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食人魔
龍埡渡口上游二十里的江岸上,陳列著一具具三四尺長的小兒枯骨,江岸上擠滿了聞訊趕來的漁民,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直抽冷氣。
這是幾個漁夫碰巧來此垂釣,無意中釣到了一具骸骨之後發現的。他們在驚駭之餘,又叫了一些人來打撈,結果撈出了上百具骨架。
此訊報到衛中柱處,立即傳令在發現骸骨的二十里內打撈,果然又撈出了上百具屍骸。
肖勁秋率眾俠回到渡口時,此事正沸沸揚揚,傳遍沿江上下、福州府城內外。肖勁秋立即乘船前往查看,這一帶並非渡口,平常無人到此,把屍體拋到這裡,以大石系身,屍沉江底,斷難被人發現。從屍骸上細查,別的看不出什麼破綻,唯有頂門心有一個洞,叫人費猜疑。恰好就在離此不遠,又打撈出幾具屍身,似剛拋沉江心不久。屍身一律為男童,頂門上毛髮剃光,開有一洞,顱腔內空空如也,沒有腦髓,這就引起肖勁秋的懷疑,判斷有人取小兒腦髓,大概又是什麼旁門左道的妖邪在作祟,取小兒腦髓煉製什麼丹藥。
他咬緊牙關,眉頭緊鎖,是什麼人竟如此殘暴,殺害了這麼多的小童?聯想去年夜間在福州城外遇到劫掠小兒的盜賊,竟說是把小兒帶往稅監府,莫非真的與稅監府有關?
他恨恨地仰對蒼天,大聲說道:「蒼天在上,肖勁秋立誓捉拿殘害小兒的元兇,此願不遂,甘受天罰!」
鍾瑩瑩等眾女俠早已珠淚漣漣,聞言均對天發誓,不除此獠,永不罷手!
接連幾天,都有在上游打撈到屍骸的消息,前後相加有六百多具,令人髮指!
肖勁秋立即傳命沿江布置暗卡,追查系何人到江邊拋屍,並把眾小俠全派了出去。
福州巡撫林儒賢也率各級官吏到江驗看屍骸,並來到龍埡鎮會見肖勁秋、衛中柱,問明發現屍骸的經過情形,回府後敕令福州知府限期捉拿兇犯。
那些丟失了孩童的百姓,扶老攜幼趕來,在江岸上點了香燭祭奠,哭聲震天,慘不忍睹,都把災難歸咎於食人妖魔。家底稍厚的人家,專請道士畫符驅魔,貧窮人家則頻頻到廟裡燒香,求神佛保佑。
偌大個福州城,人人夜不安枕。
福州府的三班捕快,又一次被催逼著捉拿盜小兒的賊寇。城中守軍,在城門加崗加哨,嚴厲盤詰行人,誰要是帶著小兒就糾纏不休。
食人魔、食人魔,似乎到處都有他的蹤跡,然而官府卻捕不到一個真正的食人魔。而福州鄰縣的鄉村,依然是天天有小兒失蹤,攪得官民不得安生,城內行人稀少,店鋪也關了大半,人人都懷著恐懼坐守家中,以防意外。
這天上午,郭勇丁從城裡趕回衛海堂,謁見三位總舵主。傍晚時分,肖勁秋、溫金寶、邊小龍、張合、齊隆、樊英武六人隨同郭勇丁悄悄進城。
三更后,有夜行人來到,郭勇丁把他引到小院和肖勁秋等人會見。來人是西禪寺的知客僧悟雷大師。
悟雷開門見山道:「自福州府及相鄰縣府丟失小兒來,敝寺方丈就對此事加以探查,然無蛛絲馬跡可尋。閩江邊打撈出如此多孩童屍骸,方丈大師愧疚不已,立即派出二位武僧,分別到各縣去訪蹤查跡。貧僧受命到了閩清縣府,正好城中傳說紛紛,鄉村小兒丟失的不少,貧僧便到了幾處鄉村,果有小兒在三天前丟。但失主眾口一詞,不知小兒如何失蹤,夜裡一覺睡到天亮,小兒便沒了蹤影。貧僧暗忖,這頗像武林人作為。回到城中后注意有扎眼的武林人,那天午後,貧僧到家茶鋪閑坐,聽聽傳言。有幾個闊少喝茶聊天,他們中有一人曾在煙花院聽姑娘說,前幾天有幾位爺到了她們那,說是官衙門裡的差爺,專門來買小廝去充作官爺隨從的。姑娘們說,小兒丟的不少,官爺你們來遲,上哪兒買去。幾位官爺酒喝的太多,說話沒了遮攔,說他們要買誰敢不賣,他們爺是稅監府里的官差。那位公子爺講述此事,是說如今孩童丟失得那麼多,誰家還肯把傳代的寶貝賣出去?那幾個官爺口氣未免大了點云云。
貧僧聽后動了疑,如今官府正在捉拿拐賣孩童的強盜,稅監府怎會在這種時候去買什麼小廝呢?於是貧僧便注意街上來往的官爺。當天下午,貧僧用完飯後正回客店,路上遇到五個錦衣華服的官差,正往南城外走。太陽下山去,這五位官爺要趕夜路,但觀他們不疾不徐的優閑勁卻又不像,貧僧便遠遠跟隨他們。出得城來,五人並轡,談笑風生,直到天黑方才正經上路。大約走了三十采里,他們從官道上折進一條小道,又行五六里,到了一個村外面,把馬匹系好,五人悄悄進村。這一來,貧僧更覺判斷不差。果然,五人全躍到了屋頂上,不久便分散開,各奔一戶,貧僧只尾隨一人前往,見他伏在一家舍前。把一個香頭扔進了窗戶,分明是在施用迷香。盞茶功夫,那人推開窗戶,不一會就挾著個小童鑽出來,關好窗戶,把小童裝進一隻麻袋,往肩上一扛便出了村,回到拴馬地方。又隔盞茶功夫,其餘四人每人肩上扛一隻麻袋而來。會齊后他們十分高興,說這趟差事總算完了,沒出紕漏。其中一個說,這些日子風聲太緊,但願別再派他們的差。另一人說,天知道要這些小童何用。又一人道,閑話少說,趕緊回城上路要緊。貧僧一心要追出根源,便未出手施救。回到客店裡,他們叫起小二把馬套上車,車裡裝麻袋,兩人坐在車轅趕車,另三人剁在一旁騎馬隨行。貧僧當即回到客店,帶上衣物,在車后施展輕功隨行。天亮后只好在鎮上買了馬匹,隨後緊行。這五人回到福州,卻進了稅監常春園。貧僧便趕回敝寺稟報方丈,方丈決定告知郭掌柜,以通稟總舵主。前因小兒進了稅監府,此事體大,敝寺無法救人,故請飛馬島諸位商議,如何行事搭救方好。」
肖勁秋等人聽了十分震驚,都說既查到,決不中途罷手。肖勁秋遂決定夜探常春園。
悟雷走後,眾人也早早安歇。
第二天,郭勇丁便派人與打入常春園當雜役卧底的幫人聯絡,他們的頭目便是大水頭林浩東。到下午,林浩東遣人送了張常春園的房舍圖來,以供肖勁秋等人使用。
是夜二更末,肖勁秋等六人直奔常春園,他們不走與官道相連的林蔭道正門,都從林陰道的南面,繞向常春園下役住宿處一帶。六人蹲在離牆邊二十多丈處,商議進去的辦法。
笑狐道:「從圖上看來,從圍牆左面進去是廚房大院,林浩東院里除了廚師雜工,還住有一百多名侍衛,加上雜工,不下三百人,混進去個把人十分容易。從廚房大院出門,朝北走是演武場、翠華園、石竹園,這兩個地方住的都是高手,別去招惹他們。廚房大院右側,也就是東西面有片雜樹林,穿過林子是護衛住房,有四各錦衣衛高手率百名護衛守護,那十二個隨侍太監也住這兒,護衛住房后便是講武閣,講武閣之後靠圍牆處便是禁屋,肖老弟你說先查何處,咱們這就進去。」
肖勁秋道:「所有地方均有人進出,唯獨禁屋未有人出入,我看古怪就在那裡,先到禁屋一探如何?」
笑狐道:「既然是程瑞彩的禁屋,防範必嚴,咱門六人去未免顯眼。」
肖勁秋道:「我一人進去,你們在外等候如何?要是露了蹤跡,一人也好脫身。」
笑狐道:「偌大個常春園,光你隻身進去也難找尋那些孩童,不如你去禁屋,我與溫老弟進廚房大院,弄住幾個侍衛逼問口供,限一個更次來東牆外會合,你們說如何?」
肖勁秋道:「好,就這麼辦!」
於是溫、邊二人就由此處進院,肖勁秋等四人前往東牆方向,不多時便到達。
四人觀察大牆外是片陡坡,坑坑凹凹長著一蓬蓬的灌木和一些大樹。走到坡上往下看,竟是一道寬二丈余的深溝,溝中有積水。常春園的院牆,離深溝還有四五丈。
肖勁秋讓張合、齊隆、樊英武上一株大樹藏身,他則一提氣躍過壕溝,再一躍到牆邊,然後輕輕跳上二丈余高的院牆,旋即蹲下察視。
只見前面五丈處,有個圍牆圍住的小院,小院前方及左右方留有樹林,右側十幾丈外有幾排平房,暗忖這小院大概就是禁屋了。
他輕輕下了地,側耳靜聽,四周靜悄悄的,連巡邏的人都沒有,不禁感到奇怪。他於是小心翼翼走了幾步,忽聽一陣快速奔跑的碎步聲傳來,不止一個方向,便連忙一躍上了樹。
片刻便見到幾條黑影躥了過來,凝目一看,是狗。不到一刻,樹底下全是這班畜牲,氣息咻咻,到處尋找蹤跡,不下五六十條之多。須臾,又出現了十多個人影,默無聲息潛來。肖勁秋又往樹梢上鑽,藏在密葉之中。
群犬亂了一陣,沒找出人的蹤跡就有人吹起竹哨,群犬便聞聲而去片刻走光。
肖勁秋又等了一會,在樹梢上跳躍而行,瞬間靠近了禁屋,從一棵樹上躍出四丈余,輕輕落在天井裡,悄然上了小屋台階,推了推門,外間有把鎖鎖著。他又走到側邊窗戶,戳開窗紙依然看不見屋裡的情形,有厚厚的窗帘遮著。他既然來了,何不進屋瞧瞧?於是運功於指,將門栓硬生生拔了出來,也不動那把鎖。
進到客室,沒有什麼異狀,與普通客室一樣有桌有椅,進到兩間屋。有床有櫃,也無任何扎眼的地方,便只好退了出來,把門栓插上,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有人動過。
他又從天井躍到外間樹上,片刻出了院牆,與齊隆等三人會合,繞回原先蹲伏處等溫金寶與邊小龍。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二人才從院牆中出來,於是趕回城裡。
回到醉仙樓,郭勇丁早備了宵夜等候,眾人邊吃邊談。
笑狐道:「我與溫老弟進了大雜院,把站哨的人點了穴,問他稅監府捉小兒回來作甚,那人卻十分驚詫,一口咬定不知。又抓了幾個崗哨分別詢問,答話全都一樣,直把我狐爺氣得想結果了他們,後來狐爺靈機一動,問他們近幾天有誰出外當差,其中一個人總算有了回答。他說他認識一個叫王老四的,不在侍衛隊當差,住在翠華園裡。我看出他們滿臉恐懼之色,定是有內情不敢說出,便嚇唬他們要剜目斷足,這才迫他們說了真話。原來,稅監府派人劫掠小童的事,在侍衛中也傳開了。起初是派人買,到後來則偷竊。原因是買來的小童父母,有人到稅監府詢問,自己的孩跟哪位老爺當差,他們要見一見。此事發生幾次后,就不再有人買小童。但這些小童帶進府來做什麼,卻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見過小童。只是聽後園有個侍衛悄悄對朋友說過,他親眼見到有個小童被送進禁屋,那是在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正好他值崗,無意中看見的。我看再從他們嘴裡掏不出什麼,就和溫老弟去找那個叫王老四的雜碎,可演武場有人巡邏,只好作罷。」
肖勁秋十分奇怪,把禁屋情形講了,七人均想不出其中奧妙,便各自安歇。
第二天大早,老秀才宇文浩、公良品、鍾瑩瑩、衛青萍、葉玉蓮、駱貞娘、梁英荷、丁艷姑、荀、甘二女、惠耘武、裴天雷、鍾震坤夫婦、諸葛鼎、長孫隆等一大幫子人來。
一進後面雅院,姑娘們就嘰嘰喳喳吵個不停,肖勁秋等人聞聲從屋裡出來,不禁十分驚詫。
肖勁秋道:「出了什麼事?怎會來了這麼多人?姑娘們怎麼也來了?」
笑狐道:「丫頭們在家閑不住,保準是上城裡來買花布兒、香粉兒什麼的……」
荀雲娘瞪了他一眼:「姑娘們本不讓他們來,可她們一個個嚷嚷說,她們要到城裡來找自己的小姑爺。衛堂主才說不讓,哎呀呀,她們把一個天都吵翻了,沒奈何……啊喲……救命,大白天出人命啦!
他正說得高興,姑娘們氣得去撕扯她,她趕緊兩臂一伸,雙腳一跺,跳上了三樓走廊。
姑娘們個個朝樓上指著,叫她下來算帳。
笑狐喜滋滋道:「才分開兩天,就想念咱們爺兒們幾個,真是……」
駱貞娘罵道:「呸!你急得什麼?誰又想你了?衛堂主派咱們來接應,與你何干?
姑娘們七嘴八舌,人人都罵笑狐,他只好雙手蒙耳,逃到屋裡躲著。
肖勁秋笑道:「你們一來,這院就熱鬧了,小姑奶奶們,請到小院里坐吧!」
郭勇丁見來了這麼多高手,忙進忙出張羅,命柜上把雅院空著,不接待客人。
眾人在小院里的小凳上坐下,鍾震坤說大家放心不下,都想到城裡來,衛堂主只好留下一些人,先讓我們這一夥來。
肖勁秋遂把昨晚探查經過說了,大家議論紛紛,公良品說禁屋必有古怪,說不定天井裡有秘道通往裡間。老秀才也說閹官是從宮中來的,見多識廣,若無秘道,豈能不遣人日夜把守?
笑狐又出了個主意,讓他和狗兒貓兒還有胖和尚去抓那個王老四,等審出真情再探常春園,以免過早打草驚蛇。
駱貞娘道:「說得好聽!你不是說那傢伙在常春園裡么?你怎麼去抓他?」
笑狐道:「小孩兒家懂什麼?王老四總不能一天都不進城,這事你別管,交給我笑狐包準沒錯,過幾天就帶個大活人來給你瞧瞧!」
駱貞娘一撇嘴:「只會吹大氣,我不信!」
笑狐道:「胖和尚這身袈裟太礙眼,人家一看這副尊容就知是自在僧。」
肖勁秋笑道:「這辦法不錯,可行!」
溫金寶道:「阿彌陀佛,出家人豈能換了袈裟著俗裝,罪過罪過!」
衛青萍得意地瞧著他,聽他這麼說,不禁長長嘆了口氣,他要是喜歡當勞什子的和尚,自己的願望豈不落空?
鍾瑩瑩和她並肩坐在一盆花的後面,輕微的嘆息自是瞞不了她,便低聲道:「妹妹你別急,我定設法助你。」
衛青萍對她不隱瞞心事,賭氣說:「這死鬼愛當和尚,就讓他當一輩子去。」
鍾瑩瑩道:「那你怎麼辦?」
「我?我就一輩子不嫁人……」
「別說傻話,你不見他最聽他師兄的話么?只要他師兄叫他脫下袈裟還俗的話!他不會不聽!」
「真的?要是肖大哥不說呢?」
「咳,你真是的,有我呀!」
「你去叫那呆瓜還俗?」
「看你說的,我自然是叫師兄出面呀?」
「肖大哥要是不聽你的呢?」
「哼!他敢!」
「啊喲,你好凶哪,肖大哥以後准有罪受!」
「咦,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為你你倒編派起人家來了……」
兩人說著說著笑起來,又把手來捂著嘴,依然啞笑個不停。
忽然她們聽見仍在爭論脫袈裟的事,立刻止住笑,豎起耳朵聽。
只聽肖勁秋道:「笑狐,別爭啦,讓我說一句好不好?」
笑狐道:「胖和尚太呆,硬是不肯換袈裟,走到哪裡都惹眼,不穿幾天袈裟有什麼要緊?
反正你是和尚變不了的嘛!」
溫金寶不服,道:「俺既然是和尚,自然是和尚,怎能不著僧衣?笑狐你不是和尚,自然不穿僧……」
肖勁秋笑道:「師弟說的不錯,身為佛門弟子,怎能一日不著法衣?」
溫金寶大喜,道:「看,俺師兄也說俺對,笑狐你還有什麼話說?」
笑狐叫道:「咦,大家聽聽,這算什麼理兒?肖老弟你可不能偏心眼兒,向著你師弟……」
肖勁秋笑嘻嘻說:「笑狐你嚷嚷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哩!」
眾人不知他葫蘆里賣什公葯,都滿有興緻地瞧著他,看他一條舌頭能翻出什麼花來。
略一頓,肖勁秋又道:「做了和尚,一日不能脫僧衣,要是還了俗,不做了和尚,還穿什麼僧衣?青萍妹妹,你說是不是呀?」
衛青萍正聽得有勁,尤其是提到還俗,使她又緊張又興奮,急著聽下文,看那沒良心的怎麼回答,沒料到肖勁秋竟然把話扯到自己身上來,一時大窘,又羞又惱,趕忙把頭縮在花枝后,嘴裡叫道:「呸!問我幹什麼?我又怎麼知道?干我甚事!」
大家「轟」一聲大笑起來。
肖勁秋道:「我隨便問問嘛,青萍妹妹的意思,是不是說溫老弟該做和尚?」
衛青萍恨死啦,怎麼老扯住她不放?沒聽見大家在樂么?她一急之下,擰了鍾瑩瑩一把,痛得鍾瑩瑩叫起來:「哎喲,我招惹你啦?」
「誰讓你坐在一邊看熱鬧,也不管管他。」
鍾瑩瑩索興逗逗她,向溫金寶嚷嚷:「金寶兄,你快還俗吧,青萍妹妹著急哩。」
「死丫頭,你……你……叫你說,叫你說。」衛青萍大羞,伸手去胳肢瑩瑩。
「哎喲哎喲……咯咯咯……救命啦……」瑩瑩笑得氣也喘不過來。
溫金寶道:「青萍妹妹,俺不還俗,你著急什麼?別折騰俺嫂子啦,俺還俗就是了……」
眾人聽他這麼說,無不捧腹,更妙的是他居然把瑩瑩叫嫂子,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青萍氣得大罵他是呆瓜僧瓜,鍾瑩瑩也羞得罵他胡說八道,她可沒料到這獃子會扯上她。
溫金寶分辯道:「俺可沒胡說,是俺師兄告訴俺的,不信就問他。」
眾人大樂,荀二娘故意問道:「你師兄怎麼說的?說給大家聽聽,他也在,當面對證。」
溫金寶道:「師兄說,他要娶瑩瑩為妻,成家立業,問俺怎麼打算。俺說俺就做和尚吧,一個人自由自在快活。師兄說怎麼行,人家青萍妹妹對你有真情,你可不能辜負了人家一片心。俺說俺就是怕娶媳婦兒才當和尚的,師兄說那不同,青萍妹妹和你爹媽找的媳婦不一樣,好過不知多少倍。俺說好吧,以後再說。師兄說:「哼,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店,這麼好的姑娘你要是錯過了,後悔一輩子,俺說,好吧,俺再當一年和尚……」
此時,大家本是憋著笑聽,可越聽越忍不住,終於狂笑起來,一個個前仰後合,男的笑得直不起腰,女的笑出了眼淚。
鍾瑩瑩又羞又惱,這人傻瓜口沒遮攔,但借他的嘴說給大家知道也是好事,不禁暗暗高興。衛青萍聽得心頭直跳,又高興又害羞,把個頭埋在瑩瑩懷裡,不敢抬起頭來。
肖勁秋滿不在乎,等眾人笑夠,方說道:「師弟,這是私生活,你留著點兒,別把什麼都端出來,你讓師兄我多不好意思。」
甘蕊笑道:「你不好意思?我怎麼沒看出來?我看你樂滋滋的哩!」
眾人又大笑,都說他臉皮厚。
肖勁秋道:「從今日起,溫師弟你就脫下袈裟還俗吧,反正你做和尚從不守清規吃飯,離不開酒肉,還俗后吃什麼都不惹眼,你不是更自在了么?」
笑狐道:「溫老弟,你脫下這身袈裟,換上一套錦衣華服,包準就是公子爺。」
肖勁秋笑道:「他本來就是位公子爺。」這叫還本來面目,笑狐兄,你就替他操辦幾件衣物吧,讓師弟變成個風流倜儻的公子爺。」
郭勇丁笑道:「總舵主,這城裡就有我們新開的布店,屬下馬上讓他們過來。」
肖勁秋道:「好極,讓他們多帶些花布綢料來,由姑娘們挑挑揀揀做幾件新衣。」
姑娘們一聽,激動起來,馬上咭咭咕咕湊在一塊,商議你做什麼我做什麼,要什麼顏色,一時只聽得見她們的聲音。
探查常春園的事,暫時擱下。
閩江畔打撈出孩童屍骸的事也傳進程瑞彩耳里,他把護衛長蔡安叫了進來,陰沉著臉問是怎麼回事。
蔡安把聽到的詳細情形說了。
「是哪些人經辦的?怎會把屍身扔到江里去了?咱家不是吩咐過,別往外扔么?」
「經辦這事的是護衛隊里的人,他們說水池裡扔得太多露出形跡。」
「該死的東西,你去查明是哪些人把屍骸往外邊扔,查出來后全宰了。」
打發走蔡安,程瑞彩從卧鳳樓里出來,徑自往禁屋走去,四個親隨太監形影不離跟著。
剛出門沒走幾步,魏天星、林書榮、王德奎、何儀四人來了。
程瑞彩問:「什麼事?」
王德奎道:「屬下等剛聽到傳聞,說天靈教在少林失利……」
「咱家早就知道了,這沒什麼大不了。」
「這許多武林高手都……」
「死了一批就另找一批,有什麼難的?」
「屬下等擔憂府中安全……」
「笑話,那江湖人敢到稅監府來撒野?」
「屬下等還聽說巡撫林儒賢……」
「改天再說,你們退下。」
王德奎等沒奈何,只好告退。
此刻,他剛午睡起來要去吃藥。打發走了人,他懶洋洋倒背雙手,慢騰騰穿過雜樹林進了講武閣,穿過廳門到了禁屋小院。
屈敏開了鎖,一行人進了小院,從裡面把門扣上,然後走到小樓右邊山牆與小院圍牆之間的空地上?那兒並排置放著六個大花盆。屈敏和范桂良把中間兩盆花抬開,露出鋪地的大條石,兩人又各把一塊條石搬開,就露出了一個洞口,屈敏、范桂良陪程瑞彩沿石級走了下去,另兩名隨行太監曹華勇、馬沛則守在洞口。
程瑞彩走完十級台階,便有個窄窄的通道,只有二丈來長,盡頭是道鐵門,屈敏開了鎖,三人進了一間房。房內有爐灶、煉丹爐、熬藥罐。牆根處有幾隻鐵柵籠,籠中關著五個男童,昏昏然睡著。屈敏打開鐵籠,一手提出一個幼童,然後把鐵籠鎖上,再拍開他們的睡穴。兩個男童醒來,一看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便哭著要家,又吵又嚷。
程瑞彩笑咪咪地看著他們,並不惱怒。
范桂良則升起了火,把藥罐里的葯煮熱。
屈敏把一個小兒提起,那小兒又哭又叫拚命掙扎,便點了他穴道,扔在地上,拿了個小木槌,又把一隻碗一隻勺放在小兒旁邊。那小兒不知他要幹什麼,止住哭聲獃獃地瞧著他。
范桂良待葯煮沸,道:「可以動手了。」
屈敏把小木槌朝小兒天靈蓋上一敲,只聽「砣」的一聲,血水四濺,放下木槌,兩手把敲裂的小兒頭骨掀開,用勺把白花花的腦髓取出,放進藥罐,可憐小兒一聲未叫便送了命,把另一個小兒嚇得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屈敏把他提了過來,如法泡製。
范桂良又把葯拿到火上煮了一會,撤了水,取了只碗,把葯汁和小兒腦倒出,恭恭敬敬端到程瑞彩面前,請他服用。
「今兒個咱家是吃第幾個啦?」程瑞彩接過碗,拿起湯勺攪著問道。
屈敏道:「回公公,第七百八十八個。」
程瑞彩喝了葯汁,嘆道:「魏天星、王德奎弄來的藥方,要咱家食千個男童腦髓就可恢復陽道,娶妻生子,傳宗接代,可已服下這麼多了,這體內依然沒有個動靜,照現在每天多加一個,吃兩個還要吃幾個月,也真夠咱家熬的,也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功德圓滿!」
屈敏道:「公公只要食足了一千小腦,陽道定可恢復,到時天下美女盡公公挑選,艷福受用不盡,還能續了煙火,真可謂十全十美,這一天已經不遠啦!」
「小敏子,咱家若有這一天,就把藥方子給了你們四個,讓你們也來個陽道復生,到時咱家給你們娶上三妻四妾,那才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哩,你說怎麼樣啊?」
屈敏范桂良忙道:「多謝公公!」
「咱家這一輩子,什麼福沒享過?吃的用的穿的不比帝王差。論權勢論體面,王公大臣見了咱也得低頭三分。可偏偏就是一條咱比不上人,莫說王公貴族了,就連個尋常百姓的也不能跟人家比,這像話么?咱也是個人,還是個大男人,可做了太監,就變得不男不女的啦,你說可恨不可恨?所以嘛,咱實在是不甘心。咱這一輩子只想兩件事,一件就是恢復陽道,一件就是南面稱孤,做一回皇帝。這兩件事如果都做成了,就遂了咱的心愿了,到那時你們四人就是王公大臣啦,哈哈哈……」
程瑞彩說得高興,笑聲一住,就低頭吃藥,片刻把腦髓連渣帶汁吃個點滴不剩。
他舔了舔嘴,十分滿足地站起來,道:「走,上衙門去。注意,這屍身別再往外拋,就沉到池中去吧,由你們親手處置。」
從洞中出來,屈敏用麻袋裝了屍身,扔在牆角里,準備天黑后扔進水池。
換了裝的溫金寶被大家圍著評頭論足。
笑狐道:「各位,溫老弟人本生得富態,經我替他這麼一裝扮,活脫脫一個貴公子!」
駱貞娘道:「那自然了,誰像你天生一副窮酸相,只配做溫大哥的隨從!」
笑狐道:「咦,什麼話!我狐爺……」
雲娘笑道:「嚷什麼?人家哪一點說錯了?」
衛青萍道:「這獃子換了裝,又戴了帽,我怎麼看也不順眼,反不如穿袈裟好看,還帶著幾分仙氣。穿了儒裝,胖乎乎的,哪有讀書人的樣,好俗氣!」
鍾瑩瑩笑道:「他要是再穿上袈裟,不把你氣死才怪呢?你總不能嫁給和尚呀!」
衛青萍大惱,伸手就去掐她,但鍾瑩瑩早有防備,一溜煙逃開了,直恨得她咬牙。
眾人又拿他倆取笑一陣,郭勇丁匆匆來告訴大家,那個叫王四爺的侍衛,已被他託人請到福順酒樓吃飯,可以乘機下手。
笑狐道:「妙極!你們等好消息吧!立即叫上狗兒貓兒和溫金寶走了。
大伙兒直等到天快黑,四人才笑嘻嘻回來,一進小院大家就圍著問個不休。
邊小龍道:「別急別急,聽我說就是了,大家先坐下來。不過,我酒喝得多了,口正渴,貞娘妹妹你給倒杯茶好不好?」
駱貞娘一愣,道:「你好享福,憑什麼要我給你倒茶?」嘴裡說著,卻當真倒了茶來。
笑狐十分得意,一口把茶喝乾,說了經過。他們四人也到福順酒樓吃飯,坐在王老四旁邊一桌。吃喝一陣,笑狐故意找岔,把排骨扔了一塊到王老四桌上去,硬說王老四扔了雞骨過來。溫金寶遂過去點了王老四穴道,又把郭勇丁請的人也點翻,然後假意和王老四坐一桌喝酒,連哄帶嚇逼他說了真話。前幾天他確實和四個夥伴掠了五個村童回來。村童交給了後園侍衛,至於把這些村童怎麼了,他卻不知,只聽後園侍衛的一個朋友說,小童都關在禁屋。
笑狐說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一年多來小童失蹤的秘密終於知曉了一半,就是說小童都是被稅監府擄來的,只是不知道擄來何用。
肖勁秋當即讓樊英武去見巡撫,把探來的消息告訴他,並說兩三天內找出證據。
樊英武走後,眾人商議辦法,都以為除了監視常春園出入人員外,還必須在白天查看禁屋,如只是夜間去,什麼也看不到。但白天風險極大,肖勁秋決定先由他去探查,尋找個藏身之處,再輪流晝夜監視。
一個多時辰后,樊英武帶回巡撫口諭,請肖勁秋務必查到實據,他好上書朝廷降罪。
這時,從龍埡鎮又來了陸興義、邢星、衛荻、仲愛蓮、仲海泉、項紅桃。
陸興義說要對付程瑞彩,先和金刀無敵焦勁松父子聯絡,以熟悉常春園內情。
肖勁秋道:「焦勁松父子與兩位不同,只怕不願反戈一擊。」
邢星道:「在下和焦老爺子相識,從他的為人,不會甘心投效那狗太監,想必和在下一樣,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在下與陸兄設法見他一面,定能使他省悟。」
宇文浩道:「若能有他們作內應,自是好事,把郭掌柜叫來,看看有無辦法。」
笑狐當即叫來郭勇丁,把邢星的要求說了。郭勇丁沉吟一會,道:「請邢前輩寫封書信,由卧底的弟兄設法交給焦氏兄弟,但此舉實在是有些冒險,他們要是翻臉不認人,卧底的弟兄就慘了,只怕一個也活不成。」
陸興義道:「在下與焦老爺子也有交情,以在下和邢兄名義找他,縱使不願反戈,也決不會翻臉不認人!」
郭勇丁不再多說,立即取來紙筆,由邢星寫了封信,署上兩人名字,交給郭勇丁。
第二天巳時,有了回話,書信已交內線。直等到傍晚,方才有了消息,書信已交焦天龍,明日一早請陸邢二人到西禪寺見面。
肖勁秋擔心兩人安全,決定由他和溫金寶、衛荻、邊小龍、齊隆、張合在寺廟周圍接應。
第二天一早,陸興義邢星匆匆出門,眾人隨後,不多時便到了西禪寺。
大殿上燒香的人不少,邢星陸興義進殿後,四處一打量,只見焦天龍,焦天虎兩兄弟各持一柱香,等著空出蒲團來叩頭,便走了過去,輕聲道:「二位賢侄,令尊沒來么?」
天龍低聲道:「二位叔父,我兄弟不能久留,家父要愚侄轉告兩位,身濁心潔,決不與奸臣同流合污。只要肖總舵主信得過,我父子願遵飛馬島諭令,萬死不辭!」
邢星道:「賢父子果然有苦衷,並不甘心事賊,肖總舵主就在寺外,不如一見,先談出個聯絡辦法來。」
焦天虎道:「如此甚好,在何處談?」
此時肖勁秋等也進了大殿,邢星示意肖勁秋,便和焦氏兄弟往殿後走,肖勁秋等跟來。
穿過大雄寶殿,過藏經閣,來到一片園林中,笑狐等四散開以守衛,肖勁秋與邢、陸、焦氏兄弟在背靜處席地而坐。
焦天龍道:「焦氏一家,愧對天下武林,肖總舵主不咎既往,焦天龍感激不盡!」言畢眼眶溢淚,不勝傷懷。
肖勁秋道:「賢弟不必如此,只要各位心懷正義,與肖某聯合一心,除去程瑞彩這害人精,也不枉受了這些委屈。」
天龍拭乾淚道:「焦家父子來福州,情非得已,蓋因天靈教以屠盡焦氏滿門相威脅,家母體弱多病,叔伯門丁又多,不能因我一家,牽累百口親戚,是以只好委屈從賊……」
邢星道:「賢侄,此中苦衷不必再說,先把園中情形說個大概,肖總舵主決心除此賊!」
天龍道「常春園中江湖人已不多,只有個毒手僧坐鎮講武閣。但十二侍衛太監和四個隨身太監的武功卻高得出奇,要除稅監,只怕不易,況他是朝廷寵臣,茲事體大……」
肖勁秋道:「這個放心,朝廷方面自有官場中人應付,我想問二位,程端彩擄小童何用?」
焦氏兄弟對瞧了一眼,由焦天虎回答:「此事我們風聞已久,家父也設法探聽,但總不得要領,只知侍衛中有人外出擄掠男童,然後交給後園侍衛,後園把小童交給隨身四太監,再由他們關到禁屋。三月前,家父奉召到水池見程瑞彩,聞見一股奇臭,之後程瑞彩也不到水池中的畫舫見客或是議事。家父動了疑心,於幾日後在夜裡潛入水池邊查看,疑是屍臭,但不見屍身,僅從池中撈些碎布衣片。又過幾日,我兄弟以繩系鉤,扔到水中沉底打撈,竟鉤出一具屍骨,方知擄來的小童已被殘害,但究竟為什麼,一直未弄清。那禁屋一帶有狗有人布哨,我父子不經特許,不能到講武閣一帶,是以無法探查個明明白白。」
肖勁秋道:「池中屍骨只是一具么?」
焦天龍道:「決不止一具,想是池中沉屍太多,才有人把屍身扔到了閩江去。」
焦天虎道:「從那以後,家父與愚兄弟加緊追查,已確定小兒屍身確是園中侍衛所扔。
後園侍衛全是程瑞彩從京中帶來的錦衣衛,家父無法直接向他們打聽,但隱隱約約從林書榮口中得知,魏天星、王德奎二人替稅監找來個偏方,用藥物和小兒腦助稅監復陽道,以娶妻生子,詳細情形他不肯多說。」
肖勁秋一拍大腿:「原來如此,看來姓林的所說不差,只要把王德奎、魏天星捉來審問,不怕他不招出實情。」
焦天龍喜笑道:「如此甚好,只是這兩人皆太監親信,程瑞彩要是知道二人出事,就會連夜消除證據,得有個兩全之策才好。」
肖勁秋略一思忖,道:「程端彩一日不除,八閩大地一日不得安寧,無辜小童仍將被其殘害,因此不可拖延。賢昆仲回去後作好內應,兩三日內我等必有舉動。」接著問明王、魏兩家住址,便匆匆告辭回醉仙樓。
大家經過商議,命衛荻回龍埡鎮再趕往飛馬島,務必不遲於明日中午到福州,兩地各抽五百人,以圍攻常春園。接著肖勁秋,鍾震坤,樊英武三人去見林儒賢巡撫。
林儒賢聞言后大驚,忙差人請來了都指揮使盛彤、按察使項長林、福建道監察御史緊急磋商。三位大人來后,對程瑞彩的暴行無不髮指眥裂,怒髮衝冠。
林儒賢痛心疾首道:「下官枉為巡撫,竟制不下這個滅絕人性的禽獸,有何面目再見閩省父老,如今拼著身家性命,也要將這食人魔除去,三位有何高見請直說!」
項長林道:「如此禽獸,天人共憤,只要證據確鑿,我們再參他—本……」
肖勁秋道:「今夜把王德奎、魏天星捉來關押,從他們口中不難了解實情。那常春園水池中白骨累累,可以說是憑證如山,上奏朝廷想來皇上也不該再寬宥他。但若奏本上不到皇上手裡,或是皇上偏偏寵幸於他置之不理又當如何?因此依在下之見,由飛馬島弟兄攻入常春園,將程瑞彩及其親信一網打盡,早日解民於倒懸,不知四位大人以為如何?」
經文亮道:「有理有理,靠朝廷治他罪,無望,不如以民除之,一了百了。」
盛彤道:「末將也贊同此議,早殺一日,百姓便少受罪一日。」
項長林道:「殺了是痛快,但如何向朝廷交代,還須想出萬全之策,以免累及地方大小官員,顧知他可是皇上的寵臣呀。」
林儒賢道:「項兄所言極是,下官就說程瑞彩殘害小兒,形同禽獸,盤剝商賈百姓過甚,因而激起民變……」
經文亮一拍大腿:「此言甚妙,皇上最忌諱的就是民變!」
項長林道:「程瑞彩又兼地方鎮守使,在閩兵員,都屬他統率,要是他調兵又將如何?」
盛彤道:「他雖為鎮守使,但從不與軍中人接觸,是以不知人也不知情,何況他下令是下給末將,末將置之不理就是了。另外末將出動三千兵馬,把常春園圍個水泄不通。任由飛馬島壯士在園中廝殺,若有漏網逃出的,格殺勿論。以後就以圍剿亂民為由上報兵部,朝廷也就搪塞過去,各位以為如何?」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興奮之際,下人忽報,稅監府魏天星,王德奎兩位大人到。
鍾震坤笑道:「巧極,還說今夜入室將他二人捉來,怎麼竟等不到那一刻,自己送上門來了,倒省了不少事。」
樊英武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就把他們拿下逼問口供如何?」
林儒賢笑道:「且聽聽他二人來意,各位再出手,然後就來個四堂會審。」於是肖勁秋、樊英武跟著林大人從書房來到正廳客室,只見王、魏兩人在客位上坐著,見林儒賢進來也不起立,只略一欠身,齊道:「見過撫台大人。」
林儒賢不理不睬,徑自到主位上坐下,肖、樊兩人立在他身後。
「你二人見本官有何公幹?」
魏天星傲慢地兩眼一翻,道:「奉稅監公公之命,知照撫台。近日閩江沿岸發現小兒白骨,年來各縣府連連丟失男童,著令撫台嚴加督飭各府縣,限期破案,以安民心。」
王德奎接道:「稅監公公為撫台捉賊不力,十分不悅,撫台有玩忽職守之嫌,若再不限期破案,公公要追究責任。」
他二人一唱一和,眼睛瞧著林儒賢的臉色,打著如意算盤,待林儒賢開口求二人在稅監公公面前美言幾句,就敲他一筆銀兩。
林儒賢不動聲色:「你們說完了?」
王德奎不知其意,冷笑道:「稅監公公限撫台五日內緝兇……」
林儒賢接嘴道:「是么,限五日?那也未免太長了些,本官今已破案。」
王魏兩人一愣:「什麼?你已破案?」
「不錯,本官已緝拿到殘害小兒的真兇!」
王德奎冷笑道:「撫台大人,這真兇姓甚名誰,為何不報與稅監公公?」
林儒賢對門外的僕役道:「有請各位大人!」稍一頓:「報不報與稅監府,那要看本官高不高興。」
王、魏兩人又一愣,好大的口氣。
魏天星挖苦道:「當然當然,稅監公公豈在撫台大人眼中?」說完冷笑不已。
王德奎使個眼色,兩人站起來要走。
林儒賢道:「忙什麼,本官要會審元兇,你二人不想見識一番么?」
兩人又對個眼色,重新坐下來。
不一會,盛彤,項長林,經文亮來到。
王、魏兩人抱著拳招呼,三人都不理,心中不禁無名火氣,冷笑聲聲。
林儒賢道:「今日與各位大人會審殘害小兒的元兇,以使案情水落石出。」稍頓,問王魏二人:「你二人知道元兇是誰么?」
魏天星冷哼一聲:「正要請教。」
林儒賢一板臉:「元兇就是你二人。」
兩人一聽,氣沖牛斗,倏地站了起來。
魏天星冷笑道:「撫台大人,我二人既是元兇,何不送稅監府治罪?」
王德奎則斥道:「撫台大人休要信口開河,今日之事,定要請公公主持公道!」
林儒賢大喝道:「大膽兇犯,還不快快跪下,把作案緣由一一招來,免吃皮肉之苦!」
王德奎喝道:「你吃了豹子膽,敢……」
樊英武離開座位,走了過來,劈胸一把揪住魏天星,「啪啪」兩個耳光。
王德奎大喝道:「反了反了,竟敢……」
樊英武捏住他小臂,輕輕一捏,王德奎殺豬般叫喊起來。
林儒賢喝道:「你二人開列偏方,以兒腦下藥,害死了無數小童,今日速速招來!」
樊英武放開王德奎,點了他穴道,然後喝令魏天星招供,在他肘骨上捏了捏,只聽「喀喇喀喇」聲,肘骨全斷,痛得他怪聲叫喊起來。
王德奎大叫起道:「你敢對我二人施刑,稅監公公豈會放過你,還不放了我二人……」
樊英武抽出把匕首喝道:「先割你一隻耳朵,再剁去鼻子,看你還威不威風!」
王德奎一驚,不敢再嚷嚷。
樊英武問魏天星:「你招不招?不招我再把你另一隻手骨捏碎,再捏你腿……」
魏天星嚇得心膽俱裂,哀叫道:「我招我招,那藥方是王德奎從一個遊方術士那裡弄來的,我二人把來獻與公公……」
「藥方是怎麼開的?」
「有二十多味葯,還要男童腦髓,讓公公恢復陽道,娶妻生子……」
「要多少小童腦?」
「要—千個……」
「程瑞彩吃了多少個了?」
「詳情不知,聽說已經吃了七百八十多個……」
王德奎怒目瞪眼罵道:「魏天星,你敢背叛稅監公公,死無葬身之地!」
樊英武大怒,一手捏住他臂膀,只聽一陣碎骨聲,痛得他哀嚎起來:「我招我招……」
「快說!不然再來一隻手。」
王德奎所說相同,但咬定方子是魏天星找來的,兩人互相指證,決不相讓。
林儒賢道:「來人!將二犯所供錄下,簽字畫押,打入死牢!」
不一會,自有屬官來錄口供,肖勁秋等人告辭回醉仙樓。
第二日午後,衛中柱率眾俠來到,千名士卒仍留在碼頭,等候調遣。
肖勁秋與諸俠會商后,派人與焦氏父子聯絡,又讓樊英武知照林巡撫。
天黑后,千餘士卒分散進了城。
三更時分,眾俠率眾到了常春園附近,發現官兵已到,在百丈外圍住了常春園,林撫台、盛彤等四位大人也親臨現場,彼此見面,十分親切。肖勁秋下令,讓弟兄們分散開,只等天亮動手。不多時,焦家父子四人來到,大家見面寒喧,肖勁秋又將他引薦給四位大人。焦氏父子見有官兵參戰,不勝驚喜,有如此多人,程瑞彩插翅難飛,不久四人匆匆離去,準備按原計劃進行。
眾俠在附近各找地方調息,肖勁秋心潮澎湃,難以入定。那禁室還未探出個究竟,裡面不知關著多少小兒,明天又該如何施救?
正想著,被官道上的馬蹄聲驚動,他立即叫上溫金寶、衛荻、楊浩,奔到岔道上埋伏。
果然,有四個騎士往岔道上拐,正是要進常春園,當下飛撲上前,點了一人穴道,其餘三人也被溫金寶等人治住。
這四人馬上都有麻袋,解開一看,都是男童,便到林撫台處,讓四位大人驗看。肖勁秋告訴四人,天亮殺進常春園,程瑞彩惡貫滿盈。四人為保命,如實招供,把怎樣擄掠男童的事說了。
肖勁秋問:「你們回去后,孩童交誰?」
—人道:「交給後園守衛,守衛又交給公公的十二護衛太監。」
肖勁秋心想,原來聽說交給親隨四太監,怎麼又變了?便把此疑問說了。
那人道:「過去是這樣,近兩個月才改變的。因為天天有人送孩童,四太監忙不過來,就有十二侍衛接管。」
「聽說立即送入禁屋。」
肖勁秋立即有了主意,到一邊與宇文浩等商議,由四人帶走小童,他立即到禁屋查出秘密后,明天再救人不遲。
宇文浩道:「你是主帥,留在此地為好,這事由我老秀才去辦吧。」
老秀才、溫金寶走後,他坐在一株樹下沉思,把所擬計劃又思索了一遍,覺得並無不妥處,這才放下心來。
半個時辰后,老秀才溫金寶由後園回來,說禁屋的秘密就在那幾盆花下面,明日救人如探囊取物,絕對誤不了事。
肖勁秋放下心來,這才閉目調息。
一個多時辰在不知不覺中過去,黎明已悄悄來臨。
肖勁秋手一揮,大步向林蔭道走去。五隊弟兄一隊接一隊跟在後面。
和肖勁秋走在一起的有宇文浩、公良品、長孫隆、溫金寶、裴天雷、荀雲娘、惠耘武、甘蕊、鍾震坤夫婦和鍾瑩瑩、諸葛鼎,其餘諸俠分散在各隊,有自己的職司。
沿林蔭大道一直走向常春園時,裡面仍無動靜,只有幾個守衛遠近看著他們。
走到大門時,守衛立即開了門,只見焦天龍三兄弟恭候在門內。焦天豹帶—隊人到廚房大院,由葉功率領。焦天虎帶一隊人去翠華園、竹園,這隊人由樊英武、楊浩、葉玉蓮、孟瓊玉、吳素茵、仲海泉、項紅桃、劉尚武率領。焦天龍帶一隊人去彩禮樓一帶,由費錦山、洪飛、蘇芝秀、費錚、郎金秀等率領。
肖勁秋等其餘人率餘下兩隊直撲卧鳳樓,抓捕程瑞彩。焦勁松老爺子,在卧鳳樓外等,監視程瑞彩的行動。
各路人馬分別去后,不久就聽見喊殺聲,緊接著鑼聲不斷,整個常春園都騷動起來,四面八方都有鑼聲呼應。
肖勁秋略一思忖,與長孫隆、宇文浩等人商議,索性在武場上列隊與之一戰,抓擒程瑞彩不用去許多人,只要幾個高手敵住親隨四太監,程瑞彩不會武功,插翅也飛不上天去。
計議定,肖勁秋、公良品率隊到演武場,長孫隆、宇文浩、溫金寶、荀雲娘、甘蕊、惠耘武、裴天雷等七人去卧鳳樓。
肖勁秋剛和弟兄們列隊練武場,就見從後園方向來了兩百多人,還有不少四處亂躥的散兵游勇加入了他們。片刻間,這隊人已來到演武場。一些從翠華園、竹園衝出來的武林人,見狀也趕來演武場上會合。這樣一來,對方陣容迅速壯大,竟然不下五百人之多。
肖勁秋打量對方,只見茅山四道、螳螂爪姜仲傑、天目三英、飛爪門主林永昌和幾個門徒、齊魯雙雄、奪命三刀朱大勇、馬面虎張龍以及亡靈堂的白無常孫泰和拘魂使者劉鼎都在。
孫泰和劉鼎從那次劫鏢后一直未知下落,卻原來投靠了程瑞彩。看來,稅監府中叫字型大小的人物全在這兒了,只不見毒手僧玄剛。
思忖間,姜仲傑厲聲道:「肖勁秋,你好大的膽,竟然率人來稅監府逞凶,難道你要造反不成!今有錦衣衛在此,還不束手就擒!」
遂見四名錦衣衛頭目從隊列中走出,其中一人喝道:「大膽賊寇,竟敢到稅監大人府第行兇,今日將你們拿下,問個滿門抄斬之罪!」
肖勁秋運起功力斥道:「程瑞彩殘害幼童,取小兒腦髓做葯,妄圖恢復陽道,娶妻生子,其行為令人髮指,形同禽獸,當真是天怒人怨,罪該萬死!我飛馬島替天行道,誅戮妖孽,已布下天羅地網,爾等插翅難飛!程瑞彩罪大惡極,死有餘辜;其餘部眾,若能及時悔悟,反戈一擊,回頭是岸,我飛馬島將網開一面,放條生路。要是執迷不悟,甘願為程瑞彩這個食人魔效忠賣命,那是自取滅亡!話說到此,勿謂言之不喻也,何去何從,速速決斷!」
這番話義正辭嚴,對方人眾軍心動搖。
就在這時,忽聽有人大喝:「稅監大人駕到,爾等璃速讓道!」
錦衣衛隊伍馬上開出路來,只見十二侍衛太監在前開路,一令又白又胖的中年太監和一個戴耳圈,掛一串狼頭念珠的高大和尚並肩走來。身後跟著四個親隨太監,最後是一隊錦衣衛,約有四十人。
肖勁秋心想,長孫、宇文前輩和焦勁松去捉拿奸宦未曾得手,不知有無損傷,怎不見人回來。正想著,宇文浩、長孫隆已來到身後。
宇文浩道:「卧鳳樓人多,無法得手?」
肖勁秋道:「放心,一個也跑不掉!」
此刻,程瑞彩已走到隊伍前,所有人均向他躬腰施禮,極為恭謹。
十二侍衛太監之首蔡安一指肖勁秋:「又是你這個王八羔子!咱問你,你是什麼玩意兒?
你飛馬島是條多大的魚兒,掀得起多大的浪?太監公公是欽命大臣,閩省三軍,都聽公公調遣,像你這小子吃了豹子膽想造反么?告訴你,沒門兒!你今死定啦,你帶來的人,一個也別想活,還要滅九族,斬草除根……」
肖勁秋喝道:「蔡安,你休要喋喋不休煩人,程瑞彩殘無人道,食小兒腦髓,屍骨扔在後園水池,池中裝不下,又棄屍閩江,如今罪行暴露,惡貫滿盈,死期已到!你說什麼調遣三軍嚇人,告訴你吧,小安子,都指揮使盛彤、盛大人,巡撫林儒賢林大人已親率兵丁將常春園圍住,今日一個也休想漏網!小安子你助紂為虐,死罪難逃!」
蔡安氣得跳腳:「你什麼人,小安子也是你叫的么?你這個王八羔子……」
那程瑞彩忽然尖聲喝道:「小安子,別嚷嚷,丟失身份,和你說話的那個人是誰?」
蔡安連忙躬腰道:「稟公公,此人叫肖勁秋,外號逍遙生,就是這小子和咱們作對?」
此時又有人搬來一張太師椅放在程瑞彩身後,兩個美姬一紅一綠,各捧過一碗茶,拿開瓷蓋,喝了兩口茶,遞還給紅衣美姬,舔了舔嘴皮,抬頭問道:「你就是逍遙生?」
肖勁秋注視著他,見他從容不迫,毫無驚懼之色,仍然是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派頭,心中微感詫異,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居然有這份膽量,這大概是炙手可熱的權勢支撐著他的膽氣吧,要不就是過分相信他的侍衛太監,輕視江湖好漢。思忖間聽他問話,便答道:「你就是程瑞彩?食人腦的妖魔?」
程瑞彩冷笑一聲:「年青人,你自以為武功很高是不是?對咱家說話如此無禮,就該拔了舌頭!咱家身為貴人,乃皇上欽命大臣,你不過是個草寇,憑什麼到常春園胡鬧。小子你知道么?你今日的行為就是謀反,是滅九族的大罪。咱家要讓手下活捉了你,剝下你皮,懸在鬧市上示眾。凡是跟著你造反的,一個也別想活,通統五馬分屍!……」
這傢伙白白胖胖,油頭粉面,說話聲尖溜溜的,不男不女、亦男亦女,聽起來讓人不舒服,又粘又膩,令人厭惡,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再想起他吃人腦的模樣,心中發嘔。
肖勁秋皺起了眉頭,岔斷他的話,冷笑道:「程瑞彩,死到臨頭你還誇口?造反的是你,該滅九族的正好是你。你勾結海上倭寇,創立天靈教搜羅武林敗類,妄圖獨霸武林,做你謀反的急先鋒。你在閩省大刮地皮,敲詐勒索,斂集珠寶,做你謀反的銀兩。你所犯大罪,罄竹難書。只可嘆你逆天行事,天理難容,處處失敗。倭寇井上安雄俯首,天靈教全軍覆沒……」剛說到這裡,被程瑞彩打斷。
「錯了!肖勁秋你說錯了,天靈教教主還在,怎麼能說全軍覆滅?教主既在,天靈教仍會復興,天下武林高手多如蝗蟲……」
「教主?你說教主?他是誰?」
「本官!教主就是本官,你沒想到吧?」
肖勁秋等眾俠全都一愣,確實沒有想到。
「你沒想到,對不對?別說是你,只怕天下人包括天靈教的人在內都沒想到!哈哈,這就是本官的高明之處!只要本官一聲令下,天靈教能死灰復燃,再創一個聲勢更大的幫派!
肖勁秋,可惜你見不到了,因為今天你的死期已到!你可是自投羅網,自取滅亡!」稍一頓,又道:「好啦,廢話少說,你們江湖人不是講究個一對一么?那就打給咱家瞧瞧。咱家要讓你們這班草寇明白,官家武功高手比你們這班鼠目寸光的東西高明多啦!」
肖勁秋笑道:「好極好極,就讓你親眼看著手下的爪牙一個個魂游地府,到陰間為你鳴鑼開道去。程瑞彩,你大限到矣!」
程瑞彩哈哈一笑:「逍遙生,你說這些話有用么?你就是會念咒語,也奈何不了咱家。
咱家只要一聲令下,你就沒戲唱啦。咱家身為朝廷重臣,跺跺腳就能讓這八閩之地地覆天翻,咱家的話誰敢不聽?可你呢?有這個權柄么?沒有!你說咱家殘害小兒也好,重稅盤剝也好,要謀反也好,只要咱家喜歡,愛幹啥就幹啥,愛怎麼干就怎麼干,你管得著嗎?你不過一介草民,說話沒人睬,眼光如豆,孤陋寡聞,沒權沒勢,你的本錢就是練了身功夫,有了功夫你以為就可以出人頭地、耀武揚威。王法就治不了你嗎?也不想想,朝廷養兵百萬,宮中錦衣衛高手如雲,區區一個逍遙生,根本就沒放在咱家眼中!得,咱家就少說兩句吧,免得又讓你多活片刻……」略一頓,對蔡安道:「小安子,叫他們動手,一對一,讓這些不開眼的賤民,瞧瞧咱大內高手的絕活!」
蔡安道:「是,謹遵台命!」
姜仲傑看看左右,道:「哪位出陣?」
左右都面面相覷,肖勁秋的厲害他們不是不知道,誰願去送死丟醜?
姜仲傑自己也不想出陣,念頭一轉,喝道:「肖勁秋,你目中無人,藐視天下英雄,自以為天下第一,今日這常春園中,有玄剛大師、白花夫人坐鎮,知趣的趕快俯首就擒,若是不識時務,管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肖勁秋笑道:「姜仲傑,你不敢上陣,卻借鍾馗嚇鬼,你這點伎倆瞞得了誰?你死心蹋地充當程瑞彩的鷹犬,死到臨頭還不悔悟,當真要為程瑞彩殉葬么?」
姜仲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肖勁秋戳穿了他的心事,使他十分窘迫,一時無言可對。
程瑞彩道:「小安子這是怎麼了,姜仲傑為何不出陣?其他人都這麼站著,像話嗎?」
蔡安道:「是,公公,奴才這就催催他們。」略一頓,走到姜仲傑面前。低聲說了兩句,姜仲傑也小聲答了幾句什麼,旁邊的人都聽不見。忽然姜仲傑發出一聲慘呼,只說了個「你」
字,便倒在地上再些不會動一動。
眾人這才見蔡安手中有匕首,血淋淋的,還俯下身子在姜仲傑身上擦了擦,才收回鞘,慢慢走來程瑞彩身邊,躬身道:「啟稟公公,姜仲傑臨陣畏縮,被奴才處決!」
程瑞彩道:「好,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嘛!平日里在常春園有吃有喝有樂子,享了不少福,今兒個該出力了就退縮了,這種人太沒良心,處決了也好。」
這一幕,驚得茅山四道等人顫顫危懼,一個個面如土色,心中惶然。
肖勁秋立即道:「各位瞧見了,螳螂爪姜老前輩在江湖上本有頭有臉的人物,皆因一念之差誤投豺狼窩,卻落個如此下場!各位若不及時省悟,悔之晚矣,無敵金刀焦前輩早有反心,今日已棄暗投明,山東無情棒邢前輩,不甘受魔頭驅使,臨陣反戈,不失為深明大義的好漢。各位如能自願來歸,我輩竭誠歡迎,時不我待,望各位迷途知返,棄舊圖新!」
這番話說得極為誠懇,聽者無不為之動容。焦勁松從人叢中走出,和肖勁秋並排,接著說道:「焦某被迫進入稅監府當差,兩年來所聞所見,稅監府上下所行惡事,擢髮難數,罪不容誅,今日飛馬島好漢替天行道,掃蕩妖邪,各位乘此良機,反戈一擊,以贖前過,若執迷不悟,甘願為食人妖魔賣命,豈不落個千古罵名,望各位當機立斷,勿在猶豫。」
程瑞彩大怒,尖聲叫道:「焦勁松,你父子吃咱的穿咱的,銀兩也沒少給,你竟敢叛變咱,小安子,把這叛賊給咱砍了。」
蔡安手一指,嘴裡答道:「是,公公!」
一個侍衛太監抽出彎刀走出來,焦勁松欲與他斗,被肖勁秋止住,讓他退回。惠耘武亮出七星刀,道:「我來斗他。」
太監喝道:「你給咱滾開,叫焦勁松出來,咱家活劈了他。」
惠耘武道:「你勝了我手中刀再說。」
太監罵道:「你找死,」話出刀到,其速之快,出人意料。
惠耘武施展公良品傳給他的追魂十八刀,以快對快,只聽「噹噹」連聲,火星四濺,兩人硬擋硬架,瞬間鬥了二十個回合。肖勁秋很仔細看那太監的刀法,發現招術與中原武功不同,出手方位十分刁鑽,而且內力不弱,練的都是正道氣功,不是易與之輩,要勝了這十二個太監,還得費一番工夫。思忖間,對方陣列中茅山四道、龍爪門主林永昌及四個門徒,天目三英霍家兄弟突然一個個躍了出來四處奔逃。恰值攻打廚房、翠華園、池塘的眾俠正往練武場來,衛荻、葉功、樊英武、楊浩,吳素茵、費錦山等立即上前截住大打起來,一個也未能衝出常春園。
混亂中,程瑞彩身後的四親隨中,有兩人突然離隊朝後園掠去,肖勁秋怕亂了陣腳,沒讓人去追,相信他二人不會拋下程瑞彩逃走。
此時場中惠耘武與太監仍斗得難解難分,看得程瑞彩皺起眉頭:「小安子,怎麼回事,你的人磨磨蹭蹭,連個無名小卒都殺不了,這要拖到什麼時候才有個完結?叫他退下去吧!」
蔡安道:「是,遵命。」那太監不等再叫,自行退出圈外,面帶慚色。蔡安抽出兵刃,準備自已上陣。
毒手僧玄剛忽道:「慢」!便走了出來,陰沉沉道:「誰是自在僧,出來!」
溫金寶道:「俺就是,你有什麼話說!」
玄剛把他一打量,道:「你不是和尚,我找的是湛空!」
「俺就是湛空,如今還了俗,自在僧改為自在生,你懂了吧?」
玄剛道:「我師弟班大為可是死於你手?」
「不錯,是俺打死了他,原來是你師弟。」
玄剛道:「好極了,我要你抵命。」
話剛落音,身子一探,伸出長手,五指彎曲,一把向溫金寶頭上抓來。
溫金寶連忙一掌橫切,擊對方腕肘。玄剛不避不閃,大手抓其手掌,溫金寶連忙一縮,但玄剛另一隻手也攻了過來,他只好擊掌硬架。兩掌相觸溫金寶被震退了一步,玄剛卻穩穩站著。溫金寶不服氣,大喝一聲,右掌猛力擊出,玄剛正是要和他對掌,立即出手相迎,一聲大震,玄剛雙肩搖晃,溫金寶又退一步。這一下激起了他的好勝心,提起十成功力,雙掌齊出。玄剛見兩掌都未能將他斃命,被激起了凶性,大喝一聲,雙掌擊出。一聲巨響,溫金寶被震得內腑血氣翻湧,口角溢出一線紅絲。
兩人靜立不動,運氣調息。溫金寶卻覺得心翻想吐,真氣竟然不能凝聚,頭一暈,往後栽倒,幸得肖勁秋一把抓往,把他扶進到行列中,連忙將掌按在他氣海穴上,以內力替他迫毒。場中大局,由長孫隆、公良品,宇文浩主持。
衛青萍急得珠淚滾滾,守護在溫金寶身側,鍾瑩瑩也趕緊站在肖勁秋身邊護法。
這時玄剛退了下去,程瑞彩身後的親隨太監曹勇華、馬沛雙雙走了出來。
費錚一拉洪飛:「走,殺狗太監。」
洪飛亮出破風刀,費錚扯出雙鉤沖了出去,曹勇華、馬沛冷笑一聲,空手對敵。
兩個親隨太監的武功焦勁松是知道的,連忙對公良品宇文浩道:「程瑞彩的四個親隨太監武功奇高,這兩位少俠只怕不是敵手,請前輩……」
一句話未了,場中勝負己分,費錚、洪飛雙雙被對方擊倒,若不是鍾震坤、諸葛鼎及時躍出,兩人性命不保。
郎金秀、蘇芝秀大急,連忙扶兩人坐下給他們服了峨眉派的治傷葯。
曹勇華、馬沛與鍾震鍾、諸葛鼎交手幾個回合后,試出了兩人的武功,不出二十招,便把兩人擊傷。
眾俠大驚,看不出兩個太監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
老秀才連忙拉了長孫隆一把:「上!」
曹勇華冷笑一聲,罵道:「老頭,你一把骨頭,經不起曹爺一掌,叫肖勁秋來吧!」
老秀才笑嘻嘻道:「小太監,我老秀才這副骨架挺結實,你打打試試,只怕你沒本事。」
曹勇華大怒,立即拳腳交加,攻勢極猛,老秀纔則鑽來跳去,東摸一把,西摸一把,嘴上笑嘻嘻的,極不正經。
長孫隆與馬沛則是硬對硬,兩人互不相讓,出手攻的都是對方要害,十分激烈。
程瑞彩贊道:「好樣的,咱們大內高手畢竟不凡,豈是他們能比的?小勇子、小沛子,下手狠辣些,把這兩個糟老頭兒宰了,再把肖勁秋,溫金寶這夥人殺光了,一個不留。」
眾俠聽他好大口氣,人人氣憤,恨不得衝上去把他亂刀分屍,但他還有大內高手和錦衣衛保著,一時奈何不了他,直恨得牙痛。
宇文浩、長孫隆與兩個太監鬥了二十多個回合,一時還難分出勝負。先前離去的兩個親隨太監屈敏、范桂良已回來,與程瑞彩嘀咕了一陣,又把蔡安叫了過去,一陣交頭接耳之後,蔡安遂對眾侍衛大聲說道:「你們大家都聽明白了,咱們殺出常春園到衙門口去調兵,把這群叛賊都殺了。稅監公公說,誰要是護駕有功,官升三級,賞銀千兩,誰要是臨陣脫逃,不光你一人有罪,還要累及九族,抄斬滿門,話已交代下去了,你們就給咱向前沖吧。」
眾俠一聽,急忙抽出兵刃,準備廝殺。
突然,錦衣衛中有人叫道:「告稟公公大軍已到,咱們用不著再衝出去啦!」
眾人遂向大門方向看去,果見一隊隊兵卒,正向練武場開來。
蔡安運起內力大叫:「誰是帶兵官,稅監公公在此,速將叛民拿下斬首。」
眾俠聽了不覺好笑,這太監死不省悟,還以為兵卒是來救稅監的呢。
士卒一隊接一隊,把練武場圍了一圈又一圈。先站好的,立即把弓弩對著程瑞彩和侍衛一方,直看得錦衣衛等人眾驚愕萬分。蔡安大怒,騰地跳了出去,錦衣衛中也有兩個頭月走出,不等他們來到喝道:「站住,若再往前走,萬箭穿心,快滾回去。
蔡安暴跳如雷,尖聲罵道:「你知道咱是誰?咱是稅監公公的親隨侍衛,你不過是個千戶,也對咱喝喝呼呼,你不要命啦!」
這時,林儒賢和新任右布政使胡敏,都指揮使盛彤、按察使項長林、監察御史經文亮並肩走來,蔡安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正欲喝斥,蔡安就瞧見他們,連忙叫道:「盛大人,稅監公公在此,速將叛民拿下……」
盛彤道:「蔡安,你現在知道本官了么?你平日的威風哪裡去了?」
蔡安一愣,道:「咦,什麼話,你……」
這時程瑞彩道:「小安子,什麼人來了?」
「回公公,巡撫林大人、都指揮使……」
「還不快讓他們來見咱,嚕嗦什麼?」
「是,這就來,這就來……」蔡安答應,遂又對林儒賢等道:「林大人,公公命你們……」
林儒賢道:「他要見本官他自會來,本官卻不想見他!」
蔡安大怒:「什麼?你好大膽……」
林儒賢喝道:「住口!你不過一個侍衛,竟敢對本官無禮,待拿下你時再治罪,你去把程瑞彩叫來……」
蔡安氣得發抖,一迭聲叫:「反了反了。」
此時老秀才、長孫隆已經住手,大家都等著瞧這台戲,看看程瑞彩該是什麼表情。因此自動散開退後,好讓巡撫與他見面。
蔡安知道不妙,趕緊跑了回來,湊到程瑞彩跟前咕噥了一陣。
程瑞彩聲色不動,道:「叫林儒賢過來!」
蔡安又跑前幾步叫道:「公公有請林大人、盛大人、胡大人、項大人、經大人……」
林儒賢等便緩緩走了過來,公良品便低聲吩咐眾俠,保護幾位官爺,小心蔡安等下毒手。
宇文浩、長孫隆、樊英武、邢星、荀、甘二女等立即返向官爺分站兩側。
林儒賢等離程瑞彩四丈外停住,身後二十多名官佐立刻前出,分站兩側。
程瑞彩大咧咧一擺手:「林大人、項大人,為何不下令官兵,捉拿叛民,你們知罪么?」
林儒賢斥道:「狗宦官,你在閩省欺壓百姓,敲骨吸髓,殘害幼童上千,毫無人性。又勾結倭寇、窩藏汪洋大盜,企圖謀反,罪不容誅,如今死到臨頭,還敢作威作福……」
程瑞彩大怒:「林儒賢、盛彤,你們敢誣陷本官,目無朝紀,還公然夥同亂民造反,加害本官,你不怕刑律加身,滿門抄斬么?」
林儒賢冷笑道:「你吸食小兒腦,如同禽獸,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敢狡賴……」
程瑞彩急急打斷他的話,對站在林儒賢兩側的帶兵官和士卒叫道:「爾等官兵聽令!咱家是欽命福建鎮守太監,皇上命咱家統率閩省三軍,你們都是知道的。咱命你們拿下叛官林儒林、盛彤等人,咱保你們官升五級,賞銀萬兩!誰要是不聽,朝廷自會降罪!現在你們就趕快動手吧!快啊,為何站著不動!……」
盛彤冷笑道:「程瑞彩,你妄費心機,全軍上下,無不痛恨你這食人魔王,今日你惡貫滿盈,等著報應吧!」
林儒賢喝道:「帶上犯人!」
不一會,幾名軍士把魏天星,王德奎押了過來。兩人頸帶枷鎖,戰戰兢兢跪在地上。
林儒賢喝道:「魏天星、王德奎,速將你二人口供,當眾複述一遍!」
魏天星、王德奎見程瑞彩身後並無多少人,知道大勢已去,於是把罪行重述一遍。
程瑞彩斥道:「你二人敢誣陷本官,你好大的膽,咱是欽命稅監,皇上寵臣,誰奈何得了咱,你二人竟見風使舵,附會叛官污衊……」
林儒賢喝道:「住口!誰誣陷了你?本官就出示憑證給你看!」稍頓,喝道:「出示憑證!」行伍中立即有人大聲答應,遂見一個百戶率兩名士卒向池塘方向齊聲喊道:「帶憑證!」接著就有二三十名士卒跑了過來,每人扛著麻袋,濕淋淋的,來到林大人等處,行了禮,把麻袋裡的物什抖出來,竟是一具具小童白骨,令人毛髮聳立。
林儒賢道:「就這些么?」
一個百戶答道:「稟大人,這裡只是三十二具,池塘中恐怕不下百具之多!」
話一落音,群情激憤,飛馬島部屬高呼程瑞彩該殺,千刀萬剮,眾士卒也跟著吶喊。
就在此時,程瑞彩把手一擺,蔡安和他統率的十一名侍衛突然躍起,向林儒賢等人撲去,妄想把幾位官爺殺死在當場。幸而眾俠早有準備,把他們一個個堵截住。
樊英武立即對林儒賢等人道:「各位大人速退開,由我等誅殺這伙禽獸!」
林儒賢等人在官佐軍士簇擁下退出武場,令土卒不要放走常春園的任何一個人。
此時肖勁秋已將溫金寶毒素逼出部分,溫金寶已能自己行動,便略作調息後站了起來。
見十二侍衛又退回程瑞彩身後,便走出人圈。
常春園中的江湖客紛紛向後退出,他們不敢離太近,但盡量離程瑞彩遠些,只剩下百十名錦衣衛。有的錦衣衛見狀,也悄悄移動,往側邊退去,他們學江湖客的樣,離官軍兩丈遠停下,這就使簇擁著程瑞彩的人只剩下四十來人。這些人均屬程瑞彩親信,自知得不到寬赦,只有和程瑞彩共存亡。
肖勁秋見狀喝道:「常春園江湖客聽肖某一言,若爾等立即棄械投降,可保性命!」
江湖客中有人應道:「我等不知程瑞彩如此作惡,只為府中武功秘籍而來,肖總舵主若能網開一面,我等均願投降!」
程瑞彩大怒,尖叫道:「你們這班小人,吃咱的喝咱的,竟敢臨陣叛變,咱饒不了你們,不信就走著瞧!」
肖勁秋喝道:「程瑞彩,你死期已到……」
程瑞彩尖聲打斷他的話:「肖勁秋,你敢把咱家怎樣?咱是皇上寵臣,謀害了咱,林儒賢怎麼向朝廷交代,你又怎麼交代?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錦衣衛也能把你捉住!肖勁秋,咱與你無冤無仇,你今日放咱家離開,咱送你一百萬兩銀子,向朝廷舉薦你到皇上直屬親軍任都指揮使二品大員,咱家還把武功秘籍全都贈送給你。你好好想一想,林儒賢不過是個巡撫,你替他賣命,有什麼好處?他能給你什麼?你說你還要什麼?只要這世上有的咱都拿得出來,古玩奇珍、名人字跡,要什麼有什麼,你何必為了林儒賢跟咱家過不去,到頭來不過是一介草民……」
肖勁秋斥道:「程瑞彩,這世上之珍寶也換不了你一命……」
程瑞彩跺腳尖叫:「肖勁秋,你有多大能耐要咱家的命,有本事跟咱的親隨太監鬥上一斗,他們輕易就能要了你的命!」
肖勁秋冷笑道:「那就試試看,來啊!」
屈敏叫道:「你們不過是以多為勝,不怕死的只管來,屈爺一個個打發了你們!」
肖勁秋深知四太監之能,若此時大家齊上,縱能宰殺了這批惡人,但己方定會有不少傷亡,不如一個個與之相鬥,群俠才好相互照顧,自己也才能控制全局。否則混亂中,顧此失彼,後悔莫及。因道:「屈敏,一個對一個,決不以多勝少,你我先來拼個死活!」
屈敏怒道:「好啊,咱就鬥上你,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敢在公公面前張狂!」
毒手憎玄剛經過調息,傷勢好了大半,他以為自己傷得了自在僧,就能傷得了肖勁秋,他手上的毒迄今為止還沒人能解救。
他大步走了出來,陰沉沉道:「肖勁秋,佛爺來取你狗命!」
肖勁秋恨他傷了溫金寶,決心一掌取勝,速戰速決。
他冷笑道:「玄剛,肖爺一掌取你狗命!」
玄剛大怒,猛力一掌擊出,肖勁秋提起了九成功力,舉掌相迎,金光一閃,一聲大震,毒手僧蹬蹬蹬退了三步倒地而亡。他內傷未愈,怎當得起這一擊,內腑俱碎,哪裡還有命?
屈敏喝道:「肖勁秋,讓屈公公打發你!」
喝聲中閃電般向肖勁秋襲來,二人這一交上手,打得十分激烈。三十招后,兩條人影一分,屈敏臉色蒼白,直喘粗氣,肖勁秋面色如常,氣息均勻。顯然,屈敏走了下風。肖勁秋不給他喘氣機會,立即又攻出一掌,屈敏怒吼一聲,一掌迎上,在震響聲中屈敏退了一步,肖勁秋雙肩搖晃,仍穩穩站在原地。緊接著肖勁秋又攻出一掌,屈敏咬牙硬接,金光閃現中一聲巨雷般轟響,屈敏口噴鮮血倒地,一命歸陰。眾俠大聲喝彩,程瑞彩卻不動聲色,其餘人則心膽俱寒,屈敏是所有太監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他不是對手,還有誰能夠勝過肖勁秋?
此時肖勁秋氣血翻滾,受了輕傷,欲退回來調息。范桂良跳了出來,要與他決生死。
溫金寶毒已逼出來,連忙要替下肖勁秋,但肖勁秋已和范桂良動上手,只好站在一邊觀看。肖勁秋打了三個回合便跳出圈外,問范桂良:「你敢與我拼比內力么?」
范桂良心想,他適才與屈敏對掌耗去了不少功力,居然如此自不量力,正好把他震斃,便道:「有何不敢?來吧!」
公良品、老秀才等吃了一驚,這樣做不是太危險么?一時猜不出他的意圖,十分擔心。
肖勁秋喝道:「看掌!」
范桂良一掌擊出,兩掌相抵。
肖勁秋早盤算好取勝之道,對方掌力一涌過來,便施展絮棉功化去,同時提足了真氣,「噗」一口吹出,以降魔真氣杵制敵。
范桂良哪裡知道厲害,正欲催動掌力,忽見對方向自己吹氣,還未明白這是幹什麼,便覺臉部如遭鐵槌猛擊,頓時斃命!
這一招,大出眾人意外,無不瞠目結舌。
肖勁秋一面施功對付范桂良掌力,一面又施伏魔真氣杵傷敵,真氣消耗太多,加重了傷勢,忍不住吐了一口血,連忙退回調息。
鍾瑩瑩連忙到他身邊去攙扶,老少諸俠也急來探視傷情。就在這時,蔡安率侍衛太監突然殺奔過來,慌得眾俠舉刀迎戰。混亂中,親隨太監曹勇華、馬沛騰空躍起,程瑞彩一個碩大的身軀卻向反方向掠去,把眾人驚得目瞪口呆。不會武功的程瑞彩,竟有上乘的輕功!
幸而官兵及時射出一排弩箭,才把程瑞彩迫得落地。他的目標是是躥向後園。
公良品、長孫隆及時追出,截住了去路。
溫金寶、老秀才擋住了馬沛、曹勇華。
荀、甘二女、惠耘武、裴天雷等大叫不要放走了程瑞彩,相繼追來擋住了去路。
公良品、長孫隆已和程瑞彩動上手,其餘人則圍在周圍,防他躥逃。
程瑞彩的武功之高,使眾俠震驚不一。以二老的武功,竟然無法將他治住。
只見他大袖翻飛,雙掌力猛勁足,長孫隆的龍爪,公良品的三陰指都奈何不了他。激斗中,只見他突然施出一著怪招,一個胖人身軀像陀螺般旋轉起來,彷彿跳舞一般,而且越旋越快,眾人不知他是在幹什麼,正驚疑問,忽聽公良品、長孫隆幾乎同哼一聲,踉踉蹌蹌後退了三四步,顯然是受了傷。
荀、甘等人大驚,急忙各舉兵刃向已經定住身形的程瑞彩撲去,防他逃脫。
荀、甘以絞龍索攻其中下盤,惠耘武與裴天雷兩把刀則攻其上盤。程瑞彩兩手一抖,袖口長出一截,揮舞起來直如兩截鐵棒,只一下就把惠耘武、裴天雷的刀震出手,內力之強,實是嚇人。裴天雷蠻性激發,牛吼一聲,握起雙拳,直搗對方口鼻,甘蕊見狀大駭,忙叫道:
「不可莽撞,速退!」但已經來不及,被程瑞彩大袖一抖,擊在他胸口上,打得他退後了四五步仰跌在地上。甘蕊尖叫一聲,向他撲了過去。荀雲娘則及時補出一索,直點程瑞彩後背,惠耘武則以三陰指戳其胸前要穴。
那裴天雷不等甘蕊來到,騰一下跳了起來,反把甘蕊嚇了一跳。
「你受傷了么?」甘蕊急問。
裴天雷練的是伏虎功,一點沒事,要是換了別人,不死也得重傷。
他氣咻咻嚷道:「俺沒傷,再打!」
甘蕊不信,又無暇細問,兩人又返身去斗程瑞彩,只見荀、惠兩人已被逼得險象環生,連忙發招攻擊,甘蕊繩索可長可短,就從遠處進攻。
裴天雷只能提著兩個斗大拳頭近戰。只聽他虎吼一聲,衝過去就打。
公良品、長孫隆坐在地上調息,衛荻、仲愛蓮守護著二老,眼看荀、甘等四人斗不了程瑞彩而心中發急。正好楊浩、孟瓊玉又趕了來,衛荻便讓他們護法,自己拔劍前去助戰。
此時其餘眾俠正合力圍斗十二護衛太監和幾十名錦衣衛,是以無法抽身。
衛荻剛剛衝到,惠耘武挨了一袖,打得他口吐鮮血,只好退開去調息,便連忙補上他的位置,向程瑞彩攻出一劍。
程瑞彩兩隻大袖就像兩柄鐵兵刃,但時硬時軟,令人捉摸不定。
荀、甘二女離他丈外用蛟龍索攻他,他一逼近便連忙退開,是以將他纏住。
裴天雷吃了一虧,便不再莽撞,他施展一路拳法,時時小心對方大袖,一時也未再吃虧。
但鬥了五六招后,衛荻長劍被震飛,裴天雷又挨了一袖,打得他翻了個滾,當他跳起來時,程瑞彩又掃了他一袖,這回吐了口血,已經受了內傷。多虧二女猛攻兩招,他才得以脫險,而衛荻失去劍的同時,右臂已震得酸麻無比,一時動彈不得,只好退下陣來。
正好十二侍衛已被眾俠圍殲,劉尚武、吳老太、葉功、樊英武立即出戰,團團圍住程瑞彩。
宇文浩、溫金寶先後擊殺了馬沛、曹勇華,但二人也帶了內傷,和肖勁秋一起稍後來到,一見場中情形,無不駭異。
樊英武等及時趕到,才沒讓程瑞彩乘空逃遁。
程瑞彩一人力敵六大高手,仍然是遊刃有餘。
只見他身法靈活,招術奇詭,兩隻大袖甩、卷、擊、打、纏,運用得十分巧妙,尤其是一身內功,竟然如此精深。
就在這片刻間,樊英武、劉尚武兵刃被擊飛,葉功挨了一袖吐血受傷,直看得眾俠驚心動魄,無不目瞪口呆。
齊隆見狀,大吼一聲跳了過去,突然一跤跌地,使出了地趟刀法,在地上滾來滾去,專砍程瑞彩雙足,使程瑞彩顧下不能顧上,受到了極大威脅。無情棒邢星、金刀無敵焦勁秋、陸興義及時加入戰團,這才困住了程瑞彩。
肖勁秋邊看邊想,要如何才能殺了老魔。如果自己上陣硬拼,固然能置老魔死地,但自己身上帶傷,只怕是與之同歸於盡。舍此別無他法。
溫金寶、老秀才內傷不輕,不能再戰,只有自己上陣才避免諸俠傷亡。
主意打定,正欲喝退諸俠,忽見程瑞彩突然似陀螺旋轉起來竟然旋得飛快,在他旋轉時同向他周圍發出了強大無比的罡氣,知道這是一種極厲害的玄功,急喊諸俠快退,但已經來不及,遲了一步,只聽諸俠一個個發出痛呼,紛紛咯血受傷踉蹌倒地,竟是無一倖免。
肖勁秋大駭,立即一躍而出,驀地只聽一聲大吼,裴天雷從坐著的地方猛撲過去,正好抱往了程瑞彩剛剛躍起騰空的雙腳,把他猛扯落地。
肖勁秋急忙一掌擊出,阻止程瑞彩以掌傷害裴天雷。
程瑞彩尖叫一聲,一掌迎擊,方免一死。
聽不見震響聲,肖勁秋以絮棉功化去了程瑞彩的掌力,但程瑞彩意在脫身逃出此地,立即抽身而退,突然又似陀螺般旋轉起來,一股旋風立即向肖勁秋卷過來。
肖勁秋早有防備,立即運起護身罡氣倒飛三丈,但那強大的旋風仍使他吐了口血。
情勢十分危急,程瑞彩已收住身形騰空斜躍,那些官兵的箭矢未必能阻得住他。
肖勁秋急忙抽出紫乙道長贈給他的短劍,提起全身功力,以氣馭劍,猛地擲了過去。
眾人只見一道白光如匹練般飛出,眨眼間追上了程瑞彩,一劍穿胸而過,程瑞彩慘嚎一聲,一個龐大身軀如巨石般從半空落下,重重跌在地上。
眾弟兄吶喊一聲,幾百人沖了過去,把程瑞彩宰殺得支離破碎,遭到了千刀萬剮的報應。
朝廷得到福建巡撫林儒賢以下地方官員的聯合奏章,稱稅監程瑞彩盤剝百姓,殘害人命,吸食上千男童腦髓以復陽道,勾結倭寇盜賊妄圖謀反,以至激起民變,被亂民沖入府第,程稅監死於亂刀之下,屍骨無存。
都指揮使盛彤聞訊,立即調集兵馬驅走暴民,並捉拿了叛民頭領十數人就地正法云云,對司禮監提督太監唆使資助程瑞彩一事支字不提,以防彼等掣肘,在皇帝面前顛倒是非,反惹大禍。
果然,司禮監大員見奏章並不涉己,便如實呈報皇上,皇上見程瑞彩如此殘暴,滅絕人性,還陰謀造反,真是死有餘辜,況民亂已平,不危及朝廷,於是照章准奏。
常春園練武樓,被屈敏等中途退出斗場放火燒了,秘籍一本也未能留下。
群俠返回了飛馬島,受傷的養傷,為防止朝廷對飛馬島用兵,決定將總舵遷往黑鳳島。
他們今後的對手是賊心不死的倭寇,任重而道遠,大家勤練武功,訓練士卒。
至於年青人的婚事,瓜熟蒂落,一雙雙永結良緣。
有道是:「燕子于飛,差池其羽。」
這是《詩經》中的兩句詩,意為兩隻燕子比翼雙飛,羽翼參差,無比的美,用來祝賀新人是最恰當不過,就以佳句為他們祝福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