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蛛網收九劍
阮天華展開「紫府迷蹤」步法,忽進、忽退、忽側、忽旋,來去從容舉步,躲閃得不快。
但姬隆風激射過去的指風,任你有七八道之多,不是從他身邊擦過,就是從指風中閃身而出,沒有一道能夠擊得中他。
經過這一陣工夫下來,姬隆風也發現丁,阮天華只和自己硬接了第一招,以後就一直以古怪身法趨避自己指風,不再和自己硬接。
對方年事雖輕,功力分明極為精純,以他第一招上,就破去自己五成力道的指風,大概破解自己十成力道的五六指,應該不成問題。
七八指(言七八道指風)還可以打成平手,自己的九、十兩招,那就未必接得下了(這是他自己的想法)。
對方何以只接了自己一招,就不再硬接了呢?唔,他一定發覺他練的某種功夫,可以化解自己指力,因自己是祝神機的師父,不好再出手,才施展此種古怪身法的。
他如和自己硬拚指法,自己的九、十兩招,「九指同發」,「十指齊飛」,他不可能接得住,但施展此種身法,自己九,十兩招只怕也困不住他了。
心思一動,立即後退一步,口中喝道:「住手」。
阮天華腳下一停,抬目拱拱手道:「不知前輩有何見教?」
姬隆風大笑道:「小兄弟身形奇妙,但咱們有言在先,乃是小兄弟接我姬某十招,小兄弟一味躲閃,豈能算是接招?」
小老頭介面道:「姬小兄弟說得沒錯,接招者,就要硬碰硬的接是也,你阮小兄弟躲躲閃閃,把人看得昏頭轉向,其實不過花招而已,如今剩下還有兩招,應該好好接著才是。」
同時,阮天華耳邊,也響起了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小兄弟,你在第一招上,不是破了指風嗎,老哥哥看得出來,你就是不使迷蹤身法,也一樣可以接得下來,不用害怕。」
阮天華含笑點頭道:「前輩吩咐,在下自當遵命。」
姬隆風大笑道:「好、好,那你就接著了!」
喝聲出口,左足突然跨上一步,雙手緩緩抬起,高與眉齊,突然九指向外凌空點出,手指這一振,立時「嗤嗤」之聲大作,九縷勁急如箭的指力,一齊朝阮天華當頭罩落!
他九指出手,絲毫不慢,雙手向左右一翻,十指再振,又是十道指風,緊接著朝阮天華身上襲到。
這回,他把九、十兩招同時施為,但真正厲害的是第十招「十指齊飛」才是他「十絕指」威力最強的一招。
尤其這兩招先後同發,所謂先後,也不過分秒之差,等於有十九道指力,同時襲到,在你上下、左右,前後,幾乎都籠罩住了。
所有頭、肩、胸,背,手,足的十幾處大穴,也全在十九道指風交擊之下,不論你向任何一方閃避,封架,都會被他指風擊中。
「透骨指」也用不著多,只須擊中一處,任你武功再高,也會挺不住,「十絕指」的厲害也就在此。
阮天華聽了老哥哥的話,業已運起「紫氣神功」凝立不動,只等姬隆風九道指風(先發的第九招)射到身前,右手劍訣也迅疾劃出。
他這邊劍勢堪堪劃出,姬隆風的第十招十道指風也相繼襲到。
剎那間,但聽「嗤嗤」輕嘯盈耳不絕,不,身前身後儘是勁急如矢的指力,急襲而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阮天華劃出的劍勢,和較先襲來的九道指風乍然一接,登時感到不對,對方指力之強,每一道指勁,幾乎都重逾於鈞,自己劃出去的一招劍式,幾乎只能擋住對方一道指勁。
心念一動,立即把「紫雲劍法」源源使出,護住全身。
「紫雲劍法」,出自「紫府銓真」,你光使一招,自然無法擋得住姬隆風數十年潛修的「十絕指力」,但你把劍法源源展開,劍法本身的威力就發揮出來了。
但見他全身指影「以指代劍」僚繞,「紫正神功」透指而出,化作一片森寒的劍氣,把他一個人影籠罩起來。
這時也正是姬隆風十九道指力交織的攻勢最強烈的時候。
阮天華絲毫不敢大意,根本不去管他身外襲來的指力,只是一心一意的以指代劍,運劍若飛,一招接一招的使出。
饒是如此,他依然可以感覺到自己就象在洶湧波濤中的一葉扁舟,姬隆風的每一記指力,雖然無法穿透自己的劍勢,襲到身上,但他每一記指力,就象一記又一記的巨浪,衝擊上扁舟,震得他幾乎站立不穩,連連後退。
姬隆風十九記指力,最先襲到的是九記,(第九招)也很快過去。
後面的十指,威力更強,撞擊之力也更猛,在旁觀的人看來,姬隆風雙手髮指,指風生嘯,也不過眨眼工夫之事。
但身歷其境的阮天華,卻似拚熬了許多時間,左右前後連綿不斷的撞擊,把他撞得個昏頭轉向。
他咬緊牙關,舞動劍招,那敢有絲毫鬆懈?一場暴風雨迅疾地過去,耳中聽到小老頭聲音叫道:「小兄弟,夠了,趕快住手,現在可以說幾句風涼話,涼快涼快了。」
阮天華聽到老哥哥的聲音,立即依言收勢,但實在因方才一陣撞擊太猛烈了,劍勢乍收,一個人還是覺得有些天旋地轉,不由自主的上身搖晃,腳跟移動,連退了兩步,才站停下來。
目光抬處,自己和姬隆風本來相距不過尋丈光景,現在自己站立之處,已在兩丈外了,顯然自己雖然接下他十招,卻也連番被震,退出一丈多遠。
姬隆風更是雙目圓瞪,怔立當場,他以為自己九、十兩招,阮天華絕不可能接得下來的,人家竟然接下來了。
這教他如何不驚?他花了四十年苦功,才練成的「十絕指」,滿以為天下很少有人能敵,但卻被一個弱冠少年以指代劍,(他當然看得出阮天華使的是劍法)接了下來!
一時不覺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位自稱老哥哥的小老頭說得不錯,『十絕指』威力縱然厲害,終是旁門功夫,這姓阮的練的不知是什麼功夫,他內功明明不如自己甚多,還能勝過自己……」
阮天華定了定神,才雙手抱拳,說道:「在下僥倖接下前輩十招。」
姬隆風還沒開口,只聽小老頭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說道:「姬小兄弟,老哥哥說得沒錯吧?你已經多年不出江湖,這趟實在不應該來的,替鎮九畿夫婦撐腰,無異助紂為虐,這時急流涌退才是明哲保身之道。若哥哥和你師叔是舊識,才會點醒你,否則我老哥哥才不管呢?嘻嘻,聽不聽隨你,老哥哥心意總算到了。」
姬隆風在這一瞬間,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這自稱「老哥哥」的小老頭,豈不是當年遊戲風塵的酒泉醉果老?一念及此,不覺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接下姬某的『十絕指』,自然是姬某落敗了。」
說到這裡,回身朝鎮九畿夫婦拱拱手道:「鎮老哥賢伉儷都看到了,兄弟業已敗在這位阮小兄弟手下,自然不用再留下來了,告辭。」
說完,沒待鎮九畿夫婦開口,雙足一頓,身化長虹,划空飛射出去。
小老頭口中「咦」了一聲,站起身道:「姬小兄弟,你怎麼走得這麼匆匆,這多沒意思?至少也要看完這場熱鬧再走,你這一走,老哥哥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鎮九畿霍地站起身來,雙目精芒暴射,洪笑一聲道:「阮天華,你敢接鎮某幾劍嗎?」
小老頭回頭道:「你也要出手了?」
阮天華抬目道:「閣下要賜教,阮某自然非接不可。」
商桐君道:「阮小兄弟,你已經勝了一場,且請退下來,讓商某來會會鎮老哥。」
阮天華抱拳道:「商掌門人,這是鎮九畿指名向在下挑戰,還是由在下向他領教幾招再說。」
商桐君看他不肯退下,只得頷首道:「阮小兄弟要出手也未嘗不可,但商某想和鎮老哥說幾句話。」
鎮九畿已從石階上走下,冷然道:「商掌門人有何見教?」
商桐君走上幾步,雙手一拱,說道:「鎮老哥創立劍門派,劍術自成一家,在武林中獨樹一幟,也受到各大門派的推崇,數十年來,一直和平相處,何苦支持玄陰教在先,創立一統教於后,一再和天下武林作對……」
鎮丸畿不待他說下去,洪笑一聲道:「商掌門人能代表天下武林嗎?」
羊樂公道:「咱們這許多門派,難道還不能代表天下武林。」
鎮九畿大笑道:「過了今天,就只有一統教,沒有天下武林了。」
桑鳩婆怒聲道:「商掌門人不用和他說了,此人喪心病狂,已無救藥。」
鎮九畿厲聲喝道:「鎮某確實不用和你們這些行屍走腐之人多說,你們能熬得過午時,就算命長了。」
阮松溪道:「天作孽,猷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鎮九畿,你看看清楚,就憑你這點氣候,能夠消滅各大門派嗎?」
鎮九畿道:「你們到時自知。」
阮松溪聽他的口氣,似是十分有把握,心中暗自忖道:「難道他還有極強的後援不成?」
商桐君眼看鎮九畿執迷不悟,不禁搖頭嘆息,緩緩後退。
阮天華右手握著連鞘長劍,凜然道:「鎮九畿,你亮兵刃。」
鎮九畿一向自視甚高,各大門派都不在他眼中,阮松溪直呼他姓名,已是心頭惱火,阮天華這聲「鎮九畿」聽得他勃然大怒,雙目一瞪,喝道:「小子,老夫的姓名也是你叫的?」
小紅哼道:「難道你不叫鎮九畿?」
鐵若華冷笑道:「倡亂江湖,為惡武林,只能叫他賊子,阮大哥叫他姓名,已經很客氣了。」
鎮九畿幾乎氣炸了心,右手一抬,鏘然劍鳴,掣出一柄松紋闊劍,劍尖一指阮天華,沉喝道:「小子亮劍。」
阮天華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抬處,抽出劍來,目光一抬,冷哂道:「在下真沒想到堂堂劍門山大莊主,也可以算得是一派宗主,說話的口氣,竟似江湖下五門的粗人,開口小子,閉口小子的,難道不怕失了你劍門山大莊主的身份嗎?在下已經亮出劍來,閣下只管請發招好了。」
鎮九畿究是一派宗主,被阮天華說得老臉不禁一紅,心頭更是怒惱,恨不得一劍刺上他兩個窟窿,沉哼道:「老夫和你後生小子動劍,自然由你先發招了。」
阮天華朗笑一聲右手長劍一振,發生嗡然輕響,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有僭了,不過在下有一件事,要奉告閣下,在下此劍,利可斷金,交手之際,刀劍無眼,閣下可得小心!」
小老頭坐在階上,點著頭道:「這倒是要先說清楚的好,雙方比劍,劍削斷了,就比不下去了。」
鎮九畿聽得暗暗冷笑,他身為劍門山大莊主,練劍數十年,使的豈會是普通長劍,要知他手中這柄闊劍,名為玄龜劍,也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名劍,這就沉笑道:「你削得斷,但削無妨。」
阮天華道:「好,在下那就發招了。」
刷的一劍,凌空劈出。
他第一招使出來的是「形意劍法」中的「臨風劈劍」。
使「形意劍法」的目的,是想瞧瞧這位被武林中目為怪傑的劍門山大莊主,劍上造詣究竟如何?
鎮九畿闊劍當胸,凝立不動,當然也要看看阮天華的劍法路數,等到他使出來的只是「形意劍法」,方覺自己太以高估對方。
突覺阮天華長劍凌空一劈之勢,就有一道森森劍風,應劍而出,朝身前湧來,心頭不由暗暗凜駭:「這小子年紀輕輕,劍上造詣居然有如此深厚的火候!」
只要是劍術名家,劍勢出手,都會有森寒劍風,但要練到這一步,非有幾十年功力不可,他驚訝的只是阮天華不過弱冠之年,就有如此境界不已!
要知鎮九畿一生練劍,反應當然極快,在左腳斜跨半步,身形隨著左轉,口中喝道:「老夫要發招了!」
一縷銀練,應手點出。
他這一旋身發劍,使人看不出他是為了避讓阮天華的劍法。
這一劍,不但劍光如練,一閃即至,至少還在劍尖三尺之前!就憑他這一劍,已可看出他劍上功力,非同凡響。
那知劍招發出之時,阮天華明明在他左前方的人,等他劍勢刺到,竟會失去了蹤影!
鎮九畿心頭一凜,再定睛看去,阮天華不知何時已到了自己右前方。
鎮九畿在劍術上確有他獨到之處,劍勢落空,這一招本該已經使老,但他手腕一揮,闊劍夾著輕嘯,由點出的劍勢收然變成橫削,一道耀目精虹,已經卷到阮天華的肩頭。
阮天華不慌不忙,右足斜跨了半步,匹練般劍光從他肩頭而過。左手一招,劍鞘頗勢點出,但聽「叮」的一聲,正好點在鎮九畿的闊劍劍尖之上。
鎮九畿但覺一股大力,撞上劍身,連人帶劍被撞得朝後連退了兩步。
這一段話說來好象已有不少工夫,實則雙方出手快速如電,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
鎮九畿數十年來,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震退,還是破題兒第一次,心中更是氣怒交進,口中暴喝一聲,聲若雷奔,朝阮天華直欺過去,喝聲未已,玄龜劍已展開一輪功勢。
這回他含憤出手,當真翩若驚鴻,猛若雄獅,一柄闊劍劍光起處,發出嘶嘶輕噓,一個人劍光僚繞,就象風雨雷電中的雷公一般,來去如電,把一套「萬流歸宗劍法」,使得出神入化,一道道的劍光,從四面八方流動,奔騰匯海,聲勢極為驚人。
阮天華使的雖是「形意劍法」,覺得自己左鞘右劍,左拒右攻,已可應付裕如,就用不著再使「紫雲劍法」了。
其實他練成「紫府銓真」上的武功,縱然沒使出「紫雲劍法」來,但充裕體內的是「紫正神功」,心頭熟諳的是紫府武學,不過劍招形式上使的是「形意劍法」而已。
何況最近又屢經大敵,經驗多了,隨機應變的技巧,自然也純熟了,長劍揮灑,自可得心應手,不論你鎮九畿劍勢如何厲害,攻勢如何銳猛,都被他一劍一鞘劍化解開去。
不,他左手劍鞘,也是百鍊精鐵所鑄,然可擋格對方劍鋒,又可當作點穴用,忽格忽戳,忽守忽攻,配合右手的「形意劍法」施為。
右手一柄賽幹將,不僅把形意門的劈、攢、崩、炮、橫五字訣,從容施展,尤其劍上滿布「紫正神功」,手法,身法,又滲雜了紫府武學,靈活運用,隨機應變,看去就奇招突出。
連身為形意門掌門人的阮松溪;都看得暗暗驚異,天華使的明明是本門劍法,但這些精妙變化連他都意想不到,好象這些劍招,從天華手上使出,就能化平凡為神奇,威力也就隨著大為增強了。
雙方這一輪急攻,但見劍光飛旋,人影晃動,打到急處,根本已無法看得清招式,分得清敵我!
不過片刻工夫,兩人相搏了三十餘招,鎮九畿愈打愈驚,憑自己的功力,和劍門山睥睨武林的「萬瀛歸宗劍法」,居然勝不了一個弱冠少年。
不,別說勝人家了,自己劍勢甫出,往往被對方「形意劍法」所破,逼得非中途變招不可。
芙蓉夫人臉上漸有不耐之色,她似乎對丈夫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收拾不了,感到不快。
就在此時,只聽小老頭忽然尖叫道:「不好……」
比劍的雙方,既是高手,自然劍劍走青,(劍不交擊)各以招式變化求勝,不聞虎嘯龍吟的劍擊之聲。
雙方的人也全在聚精會神觀戰,是以也不聞一點人聲。小老頭這聲尖叫,大家都可以聽到。
各大門派這一邊,還以為小老頭這聲「不好」,是指阮天華接不下來了,尤其是小紅。席小蓉.鐵若華、黃玉香、羅香玲這幾位姑娘,事不關己,關心則亂,聽了小老頭的叫聲,心頭都不期而然「咚」的一跳。
小紅更是手中緊抓著賽莫邪,腳下不由自主的朝前跨出去了一步。
芙蓉夫人和冰魄夫人也忍不住回跟朝小老頭看去,她們雖然沒有出聲,但意思就是想問他這聲「不好」,究竟何所指而言?
當然心裡想問的人,還有阮松溪.商桐君,桑鳩婆等人,這些人都是當今武林的一流高手,但誰也看不出正在動手的兩人有什麼「不好」?
作者這一段話,只是說明小老頭這聲尖叫「不好」,許多人聽到了心裡的反映,說來較長,其實只不過是大家同時轉了個念頭的時間。
但就在這一瞬間,,大家耳中就聽到了「叮」的一聲輕響!
這「叮」聲入耳,所有的目光就迅速朝兩人中間投去。
原來鎮九畿刺去的一劍,被阮天華左手劍鞘點個正著。
這一來,鎮九畿的劍巳被阮天華劍鞘頂住,他沒有第二支劍了。相反的阮天華是以左手劍鞘頂住對方劍尖,右手還有一支長劍。
情形當然對鎮九畿不利,難怪小老頭會叫出「不好」來。
在他叫出「不好」的時候,鎮九畿長劍還沒刺出,阮天華當然也沒有用劍鞘去點,好象他有未卜先知之能,早就看出兩人下面一招,一個會刺出長劍;一個會用劍鞘去點的了。
鎮九畿練劍數十年,對敵經驗自然要比阮天華老到得多,刺出長劍被人用劍鞘點住,雙方勝負,在這電光石火般一閃之際,誰能爭取到先發制人,誰就勝了!
這下果然被鎮九畿爭取到先著,他臨危不亂,沒待阮天華髮劍,左腕一抬,迅疾無恃拍出一掌。
這一掌,必須一掌克敵,是以用足了十二成力道,一團奇寒澈骨的掌風,猛向阮天華當胸撞擊過去。
小老頭口中輕咦一聲道:「會是寒毒掌,這就更糟了!」
這時誰也不會有人去理會。
阮天華左手劍鞘頂著對方劍尖,右手長劍「嗒」的一聲套入劍鞘之中。
這一來,變成右手接替了左手,頂著鎮九畿的闊劍,左手鬆開劍鞘,就立掌當胸朝前迎出。
鎮九畿動作如電,但阮天華的動作也絲毫不慢,返劍入鞘,用右手代替左手,再出左掌,恰好迎住對方的掌力,朝前推出。
要知鎮九畿這一掌不但蘊蓄了陰寒澈骨的「玄陰真氣」,而且掌中還練有毒功,所以稱做「寒毒掌」,被小老頭一口叫了出來。
「寒毒掌」是不能硬接的。就算對手內功深厚,能夠擋得住他強勁的掌力,也無法抗拒「玄陰真氣」的澈骨奇寒。
只要沽上一絲寒氣,就可使你血脈僵凍,何況寒氣之中又有奇毒,只要和他硬接,你就非死不可。
鎮九畿眼看阮天華左手擋胸推出,硬接自己的一掌,心中暗暗高興,忖道:「好小子,你死定了!」
心念方動,雙方掌力已經接觸上了。
本來鎮九畿的「寒毒掌」只是一團濃重寒氣,不帶絲毫風聲。阮天華的掌力,乃是「紫正神功」,更是無形無聲的真氣。
但兩團真氣在空中乍然交接,空氣受到兩股掌力排擠,形成極大的壓縮,就發出一聲蓬然大震!
鎮九畿在這一瞬間,突然感到一股炙熱的暖氣侵襲全身,這下直嚇得他心膽俱驚,再待退後,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登登往後連退了三四步,才算站停。
只見他臉色灰白,高大身軀不住一陣顫抖,咬牙切齒,嘶聲道:「小……子……你……你……毀了……老夫……給……我殺……」
兩名青衣少女趕緊閃身搶出,把他扶住,緩步走上石階在椅上坐下。
芙蓉夫人站起身問道:「你怎麼了?」
小老頭坐著的人,也跟著站起,湊上一步,說道:「小老兒早就知道要糟……」
鎮九畿喘息著氣憤道:「老夫一身武功,被姓阮小子廢了。」
他練的是「玄陰真氣」,遇上「紫正神功」,焉得不廢?
芙蓉夫人機伶一顫,驚詫的道:「什麼?你被姓阮的小子廢了一身武功?」
鎮九畿慘笑道:「老夫真氣被破,還能有什麼作為?你要他們給我殺,一律格殺!」
芙蓉夫人點點頭,柔聲道:「你先進去休息一會兒。」
一面朝兩個青衣使女吩咐道:「你們快扶山主到裡面休息去。」
兩名青衣少女答應一聲,扶著鎮九畿往裡行去。
芙蓉夫人雙目凝煞,霍地站起身來,揮手道:「勾總管,給我下令,殺!」
小老頭聳聳肩道:「好重的殺氣!」
一面朝冰魄夫人說道:「咱們是特別來賓,誰都不好幫誰,還是坐著作壁上觀吧!」
勾嬤嬤探懷取出一面三角小紅旗,朝四周連展兩層,喝道:「夫人有令,大家一齊上,今日與會的人,一律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他這一揮旗,站立在左廊前面一統教的人紛紛走出。
同時從彌勃殿兩側也湧進來了百來名劍門弟子,這些人是由鎮少侯率領,一式青衣勁裝,分為紅,白、青,黑四種劍的顏色。
劍門第子以劍穗顏色分等,紅色的劍術已得劍門真傳,為數不過十人。白色較次,約有二十名。青色是粗通劍術,在三十人以上。
黑色劍穗則是劍門山莊的庄丁,為數約五十人。
他們在大天井南首一字排開,志在阻攔各大門派的退路。
另外從大殿東西兩側通往後進的長廊上,也湧出百來名手持撣杖的灰衲和尚,不用說是崇勝寺的僧侶了。
就在一統教的入朝大天井欺來之時,商桐君,阮松溪等人也迅速迎了上去。
雙方的人,要接未接,一統教陣營中突然有六個人投入各大門振的陣營,會合在一起,轉過身去,立和一統教成了敵對。
這六個人正是端木讓、范叔寒、於立雪和皖南三劍老大萬邦同、老二壽耀南、老三公孫勝。
各大門派的人因對方另有兩撥人(鎮少侯率領的劍門弟子和崇勝寺僧侶)出現,也把人手分作三撥。
第一撥阮松溪、商桐君、晏海平、應立言、桑鳩婆、襲天發、阮天華、小紅、席小蓉。
同時阮松溪早巳知皖南三劍和端木讓等人會乘機過來,也納入第一撥。
第二撥五山主,九華三女,(秦妙香、黃玉香,羅香玲)青兒、鐵若華等人,監視崇勝寺的和尚。
第三撥由金雞門祝逢春、祝天霖父子串同各派弟子,監視鎮少侯和劍門弟子。
第一撥人也各自分配好了人手,計為阮松溪對芙蓉夫人,華山掌門人商桐君對少林達摩堂通善大師。六合門掌門人對崇勝宇方丈通濟大師。桑鳩婆對勾嬤嬤。襲天發對崆峒黃衫。太極門掌門人晏海平對鐵拂道人婁廣元。子午門掌門人應立言對禿頂神鷹南宮壽。
其中小紅對付黑蛛神余良,小蓉對付西崆峒十三子,則是蹲坐在階上的老哥哥小老頭以「傳音入密」告訴商桐君的。
另外由投過來的皖南三劍萬邦同、壽耀南、公孫勝、端本讓、范叔寒、於立雪六人,對付被一統教迷失心神的於老夫人、伏大娘、廣法道人、辛無忌、鐵三姑等人。
剩下阮天華一人沒有分派職務,可以機動增援落了下風的人。
阮松溪因芙蓉夫人依然坐在階上,沒有下來,他就沒有對手了,就和阮天華站在一起,替眾人掠陣。
卻說徐子常仗劍走出,迎向崇勝寺方丈通濟大師、突覺身後香風颯然,黃玉香一下掠到身邊,低聲道:「徐掌門人,你讓我來代勞吧!」
徐子常還沒開口,黃玉香已經側身閃出,長劍一擺朝通濟大師欺了過去。
徐子常因她搶著出手,只好停下步來。
黃玉香欺身上去,也不打話,長劍一領,就腰肢款段,施展開「素女劍法」左手劍決,舒展之際,柔若無骨,右手長劍象靈蛇般點出。
通濟大師被迷失心神的人,當然更不會和黃玉香打招呼,手中鑌鐵禪杖起處,呼然有聲,出手就使出「降龍伏虎杖法」,杖影開闊,盤天匝地,杖風虎虎勢道沉猛絕倫!
但黃玉香展開「隸女劍法」,一個人就象戲台上的刀馬旦,點起腳尖,台步走得嬌嬌嬈嬈,一忽在東,一忽在西,任你「降龍伏虎杖法」,藝出少林,剛猛無比。她就從你杖勢之間,閃來閃去,有如穿花蝴蝶,點水蜻蜒,繞著你左右直轉,呼嘯鐵杖,就從她肩頭、腰肢擦身而過。
看上去驚險萬狀,雖然只有毫匣之差,但黃玉香總是比老和尚快了半步,實則連她衣角都沒沾上一角。
一個迷失心神的人,就不再是修為功深的高僧,慈悲為懷的出家人了,看到有人和他動手,他就把你當作是唯一仇人看待,恨不得能一杖把你搗成肉泥,這也許就是苟子的性惡吧!
因此兩人動手沒有幾招,老和尚的杖法越使越快,越攻越急。
老和尚的杖勢加速,黃玉香的劍法、身法自然也隨著非快不可。
轉眼之間,杖影劍光和兩條人影幾乎已交織成一團,再也分不清是杖、是劍.是老和尚,還是散花仙女?
這是外人看來如此,動手的兩人,可清楚得很,杖來劍往,攻拒封拆,絲毫不會失誤。
黃玉香不過進退轉閃的步法加快而已,她依然嬌嬌嬈嬈,款款段段的在老和尚四周轉來轉去。
尤其她左手捏著劍訣,更是柔若無骨,在和尚前前後後拂來晃去的,不時乘虛而入。
兩人越打越快,黃玉香就是要他打得快,才有下手的機會。
這時正好轉到了老和尚身側,纖纖玉手閃電般拂上他肩頭,制住了穴道,她扣在掌心的大指和無名指早已暗藏了一顆解藥。
手腕有如水蛇一般,一下轉到老和尚面前,把藥丸塞入他口中,然後又迅快的在他後頸輕輕拍了一掌。
這一掌正好解開老和尚的穴道,也正凶這一掌拍下,老和尚張了張口,咕的一聲把藥丸吞了下去。
這一情形,外人是無法看得清楚的,因為兩人劍杖交織,本來打得很快,中間雖然略為停頓了下。
但黃玉香出手如電,快到無以復加,老和尚穴道一解,撣杖又緊接著展舞開來,中間只有電光石火般一閃的時間。
前面的劍光杖影堪堪消失,後面的劍光杖影又相繼而起,自然不會有人注意。
正因通濟大師猛力展開杖法,全身血液都在加速運行,咽下去的藥丸、藥力發散也比平時要快得多。
平日大慨要一盞茶的時間,才能把迷失心志的藥物解去,清醒過來,現在卻不到半盞茶的工夫,老和尚已經逐漸清醒過來了。
他正在和黃五香動手,但心頭逐漸清醒,杖法也不覺慚漸緩慢下來。
這情形黃玉香自然知道,這就趕緊以傳音入密說道:「老禪師,你杖勢此刻還不能停,小女子有很重要的話,我們只好邊打邊說了。」
通濟大師聽了她的話聲,不禁一怔,問道:「女施主不就是武林榜眼黃玉香黃姑娘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終於清醒了。
黃玉香仍以傳音入密說道:「老禪師和少林通善大師,在君山大會當晚,落入賊黨手中,被迷失了心神,賊黨的頭子,就是劍門山的鎮九畿夫婦。今天假崇勝寺舉行一統教創立大典,企圖把各大門派的人一網打盡,現在和各大門派正在激戰之中。小女子方才餵了老禪師一顆解藥,老禪師才清醒過來,目前老禪師必須等通善大師清醒了,才能一起退下。」
她口齒清晰,把一場武林變故,在廖廖數語中,已經全說清了。
通濟大師聽得暗暗震驚,回目四顧,自己果然是在崇勝寺天井中,四周刀劍交擊,人影飛閃,果然有許多人正在激戰之中。
這就忍不住問道:「通善師兄什麼時候才能清醒過來?」
黃玉香道:「和通善師兄動手的是我大師姐,此刻大概也可以喂大師眼下解藥了,我們約定了暗號,讓小女子試試就知道了。」
說完,就櫻唇一嘬,學著鳥啼的聲音,發出兩聲優美的啼聲。
原來黃玉香搶出之時,秦妙香也晃肩從商桐君身邊閃出,嬌聲道:「商掌門人,你把通善大師交給小女子吧!」
話聲出口,沒待商桐君開口,已經迅快的朝通善大師迎了上去。
商桐君,阮松溪等幾人.量對方人手,商量好調配的人手,九華三女是和五位山主一路,是第二撥的人,負責監視崇勝寺僧侶的,現在眼看黃玉香、奏妙香兩位姑娘搶著出手,心中很不以為然。
各大門派調派人手是用以制衡大局,一經決定,就是軍令。
當然由各大門派掌門人商量決定的事,是沒有人敢反對的。
只有這三位魔教女弟子,沒有人可以管束,大概她們看人家動手,而她們只派了監視崇勝寺和尚,此時還沒有出手,見獵心喜,所以搶著上去,心中總覺魔教平日對門人管束不嚴,才會如此不聽號令,不受約束,但人家已經搶出去了,也只好後退幾步,和阮松溪、徐子常站在一起。
這時雙方的人均已動上了手,忽然從一片刀劍交擊聲中,響起了兩聲清脆的黃鶯啼聲!
這邊才一響起,另一邊也同樣響起兩聲黃鶯啼聲!
坐在階上的小老頭忽然嘻嘻一笑,尖沙著喉嚨,呤起詩來:「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席,啼時驚戰意,不得分高低。」
正在激戰中的人,一心一意的舞刀運劍,志在克敵制勝,忽然響起美妙悅耳的黃鳥新聲,當然會分了心。
不!此時激戰正殷,當然不會有鳥啼的,
這突如其來的黃鶯啼聲,准都想得到不會是真的黃鶯,那一定是敵人的暗號,可能有什麼行動。
雙方的人心裡都有這樣想法,攻拒之勢自然一緩,大家都要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老頭說的影響戰鬥意志,倒也是事實。
悅耳的黃鶯啼聲乍歇,正在揮舞禪杖和秦妙香、黃玉香動手的少林通善大師和崇勝寺方丈通濟大師二人忽然杖勢一收,手提禪杖和兩位姑娘一同朝左首廊下走來。
黃玉香喜孜改的道:「阮掌門人、商掌門人、除掌門人,兩位大師眼下解藥,已經清醒過來了,現在沒愚姐妹的事啦!」
說完,和秦妙香翩然退了回去,
阮松溪等三人聽得大喜過望,慌忙一同迎了上去。
商桐君拱手道:「二位大師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
通善大師忙合十道:「阿彌陀佛,說來慚愧,老納和通濟師兄差點當了他們的魄儡。」
阮松溪含笑道:「兄弟也是被他們迷失心神,還當了他們的傀儡教主呢!」
徐子常接著道:「二位大師這時醒來,正是最好沒有了,差幸崇勝寺的僧侶,尚未出手,否則就不堪沒想了!」
通濟大師聽得一怔,目光轉動,果然看到崇勝寺百餘名僧侶手持禪杖,站在兩廊上首,不覺駭然道:「敝寺僧侶莫非也全被他們迷失了心神?」
阮松溪道:「這個目前還不清楚,只好由五山山主等人監視著她們。」
就在兩位大師清醒的同時,幾處戰場上,也有了顯著的變化!
因為這是一場混戰,雙方投入的高手人數極多,戰況各異,作者一支禿筆,實在貯不過來。
先說小紅迎著黑蛛神余良,就嬌叱道:「姓余的,昨天我大哥刨下,留你不死,你就應該遠走高飛,離開這是非之地,誰知你怙惡不悛,還敢和各大門派作對,今天就饒你不得了。」
黑蛛神余良怒吼一聲,雙手箕張,十指如爪,朝小紅撲來。
小紅怒道:「該死的東西!」
賽莫邪一道白光,就象匹練般朝前電卷出去,黑蛛神雙爪烏黑有光,不但練有奇毒,而且練成鋼爪,不畏尋常刀劍。
他身形快捷如風,一下欺到小紅身前,看她舉劍揮來,抓出的雙爪並沒有收勢,右手依然抓向小紅肩頭,左手稍沉,朝賽莫邪劍上抓落,這一下他估計錯誤,沒想到小紅手上的賽莫邪削鐵如泥,白光閃過,五指—涼,已被鋒利寒芒削落,口中發出一聲尖啊,急往後躍退。
小紅豈是省油的燈,你要後退,門也沒有,左手抬起拍出一掌,她在白鶴洞每天都以仙果當糧食,體內真氣充沛,足以抵得人家二三十年勤修苦練,後來拜桑鳩婆為師,練的是乙術門功夫,桑鳩婆怕地功力不足,又輸給了她二十年功力,這一記「乙木掌」朝黑蛛神追擊過去,黑蛛神堪堪往後躍退,陡覺一團勁急無儔的掌風,涌到身前,急撞過來,掌力之強,重於千斤,凝滾壓到,心頭不由力吃一驚。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黃毛丫頭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自然不敢硬接,急忙身形一伏,貼地卧下。
這一下果然管用,小紅拍出的一團掌力,從他背脊上方滾滾掠過。
黑蛛神沒待她第二掌出手,身子一弓,從地上躍起,就在此時,他寬大的衣袖揚處,飛出十幾道黑線,朝小紅激射而來。
他久住苗疆,豢養的都是毒物,這十幾道黑線,正是苗疆特有的鐵線蛇。
這種蛇不過七、八寸長,只有竹筷一半粗細,全身細鱗如鐵,不畏刀劍,而且劇毒無比,噬人立斃,長到三尺的,加以訓練,還可以當作兵器使用,不但可以纏住故人兵器,只要兵刃被它纏住,它就會迅速沿著你兵刃游下,一口咬住你脈門。
當暗器使,那就更好,它不怕你兵刃擋削,甚至會纏住你兵刃游下,只要落到你身上,或者落到你附近,都會很快咬你,這是說,黑蛛神只要使出鐵線蛇來,沒有人能夠躲得開的。
這回他又失算廠,她沒想到他自己的雙手十指,也不畏普通刀劍,還是破小紅削斷了,左手五根指頭,可見小紅手上不是普通長劍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小紅看他從地上躍起之時,雙袖一抖,就飛出十幾縷暗器,朝自己激射過來,暗器還沒射到,一股中人慾嘔的腥風已經撲鼻次來,心中不由一動,暗道:「他使出來的大概是毒物了。」
心念一動,立即右手圈動,賽莫邪揮起一片白光,足有圓桌面大小,朝空中迎了上去。
十幾條鐵線蛇經劍光一陣絞動,立即紛紛削斷,小紅出手何等快速,足尖一點,身形突然飛撲而起,帶動劍勢,一圈銀光宛如一片網罩,朝黑蛛神當頭罩落。
黑蛛神沒想到發動如此快法,百忙之中,只好學懶驢打滾,貼地朝左滾出。
小紅來勢如電,那還容你逃出?口中嬌叱一聲,錯落劍光,隨著加急射落,隨後一片劍光響起一聲慘嗥,一向以用毒成名的黑蛛神余良,終於惡貫滿盈,在賽莫邪劍下伏誅。
席小蓉仗劍迎向西崆峒十三子,長劍一指,喝道:「十三子,本公子念你尚無大惡,你此時退走,還來得及,若是執迷不悟,你會追悔莫及。」
這番話她是聽坐在階上的老哥哥以「傳音入密」教他說的。
十三子成名數十年,一向自視極高,只見向自己迎上來的只是一個淡黃臉少年(席小蓉臉上戴了面具,是以沒人認得出來)居然教訓起自己來。
不覺森笑道:「小子口氣不小,居然敢對道爺這般說話。」
席小蓉冷笑道:「你以為九劍同發,天下無敵了嗎?你從前右手未斷,可以連發十三劍,還不是被人破了?」
這話當然也是老哥哥教她說的了,志在激怒十三子。
十三子最忌諱別人提起他被削斷右臂之事,這是他一生奇恥大辱,聞言不由嗔目喝道:「小子,你找死……」
席小蓉道:「好個妖道,你敢出口傷人,就算你九劍同發,本公子也不在乎,你只管使出來好了。」
十三子愈聽愈怒,左手一抬,一道劍光就應手而生,直劈過來。
他果然不愧是劍術名家,左手一抬之際,懸在他肩頭的一柄四尺闊劍,不聞半點聲音,就已出鞘,就已發劍攻敵。
憑他這一手,乾淨利落,不著半點痕迹,就可看出他劍上造詣何等精純了。
席小蓉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師傅就是芙蓉夫人,(方才大師姐白雪寒叫她師父)她練的並不是劍門山的武學,而是玄陰教的手法,以她所學,甚至還高出昔年的玄陰教護法夏非幻。
此時十三子一劍迎面劈來,她身形一閃,不退反進,側身朝十三子欺去,口中喝道:「你不使九劍,絕非本公子的敵手。」
人還未近長劍一指,一點寒芒已經快點上他左乳「將台穴」。
這一手,本是「玄陰九轉掌」的手法,她稍加變化,以長劍使出。
十三子一驚,急急往後退下,他在後退之際,左手闊劍朝肩頭一挑,「咻」的一聲,一道劍光凌厲飛起,朝席小蓉當頭射下。
(十三子手中一柄四尺闊劍是母劍,肩頭劍鞘中的九支長劍則是子劍,九支子劍全仗手中一支母劍發劍)。
席小蓉心中暗道:「來了。」
不慌不忙舉劍砸去。
一個人只有兩條手臂,最多也只能使雙劍,何況十三子一條手臂已被人齊肩削斷,只剩了一隻左手,如何還能九劍同發呢?
這就全仗左手一柄母劍,發劍是以母劍劍尖,挑起子劍護手,向空摔出,這是特殊手法,向空摔出的長劍,就會向敵人當頭射去。
此後就仗敵人用,兵刃去磕他長劍了,長劍受到一磕,就會划著弧形飛行,回到十三子面前,十三子用劍尖一點就會再次向你凌空攻擊過來。
你不住的受到攻擊,自然會不住地向劍去瞌,這就產生了循環作用。
他一支接一支的舉起長劍,最多可以加到九支,連同手中的母劍,一共有十支之多,此去彼來,使你接應不暇,就非中他的劍不可。
卻說席小蓉舉劍撩去,只聽「哨」的—聲飛來長劍,立時磕飛出去。
但十三子闊劍連揮,第二支,第三支長劍,接二連三的飛射過來。
席小蓉再次揮劍撩去。瞌飛了第二支,再瞌第三支,方才被她瞌飛的第—支又划著弧行射到。
席小蓉再舉劍揮出,睦飛了第一支,接著十三子的第四支、第五支長劍又連續躬來。
這五支長劍經席小蓉磕飛回去,十三子闊劍一點,又直射而來,這樣循環不息,去而復來,就在一支方圓象穿梭一般,上下飛舞,輪流飛射,而且愈來愈快。
席小蓉只得跟著連連揮劍,把它們一一瞌飛出去,但聽「哨哨」之聲,愈來愈密:在席小蓉身前身後劍光交織如網。
十三子只發了五支長劍,便不再發劍,那是因為十三子認為對付席小蓉,有這五支長劍已經足夠了。
他九劍同發,是對付一流敵人的,在他眼裡,席小蓉只不過是三流敵人而已!
席小蓉對付這五支飛劍,確實已有接應不暇之感,這是老哥哥叮囑她的,要她支撐上一會兒,沒聽到他招呼,務必支撐下去。
這一陣功夫,五支飛劍來去如電,越攻越快,她手中長劍只好不停的瞌,一點也鬆懈不得,握劍右手已值得漸漸酸痛,額上也隱見汗水!
才聽老哥哥的聲音以傳音入密說道:「可以了,但你只能收下他一支長劍,多收了他會發覺,好,現在用左手取出魚網,隨手一撈,象撈魚一般,對準長劍兜去,網到了就把魚網藏到背後,別讓他發現。但你還是要繼續的發劍磕劍,等他發現少了一支,就會再發一支,他再發一支,你就再收一支,好了,又可以髮網了。」
他口中的魚網正是昨晚用蛛絲結的網,粘在樹杈枝上,這樣的一張網兜,只能撲撲蝴蝶,如何網得住長劍?
但席小蓉對老哥哥奉若神明,相信他說的一定不會錯。
此刻那還猶豫?右手奮力磕劍,左手悄悄取出魚網,對準飛射而來的長劍輕輕兜去。
說也奇怪,那支長劍投入魚網,果然輕而易舉的收了下來,急忙把左手藏到背後,右手揮劍如故。
劍光依然往來交織,哨哨之聲,依然連續不斷!
但站在一丈開外的十三子揮動闊劍,向空連連點出,飛回,去的長劍,卻立時發覺不對,他明明發了五支長劍,怎麼會平空少了一支?是給什麼人收去了呢?
他雙目凝注,朝四周瞥過,根本沒有什麼人影,心中兀是不信,左手闊劍朝肩頭一揮,又有一支長劍,從他肩頭劍鞘飛出。
席小蓉立時聽到老哥哥的聲音叫道:「他又發劍了,再收他一支,要快。」
席小蓉應付四支長劍飛來飛去,就沒有方才五支長劍那麼吃力。
聽了老哥哥的話,故意身形一旋,左手魚網又迅快的兜出,網住了一支長劍,立即把魚網藏到了背後。
她揮劍之際,身形本來就在不時的閃動,因此十三子並沒有疑心到她。
那知第六支長劍出鞘飛出,接連飛回去的依然只有四支,中間又少了一支!
十三子不由大感納罕,他一直認為席小蓉連五支飛劍都已應接不暇,決無能力收他的長劍,其中必有高人隱身附近,把他的長劍收去。
心頭自然極為憤怒,沉笑道:「那一位高人隱身收取貧道長劍,怎不現身來,讓貧道見識見識。」
話聲方落,突聽耳邊響起極細的聲音笑罵道:「見你的大頭鬼,我老人家只是在看熱鬧,幾時收了你的劍了?」
十三子方自一怔,再定睛看去;空中已只剩下三隻長劍!
席小蓉右手發劍,一面冷冷的道:「十三子,你只有這點伎倆嗎?」
十三子怒笑一聲,左手闊劍連揮三揮,肩頭劍鞘中最後三支長劍也快同電射,一支接一支的飛出。
席小蓉也及時聽到老哥哥的聲音說道:「是時候了,要快,現在他六支長劍都脫手了,你先收他三支,然後再拿話氣他一氣,最後三支不怕他看到了,就一口氣把它收下,再聽老哥哥的。」
席小蓉依言在十三子連連發劍之際,身形連轉,左手連揮,魚網一兜就是一支,接連三兜,就收下了三支。
口中冷笑道:「十三子,本公子要你九劍同發,你卻零零碎碎的發劍,你不嫌麻煩,本公子卻嫌麻煩呢!」
十三子正在發劍之時,聽了席小蓉的話,目光一注,空中竟然又只剩下最後發出的三支劍了,這下不由得心頭大為震驚,厲聲喝道:「是你……」
席小蓉沒待他說完,左手從背後伸出,笑道:「不錯,是本公子收下了。」
話聲出口,魚網朝空中飛射而來的長劍連揮三揮,三支長劍都被她兜了過去。
十三子竟連對方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都沒看清,但劍已發出,再也收不回來,眼睜睜的看她以極快手法把最後三支長劍一起收去。
心頭又驚又怒,狂喝一聲,手中闊劍一振,縱身飛撲過來。
席小蓉又聽到老哥哥低聲喝道:「快聽著,右腳向右橫跨半步,左手用魚網朝上兜起,右手把長劍倒過來,用劍柄平胸推出,快!」
席小蓉連思索的時間都沒有,趕緊依言跨出右腳,左手魚網朝上兜起。
這一下就象張著魚網等待魚兒一般,她堪堪跨出,十三子已經劍先人後撲到了,手中闊劍一下刺入魚網之中。
席小蓉但覺左手一沉,幾乎接不下來,她心中只記著老哥哥的話,倒轉長劍,用劍柄平胸推出。
十三子飛撲過來的人,一劍刺了個空,(席小蓉右足橫跨,人已到了他左首)等他發覺闊劍刺入魚網之中,左手一縮,要待收劍,那知闊劍已被魚網粘住,再也拔不出來。
他撲來的人,身子懸空,不得不先行落地。正因他拔劍沒拔出,左手用力之故,身向前傾,等到雙足落地,又和席小蓉成了面對面。
但他身手剛落,席小蓉平胸推出的劍柄,就好象正在等待著他,「撲」的一聲,不偏不倚,撞在他左肋「血阻穴」上。
換了一個部位,以十三子的修為,還不在乎,但「血阻穴」可不一樣,劍柄撞上穴道,全身氣血立時受到阻礙,他武功再高,這一記也吃不完兜著走,口中「呃」了一聲,應手往後便倒。
席小蓉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西崆峒十三子,自己居然輕而易舉的收下他九支飛劍,最後這一記,就好象是他自己湊上來的一般。
心頭這份高興,自不待言,迅速納劍入鞘,提起穴道受制的十三子,喜孜孜的退了下去。
和三位副教主動手的是襲天發、晏海平、應立言。
崆峒黃衫是首席副教主,使的是一柄闊劍,和他身形極為相稱。(他個不高,肩膀特別闊)迎住他的是襲天發,使的是一柄兩尺長的短劍。(這柄短劍還是他昔年在書房伺侯東海龍王公孫敖,當書童時的隨身之物,從小使用慣了,到老都隨身帶著使用著它)。
兩人遇上了,誰也沒有打話,雙劍齊舉,就動上了手。
崆峒黃衫,在武林中名頭甚著,在江湖上一流高手,名次可以排到前幾名。
襲天發在江湖上籍籍無名,但他的武功,卻是東海龍王親自指點的。
再加上他數十年都住在石窟里,無所事事,不是靜坐,就是練練拳劍,劍上造詣之深,已是舉世罕匹。
這兩人一個闊劍如風,一個短劍若灑若電,當真棋逢敵手,遇上了平生的勁敵。
晏海平的對手是鐵拂道人婁廣元。
一個是太極門掌門人,一手「太極劍法」,悠然而來,倏然而往,每一劍都劍走弧形,以靜制動的手法。
一個是九宮雙劍之首,他右劍左拂,長劍使的是「九宮劍法」,鐵拂的招數,卻是他配合劍法獨創的奇招,劍拂同施,一個人劍光繚繞,全身上下,都是絲絲拂影,進退之間,快捷如風。
應立言是少林派子午門的掌門人,一手「子午劍法」,直來直往,以快速取勝。
對手禿頂神鷲南宮壽,使的也是—手「九宮劍法」,九宮雙劍使的同是一套「九官劍法」,但鐵拂道人劍走九宮,發劍快捷,南宮壽劍勢展開,起落如風,以撲擊為主。
這三對人,使的都是長劍,卻各有奇招,這一戰當真棋逢敵手,各竭其能,一時之間,誰也勝不了誰。
在他們附近,還有—對,搏殺得極為激烈,那是桑鳩婆和勾嬤嬤了。
他們兩人本是數十年前的舊識,桑鳩婆怒她本念舊情,把自己誘入山腹,心頭自然氣怒極盛。
一見面就厲聲喝道:「勾魂鬼婆,咱們相識數十年,沒想到到頭來還要以兵刃相見,這都是你這老鬼婆興風作浪,做的好事,今日之事,咱們只有放手一搏了。」
勾嬤嬤手持長劍,獰笑道:「桑鳩婆,老婆子就是因為和你相識數十年,才把你招待在山腹石室,好讓你避過一劫,誰知你真是在劫難逃……」
「住口!」
桑鳩婆沒待她說完,沉喝一聲:「老鬼婆,那就看看是准在劫難逃吧!」
揮手一杖,劈了過去。
勾嬤嬤身形—個急閃,手中長劍斜削過來。
桑鳩婆一杖出手,桑木杖左右展開,立時幻起七八道杖影,盤空匝地,宛如怒龍探爪,同時迎頭罩去。
勾嬤嬤不敢怠慢,立即施展「九幽身法」,一個人有如一團魅影,乘隙進招,長劍,灑出點點綠芒,到處流動。
桑鳩婆氣怒已極,杖勢揮灑之中,左手「乙木掌」、「乙木指」輪番擊出,勁風呼嘯,忽如一團怒潮,忽如一縷勁矢,記記不離勾嬤嬤大穴要害。
勾嬤嬤出身九幽門,除了「九幽身法」,飄忽不定,劍上造詣也極為深厚,左手「勾魂鬼爪」更是她成名多年的絕活,五指一抓,五道指風,挾著森寒陰氣,令人毛骨悚然。
這兩人已有數十年不曾交手,這一動上手,發覺五十年來,雙方武功,都在精進,自然不敢大意。
杖影,掌風,人影、指勁,交織成一片,大概沒有三五百招,是無法分得出勝負米的。
另外一邊,是端木讓、范叔寒、於立雪和皖南三劍萬邦仝、壽耀南,公孫勝六人迎戰天罡旗的於老夫人伏大娘,廣法道人,辛無忌和鐵三姑五人。
於立雪看到老奶奶,就疾快的迎了上去,大聲叫道:「奶奶,我是立雪……」
於老夫人神志被迷,口中大喝一聲:「誰是你奶奶?」
呼的一杖擊了過來。
這時端木讓接住了伏大娘,萬邦全接住了廣法道人,壽耀南接住辛無忌、公孫勝接住鐵三姑,已經動上了手。
范叔寒怕於立雪有失,急忙閃身而出,一劍架住於老夫人的杖勢。
於立雪急叫道:「奶奶,你老人家怎麼不認識孫女了?」
於老夫人杖勢被范叔寒架住,心頭更怒,左手突出,呼的一掌,朝於立雪當頭擊下。
范叔寒看得大駭,急忙一把抓住於立雪手臂,往後拉下,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立雪,你奶奶被迷失神志,怎麼會認識你?咱們只有先把他們點了穴道,再想辦法。」
在他說話之時,於老夫人杖勢接二連三的攻來。
范叔寒只有揮起長劍,連接帶削,接下了她三招。
於立雪道:「范大哥,只是我不是奶奶的對手。」
范叔寒以「傳音入密」說道:「不要緊,由我和你奶奶動手,你轉到她身後去,一定可以點住她穴道的。」
於立雪點頭道:「我去試試看。」
范叔寒為了讓於立雪出手,只好運起功力,揮劍和於老夫人硬打硬接,於立雪身形一閃,就掠到奶奶身後。
於老夫人神志雖被迷失,武功絲毫未減,范叔寒揮劍和她搶攻,心頭怒極,一支鐵杖舞得漫天杖影,勢道凌厲無比。
范叔寒展開「形意劍法」,差可和她打成平手。
於立雪閃到奶奶身後,兀是近身不得,心頭大急,幾次冒險搶入,都被杖勢逼退。
這一情形,范叔寒當然看得到,心中暗道:「看來只有俟機架住她鐵杖才行。」
心念轉動,又打了兩個照面,正好於老夫人一杖直搗過來,一時那肯錯過機會,身形一側,劍使「秋水橫舟」,閃電般劃出,「哨」的一聲,壓住了杖頭,口中喝道:「快!」
於老夫人凜然道:「快什麼?」
左手掄掌就劈。
范書寒以一支長劍壓住勢道沉重的鐵杖,已是使出了十分力道。眼看她一掌劈來,只得功運左掌,使了一記「崩掌」,朝前推出。
「砰」!雙掌擊實,范叔寒內力修為不及於老夫人深厚,只覺有如千斤巨石直搗過來,崩出的左手再也抵擋不住,一個人被震得連退了三步,喉頭隱隱發甜!
差幸於老夫人杖勢被他壓住,左掌和她互擊,一個迷失心神的人縱然武功不減,反映究不如平常敏銳,於立雪趁機雙手疾發,點了奶奶身後三處穴道。
於老夫人身子定住了,於立雪從她後身閃出,嬌笑道:「范大哥,好了……」
瞥見范大哥站著的人,雙目微闔,靜立不動,不由大吃一驚,急忙雙肩一晃,掠到范叔寒身邊,一手扶住他身子,急急問道:「范大哥,你怎麼了?傷在那裡?」
范叔寒依然閩著雙眼,低聲道:「我和你奶奶對了一掌,真氣有些浮動,休息一會兒就好,此刻時機迫促,你快去幫二師兄,把伏大娘制住了,快去。」
於立雪關切的問道:「你真的不要緊?」
范叔寒道:「你只管去,我只要稍稍調理呼吸就可沒事了。」
於立雪道:「好,那我去了。」
范叔寒道:「時機稍縱即逝,快去。」
端木讓兩枚鐵膽和伏大娘長劍,激戰方殷,沒防到於立雪會向她身後襲,自然很快的被制住穴道。
於立雪叫道:「端木大哥,現在由你去幫皖南三劍了,范大哥負了傷,我要去照顧范大哥呢!」
端本讓聽得一驚,急忙問道:「四師弟負了傷?他傷勢如何?」
於立雪道:「范大哥和我奶奶硬接了一掌,震動真氣,他說調理一會兒呼吸就好。」
端木讓點點頭,抬目看去,忽然笑道:「皖南三劍,用不著我去打接應了。」
皖南三劍成名多年,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流的劍術名家。
廣法道人和辛無忌還免強可以招架得住。
鐵三姑和穿腸劍公孫勝動手,不論劍法、功力,都差得很遠,不過一二十個照面,公孫勝一記「手揮七弦」幻起七點寒芒,飛灑而出。
但聽「當」的一聲,第一點寒芒,點在鐵三姑的劍脊上,把她一支長劍凌空挑飛出去。
其餘幾點寒芒依次灑落,就點了鐵三姑身後五處穴道,長劍鏘然返鞘,沒再出手,只是負手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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