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馬猴耍火靈聖母
天色漸漸黎明,山林間籠著輕紗般的薄霧,大路上還鋪了一層薄薄的輕霜!
一輛雙轡馬車,從官道東首飛馳而來,車輪輾在輕霜上,劃下了兩道明顯的軌跡。
前面就是黃岡寺了,兩個更次,就趕了快二百里路,這已經是趕車最大的速率了。
就在此時,但聽「嘶」的一聲,一道人影由左首一片林梢間飛起,從橫里落到大路中間。
這是一個瘦高黃衫老人,這時他和馬車還有七八丈距離、就高聲叫道:「來車請停一停。」
車行快速,七八丈距離,眨眼就到,但七八丈距離,也足夠來車剎住奔行之勢。
這輛車中,乘坐的正是仲飛瓊和胡大娘,如今由胡大娘抱著傷重垂危,昏迷不醒的岳少俊,趕上雪山去。駕車的則是青煞手塗金標,他正在揮鞭攢程之際,突見有人飛落車前。
那人叫自己停車,當下只好一收韁繩,勒住了馬匹奔行之勢,同時也急忙剎住了滾轉極速的車輪。
兩匹正在奔行中的馬匹,同時響起了一聲希聿聿長鳴,車、馬總算停了下來,但已馳到離黃衫老人不過數尺來近。
塗金標冷厲的喝道:「你要找死?」
黃衫老人含笑一拱手道:「兄台勿誤會,老朽崆峒靳半丁,求見仲姑娘來的。」
馬車一停,仲飛瓊本在閉目養神,忽然睜目問道:「車子怎麼停了?」
胡大娘還未開口,車前塗金標已經回過身來,恭聲道:「回二小姐,有一位自稱崆峒靳半丁的,攔路求見。」
仲飛瓊道:「問他有什麼事?」
塗金標全在車頭,冷冷的道:「二小姐問你有什麼事?」
靳半丁連忙趨前幾步,躬躬身道:「在下靳半丁,見過仲姑娘。」
他是要跟仲姑娘直接說話。
仲飛瓊端坐車中,隔著車簾,說道:「不敢當,右護法阻我去路,有何見教?」
靳半丁躬身道:「在下是奉聖母之命,追來見仲姑娘的。」
仲飛瓊道:「聖母要你追來見我,究竟有什麼事?」靳半丁道:「聖母之意,咳,咳,她交代在下,要在下向仲姑娘面稟……」
他似有為難之處,說不下去。
仲飛瓊已經明白他的本意,淡淡一笑道:「崆峒、雪山,等於是一家人,靳護法不必客氣,有什麼話,但請直說。」
「是、是!」靳半丁躬著身道:「在下遵命,聖母聽說岳少俊為仲姑娘所救,希望仲姑娘把他留下。」
這話聽得仲飛瓊火了,冷哼一聲道:「這是火靈聖母的意思?」
「是、是。」
靳半丁躬著身,連聲應是,陪笑道:「不是聖母交代,在下斗膽也不敢自作主張,來向仲姑娘報告了。」
仲飛瓊又是一聲冷哼,說道:「靳老是崆峒派的右護法?」
靳半丁連稱「不敢」,仰著臉道:「在下濫竿充數,還望仲姑娘多多指教。」
仲飛瓊一手掀起車簾,目注靳半丁,冷峻的道:「靳老既是崆峒派的右護法,我倒想請教一件事。」
「請教二字,在下如何敢當?」
靳半丁和她這一對面,只覺她目光冷峻如刀,心中暗暗忖道:「此女好冷的目光!」一面連連拱手道:「不知仲姑娘有何見教,在下洗耳恭聽。仲飛瓊道:「我要問的,咱們雪山派可是要聽命於崆峒派嗎?」
「仲姑娘言重了。」
靳半丁恭聲道:「雪山,崆峒,攜手合作,怎麼能說聽命二字?」
仲飛瓊道,「你知道就好,火靈聖母傷了岳少俊,而且也已經放他走了,我是從淮揚派手中把他救出來的,這事該和崆峒派無關。火靈聖母憑什麼要我把人留下?靳大護法又憑什麼要我把人留下。」
靳半丁被他問得啞口無言,連忙躬身道:「仲姑娘這是誤會……」
仲飛瓊冷冷的道:「靳老不用說了,留人之事,免談。」一手放下車簾,冷聲道:「塗金標,咱們走。」
靳半丁眼看自己已是無話可說,只得拱拱手道:「在下那就告退了。」
轉過身,雙腳一頓,飛身急掠而去。
就在他堪堪離去,左首林間人影閃動,飄然走出一行人來。只聽走在前面一人朗聲道:
「仲姑娘駕車且請稍留。」
這人話聲清朗,直傳入車中,仲飛瓊輕輕攢了下眉,問道:「塗金標,來的又是何人?」
塗金標成名多年,自然識得來人是誰?這就回頭道:「回二小姐的話,來的是淮楊三傑。」
不錯,來人正是淮揚三傑,淮揚派掌門人淮揚大俠惲欽堯,老大淮南子胥哲夫,老二易華佗易青瀾,還有惲夫人,惲慧君和小翠。惲慧君和小翠,還是男人裝束。
就在塗金標回話之時,由惲欽堯為首的一行六人,已經行近車前。
惲欽堯略一抱拳,朗聲道:「淮揚惲欽堯,請仲姑娘答話。」
人家指名要自己答話,仲飛瓊自然不好不理,車簾掀處,冷冷的道:「來的原來是淮揚派的掌門人,仲飛瓊失敬了。」
惲欽堯道:「仲姑娘好說。」
仲飛瓊目光一掃,依然冷峻的道:「淮揚三傑,盛名久著,今日聯袂而來,阻我去路,不知有何見教?」
惲欽堯道:「仲姑娘車中還有什麼人?」
仲飛瓊:「我車中還有什麼人,惲大俠管得著嗎?」惲欽堯被問得一怔,還未答話。
惲夫人已接著說道:「仲姑娘,據咱們調查所得,姑娘從歸雲庄劫走傷重垂危的岳相公,總是事實吧?」
仲飛瓊冷哼一聲道:「劫走,我為什麼要把他劫走?」惲慧君一下閃身而上,氣急的道:「難道不是你劫走的?你還耍賴?」
仲飛瓊道:「我賴什麼了」人是我救走的,因為我不把他從歸雲庄救出來,他就會毀在歸雲庄了?」
惲慧君回身道:「娘,她不是承認了嗎?」
惲夫人道:「仲姑娘,歸雲庄如何會毀了岳相公呢?」仲飛瓊冷笑一聲道:「他中了火靈聖母『火焰刀』,不是你們『八寶紫玉丹』所能治療,如若任由你們大名鼎鼎的易華佗施以金針過穴之法,他一生豈不毀了,我把他救出來,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易華佗聽得老臉一紅,伸手摸摸蒼髯,不自然的一笑道:「仲姑娘那是有把握治好岳相公了?」
仲飛瓊道:「至少我不會用金針過穴,毀了他一生。」惲夫人滇:「聽姑娘的口氣,好像已經把岳相公治好了?」
仲飛瓊看他們攔著去路,心頭又怒又急,說道:「至小我已治好了他被『火焰刀』的傷的內腑,只要你們不在這裡耽誤我的行程,我會治好他的。」
惲慧君聽他一口一聲的「他」,姑娘家心頭自然怪不舒但,冷笑道:「他,他是你什麼人?」
仲飛瓊冷峭的道:「他是我什麼人,你管得著嗎?」惲慧君身軀發顫,哼道:「仲飛瓊,你好不要臉!」仲飛瓊聽他出口傷人,心頭十分氣惱,暗道:「這真是醜人多作怪,憑你也配愛上俊弟弟?」心思這一轉,不覺冷笑一聲道:「惲慧君,你是淮揚派掌門人的女兒,居然口出污言,今天要不是惲大俠也在場,我就要出手代惲大俠教訓教訓你了。」
這話說得很重,惲欽堯身為淮揚派掌門人,被她說得臉上無光,沉喝道:「慧兒,你退下來。」
惲夫人道:「仲姑娘,咱們來意,希望你能把岳相公留下來。」
仲飛瓊道:「我為什麼要把他留下來?」
惲夫人道:「因為岳相公是你從歸雲庄劫走的。」
仲飛瓊冷冷的道:「我就是留下他,諒你們也無法救得了他,不如聽我相勸,快快讓開,別耽誤了他救治的時間。」
惲夫人聽礙一呆,說道:「你不是說己替岳相公治好了『火焰刀』傷嗎,怎麼他……」
她也關切著准女婿!
仲飛瓊道:「我無暇和你們多說,他火毒已清,如今逆血倒行,危在旦夕,我要儘快趕上雪山找我爺爺去。」
惲慧群叫道:「娘,別聽她的,她不會安著什麼好心。」
易華佗道:「仲姑娘,老朽還懂得一點脈理;岳相公火毒已消,傷勢應該不會太重,你可否讓老朽切切他的脈象,真要和姑娘所說,咱們絕不阻攔於你。」
仲飛瓊一雙鳳目之中,射出濃重的殺氣,怒聲道:「我說他危在旦夕,豈會騙你們?你們再要阻撓我行程,耽誤了岳少俊的救治機會,我要你們淮揚派所有的人抵命……」她話聲甫落,突聽一個又嬌又尖的少女聲音叫道:「娘,他們就在那裡!」
一道紅影,像流矢一般,隨著喊聲,划空飛來,好快的身法,不過眨眼之間,已經掠到車前。
那是一個全身火紅的少女,她,正是火魔女祝巧巧!仲飛瓊暗暗攢了下眉,忖道:「她口中叫著娘,莫非火靈聖母也來了?」
抬目望去,但見大路上,正有一頂黑色軟轎,如飛而來!
走在轎前領路的,是一個黃衫老人,崆峒派右護法靳半丁,護轎的是四個中年青衣女子,轎前則是八名青衣勁裝漢子。
果然是火靈聖母親自趕來了,她明知俊弟弟是自己從歸雲庄救出來的,硬要自己交人,這是為什麼?她手一松,放下了車簾。
軟轎來勢極快,就在這轉眼工夫,已經到了面前。軟轎一停,護轎四名中年女子迅速分左右兩旁伺立,由靠近轎門的兩人撩起轎簾。
火靈聖母目光一轉,望望惲欽堯等人一眼,冷笑道:「淮揚派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惲欽堯抱抱拳道:「聖母消息也靈通得很。」
火靈聖母哼了一聲,叫道:「靳護法。」
靳半丁立即躬身道:「屬下在。」
火靈聖母道:「前面這輛馬車,可是仲姑娘的嗎?」靳半丁應了一聲:「是」。
火靈聖母道:「好,你去告訴仲姑娘,就說老身有請。」
靳半丁又應了聲「是」,轉身走近車前,抱抱拳道:「仲姑娘,聖母有請。」
仲飛瓊「哦」了一聲,吩咐道:「塗金標,給我掀起車簾。」
塗金標答應一聲,跳下車轅,替仲飛瓊掀起了車簾。仲飛瓊跨下車,瞥了靳半丁一眼;冷冷的道:「是靳老把聖母請來的吧?」
靳半丁連連陪笑道:「不敢,不敢,仲姑娘,是聖母有請。」
仲飛瓊走近轎前,躬下身道:「晚輩雪山仲飛瓊參見聖母。」
她故意在自己名字上,加上「雪山」二字。
火靈聖母冷冷道:「仲姑娘免禮。」
仲飛瓊道:「聖母見召,有何吩咐。」
火靈聖母道:「那個姓岳小夥子,是你把他劫走的嗎?」
仲飛瓊仰臉道:「聖母這話……」
她底下的話,沒說出來。
要是說出來,該是:「聖母這話就不對了」,她不說,是因為對方算來總是長輩,不好當面和她搶白。
火靈聖母那會聽不出來,重重的哼了一聲,才道:「老身這話,可是不對了嗎?」
「晚輩不敢。」
仲飛瓊接下去道:「只是據晚輩所知,岳少俊接下聖母三招劍法,中了聖母一記『火焰刀』,聖母已經答應讓他離去。他回到歸雲庄,傷勢發作,淮揚派易華佗因『火焰刀』所傷,非聖母解藥,無法清解,迫得想以金針過穴,宣洩他內腑火毒。晚輩因金針過穴,會毀了岳少俊一身武功,故而把他暗中救出,此事似乎和聖母已無過節可言。」
火靈聖母臉色微變,沉哼道:「數十年來,老身有個規矩,凡是被老身『火焰刀』所傷的人,是生是死,悉憑老身主宰,旁人不得插手。」
仲飛瓊聽得也變了臉色。
火靈聖母續道:「何況老身當時只是略予警戒,出手極有分寸,當晚已命巧巧把解藥送去,你不是多此一舉嗎?」
仲飛瓊道:「晚輩當時不知聖母有此禁忌,因易華佗說出只有金針過穴,始能救得岳少俠一命,晚輩身邊,正好有一粒家祖的『雪參丸』,可解『離火真氣』之傷,故而把他暗中救出來了。」
火靈聖母哼道:「你就是仗著你爺爺一顆『雪參丸』能解『離火真氣』,就沒把老身放在眼裡了?」
仲飛瓊幾乎要想發作,但還是忍了下去,說道:「晚輩已經說過,不知聖母有此禁忌,何況當時救人心切……。」
「救人心切?」
火靈聖母目光一注,問道:「姓岳的小夥子,是你什麼人?」
仲飛瓊被她問得粉臉上不禁一紅,女孩兒家,被人當眾逼問他和她的關係,自然是十分難堪之事,心頭不禁有氣,暗道:「自己若是不說出來,當著崆峒、淮揚兩派的人,還當我仲飛瓊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這就理直氣壯的說:「岳少俊和晚輩結為姐弟,晚輩總不能眼看著義弟傷重不救,我身邊帶有『雪參丸』正好救他之傷,豈有不救之理?」
站在較遠的惲慧君,和站在火靈聖母轎右的祝巧巧,聽她說出和岳少俊結為姐弟,兩位姑娘不約而同的同時冷笑了一聲。
火靈聖母道:「老身怎麼不知道你和岳少俊結為姐弟之事?」
仲飛瓊道:「這是晚輩的私事,沒有理由一定要聖母知道。」
火靈聖母怒哼一聲道:「仲姑娘,你總該記得你們姐妹三個,下山之時,你爺爺如何交代你們的?」
仲飛瓊:「晚輩不敢忘記,愚姐妹年幼識淺,望聖母時加指導。」
火靈聖母道:「你記得就好,那你就把姓岳的小夥子交出來。」
仲飛瓊臉色一寒,冷然道:「聖母只怕弄錯了?」
火靈聖母怒聲道:「老身那裡弄錯了?」
仲飛瓊道:「晚輩愚姐妹,奉命協助貴派,接受聖母指導,並非歸附貴派,接受聖母命令,何況這是晚輩私事,希望聖母不可強人所難。」
淮揚派的人,因火靈聖母的出現,都已退到較遠之處,此時聽到兩人爭辯,已可隱約聽出一點頭緒!
此次江湖上掀起了一場風波,大家原先還捉摸不定,原來是崆峒派久蟄思動,存有問鼎中原之志,其中並獲得雪山老人的支持。
淮揚派大俠惲欽堯不由朝老大淮南子胥哲夫,老二易華佗互望了一眼。
火靈聖母給仲飛瓊當面搶白,自然無法忍受,只見她坐在轎中的人,白髮飄忽,神色獰厲,怒笑一聲道:「好哇,仲飛瓊,你敢當面頂撞老身,老身就把你拿下了,再去問問你爺爺,你目無尊長,該當何罪?」
仲飛瓊凜然道:「我大姐是你媳婦,我可不是,除了爺爺,我沒有尊長,我奉爺爺之命,協助貴派,現在我正要回山向爺爺請示,不勞聖母費心。」
火靈聖母霍地站了起來,厲聲道:「你以為老身不能把你拿下么?」
仲飛瓊冷然道:「聖母也許有此能耐,但仲飛瓊也不會束手就擒。」
火靈聖母一腳跨出軟轎,厲聲喝道:「小丫頭,你想反了!」
淮南子胥哲夫道:「掌門人,咱們該替她們作個和事佬吧!」
惲欽堯點點頭,緩步走上,拱拱手道:「聖母請歇怒。」
火靈聖母大聲道:「這和你們淮揚派無關。」
惲欽堯含笑道:「聖母此言差矣!」
火靈聖母怒聲道:「這麼說,你們淮揚派一定要插手了?」
惲欽堯道:「聖母和仲姑娘爭執,是因岳相公而起,但岳相公是因小女之事負的傷,仲姑娘又從敝庄把岳相公接去的,因此敝派自然也不能不問。」
他口氣微微一頓,接下去道:「再說岳相公是受在下舅兄宋盟主之託,送劍來的,岳相公又是天山傳人,萬一他傷勢如有變化,叫在下如何交代呢?」
(岳少俊師傅是誰,惲夫人已經知之甚詳,他故意說岳少俊是天山傳人,是因火靈聖母當時認為岳少俊是天山門下,她對天山還存有顧忌,故意這樣說的了)惲欽堯這番話,說得很技巧,第一,他表明立場,淮揚派不能置身事外。
第二、拖出武林大老宋鎮山,他故意稱之為宋盟主,即是暗示宋鎮山當過八大門派盟主。
第三,再加重語氣,說岳少俊是天山傳人,藉以增加火靈聖母的顧忌。」
在火靈聖母的眼中,淮揚派只是一個地方門派,當然並不值得重視,但今天淮揚三傑全在於此,實力自然不可忽視。
她對宋鎮山當然也並不在乎,臘八擲缽禪院之會,本來就是對付八大門派的。
使她顧忌的,還是「天山傳人」這四個字!
自從她看出岳少俊是天山門下,(岳少俊當時也承認了)就對他存著極大的顧忌,後來她三招劍法,全被岳少俊接下,一時老羞成怒,起了殺心,才使出「火焰刀」,準備把他一舉擊斃。
她「火焰刀」出手,經祝巧巧一聲尖叫,使她心頭一凜,把掌力收回了大半,同時也發覺自己女兒竟然愛上了岳少俊。
及至祝巧巧偷偷的把三顆「火靈丹」,送到歸雲庄去,她(火靈聖母)心中忽然有了主意,自己如能促成女兒好事,「天山傳人」豈不成了自己的女婿?有「天山傳人」
做女婿,豈不得了武林中最大的支援?這就是她這次親自追來,非逼著仲飛瓊交出岳少俊來的原因。
閑言說過,卻說火靈聖母聽了惲欽堯的話,不覺橫了他一眼,冷聲道:「依惲大俠之見,要老身如何呢?」
口氣已經軟了!
惲欽堯道:「聖母方才未來之前,在下曾聽仲姑娘說過、岳相公服了仲姑娘的『雪參丸』,內腑火氣雖已消解,但血氣逆轉,傷勢似乎並未稍減,仲姑娘急於迴轉雪山,大概是想求助於她令祖雪山老人去的。」
火靈聖母不信的道:「這不可能,老身這記『火焰刀,,最多只用三成力道,傷得不至於太重,姓岳的小夥子,既然服了雪山的『雪參丸』,傷勢應該已有起色,絕不至於逆血倒行。」
仲飛瓊道:「晚輩說的並無半句虛言,岳少俊氣血逆轉、仍然昏迷不醒人事。」
惲欽堯笑了笑道:「岳相公是因『火焰刀』傷勢所引起、如今好在聖母已經親自趕來,就算『火焰刀』的傷勢最重,有聖母在場,定可著手成春,再說敝師兄易清瀾,在江湖上,對傷科一道,亦頗有心得。因此在下之意,仲姑娘如若真是救人心切,就不用舍近就遠,何妨先讓聖母和敝師兄看看,如能治好,就不用於里跋涉了,不知聖母和仲姑娘二位意下如何?」
他這番話,在仲飛瓊來說,她是已經沒有辦法,才急著趕上雪山去的。對火靈聖母來說,她治好了岳少俊的傷,對女兒的親事,自然是有利的。
火靈聖母一念及此,立即點頭道:「好,老身同意惲大俠的提議。」
仲飛瓊也點點頭道:「晚輩只是救人心切,才急著趕回山去的,既然聖母願意為他治傷,晚輩自然同意了。」
易華佗笑道:「既然二位都同意了,那就請仲姑娘要人把岳相公抱下車來吧!」
仲飛瓊點點頭,回身道:「胡嬤嬤,你就把他抱下來吧!」
車中沒人答應。
仲飛瓊又道:「胡嬤嬤,你把岳相公抱下來呀!」
車中的胡大娘依然不知所聞,沒有作聲。
仲飛瓊心頭不覺微感意外.說道:「塗金標,你去看看,胡嬤嬤是不是睡著了?」
以胡大娘的武功,當然不會在強敵環伺之際,自顧自打盹,睡熟之理。
塗金標答應一聲,掀起車簾,叫道:「胡大娘……」口中甫出喊聲,陡覺不對,急忙回身道:「二小姐,車中出事了,岳相公不知去向,胡夭娘也好像被人點了穴道。」
仲飛瓊聽得猛然一驚,說道:「會有這種事?」
身形一閃而至,掀開帘子,迅速躍入車中,但胡大娘雙目微闔,一個身子靠著車廂,正在扛盹,顯然著了人家道,她手上本來橫抱著的岳少俊,果已不見!
這下直看得仲飛瓊不禁一呆!
車子就停在大路上,車子前面還站著崆峒、淮揚兩派高手,這人是如何丟的呢?她目光盯了車后一個小窗一眼,這窗口很小,就算有人潛入,也要手先身後,爬著進來,如何能把岳少俊人不知鬼不覺的運走?這原是她心念一轉之間的事,但就在她躍入車中之時,火靈聖母、祝巧巧和惲夫人、惲慧君等人,也不約而同的趕了過來,所有目光,一齊投向車中。
仲飛瓊玉手輕揮,一下拍在胡大娘的肩頭,推開了她被制穴道,口中急著叫道:「胡嬤嬤,你醒一醒。」
胡大娘口中「啊」了一聲,倏地睜開眼來說:「二小姐,你有什麼吩咐?」
仲飛瓊道:「岳相公呢,被劫走了?」
「岳相公?被誰劫走了?」
胡大娘聽得一怔,低頭一看,不由得張口結舌的道:「岳相公會被人劫走了?他……」
仲飛瓊道:「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胡大娘驚異得不知所云,說道:「老身明明抱著他,這就奇了,二小姐沒看見劫走他的人嗎?」
仲飛瓊道:「我要是看見是誰劫走的,還會問你?」胡大娘惶然道:「老身該死,老身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方才還聽你和聖母說話,後來……後來只覺……只覺一陣睏倦,好像打了個盹……。唉,這會是什麼人劫走的呢?」
火靈聖母突然冷笑一聲道:「老身知道。」
忽然身形一晃,一個人離地數寸,筆直的朝惲欽堯身前平飛過去,口中喝道:「惲欽堯,是你把姓岳的小夥子弄走了吧?」
惲欽堯疾退一步,駭然道:「聖母此話怎講,惲某等人都在這裡,怎會把岳相公劫走?」
火靈聖母又是一聲冷笑道:「不是你們派人暗中把他弄走,還會是誰?」
惲慧君哼道:「明明是你們把人劫走了,還想栽贓嗎?」
火靈聖母凶睛一下轉向惲慧君投來,厲聲道:「小丫頭,你敢對宅身這般說話?」
惲慧君道,「我有葉么不敢?」
火靈聖母獰笑道:「你再說一句,我就斃了你。」
惲夫人怕女兒吃了虧,急忙跨上一步,凜然喝道:「祝靈仙,你不覺得以大欺小嗎?別人怕你火靈聖母,老身還未必把你放在眼裡。」
火靈聖母厲聲笑道:「很好!」她只說了兩個字,就朝身後喝道:「劍來」
她喝聲出口,立即有一名中年女子手捧古劍,恭敬的送上。
祝巧巧一閃身,搶了出來,說道:「娘,我也要去會會惲慧君呢!」
「嗆!」長劍出匣,一下欺到惲慧君身前,長劍一指,喝道:「你亮劍。」
惲慧君豈肯讓步,冷笑道:「我正想領教領教你們崆峒派有什麼驚人之藝?」縴手一抬,刷的一聲,抽出一支鐵劍.豎立當胸,目光抬處,冷然喝道:「你請呀!」
口中雖然說著「請呀」,但口氣並不客氣。
祝巧巧一揚腕道:「你小心了!」
火靈劍一抖,渾身上下,捲起幾縷劍光,精芒冷電,繽紛飛舞,疾攻而上。
惲慧君身形一偏,當胸長劍似飛蛇般直迎出去。
祝巧巧猛見一道劍影,疾射面門,劍上似有一股極大吸力,自己刺出的劍勢,大有被吸引之感,心頭一凜,暗道:「她使的大概就是吸金劍了!」
心念一動,立即身隨劍轉,急走偏鋒,展開精奇招數,著著搶攻。
祝巧巧使的是「崆峒劍法」,本以迅速見長,卻不料惲慧君劍法展開,同樣快捷無比,變化精奧,以攻還攻,絲毫不遜!
火靈聖母和渾夫人皆因愛女搶先出手,恐有閃失,兩人反倒停了下來。
瞬息之間,祝巧巧,惲慧君兩入已打了三五十招,祝巧巧因惲慧君手上使的是吸金劍,伯被對方吸著,不敢硬碰硬。
惲慧君也因久聞火魔女之名,伯劍勢稍一鬆懈,對方火器會趁機出手,是以加緊運劍,劍法出手、一劍緊過一劍,同樣招招進逼。
兩人這一番纏鬥,劍光如織,一沾即走,兩劍從不相交,兩位姑娘都把對方當作了情敵,自然各展絕學,互爭奇勝,劍來劍往,誰也不肯認輸,因此愈打愈勇,形同拚命。
仲飛瓊擔心岳少俊安危,更是心亂如麻,她自然不會關心兩位姑娘以劍相搏的場面,側臉朝胡大娘問道:「胡嬤嬤,依你看岳相公會是被誰劫走的呢?」
胡大娘低沉一笑道,「這話老身可不敢說……」
仲飛瓊道:「你但說無妨,岳相公傷重垂危,此時把他劫走,真急死人了。」
胡大娘道:「二小姐,你想想看,雙方在場的人,都是為岳相公來的,而且都想把岳相公奪回去,對不?」
仲飛瓊點點頭道:「你只管直說,這是什麼時候,你還繞著彎說話?」
胡大娘笑了笑,聲音說得更低,道:「淮揚派淮揚三傑,和惲夫人都趕來了,可說高手全在這裡了……」
淮揚派高手,全在這裡了,這是說,崆峒派雖然火靈聖母親自趕來,但她手下可用的人,並未全在這裡。
不錯,火靈聖母手下,網羅了不少奇技異能之人,除了她派人暗中把俊弟弟劫走,不可能會是淮揚派的人。她(火靈聖母)硬指淮揚派劫走了岳少俊,分明是金蟬脫殼,移禍江東之計。
仲飛瓊點點頭道:「我懂了。」一躍下車,緩步朝火靈聖母身前走去,口中冷冷的叫道:「聖母……」
她臉色冷峻,雙目之中,隱射出懾人的冷芒,一看就知她神色不對!
這時惲慧君和祝巧巧打到片刻,兩人粉臉上都已有了汗水。
惲慧君覷個真切,手腕倏翻,吸金劍朝外一引,一下把對方火靈劍引了開去,左手一指,飛快朝祝巧巧胸前「玄機穴」點去。
祝巧巧長劍被人引開,胸前門戶大開,心中方自一驚,瞥見惲慧君驕指點到,一時無法封解,急急往後躍退,但她是個平日驕縱任性的人,一向自視甚高,此時被惲慧君引開長劍,差點還被她一指點中,心頭自然十分怒惱,躍退的人,連腳跟還未站穩,身形一側,左手抬處,三支火龍鏢,疾如穿梭,飛射而出。
惲夫人看得心頭一急,急忙叫道:「慧兒小心。」
其實不用她喊,惲慧君長劍一撩,已把三支火龍縹一起吸在劍尖上。
火靈聖母望了惲夫人一眼,哼道:「你叫什麼?」
惲夫人氣怒道:「我向我女兒出聲警告也不行嗎?」火靈聖母冷冷的道:「你女兒點出一指的時候,我有沒有向我女兒出聲警告?」
惲夫人聽得大怒,喝道:「慧兒,你回來,我要領教領教火靈聖母的絕招。」
惲慧君答應j聲,隨手一抖長劍,把三支火龍鏢擲向草堆之中,盈盈朝娘走來!
但聽身後「烘」的一聲,回頭看去,原來自己把三支火龍膘擲到地上,竟然發出一蓬三尺高的碧焰,連山石、青草都熊熊燃燒起來。心中暗暗一驚,忖道:「好厲害的火氣!」
火靈聖母手中握著一柄帶鞘古劍,冷厲的道:「你要和我動手,好!」
右手緊握劍柄,正待拔劍。
「聖母!」
仲飛瓊冷峭的聲音,適時傳了過來、火靈聖母看出她神色有異,仲飛瓊是雪山老人的嫡親孫女,她自然不敢等閑視之,一面暗暗凝神戒備,一面故作從容,側臉問道:「仲姑娘有什麼事?」
仲飛瓊道:「據晚輩推想,岳少俊在車廂中離奇失蹤,似乎和淮揚派無關。」
火靈聖母微微一怔,問道:「此話怎說?」
仲飛瓊道:「淮揚派雖然弟子遍布江淮,但盛名久著的淮揚三傑和惲夫人全在此地,晚輩車中的胡嬤嬤,並非弱手,如說要使她在不知不黨中,被人點了穴道,恐非淮揚派門人弟子所能辦得到。」
火靈聖母板著臉道:「那麼依你所說,是什麼人劫走的呢?」
仲飛瓊目光一抬,徐徐說道:「聖母真的要晚輩說嗎?」
火靈聖母道:「你倒說說看,難道會是老身派人把他劫走了?」
仲飛瓊冷然道:「聖母認為晚輩想的不對?」
火靈聖母冷嘿一聲道:「你總有個說法吧?」
仲飛瓊道:「要制住胡嬤嬤,而不使胡嬤嬤有所警覺,此人必須精擅隔空點穴,而且必須在十步之外發揮。」
火靈聖母口中「唔」了一聲。
仲飛瓊接下去道:「制住胡嬤嬤固然不易,但要在一個小小窗口,把岳少俊神不知鬼不黨的運出去更難,此人非絕頂高手,絕難辦到。」
火靈聖母依然只「唔」了一聲。」
仲飛瓊道:「因此晚輩覺得……」
火靈聖母道:「你直說無妨。」
仲飛瓊道:「只有聖母手下,網羅了不少武林奇技異能之士,高手如雲……」
火靈聖母桀桀大笑道:「所以你認為是老身派人把他劫走的。」
仲飛瓊道:「晚輩正是此意。」
火靈聖母道:「那麼你打算如何?」
惲慧君尖聲道:「好啊,原來果然是你們把岳相公劫走的。」
祝巧巧聽得臉上綻出了喜容,哼道:「是又怎樣?」仲飛瓊沒有去理會她們的話,望望火靈聖母,平靜的道:「聖母派人劫走岳少俊,不知用意何在?」
火靈聖母兩鬢自發飛揚,厲笑道:「老身行事,用得著你管么?」
仲飛瓊臉色一變,抗聲道:「聖母從晚輩車中劫走的人,晚輩自然要問了。」
祝巧巧困惑的道:「娘,岳相公……」
火靈聖母怒叱道:「你不許多嘴。」
祝巧巧嘟起小嘴,不敢多說。
仲飛瓊抬頭道:「聖母已經知道岳少俊是晚輩的義弟了?」
火靈聖母氣鼓鼓的道:「老身早已聽你說過。」
仲飛瓊道:「那麼就請聖母看在晚輩薄面,把岳少俊交還晚輩。」
「說得很輕鬆。」
火靈聖母冷笑道:「既然你認定是老身派人把岳少俊從你車中劫走的,老身若要交還給你,又何用派人把他劫走?」
仲飛瓊神色愈來愈冷,哼道:「聖母那是不肯交人了?」
火靈聖母道:「就算老身不肯吧?」
「好。」仲飛瓊斬釘截鐵的應了聲好,凜然道:「寡由聖母而啟,若是傷了兩家和氣,那就罪不在我了。」
「鏘」的一聲,抬手拔劍,鳳目抬處,兩道凜若秋霜的眼神,直注火靈聖母,神色凝重,緩緩吸了口氣,冷然道:「聖母請亮劍。」
火靈聖母一張老臉,變得鐵青,桀桀笑道:「仲丫頭,你要和老身動劍?」
仲飛瓊道:「這是聖母逼我動劍的了。」
話剛出口,但見四道人影,如飛而來,那正是春風、夏雨、秋霜、冬雪四人,心頭不禁一怔,回頭問道:「你們來此作甚?」
春風眼看二小姐長劍出鞘,她對面的人,竟然會是火靈聖母,一時有話不敢出口,只叫了一聲:「二小姐……」
事實上她們也跑得嬌喘吁吁,也答不上話來。
仲飛瓊道:「你們究竟有什麼事?」
春風走上一步,附著她耳朵,低低的說了幾句。
仲飛瓊低聲問道:「他說是測字看相的?」
春風點點頭道:「是的。」
仲飛瓊問道:「他沒說叫什麼名字?」
春風又搖了搖頭。
仲飛瓊明白了,在車中運走岳少俊的,準是金鐵口無疑,她說只有他可以治得好岳少俊的傷,大概不會胡說,但這話她不能說出來。
因為眼前有崆峒和淮揚二派的人在,他們攔截自己,全是為岳少俊而來,自己說出來了,他們定然會舍了自己去追金鐵口。
也許金鐵口此時正在附近為俊弟弟治療,以真氣療傷,是不能有人驚擾的,看來只有將錯就錯,由自己擔待一陣了。她心念閃電一動,立即朝春風吩咐道:「你們且退下去。」
春風等四人,應了聲「是」,果然躬身退下。
靳半丁卻在此時,湊了上來,朝火靈聖母躬躬身道:「聖母歇怒,請容屬下一言。」
火靈聖母道:「你有什麼話,快說。」
靳半丁道:「雪山、崆峒,攜手合作,聖母和仲姑娘這一動劍,豈不傷了兩家和氣,再說岳相公……」
火靈聖母一搖手道:「不用說了,當初他們三人下山之時,雪山老神仙是如何說的?她們原是配合咱們崆峒派行動,三個丫頭,悉歸老身指導,如今仲丫頭為了一個姓岳的小子吃裡扒外,居然向老身叫陣,老身若不給她一點厲害,還當咱們崆峒派因人成事呢!」
說到這裡,目注仲飛瓊凜然道:「仲丫頭,老身讓你發招,你可以出手了。」
「梯他……梯他……梯梯他他……」
大路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拖著皮鞋的腳步聲,只見一個人連奔帶走,急步而來,轉眼間,由遠而近。
雙方正在劍拔弩張之際,這人的出現,自然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大家回頭看去,那是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一件洗得發了白的青竹布衫的瘦小老頭,聳著雙肩,走起路來直像一隻大馬猴。
這人生相狠瑣,鬥雞眼,酒槽鼻,嘴上還留著兩撇鼠須,一副落魄模樣,你說他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在場之人,除了仲飛瓊,誰都不認識他,仲飛瓊一眼看到來的正是金鐵口,心中不由一怔!
方才他聽了春風的話,滿以為俊弟弟是他救走的,心頭本已放下了一塊石頭,但此時看樣子,金鐵口剛剛來,比春風等四人還慢了一步,由此看來,從車子中把俊弟弟弄走的難道不是他嗎?心念方在轉動之間,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我的姑奶奶,你叫小老頭追得你好苦,若是小老頭遲來一步,我那小師弟一條小命,差點就送在你千里了,你也沒找我小老頭商量商量,你要七公、八公兩個老糊塗蛋替他打通什麼經脈?要知我那小師弟練的是「逆天玄功』,氣血本來就是逆行的,硬要把他弄順過來,你說這份罪,有多難受?不過你也別替他擔心,現在總算沒事……」
這是金鐵口的聲音,他一路埋怨走來,施的是「千里傳音」之術。
仲飛瓊聽得又驚又喜,驚的是岳少俊練的「逆天玄功」,自己誤認為他氣血逆行,硬要替他打通經絡。
差幸七公、八公在替他打通經脈時,突然遭人暗算,不然,全身經脈都被他們打通了,俊弟弟還有救嗎?喜的是金鐵口最後說的叫自己不用擔心,現在總算沒事了,他雖然沒說出俊弟弟現在如何,但這句「總算沒事了」,豈不是說俊弟弟的傷勢已經治好了嗎?當著這許多人,金鐵口沒說下去,她自然不好多問。春風趕忙趨到仲飛瓊身邊,低低的道:「二小姐:就是他……」
仲飛瓊瞪了她一眼,叱道:「你退下去。」
春風不敢多說,低著頭,退了下去。
這兩句話的功夫,金鐵口已經梯梯他他的走到了仲飛瓊,火靈聖母兩人面前,他沒去理會仲飛瓊,只是朝火靈聖母抱拳打拱,滿臉笑容,說道:「這位大概就是封神榜上有名的火靈聖母了,小老兒這廂有禮。」
火靈聖母平日目空四海,眼看來人是一付落魄模樣,早就打心眼裡起了厭惡之意,再聽他的口裡說著什麼,『封神榜上有名」,更是怒惱,哼道:「你是什麼人?」
金鐵口連忙聳聳肩,陪笑道:「小老兒是測字看相的金鐵口,小姓金,因為鐵口論相,不準不要錢,所以大家就叫小老兒金鐵口。其實小老兒的本名叫做福根,福氣的福,根本的根,這名字還是先父給小老兒取的,說小老幾福大命大,是他老人家的命根子。唉,如今只落得測字糊口,好在大家已經叫慣小老兒金鐵口,再也沒人再叫小老兒……」
他說得口沫四濺,還露出一口積滿黃垢的門牙,說話之時,又是一股酒氣,再加酒蒜異臭,令人慾嘔。
火靈聖母不耐的道:「你不用說了。」
「是,是」他只是躬著身,陪笑道:「但……但小老兒非說不可」
火靈聖母身邊一名中年女子叱道:「你還不快說!」金鐵口惶恐的道:「這……這位大……嫂……」
那中年女子追隨火靈聖母數十年,從未嫁人,給金鐵口這聲「大嫂」,叫得心頭大怒,厲聲道:「你是找死!」
「不,不,不!」
金鐵口連聲說「不」,後退了一步,依然打著拱道:「火……聖母,五行金木水火土,這五行之中,小老兒和你都佔了一個字,也不算外人,小老兒是給你老姐姐帶信來的。」
原來他從金木水火土,排來的親戚,居然叫起火靈聖母老姐姐來了。
仲飛瓊不知他要耍什麼花佯?但光是這份纏夾,就幾乎要笑出聲來。
那中年女子看他滿嘴胡說八道,叱道:「老不死……你。」
火靈聖母聽說他是給自己帶信來的,不覺朝那中年女子抬了抬手,一面問道:「是什麼人叫你帶信來的?」
「什麼人?小……老兒不認識他。」
金鐵口伸手指指背後說道:「今天早上,小老兒剛擺好測字攤,就有一位老爺找了來。
小老兒問他要不要測字,他說不要,小老兒問他要不要算命,卜卦,他說都不要,後來他拿出一綻銀子……」
他從懷中掏摸出一綻碎銀,在掌心攤了攤,聳聳肩,笑直:「他……他說要小老兒找一個叫火靈聖母的人,替他帶一個信……小老兒說……我的老天爺,火靈聖母是封神榜上的人,死了已經有幾千年了,叫小老兒到那裡去找……」
那中年女子又喝道:「你敢在聖母面前如此放肆?」金鐵口嚇得又退後了半步。
火靈聖母道:「別攔他,讓他說下去。」
金鐵口道:「那老爺搖搖手道:「說不是封神榜上的火靈聖母,叫小老兒不用多問,只要朝這條路上來,遇上一個坐在轎里的白髮老婦人,就是火靈聖母。」
火靈聖母道:「那人你不知道他姓名?」
金鐵口道:「不知道。」
火靈聖母道:「那你就說說那人是怎麼一個模樣,總得說出來吧?」
金鐵口想了想,道:「是個老爺,大概總有六七十歲了,留著一把花白鬍子,看他樣子,穿得蠻體面,好像是古銅色團花緞面黑羔皮袍子。相也生得不錯,天庭飽滿,地角方圓,是子孫滿堂之相,只是兩道花白眉毛濃了些,早年少說也是一位軍爺……」
他說了半天,仍然沒說出什麼來,這樣的老人,豈非多得很?火靈聖母道:「不用說了,他要帶的信呢?」
金鐵口聳聳肩道:「喔,那……那是口信。」
火靈聖母道:「他口信怎麼說?」
金鐵口搔著頭皮說,躡糯的道:「小老兒方才只顧趕路,一時忘……忘……了……」
中年女子喝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火靈聖母神色冷峻,說道:「你一句也想不起來了?」金鐵口搔頭挖耳的道:「那……
是兩句很好記的話……小老兒真該死……竟會……哦,哦有了……有了。」
火靈聖母冷聲道:「你說。」
金鐵口忽然湊上一步,笑嘻嘻的道,「那老爺要小老兒告訴火……聖母老姐姐的,是……叫你『孽海無邊,回頭是岸』……」
火靈聖母聽得大怒,厲喝道:「無知匹夫,你敢戲弄老身!」
揚手一掌,劈了過去。
兩人距離本來不遠,火靈聖母這一掌,又是怒極而發,出手極重、極快,因此金鐵口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但聽「啪」一聲,一個人應掌飛起,被摔出去七八尺遠,還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
就是他在地上翻滾之際,淮揚大俠渾欽堯突聽耳邊響起一個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臘八會期已近,你們該早做準備,大夥合計合計,還呆在這裡做什麼?不過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還是不去的好……」
惲欽堯聽得不由一怔,這說話的會是誰呢?急忙舉目看去。
金鐵口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忽然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長衫,說道:「火……聖母,你這也未免太不講理了,小老兒為了一綻碎銀子,替人帶信來的,你聽了不痛快,也不該把氣發在小老兒的頭上,小老兒若不是還挨得起揍,就這一巴掌,不送了老命?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怎好動手就打,給女人打一記巴掌,要倒三年霉……」
這下看得淮揚派和崆峒派的人,都暗暗驚訝不止!
當然在場的人中,只有仲飛瓊一人知道金鐵口的來歷,知道他一身功力,高不可測,火靈聖母這一掌,自然傷不了他,但其餘諸人並不知道金鐵口的來歷,眼看火靈聖母怒極出手,這一掌少說也使了四五成力道。
不料這瞧不起眼的猥瑣老頭,居然只打了兩個滾,又爬了起來,看樣子身上一點傷也沒有,最感驚詫的還是火靈聖母,她心裡有數,因為自己看到這瘦小老頭,就心存厭惡,而且他一再戲耍自己,激起了自己的殺機。
這一掌至少暗蘊七成力道,準備把他力斃掌下,他明明被自己擊中,怎會一無所傷,又爬了起來,此人究竟是何來歷?右護法靳半丁江湖經驗,何等老到,看出金鐵口決非常人,不覺冷笑一聲,舉步走出,緩緩說道:「閣下裝作的真像,真人不露相,果然身手非凡,不知是那一條道上的朋友,既然沖著崆峒派而來,總該亮個萬兒吧?」
「老管家說的話,小老兒一句也聽不懂。」
金鐵口那兩隻鬥雞眼,盯著靳半丁,拱拱手道:「老管家只怕看走眼了,小老兒以測字著相糊口,快二十年了,為了貪圖一錠碎銀子,給人家帶信,這不是第一次……」
堂堂崆峒派右護法,被他看作了「老管家」!
老管家者,家奴是也。
靳半丁氣得老臉發白,怒喝一聲:「住口,老夫靳半丁喬為崆峒派右護法,閣下縱然沒有見過靳某,也該聽人說過靳某的字型大小了。」
金鐵口湊上一步,縮著頭道:「你老哥難道不是那老姐姐的跟班?」
火靈聖母沉著臉道:「靳護法,你退下去。」
靳半丁應了聲「是」,斂手而退。
金鐵口聳聳肩,似乎有點膽怯,陪笑道:「老大姐,小……老兒口信已帶到,這裡沒……沒小老兒的事了,小老兒該走了……」轉身欲走。
他這轉身,仲飛瓊只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這兒也沒你的事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小師弟就在十二里廟,你快些去吧,這裡自有小老兒會應付的。」
火靈聖母沉喝一聲:」站住。」
金鐵口急忙轉過身來,摸摸酒糟鼻,陪笑道:「老大姐,你還有事?」
仲飛瓊聽了金鐵口「傳音入密」的話,俊弟弟有了下落,心頭一喜,那還停留,轉身朝四名恃女揮揮手道:「咱們走!」
四名恃女答應一聲,就像花蝴蝶一般,紛紛縱起,一下就閃上了車。
火靈聖母冷喝道:「仲飛瓊,你要走么?」
仲飛瓊欠身道:「這裡沒有晚輩的事了,晚輩告退。」火靈聖母喝道:「慢著。」
金鐵口回身道:「對,對,小姑娘,這裡沒有你們的事了,你只管走吧,老大姐這裡,自有小老兒替你擔待……」
火靈聖母聽得心頭大怒,厲聲道:「你算什麼東西?」揮手又是一掌,擊了過去。
她方才用了七成力道,只把金鐵口打了幾個滾,這回出手,自然又加了幾成力道,掌勢甫出,一團凜厲的掌風,挾著呼嘯之聲,像怒潮般涌了過去。
金鐵口像大馬猴跳了起來,跳開數尺,避開掌風,臉上微現不快,說道:「老大姐,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方才打了小老兒一掌,小老兒看在一錠碎銀子份上,自認霉氣,不和你計較了,古人說得好,一之為甚,其可再乎?你第二次出手,這就不該了。」
仲飛瓊不再多說,自顧自飛身上車,塗金標不待吩咐,揚起長鞭,在空中發出「噼啪」
一聲,兩匹馬立即撒開四蹄,轆轆而去。
靳半丁因不知瘦小老兒的來歷,沒有火靈聖母吩咐,自然不敢阻攔,任由馬車馳去。
火靈聖母眼看仲飛瓊自顧自走了,心頭自然極為憤怒,這口氣,不覺全落在金鐵口的頭上,劈出一掌,被金鐵口跳開,怒笑一聲道:「老身倒要看看你能躲得過幾掌?」
揮手又是一掌,劈了過去。
金鐵口方才往左跳開,這回身子一跳,往右跳開。
但火靈聖母功力精湛,掌勢出手,能發能收,這一掌揚手劈出之後,中途手掌懸空一停,等金鐵往右跳開,掌勢才吐。
金鐵口雙腳堪堪落地,一團強勁掌風,也正好跟著涌到,金鐵口口中「啊」了一聲,一個人就像被人憑空推了一把,衝出去四五步之多,掌風擦著他背脊掠過,只見他腳下一停,連連搖手,大聲叫道:「老大姐,慢來,慢來,小老兒還有話說……」
火靈聖母雖然怒極,但究竟是成名多年,不肯失了身份,掌勢一停,哼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金鐵口伸手指指淮揚三傑,說道:「老大姐一定要和小老兒動手,也總得讓他們走了才行。」
火靈聖母橫了淮揚三傑等人一眼,冷聲道:「他們礙著你了?」
金鐵口摸摸酒糟鼻,湊上一步,陪笑道:「你火靈聖母算來總是小老兒的老大姐,小老兒也不敢隱瞞,小老兒從小得異人傳授麻衣相法,從那本破相書上,參悟了麻衣手法,所謂麻衣手法,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得有人披麻戴孝,這是失傳了幾百年的絕活……」
他說得口水橫飛,一臉俱是得意之色,接著道:「古人說得好,旁觀者清,小老兒這手絕活,若是給旁觀的人偷學了去,這還得了?所以……所以……咳、咳、小老兒和人動手過招,就不喜歡有人旁觀。」
說到這裡,回頭聳聳肩道:「喂,惲大俠,你是淮揚派的掌門人,總不至於想偷學小老兒的絕活吧?那就請吧!」
在他說話之時,惲欽堯耳邊聽到一個極細的聲音,說道:「你們快些走吧,替小老兒去告訴宋老大,擲缽禪院之會,有著極大陰謀,那是一個陷餅,千萬小心。」
惲欽堯聽得心頭大為凜異,此人在說話之時,居然還能同時施展「傳音入密」,一身功力,豈不駭人。他要自己等人離開,必有原因,一念及此,這就拱拱手道:「金大俠既然要在下等人離開,在下敢不從命?」回過身朝淮南子胥哲夫,易華佗三人拱手道:「大師兄,二師兄,咱們走吧。」
淮南子早已看出那個自稱金鐵口的,絕非常人,因此沒有多說,點了點頭。
惲夫人眼看丈夫聽了金鐵口瘋瘋顛顛的話,連岳相公無故失蹤,也不再多問,居然要走,不覺說道:「老爺子……」
惲欽堯沒等他說完,截著道:「不用說了,有話回去再說。」
說罷,和淮南子,易華佗三人,當先往大路上行去。惲夫人拉著惲慧君的手,說道:
「慧君,咱們走吧!」跟著三人身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