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各個擊破

第二十八回 各個擊破

那黑衣婦人不是別人,正是神巫教教主艾香芸,艾娜的親娘。

黑衣婦人漫聲叫道:「艾娜,過來這邊……」

艾娜不由自主地走過去,雙腿直在發抖。

「娘!你……我……」她簡直不知怎樣說話才好。

「跟我回去,我有話問你。」艾香芸的面容仍然模模糊糊,看不大清楚,事實上並無面紗或其他東西遮擋著。

「我……我不回去……」艾娜總算把話說出來。

「不回去也行。」艾香芸聲音一冷:「沈陵呢?你把他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我不知道……」

「你不說也行,我只好將你交給東廠的大人們。」

艾香芸嚴厲地注視她:「她們會使你說實話,比你高明好幾倍的角色,都逃不過他們的掌握,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我真的不知道。」艾娜可憐兮兮的說:「娘,我隨侍你這麼多年,你難道還不知道我從不打誑語么?我的確不知道……」

「唔!我知道你說的是實話,可是世間的人很奇怪,真話他們往往不信,假話都聽得進……」

她冷笑一聲,又道:「你不妨設想一個最可能的去處下落,告訴他們,以後的事,就是他們的了。」

艾娜驚異地望著這個黑衣婦人,她居然有維護自己的意思,以她一向狠毒殘忍的性格,這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你照我所說做了之後,就不必去東廠,仍然回到我那裡,不會受苦,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艾娜幾乎感激得快掉眼淚。

假如艾香芸一向對她這麼好的話,當時縱使是沈陵這等人才,她也不會為他背叛神巫教的。

艾娜點點頭,道:「娘,讓我想想看沈陵應該在什麼地方比較合情合理。」

她不想還好,一想之下,沈陵的音容笑貌浮現心頭,登時使她心情陡然轉變,勇氣倍增,因而頭腦為之清醒,當下馬上看破了艾香芸的詭計。

「原來娘不過是代東廠套取我的推測,因為我和沈陵是友非敵,所以我的猜測必有若干根據和線索,這是娘向東廠交差的詭計之一。其次,我這麼做了,她才可以將我帶回身邊,隨時可以處置我,如果我落在東廠手中,她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這個念頭在艾娜心中一現即逝。

「我怎麼辦呢?」她接著想:「他們這些人,娘也好,東廠也好,個個都是老狐狸,我和他們斗心機耍手段,一定鬥不過他們的……」

「艾娜,時間無多,快點!」

艾娜正在著急無奈,突然自庵堂方向傳來一聲清越的鐘聲,不由一怔,目下並非做功課時刻,怎會敲鐘。

她抬首望向艾香芸,只見她的娘神情甚為奇怪,好像似在凝神靜聽狀,身軀微微顫抖,她不由萬分奇怪。

半晌,艾香芸才恢復常態,將目光投向艾娜身上。

艾香芸有氣無力地苦笑一下,道:「艾娜,你的神通還真不少……」

「什麼神通呀?」艾娜的確莫名其妙。

「你回庵去吧!」艾香芸突然說:「像平時一樣,不必慌慌張張。」

「是!」艾娜又迷惑又興奮地應道:「娘,您寬恕我了,是不?」

艾香芸口氣溫和地道:「別的話不用說了,你回庵之前,將你和沈陵分手時的情形細節告訴我就行啦!」

艾娜一想這還有什麼問題?反正就是在此庵門外分別,沈陵告別而去,還表示過此生此世能否再見。

於是她把詳情一一說出。

※※※※※※

狂獅荊若天微微頷首,聽取艾香芸的報告。

「有兩大理由,使我釋放艾娜,讓她仍然住在那尼庵中……」

「哦?是哪兩大理由?」

「第一個理由是,根據艾娜那逆女的供述,沈陵一有機會,必會到那無名庵中探望她……」

艾香芸冷靜地分析,荊若天輕輕點頭,表示同意她此一見解。

「第二個理由是,艾娜不離開無名庵則已,一旦離開,失去佛力庇護之時,她的行蹤去向,完全在我掌握中,說不定會帶領我們找到沈陵。」

「唔!這話有理,那麼你隨時與本人保持聯絡,荊某人還要重重的謝你。」

「不敢當!不敢當!」艾香芸暗暗欣喜過了這艱險可怕的一關:「荊大人,只要您肯相信,並且不見怪敝教從前的過失,我已感激不盡了。」

艾香芸走了之後,荊若天獨自沉吟忖思了一會,又在京師詳細地圖上查看了一陣,才傳令召來四個人,到公事房來集議。

這四個人其一就是到無名庵去的婁大娘,她的「天羅毒網」乃是武林一絕,江湖上就給了她一個「天羅網」的綽號。

另外三個都是男的。

一個年約六七旬左右,鬚髮皆白,此人在武林中極為有名,但近二十年來已罕得露面,姓黃名永平,外號「千里追風」。

還有兩人俱屬中年,一個面黃肌瘦,形如病夫,衣衫檻褸,但事實上他家財萬貫,但於他個性貪婪吝嗇無比,平生一毛不拔,所以獲得了「鐵公雞」的外號,本人姓商名京。

最後一個是衣著華麗,氣派闊綽,與鐵公雞商京恰成強烈對比,此人姓方名展雲,外號「假員外」。

這四個人都是荊若天最得力的心腹,當下商議大事。

「諸位,沈陵當夜是在此庵門前,與艾娜作別後失去蹤跡的。」

荊若天在地圖上指著,話聲到此停住,等大家看清楚后,看他們有什麼意見。

「那一天晚上,錦衣衛方面會同咱們東廠,九城戒嚴……」年紀最大的千里追風黃永平首先發言:「老實說,以那一天晚上所出動的人手力量,可以說連一隻蒼蠅也休想飛出京師。」

「不錯!」鐵公雞商京的嗓音嘶啞,像似大病初癒一般:「沈陵絕對出不了京師,縱然出得去,亦必被咱們發現。」

假員外方展雲輕咳一聲,道:「在這種情形之下,沈陵若是無人掩護,萬萬出不了京師,咱們要查的正是何人掩護他……」

婁大娘介面道:「掩護他的人可多啦……連那個女孩子艾娜也敢幫他……」

所有男的都微微而笑,因為這「天羅網」婁大娘本身形單影隻,她憎恨所有成雙成對的情侶,已是人所皆知的事。

「在這無名庵附近,沈陵能夠躲到什麼地方?」荊若天問道。

「普通的人家,必定不敢收留他。」鐵公雞商京應道:「假如他事先有布置的話,則他與艾娜第一次落腳就不會在城南的空屋了。」

「商兄雖然指出沈陵在附近不會有預先布置的巢穴,立論精闢,可是終究沒點出沈陵的去向呀!」

假員外方展雲一面說,目光一直在地圖上搜索著,又道:「聽說沈陵乃是文武全才,人又長得英挺不羈,說不定闖入某些人家的后宅,也會獲得同情收留……」

「哈哈!」千里追風黃永平仰天而笑:「方員外,你到底還年輕,還存有一份幻想,要知當時在午夜,沈陵長得再英俊,但夜闖人家后宅,絕難獲得見諒收留。這一點你放心,我千里追風可以擔保必定不會發生這等事情的。」

「對,如在大白天,或有可能。」鐵公雞商京也附和千里追風的見解。

「那麼這附近只有一座圓覺寺,還有京華鏢局這兩個地方,可容夜行人暫作藏匿。當然,京華鏢局的鐘子豪,深知厲害,絕不敢收留沈陵……」白髮蒼蒼的千里追風黃永平徐徐道。

「我卻不這樣想,鍾子豪雖是鏢客,一萬個不敢得罪東廠,亦深知咱們的手段,但只有他才能夠把沈陵安然運出京師,這就是我的理由。」

在荊若天手下的四個心腹中,論智計,婁大娘是最弱的一個,千里追風等三人,對她的異議,都感不服,紛紛反駁。

荊若天拿起案桌上的水晶紙鎮,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眾人都趕快停口收聲。

「婁大娘的話很有見地,綜觀京師九城之內,惟有京華鏢局方有掩護沈陵之力。」

他這麼一說,誰也不敢多言。

「不過……」荊若天沉吟道:「京華鏢局的鐘子豪,咱們監視了好幾年,早巳知道他從不捲入官家的是非中,那麼他為何要掩護沈陵呢?他們之間有何關係?」

「荊大人,乾脆把鍾子豪傳來問問。」千里追風年紀雖大,卻是個行動派人物:「鍾子豪雖是一流人物,但到了大人這間公事房,絕對不敢隱瞞事情真相的。」

其他三人皆點頭,贊成這個辦法。

荊若天卻搖搖頭,道:「不宜打草驚蛇!他如果有膽子掩護沈陵,就有辦法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因此,咱們問不出什麼東西的。」

他一面說,一面環視這四名心腹大將,最後將目光落在千里追風黃永平身上。

「永平兄,你安排一下,多派一些人手,晝夜不斷分班次嚴密監視京華鏢局,最主要的是鍾子豪的行動。」

「是!」千里追風黃永平站起來,躬身行了一禮,迅即出去。

※※※※※※

沈陵離開殺戮現場后,即失去了蹤影。

城郊的血案震動了京師,包括錦衣衛正副統領在內的二十一名高手,被人神秘擊斃,使廠衛的高手震驚莫名。

案發後的兩三日內,那些在京師內外布線緝兇的高手,竟然莫名其妙地又失蹤了十餘人,更使其他高手驚怒交加,甚至人人自危。

這天起更時分,宣武門附近二座大院左側的巷子,突然幻現一條黑影,鬼魅般躍上院牆,消失於大院中。

內院的一間房內,銀燭與水晶燈相映成輝。

一個美得令人心跳的白衣女人,臨窗眺望。

久久,她輕嘆了一聲,轉身離開窗子,裊裊娜娜走向梳妝台,面對銅鏡,開始寬衣解帶,轉眼間,呈現出赤裸的胴體。她的身段肌膚,以及不自覺散發出的醉人風情,絕對能令男人激發起熊熊的慾火。

這個女人大約三十歲左右,可是她還是那麼艷麗,肌肉結實、皮膚白嫩、雙峰尖挺得如玉筍般,由肩頭胸脯大腿到腳尖,無一寸不充滿性感,真是個美麗尤物。

她對鏡顧影自憐了一番,然後拿起一襲輕紗披上,由於那襲輕紗是半透明的,赤裸的胴體在輕紗之下,若隱若現,猶如霧中看花,更增添了無限誘惑。

這是一個衣著華麗,氣派闊綽,年約四旬出頭的中年人。這人不是別人,竟然是狂獅荊若天四大心腹之—的假員外方展雲。

那個美麗尤物並沒有回頭,似乎知道來人是誰。

她那嬌艷的面龐,泛起如花的笑容,但那雙眉目中,卻有一股仇恨之火,一閃即逝,這股仇恨之火非常深濃,濃得化不開。

她徐徐轉身,像飛舞的蝴蝶般迎向假員外方層雲,投入他的懷中。

方展雲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更不是第一次摟抱這個美艷尤物,但當一接觸到她的胴體,就升起熊熊慾火。

美麗尤物的輕紗自然地滑落,假員外的衣衫一件件剝除,雙雙跌倒在綉床上。

一場顛鸞倒風,抵死纏綿,令人熱血噴張的秘戲登場……

良久,景象雲散雨收了,假員外只穿一條短褲,裸露出精壯彈性的肌肉,坐在一張高背椅中想事情。

美婦尤物身上披回那件薄紗外衣,來到他椅邊,傍坐椅子把手上。

假員外起先沒有反應,可能是深陷沉思中。稍後忽然轉眼望望她,隨即泛起奸狡惡毒笑容,手起一拳打中那美婦後背。

美婦登時飛開七八尺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叫。

她狼狽地爬起,又悲又哀又驚懼,叫道:「你老毛病又發作了么?」聲如杜鵑,凄厲而又動人心弦。

假員外冷笑起身,將她逼到角落,一陣拳打腳踢。

美婦尤物在哀啼嬌吟聲中,跌倒癱卧地上。

假員外一把提起她,像抓小雞一樣,將她放在太師椅中。

「你得承認你是又淫又賤的女人。」假員外冷冷地道。

美婦尤物哀鳴道:「我不是,很多時候我只是迎合你的需要而已。」,「你絕對是個淫賤的女人。」假員外方展雲咆哮著又道:「你勾引一萬個男人都不要緊,但你卻勾引我的暗中對頭南雲。哼!你莫非想拿他來壓我?老實告訴你,南雲雖是東廠偵緝司四大高手之一,名義上算是我的上司,但根本無權管我。同時他是練童子功的,你雖是美絕人寰,亦引不起他的興趣的。」

美婦尤物哀叫道:「我與他只見過一次面,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假員外冷冷地道:「正因為如此,我才放過你那獨生兒子,否則,他那條小命哪能活到現在?」

美婦尤物哀求道:「你不要再拿我的孩子威脅我好嗎?他只有九歲,我求求你放了他,行不行?」

假員外方展雲哼了一聲,刮她兩個大耳光。

美婦尤物忽然站起,身子一搖,身上那件薄紗外衣褪落地上。

她白嫩眩目的肌膚,以及特別尖挺的乳房,放射出妖艷光芒。

假員外動作很快,一拳一腳又把她打翻於數尺之外。

此刻,那美麗風情極之惹火尤物,居然對於這種虐待十分受用,全無怨恨不滿之意。

她慢慢爬起身,眼中閃耀著說不出的滿足的光芒。

面對窗門那棵大樹上的那個黑影,看得微微皺眉,不停搖頭。

他們終於停止了這種虐待與被虐待的把戲,兩個人赤條條的對面落坐,兩人互相注視著。

他們的眼光已退去了激情,卻出現互相了解而又仇恨的光芒。

美艷尤物輕聲道:「我已被幽禁一年了。」

假員外道:「我知道,我不會忘記的。」

美艷尤物撇撇嘴道:「假如我父親,亦是你的師父還在世的話,你敢這樣對我嗎?」

假員外道:「他已死了,你還提他幹麼?」

美艷尤物道:「我父親已死,你的怨恨也該消了,何不放過我與我的孩子?」

「不!」假員外斷然拒絕:「我好不容易將你調教成蕩婦,怎能輕易放棄?我敢打賭,下次我來找你,你仍然會很快地滿足我。」

假員外伸手捏捏她的乳房,洋洋得意地道:「你有什麼辦法呢?你是天生淫婦,你要是男人,也要被婦人踢打才舒服,你除非死了才可以拒絕我!」

美艷尤物嘆口氣,道:「我也許真是個淫婦。但是目下不能死,我的孩子還小……除非你死了,我才能自由……」

假員外哈哈大笑,道:「我死了?當今京師誰能殺得死我?誰又敢殺我?哈哈!你倒說說看!」

「我能!我敢!」

一個冷若寒冰的口音在假員外的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笑聲。

假員外心中一震,正待有所動作,突感背後身柱一震一麻,四肢登時不能動彈。

「誰?……是誰在開玩笑……」假員外駭得語不成聲。

「你認為這像是開玩笑么?」

話聲一落,一個英挺不群的黑衣青年現身於房內。

美艷尤物對這個不速之客,似乎並不感到害怕,不但不害怕,反而一雙媚目緊盯著黑衣青年,嬌面上泛起難以言宣的表情。

「你膽子很大,我很佩服。」黑衣青年嘆口氣,道:「你可否穿上衣衫后再看,否則我無法辦正事啦!」

美艷尤物柔媚地一笑,彎腰拾起薄紗外衣披上。

黑衣青年皺一皺劍眉,道:「你這樣比不穿還誘惑人,你可否出去?」

「你叫我出去?」

「是呀!你快點出去好不好?」

「當然不好。」

「為什麼?」黑衣青年不解地問。

「這是我的房間,你知不知道?除這裡之外,我已別無去處!」

她提出這個理由,雖然平常,但卻是實情,黑衣青年不禁暗暗搖頭。

「何況我等今夜這種機會,已經等了一年了,我一定要親眼看到他遭報,同時,我要自他口中得知我兒子的下落,為了這個心愿,你提出任何條件我都答應……」她的話再度表明堅定不移的決心。

黑衣青年沉吟一下,只好聳聳肩頭,只好認了。

美艷尤物見狀,立即走近黑衣青年,在他臉上獻上一個香吻,以示謝意。

黑衣青年突感心中一盪,立即收斂心情,暗忖自己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竟然被對方輕輕一吻,幾乎撩起慾念,可見對方的魅力是何等強烈?

他深深吁出一口氣,道:「這座大院中還有些什麼人?我要先了解狀況,才能辦事。」

美麗尤物道:「院內還有兩個丫環和兩個僕婦,至於大院外……」

黑衣青年打斷她的話,道:「我知道,晝夜都有兩名東廠高手擔任警戒,沒有奉到命令,絕不準踏入內一步。太好啦,縱使院內有什麼動靜,他們亦不敢擅自進來。對啦,這姓方的每次來此,是否均由大門出入?」

美麗尤物搖頭道:「不,他都是越牆出入,以避人耳目。」

黑衣青年點點頭,將目光落在假員外方展雲身上。

假員外方展雲是個老江湖,在黑衣青年剛現身時說了一句話之後,就未再開口,但卻在仔細觀察黑衣青年的一舉一動。希望能找出一些對已有利的形勢,以求自救。

但他觀察了半晌,什麼也看不出來,惟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對方雖然年輕,言行卻頗為老練,並隱隱透出一股冷厲的意味。

「你已知道我是什麼人了,對不對?」黑衣青年冷聲問。

「本大人不曉得你是什麼人,咱們無冤無仇,你為何向我偷襲?」假員外方展雲自任職東廠以來,曾幾何時像目下這般低聲下氣與人說話。

「你叫方展雲,綽號假員外,是荊若天四大心腹之一,對不對?」黑衣青年不理對方問話,徑自說道。

「不錯,本大人正是方展雲,是東廠的供奉。你是誰?」

「到現在你還想不起我是什麼人,可見你這個東廠供奉是怎麼乾的!」黑衣青年揶揄道:

「你們廠衛這些天來,像瘋子似的在追查什麼人?現在你是否已想起?」

「你……你是沈陵?」假員外臉色大變,嗓音走了樣。

其實,他心中已八成認定對方是沈陵,可是他又極力勉強自己不要相信那是真的。

自從城外發生那場二十一名高手被屠殺,以及近日來十多名高手失蹤事件,雖未能有力證明是沈陵所為,但絕對與他脫不了關係,因此,都將沈陵視作殺神化身,誰都不願遇上他。

假員外方展雲心中暗暗叫苦,怕鬼偏偏就遇到鬼。

沈陵冷冷地道:「你猜對了,我就是你們廠衛動員全力欲追緝的要犯沈陵。」

「是你……你殺了廠衛二十一名高手?」

「是的。」

「那些失……失蹤的人,亦……亦是你所為?」

「是的。」

「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你……你要如何處置我?」他終於明白城外屠殺事件的真相。

「你說呢?」沈陵不答反問。

「我……我願拿萬兩銀子贖命……」

「我自己就是百萬富翁,要你的銀子幹什麼?」

「我將東廠緝捕你的行動計劃告訴你,以換取我的活命。」假員外急道。

「你們那套什麼狗屁計劃,我早已曉得,沒什麼了不起……」

假員外急著介面,道:「但其中牽涉到你兩個朋友的安危,難道也不曉得?」

沈陵心中一驚,表面上卻若無其事地道:「朋友?我一向獨來獨往,哪來的朋友?」

「鍾子豪和邵安波,不是你的朋友么?」

「當然不是。」沈陵淡然道:「不但不是朋友,而且還是生死大敵,你們難道不知我曾是無雙飛仙的俘虜?對了!你們打算如何對付他倆?」

假員外方展雲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一聽事有轉機,心中一喜。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保證留我活命!」他立即提出交換條件。

美艷尤物急忙插口,道:「你不可答應他的條件……」

「女人,不要多嘴,我自有分寸!」沈陵一面叱責,一面用手在背後打了一個手勢。

美艷尤物一怔,似乎有些理解,因此不再開口。

沈陵沉吟一下,道:「好,我答應你。」

「真的?」

「你如不相信,那咱們的交易取消!」

「我信,我信。」假員外急聲道:「敝上懷疑你能順利逃出京城,那是獲得京華鏢局的鐘子豪和本廠無雙飛仙邵安波兩人之助,已分別派人暗中監視兩人的行動,如能獲得證據,就會採取行動。」

「原來如此,你們要狗咬狗,我樂得隔岸觀火……」

沈陵語聲方歇,在假員外的胸腹交界處印上一掌。

「我已遵守約定,解開你的禁制。」沈陵笑笑道:「但你現在還不能走,你與你這位美麗的師妹間的恩怨,我不便插手,但你必須將她孩子的藏匿處說出來,否則,你絕對出不了這個房間。」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用不著外人插手。」假員外暗中運氣檢查全身經脈,並無不適,遂放了心。

「放你的狗屁!」沈陵粗野地破口大罵:「你這個狗東西挾人為質,逼奸恩師之女,這種欺師滅祖的行為,亦算家務事?今夜你如不說出那孩子的藏匿處所,我一定殺你!」

假員外方展雲徐徐後退,向窗口移動,剛想縱出窗外,卻又駭然止步!

因為沈陵的右手,正虛空向他遙伸,五指半屈半張,作勢抓擊。

「你敢走?試試看!」沈陵臉色一沉:「要不抓掉你身上一些零碎,算我栽了。」

「如果我說出那孩子藏匿地點,你能否放我活命?」假員外提出條件。

沈陵將目光投向那美艷尤物,得到嫣然一笑。

這一笑實在艷極媚極,再加上她那若隱若現的胴體,足可令道學先生慾念大熾。

沈陵趕忙收回目光,轉落在假員外方展雲身上。

「好,我答應你。」沈陵冷聲道:「但我警告你,千萬別玩花樣,否則你將會生死兩難。」

「我怎敢呀!」假員外臉色有些不正常:「那孩子被安置在東廠大牢中……」

「真的?」沈陵冷聲問。

「真的!」假員外道:「我怎敢騙你……呃!你……」

他話聲未落,沈陵已抬手虛空戟指遙點,制住了他胸腹任脈之三處要穴,頓感全身一震,動彈不得。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吃到苦頭是不會說實話的。」沈陵語寒似冰地說。

「我說的本是實話……」假員外方展雲抗聲說。

「你生得賤!」沈陵陰森地說,眼中有令人寒慄的光芒:「等你嘗到我的『七陰搜魂手』的滋味之後,仍這麼說,那才算是硬漢。」

「七陰搜魂手?你……你是追魂……使者!」假員外面色如土,驚怖失聲地叫:「你……

你怎會是那個秘密組織中人?」

沈陵冷哼一聲,跨步上前,一把挾起假員外,穿窗而出,霎時消失於夜空中。

美艷尤物急步來到窗旁,向外眺望,只見夜空寂寂,什麼也沒看見。

她輕嘆一聲,軟弱無力地回到妝台前,在錦凳上坐下,默然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沈陵無聲無息地幻現在房中。

她在鏡中瞧見了他,迅即起身迎向他。她微笑道:「你回來啦!你沒事吧?」

沈陵輕聲道:「於夫人,我沒事……」

「你已知曉我的身份啦?」她並不感到驚奇。

「是的,姓方的全都招了。」沈陵輕輕嘆息道:「尊夫於大人遇害的次日,令郎亦遭殺害。因此,我將姓方的處置了。」

「我兒子的下場,其實早巳在我預料中,我只是強迫自己不要相信罷了。」她苦笑—下,神情中似乎隱含深沉的哀愁:「這樣也好,免得我天天活在夢中……」

沈陵默然不語,他不知如何安慰這位美艷尤物。

半晌之後,於夫人又道:「不管怎樣,我衷心感激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這一生恐怕都掙脫不了這個惡夢。」

沈陵為沖淡感傷的氣氛,於是轉變話題:「你這兒的居處,對我來說,應是全京師最安全的地方,我想與你打個商量……」

於夫人惑然地望著眼前這個英挺的青年,沒有作聲。

沈陵見她未作表示,於是繼續道:「我想暫時在這個房間落腳幾天,辦些事,不知你是否同意?」

於夫人起先一愣,繼而暗喜,道:「只要你不嫌棄,你愛住多久都可以,我這就交代侍女準備一些茶水及點心……」

沈陵搖手道:「且慢!你那些侍女及僕婦可靠嗎?」

於夫人點頭道:「她們都是我以前身邊的人,絕對可靠。」

「你千萬記住。」沈陵正色道:「一定要將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忘掉,尤其要忘掉追魂使者與沈陵的名字。侍女僕婦雖然可靠,但最好還是要防著她們一點。」

「我知道。」於夫人點點頭:「今晚我除了和舊情人在此幽會外,什麼事都沒發生,當然更不會聽過什麼追魂使者與沈陵等名字。對啦,我的閨名叫明珠,我該怎樣稱呼你呢?既然咱們假扮舊情侶,總不能連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你說是不是?」

沈陵緊緊皺起雙眉,似乎有著落入陷阱之感,可是卻又無法反駁,因為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到一個借口,可解釋與她共處一室的理由。

「你叫我小野好了,這是我的小名。」他十分無奈地說。

「小野!好名字,人如其名。」她臉上展露出明艷的笑容:「時間不早了,我來伺候你上床憩歇……」

她微笑款步上前欲為沈陵寬衣。燈光下,她的臉蛋美得令人想人非非,流露在外的妖冶風韻,極為誘人。

沈陵幾乎不克自恃,急忙退了一步,搖手道:「不,不,我只求有壁角一席之地,供我打坐即可。」

明珠不解地道:「你不是有要事待辦嗎?如不能獲得充分休息,哪有精力辦事?我雖因體質緣故未習武功,但至少懂得這個道理。」

「我修習的內功比較特殊,每夜打坐兩個時辰,即可抵得上一夜睡眠。」

「騙人,我不信你都是以打坐代替睡眠?」明珠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我知道啦!

你心中害怕,對不對?」

「害怕?我有什麼好怕的?」

「你一定是怕抗拒不了誘惑,而不克自制。」明珠微笑說。

「胡說,我才不怕呢?」

「既然不怕,何不快些寬衣上床……」

※※※※※※

鎚子豪在鏢局的大廳中,手中拿著一張名刺,驚訝地審視。

楚戈和許元山都默默地等他開口,但首先打破沉寂的,不是鍾子豪,而是唐姥姥。

「鍾大爺,是誰的名刺呀?」

「哦!是九城兵馬司的指揮大人高文翔。」

「高文翔?他來幹什麼?」唐姥姥問道:「難道找我們保鏢嗎?」

當然這是一個小小的笑話,因為身為九城兵馬司的指揮大人,雖然官位不算高,但乾的正是緝辦盜賊之類的事,以他這種身份,只要傳一句話,南北水旱道上,還真沒有人敢動他的東西。

「高文翔怎會找咱們保鏢呢?」鍾子豪緩緩的說:「他的來意如何,見面即知,但咱們不能不未雨綢繆,預作防範。許元山,你準備一下,必要時毀屍滅跡。」

許元山應了一聲,立即離座出廳而去。其餘楚戈和唐姥姥亦都暫時退下。

鍾子豪馬上親自出迎。他把客人讓到大廳中,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這兵馬司指揮高文翔。

只見他濃眉大口,目光銳利,獷悍中帶有精明的神情。

兩人已寒喧行過禮,分賓主落坐。

鍾子豪恭敬地問:「高大人突然光臨敝局,不知有何指示?」

「不敢當!」高文翔道:「我想請鍾局主代為引介一個朋友見面。」

「哦?是什麼人?」

「就是貴局的石奇峰石先生。」

鍾子豪不禁面色一變,道:「高大人,您!您說什麼……」

「我說我是受沈陵之託,來找石奇峰的,咱們一句話,行是不行?」

高文翔毫不放鬆,緊盯著問。

「行!」鍾子豪已盤算好,準備毀屍滅跡。不過,他不急於發動,高聲叫了一名手下進來,吩咐去請石奇峰來。

「我知道石奇峰先生在貴局中,乃是幕後第二位重要人物!」高文翔沉靜地說:「他也是貴局的智囊,對不對?」

「對!石奇峰向來不露面,因此高大人居然知道,我鍾子豪十分佩服。」

石奇峰適時飄然入廳,向高文翔行禮道:「高大人何事找上石某?」

「沈陵托我向你請教一個大難題。」

「難題?」對方的回答,的確出人意料,使石奇峰一愣。尤其是這高文翔的身份官職,益發使這一事件增加了神秘性。

「高大人有什麼難題?石某隻怕智鈍才疏,無法奉告。」

「沈陵說,這個天大的難題,相信天下只有石先生一人,能找出解答。」

高文翔已見到石奇峰的面,卻還不立刻將難題的內情說出,別人也許還茫然不明其故,但老練精明的鐘子豪,已經明白了他的猜忌。他立即長身而起,道:「高大人,您和奇峰兄談談,恕我失陪片刻。」

他出廳之後,立刻重新部署人手,不但預防高文翔逃走,還防範外敵入侵。

廳內的石奇峰深沉地注視著高文翔,徐徐問道:「高大人,沈陵有何難題?」

「他個人之事,不敢煩瀆石先生,這個難題,不是他的,是東宮太子的。」

石奇峰點點頭,面無訝色。

「東宮太子正面臨有生以來最危險的關頭。」高文翔沉重地說:「當然與萬貴妃有關,不過禍根卻是主持東廠的梁芳。梁芳不但蠱惑皇上,與妖道妖僧表裡為奸,干亂政事,耗費國幣,而且更暗通外敵,企圖叛亂。太子一旦登基,他就是首先被誅的人……」

「這麼說來,太子眼前之禍,是太監梁芳唆慫萬貴妃的,是不是?」

「石先生說得是,萬貴妃已經向皇上進讒言,要廢太子了!」

石奇峰雙眉緊緊皺起,面上微微泛現震動的表情。

「咱們的問題是,太監梁芳,以及宮裡那些妖僧方士都罪該萬死,卻因為東廠錦衣衛力量太大,無法誅殺他們。再說,萬貴妃已進了讒言。縱能殺死這些妖孽,亦無法挽回聖上之意……」

「不錯,這不是動刀子就能解決的!」石奇峰連連頷首,又道:「還有一點可料想得到的,那可是太子方面,竟全沒有向聖上進言的機會。這麼一來,太子當然沒有辦法解救這險惡的禍厄了。」

「對!對!」高文翔神色沉重緊張,希望在對方的面上,瞧出挽救危機的希望:「石先生,沈陵認為只有向您請教,才有一線希望……」

「唉!沈兄對石某估計太高了。」

「石先生,您務請想個辦法,大明朝的氣運興衰,全系在先生身上了。」

石奇峰苦笑—下,道:「石某豈敢不盡心竭力?讓我想想看,皇上既已聽信萬貴妃讒言,有廢黜太子的打算,天下間還有什麼人可以阻止他呢?」

「沒有!高文翔肯定地說:「我們都考慮過,就連萬貴妃,她雖是進讒種禍之人,深獲皇上寵幸,可是現下她縱然肯反過來幫忙太子,一定也沒有法子辦到……」

「不錯。」石奇峰兩道眉毛,似乎皺得更緊了。

在眨眼工夫,他心中已掠過百數十種方法,例如形形色色的恐嚇,五花八門的暴力,但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行得通的。

「除非把他殺了!」石奇峰說,這時突見高文翔倏然色變,於是又道:「當然這是行不通的,這種弒君之事,將為千萬人唾罵!」

高文翔神色迅即恢復如常,微微一笑,道:「石先生說得對,弒君即叛國,絕對不是我們可以做的。縱使達到了目的,可是對國家便不見得有益了。」

石奇峰眼中突然一亮,微笑道:「石某也許找到了可行的途徑啦!」

門口傳來一聲乾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鍾子豪大步進來,目光凌厲地注視著高文翔,隱隱含有森寒殺機。

石奇峰立即暗聚功力,準備出手,他深知鍾子豪智勇絕世,如果對高文翔採取行動,定必有所根據。

「高大人!」鍾子豪在七八步外停了下來,冷冷地說道:「先請問你一句話,望你賜答。」

「鍾局主,您儘管問。」高文翔嚴肅地回答,流露出一股壯烈的氣慨:「本人既敢來此,早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看了他那種壯烈的氣慨,鍾子豪、石奇峰二人均微微一愣,不由想起沈陵,也曾在臨危之際,壯烈慷慨,震撼人心。

鍾子豪馬上緩和下來,向石奇峰會心一笑,道:「不錯,高大人千真萬確是那個秘密集團的忠貞之士。」

石奇峰點點頭,問道:「局主敢情發現外面有什麼動靜?」

「是東廠的人在窺視,都是生面孔,若不是其中一個正是咱們的人的話,東廠這一次行動,誰也別想察覺。」

高文翔面色微變,道:「莫非是我惹來的大禍?」

「現在很難說。」鍾子豪道:「狂獅荊若天的確有神鬼莫測的手段,他怎會查到咱們京華鏢局來呢?」

「百密也有一疏,本局雖然事事設想周全,但有時會從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破綻。」石奇峰徐徐分析,十分冷靜:「咱們應該趕快通知一個人,叫她小心提防。唉!怕只怕這個人已經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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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膽一古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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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各個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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