊小龍和齊隆。
把人都渡到大船后,不久邊小龍、齊隆也從城中趕回。於是大船離開了福寧州碼頭,向海上駛去。
飛馬島四面環水,面積並不很大,地勢平坦,除了幾個連在一起勢如奔馬的山坡便再無障礙。島中蓋了不少房屋,坡上則蓋了幾座瞭望樓,監視四面八方,除了演武場,空閑地全都開墾出來,種上了莊稼。
裴天雷部眾有千餘人,四條大海船,二十條大船,百多條快船。除了種地,還要打魚,間或劫掠商船,但從不驚擾附近居民。
東海一霸溫武魁的閻王島離此不算很遠,但一直奈何不了飛馬島。蓋因裴天雷的人馬精悍,手下千人人人如蚊龍,且驃悍不畏死。弟兄們大都是漁民出身,有的被倭寇、海盜劫掠沿海地面時家破人亡,有的被貪官惡吏逼得無路可走,尤其是程瑞彩任福建稅監使兼鎮守使之後,被惡吏毀了家的不計其數,逼得投奔飛馬島。因此弟兄們仇恨倭寇、仇恨海盜,也最恨與倭寇勾結的官匪。
東海一霸溫武魁統率東海大部分海匪,號稱萬人之眾,與程瑞彩勾搭上后,力圖將未歸顧的幾個島嶼收編麾下,對飛馬島他以禮結納,允諾共抗倭寇,並要裴天雷目光放遠,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做個開國元勛。
裴天雷問他是不是要造反,他則說皇帝也是人當的,有什麼反不得?再問他造反有什麼憑使,他則不再多言,說以後慢慢就會知曉。
飛馬島被編為第五寨后不久,查知溫武魁與倭寇海盜中勢力最大的一股相勾結,便下了脫離閻王島的決心。
剛好溫武魁派巡海使文鎮波來島,命他親率部眾到福寧州海面捉人,並詳告逍遙生等人貌相及種種不利於天靈教的作為,這使他動了機心,很想和逍遙生相識,見機反出閻王島,重豎飛馬島島旗。沒想到會招來這樣一批英雄豪傑,使全島上下歡欣鼓舞。
裴天雷更是興奮無比,一面命部下準備酒宴,一面親自帶人打掃房舍,安頓眾人。
肖勁秋、田小燕、宇文浩、公良品等人對飛馬島也感到新鮮無比,今後若以此島為存身之處,對付天靈教、稅監府就有了進退之地,是以大家都興高采烈,極願在此島長居。
田小燕芳心更是欣慰無比,在島上就可以和肖勁秋長相廝守,她如今已把終身託付與他,不願再和他分離一時一刻。
另外荀、甘二女見她后也十分喜愛,又從肖勁秋口中知了大概情形,對她更是關懷備至,使她芳心溫暖,比在碧蟾宮整日埋首練武、心存復仇惡念、提防千蓮教、毫無溫馨可言的日子,大是不同。幾位女鏢師聽笑狐、混天犬說了她的武功,個個十分欽佩,對她十分尊祟,要不了多一會,彼此就很熟識,十分親近。
當晚,島上殺豬宰羊備了盛宴,全島歡聚,喜氣洋洋。
席間,裴天雷率周定邦等人一桌桌敬酒,來到姑娘們一桌,他卻紅著臉結結巴巴祝福。
甘蕊笑道:「怎麼,裴寨主牙痛還是舌痛,怎麼連話都說不清了?」
裴天雷直勾勾望著她,張口結舌道:「俺,俺不痛,俺,俺……」
姑娘們見狀大笑,慌得他趕緊道:「俺干一杯!祝姑娘們姐姐們……」他一口喝乾,轉身欲逃回主賓席去。
眾女笑得花枝招展,甘蕊卻不放他:「喂,站住,你話未說完就走么?哪有這樣祝酒的人?我問你,你怕什麼?」
裴天雷把轉過去的身子又轉回來,吶吶地脹紅著臉:「俺,俺……」
「說呀,你怕什麼,吞吞吐吐的!」
「俺怕和女子說話……」
眾女更是笑彎了腰,笑出了淚,裴天雷再不敢停下,逃回了主賓席。
荀雲娘笑得喘不過氣來,道:「哎喲,哎喲,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七尺大漢……不敢和女子說話……」
甘蕊也笑得扒在桌上直不起腰,忽然雲娘把嘴湊近她的耳朵道:「這人憨直,滿可愛的,你說是不是?」
甘蕊隨口應道:「粗魯漢子,也自有他的長處,他確實挺忠厚的。」
「我看他相貌堂堂,是條漢子,只不知文才如何,武功上聽肖兄弟說還是內家高手呢。」
「是么?你倒打聽得清楚。」
「那還不是為了你。」
「胡扯,看你想到哪兒去了!」甘蕊臉一紅。
這時梁佩珠敬酒,兩人沒再說。
主賓席肖勁秋、裴天雷、溫金寶、宇文浩全是酒鬼,一個個大碗喝酒,豪興大發。
席間,裴天雷的軍師周定邦道:「寨主,那文鎮波一回閻王島,溫武魁決不會甘休,若勾結倭寇來犯,我們勢單力孤……」
裴天雷道:「怕什麼?有肖兄弟和這幾位老前輩在,誰動得了俺飛馬島一草一木!」
周定邦道:「正因為有各位大俠在,屬下才敢叫寨主放心飲酒,但退敵之策還宜早定。」
裴天雷道:「莫擔心,今日只管喝酒,明日再議!」
周定邦嘴裡答應著,但心中卻不安,坐了一陣,就推故走開,通知手下加強戒備。
這一席酒直喝到初更才散,大家早早安息。第二天一早,在飛馬島最大的議事室議事,飛馬島的四個寨主,肖勁秋等人全都參加,把個議事室坐滿了一半。
裴天雷先說話,他道:「各位英雄到此,俺裴天雷自知不配做寨主,現請肖兄弟做個頭,俺在肖兄弟屬下聽候調遣,從此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