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柳暗花明

第十七回 柳暗花明

四海魔梟令狐宣究竟在何地隱居?東方木、東野驤兩個老兒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

四海茫茫,天下之大,又到哪裡去尋?

這事兩個老兒議論多次,也作了些猜想,但終究找不出個方向,定不下個主意。

「鴻雁班」又怎能在此多逗留,決定上金陵去演出。

眾姐妹們聽說要上金陵,俱都歡呼雀躍。

只有林麟、張婉玉倍感失望,因為喻氏表姐弟不能再和他們前行。

臨行前夜,林麟坐立不安,晚飯後他下了決心,去見胡慧玲。

「小姐明日何往?怎不與『鴻雁班』同回金陵?」

「哦,我們此次出來遊玩頗為不易,怎肯輕易回金陵?」

「小姐欲何往?能告知在下嗎?」

「這個么。」胡小姐眼珠一轉,「知道又有何益?你不是跟著『鴻雁班』,要去尋找勞什子的紫晶白玉馬嗎?從此天各一方,只怕難有見面之日子,你說對嗎?」

他和她沒有在房中說話,而是站在一株大樹下,面對著一片金黃的田野。

這兒離住地約一里路,她是在他的懇求下和他來這的。

林麟聽她這般說,心下不免難過,道:

「小姐,這話怎麼說?怎見得難以會面呢?只要彼此不相忘,總可以通音訊的呀!」

胡慧玲笑道:「和你們在一起,倒是很好玩的,但你們說的紫晶白玉馬如何如何了不起,是人間奇珍中的異寶,我卻不大相信。據你告訴我,洞庭湖三霸手中的白玉馬是假的,天柱山天獅峰那個什麼天獅道君手中的也是假的,就是說,謝姑娘家的白玉馬,被天獅搶了去,結果還是假的……」

「不對,據四天師之一福永道人說,謝家的事與天獅道君無關。所以,謝家的白玉馬被誰人所盜,眼下還沒有眉目,所以要想法尋找四海魔梟令狐宣……」

「咦,這是什麼人,為何要找他?」

「他曾主使白面秀士童寶旺,挑唆哄騙斗方三老綁架謝姑娘。你想,令狐宣若與謝家慘案無關,又何必要捉謝姑娘?這不是想斬盡殺絕嗎?所以,這紫晶白玉馬的事,只怕要著落在令狐宣身上。」

「原來如此!所以,你也要去尋人家,幫謝姑娘報仇,對嗎?」

「這……」

「這什麼?好一個多情郎!」

「小姐,你……」

「好了,不必再多說。我之所以提起白玉馬,是覺得你這人太傻,既然左找到一個是假的,右找到一個是假的,這世上可見並沒有一個真的,都是好事之徒鼓舌,胡編亂造出來的,你又何必為不存在的寶物奔波呢?不過話又說回來,萬一當真有個真的,只怕仍然在原主人手中,別人不知道上了當了!」

林麟一想,她說得不錯,遂道:

「這事也實在蹊蹺,難道謝家藏的紫晶白玉馬也是假的?」

胡慧玲道:「那倒也不見得,也許謝家制了個假的,把真的藏起來了呢?此其一;其二,不是說紫晶白玉馬是謝家的大伯送的嗎?真正的紫晶白玉馬究在何處,最有可能知道的,應該是謝士海,也就是出了家的廣元道人。而你們卻在找什麼令狐宣,豈不是找錯人了嗎?」

林麟恍然大悟,道:「小姐說的好,我們該找的應是廣元道人。」

胡慧玲笑道:「該不該找廣元,那是你們的事,我不過隨便說說而已,你可不要當了真,拿去和別人說,人家就要說我多管閑事了。」

林麟道:「我本也無心牽進這件事了,奈何此事與少林有關,掌門師尊命我隨東方、東野二老相機行事,務必設法找回紫晶白玉馬,以免被黑煞凶神的後人得去,把那慕容彪放出來為禍江湖。」

胡慧玲冷冷地道:「那你就去找紫晶白玉馬吧。不過,你們這一大班子人,行動極為不便,一年能走多少地方呢?還有,廣元老道唯一的親侄女就是那謝飛燕,你不和謝飛燕去找,卻和那麼多賣藝的攪在一起,能找到嗎?人家廣元要是知道侄女兒找他,興許還能見上一面,和那麼多人在一起,人家敢見嗎?」

材麟道:「小姐此話該當何解,廣元為什麼不敢見謝姑娘呢?」

「哎呀,你這個人哪,廣元是江湖上人人知道的盜寶賊,他還敢公然大搖大擺在江湖上露面嗎?要是謝姑娘回老家去住著,說不定廣元還會找她呢,這樣四處漂流在江湖賣藝,我看他們終難有會見的一天!」

林麟大喜,道:「謝謝小姐的指教,我馬上去告訴謝姑娘。」

「喲,我只是和你說說,你馬上就要告訴別人,就這麼靠不住啊?」

「哪裡的話呀,小姐,我不會說是你的主意,只說是我的意思。這樣的話,我也就不必跟『鴻雁班』瞎跑了,讓謝姑娘回去等著,有了消息再說。」

「咳,你呀,真讓人好笑。謝姑娘要是見了她伯父廣元,人家又怎麼會告訴你呢?」

「這……」

「紫晶白玉馬是稀世奇珍,人家犯得著把它拿出來嗎?」

「啊,這倒是。」

「還有,廣元已成各大派追捕的逃犯,謝姑娘要是把他的行蹤說出來,各大派會饒得了他嗎?能不逼他交出紫晶白玉馬來嗎?」

林麟聽得只是點頭,心下十分佩服。

他道:「那麼,該怎麼辦呢?請小姐示下,在下一定照辦。」

胡慧玲白了他一眼,嗔道:

「你越說越稀奇了,該怎麼辦來問我幹什麼?我只不過和你聊天罷了,又不是我要找紫晶白玉馬那玩意兒,怎麼要問我說怎麼辦呢!」

林麟道:「此事關係江湖很大,望小姐指點迷津。」

胡慧玲道:「謝姑娘只要回了老家,該怎麼辦,你不會來個『三思』嗎?好了好了,這個話題我也厭倦了,這白玉馬乾我何事?不談了,不談了。」

林麟道:「小姐,在下願與你和喻兄結伴同遊,不知小姐可允准?」

胡慧玲笑道:「你要與我們一道去玩,還有什麼不可以的?只是你重任在肩,只怕不好吧?難道你就不以江湖為重了?」

林麟忙道:「我是奉師命的呀,那可是迫不得已的事。」

「如今你就可以違反師命了嗎?」

「謝姑娘一回老家,我就解脫了,不就可以隨小姐去了嗎?」

胡慧玲道:「那你就去試試,看能不能說動了那位謝姑娘。依我看,只要光燦認可……」

林麟興沖沖回到屋裡,瞧見光燦也在,便道:

「光兄,小弟突然間想到個主意,與光兄說說看。」

他把謝飛燕回家的想法說了,末了道:

「這不比到處亂闖更好嗎?光兄以為如何?」

光燦想了想,道:「這主意也不壞,去同兩位老人家說說吧。」

他倆一同來到二老屋中,林麟把意思講了,問二老以為如何。

東野驤道:「這個主意不錯,說不定真的紫晶白玉馬還在廣元老道手中呢!」

東方木道:「請謝姑娘來說話。」

光燦使出門去叫,一會兒兩人來了。

謝飛燕聽二老說了想法,便道:「既如此,小女子便回家等等看。」

東野驤道:「如果廣元來了,你又怎麼辦呢?他是你大伯呀!」

謝飛燕道:「小女子若見了大伯,自會問個清楚,此外要他回閣皂山請罪!」

東方木道:「此乃大事,不可……」

謝飛燕搶著道:「不可循私情,對嗎?這個放心,小女子一家全遭了凶,這與大伯直接有關,大伯若不作出個交待,小女子也決不放過!」

東方木道:「好,大義滅親!這樣吧,兵分兩路,姑娘可回老家,我兩個老兒仍隨『鴻雁班』四處走走,以探聽消息。」

光燦道:「如此甚好,只是彼此怎樣聯絡呢?」

東方木想了想,道:「來年陽春三月,我們到滄州接你,如何?」

謝飛燕道:「如此甚好。」

東方木又道:「為防萬一,光燦也到滄州去陪謝姑娘,有個事也好商量,再遇凶魔有你二人聯手,還怕什麼?光燦,你意下如何?」

光燦道:「謹遵台命。」

謝飛燕臉一紅,垂下螓首,道:

「多謝老前輩關心。念珠妹妹呢?」

東野驤道:「要謝該謝人家光大爺謝這老醉鬼幹什麼?」

東方木笑嘻嘻道:「這個你老屠夫又不懂了,我老兒問你,自古以來,何謂『月下老人』?至於念珠嘛,留在老兒身邊學藝吧。」

謝飛燕急得一跺蓮足,道:「東方師伯,你……」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她哪裡還呆得住,轉身就逃出門去了。

東野驤也笑道:「好事全讓你一人攬了,那可不行,我老屠夫也來當一回『月下老人』,你說如何?」

說著就把一雙小眼骨碌碌朝年輕人堆中轉,看了那個又瞧這個。

張雲雁以及幾個女孩子,都巴不得老屠夫叫出她們心裡喜歡的人來,那就可以順水推舟,定下個名份兒,以免夜長夢多。

林麟、張克虎等人,也巴不得老屠夫將他們心中喜歡的姑娘配給自己,就眼巴巴地望著他。

林麟正期待著,忽然想起胡慧玲不在場,慌忙就想往人叢中躲。

東野驤偏偏就先看中了他。

「林小子,老屠夫將……」

林麟趕緊搖手道:「在下婚姻大事要稟明父母允准,萬不敢私下決定,請前輩鑒諒。」

東野驤被他一阻,又聽他這麼說,無異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十分不悅道:

「好啊,林小子,你這是不識抬舉,就不給你做媒吧,以後也休想再來求我屠夫。哼,熟了的杏兒不吃,倒想吃那叫不出名的果兒,誰知那果兒是苦還是酸哪?哼哼,那才是報應呢!」

張雲雁剛聽到叫林麟,心中一陣驚喜,趕忙低下螓首,豎起耳朵聽著,哪知卻聽到了林麟如此無情的話,心中一陣悲傷襲來,要不是咬牙撐著,她會當場流下淚來。

林麟成天找胡小姐,眾人都看在眼內,東野驤言外之意,誰都聽得出來,心下都為雲雁惋惜。

林麟聽老屠夫繞彎說話,點出了自己的心事,臉不禁紅了,忙辯白道:

「前輩,在下上有高堂父母,由不得己,並非是……」

東野驤哪裡耐煩聽下去,道:「得了得了,老屠夫又不強迫你,說那麼多何益?算啦,老屠夫興緻沒有了,公配母,雌對雄,自己配去吧,老屠夫不管了!」

說完,他生氣地出門去了。

年輕人大失所望,均都憤憤地瞟了林麟一眼,掃興離去。

張雲雁回到房中,只有飛燕在。

張雲雁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使勁往地下一摔,咬牙道:「從此與君別!」

謝飛燕問道:「雁妹,怎麼了?」

張雲雁道:「不說也罷,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謝飛燕嘆口氣道:「雁妹,水到渠成,不可操之過急。」

張雲雁強忍住淚:「張雲雁可不是沒有骨氣的女子,一輩子不嫁又會怎的?」

謝飛燕替她拾起簪子,好言相勸。

張雲雁倒在床上,低聲抽泣,怕驚動了旁人又來探問。

一宿無話,第二天眾人收拾行李,準備分道登程。

林麟卻來向二老及班主夫婦辭別,道:

「在下今日也別過,回山向恩師稟明一切。」

東野驤道:「嘿嘿,你也要走嗎?小心些,可別飛了鴨子打了蛋——兩頭空!」

東方木笑:「老屠夫說話也長進了,說得好說得好。」

又對林麟道:「小子,那喻家姐弟來路不明,你可要小心啊,莫被人家灌了迷魂湯,到頭來自己認不得自己了。」

林麟臉一紅,道:「是是是,弟子謹記二老訓示。」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大不以為然。

見二老不再說話,也不等班主夫婦開口,便趕緊溜了,免得讓人看出破綻。

「鴻雁班」上車時,謝飛燕、光燦在道旁相送,姑娘們嘰嘰咕咕,也不知有多少話說不完,待馬車要行時,眾人才發現張婉玉沒有上車。

胡美珠、顧小娥等人又前去尋找,哪裡找得著人呢,不免又引起了一陣慌亂。

吳玉芹道:「八成是讓姓喻的那位公子給拐跑了,上車吧,找也無益。」

眾人議論紛紛,不免替張婉玉擔心。

人家出身豪富。能瞧得上一個賣藝的女子嗎?

馬車終於出發了,光燦、飛燕揮淚相送,直到不見了車影,兩人這才上路。

光燦、飛燕從相識起,一直未有多少攀談的機會。

這一次結伴而行,朝夕相處,彼此的了解自然又深了一層,飛燕對光燦的身世,才算有了個了解。

光燦的父親是臨江府大大有名的雕刻藝人,有一次,一個老和尚路過臨江,偶然看到他的牙雕玉雕,不禁為他的的手藝讚嘆不已。

於是從懷中取出一串念珠,請他在每個念珠上刻一尊佛像。

老藝人精心雕成后,分文不收,說是他禮佛的一點誠心,老和尚見他有個七八歲的兒子,便提出帶走學藝十年後再歸。

老藝人瞧出老和尚不凡,滿口答應。

光燦果然十年歸來,又向父親學了手藝。

三年後父母相繼過世,他這才外出,靠賣藝為生,雲遊天下。

在開封時,「鴻雁班」的演出使他傾倒,對謝飛燕十分愛慕,故精心替她雕琢紫晶像。

謝飛燕聽得心中甜蜜蜜的,但臉上可沒有表露出來。

這日來到與河南交界的界溝鎮,時當正午,秋陽高照,二人又飢又渴,便到鎮首一家小吃店歇腳。

店小二送來一壺茶,二人隨便點了兩三個菜,要了兩個饅頭,吃起來。

這家小店支著五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有二三人吃喝。

這時,又進來了一位客人。

此人年輕英俊,一身勁裝,渾身湖藍綢緞,肩上背著一支長劍。

他四處瞧瞧,只有光燦、飛燕這張桌上還可以容納一人,便走過一揖道:

「仁兄請了,在下欲與二位同桌,請仁兄方便方便。」

光燦見他客氣,便也回了一禮,道:

「兄台請便,不必客氣。」

青年便含笑點頭坐下,店小二忙過來打點,斟了茶,端來碗筷。

不一會,酒菜送上,青年人又道:

「二位若不嫌棄,與在下共餐如何?」

光燦道:「尊駕自便吧,我二人已吃完,喝口茶便要上路的。」

年輕人又笑了笑,低頭吃喝起來。

正在這時,從店門外闖進個後生來,他放眼四處一瞧,一眼見到了穿藍色勁裝的青年人,轉頭就往外跑去。

店小二詫異地望著老闆道:

「咦,侯大爺今日是怎麼了?前腳跨進店來,後腳又拐出去了,稀奇稀奇。」

老闆斥道:「他不來正是店裡的福氣,你還巴望他來嗎?你小子吃裡扒外是不是?」

小二忙道:「爺,這不冤枉了小人嗎?小人哪一次不受他欺侮,今日只是奇怪……」

言猶未了,只聽門外吵吵嚷嚷、吼吼叫叫,一會就衝進五六條大漢來,其中就有那個姓侯的後生。

姓侯的指著藍色勁裝青年叫道:

「王師傅,這小子膽大包天,還敢在這裡吃喝擺威風呢,瞧瞧他那副模樣吧,得意著呢!」

王師傅一聲大吼:「小子,給你王大爺站出來!」

這一吼,嚇得食客們爬起來就往外溜。

可是,他們走不掉,只好又乖乖又回到原位坐下。

因為六條漢子堵住了門,有誰敢上去叫人家讓路?

老闆嚇得從櫃檯后鑽了出來,又是打躬又是作揖,道:

「侯大爺,請這邊坐,待小人擺了桌菜,給大爺們消消氣。」

侯大爺罵道:「你懂什麼?滾開!老子心中的火氣,是你幾個菜消得了的嗎?」

老闆誠惶誠恐地道:「大爺,有話好說,是哪位客官得罪了大爺,就讓他出去向大爺交待……」

侯大爺眼一瞪:「什麼?你敢攆大爺出門?你這個店想是開膩了吧!」

「啊喲,我的爺,小店小本經營,吃不起一陣摔打,求爺高抬貴手……」

藍衫青年鎮靜從容,抬起頭來道:「老闆,你不用怕,砸壞了東西有人賠,急什麼?」

老闆忙道:「客官,賠也不用賠了,只請客官可憐小人開店不易,有話請客官到外頭說去,小人也就感恩不盡了。」

王大爺不耐煩了,吼道:「店家,你再不閉上狗嘴,大爺先把你揍扁,再把你這茅草店拆了,放把火燒個乾淨!」

店老闆嚇得不敢再出聲,和小二縮到角落裡去了。

謝飛燕對光燦一指,輕聲道:「老相識呢,你不認識?」

光燦早已瞧出來,只是不動聲色而已,聞言笑道:「認識認識。」

此刻,王大爺大步走來,站到著藍色勁裝年輕人面前:

「小子,你好狂啊,打了人還不夾著尾巴滾,竟敢在此招搖,走,出去說話,王大爺要教訓教訓你!」

藍裝青年從容不迫,道:「要動手嗎?奉陪奉陪,請吧。」

王大爺立即退開,大手一揮:「走!」

五條漢子便跟著他出了店門,喜得老闆與小二慶幸不已。

藍裝青年對老闆道:「店家,酒菜替在下留著,待在下打發了這幾個兇徒,還要吃喝!」

老闆苦著臉道:「哎喲,客官,你惹得起侯大爺他們嗎?小人勸客官忍下一口氣,保住命要緊……」

青年不聽他的,自顧大步走出。

酒店的食客也紛紛站起來要走,被店小二攔住了,請他們結了飯錢再走。

飛燕道:「漢陽四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光燦道:「上次吃了喻家表姐弟的虧,還不收斂點兒,你瞧,囂張得很呢!」

「要不要出去幫幫忙!」

「不必,漢陽四虎只怕占不了便宜。」

「這人的功夫高?你怎麼看得出來?」

「看是看得出,只是沒法兒說得清。走吧,反正我們已吃飽,在外面看看,順便就上路。」

兩人付了錢出門,來到街上。

六條漢子將藍裝青年圍在中間,一個個氣勢洶洶,要馬上動手的樣子。

光燦與謝飛燕及那些食客,還有街上閑人,擁擠在一旁觀看。

藍裝青年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渾不把六條漢子放在眼中。

赤面虎王智大吼道:「小輩,報上萬兒!」

青年道:「大爺叫費禮書,你也通上名來!」

鐵臂虎張鐵獰笑道:「小子,漢陽四虎你聽說過嗎?他是赤面虎王智,這位是多毛虎錢彪,這位是黑虎魯貴,你大爺我叫鐵臂虎張鐵。小子,我勸你乖乖交出貨來,免得丟了自身小命不算,還要禍及師門。」

費禮書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黑虎魯貴道:「小子,你是何門派弟子?」

費禮書道:「告訴你們又何妨?大爺乃崆峒弟子,你們又待怎的?」

多毛虎錢彪道:「小子,崆峒派嚇得倒人嗎?走,這裡人多,到鎮外好說話。」

費禮書道:「走,費大爺奉陪到底。」

赤面虎王智對圍觀人眾吼道:「你們這些閑人,若敢跟來瞎湊和,老子就把你們的腦瓜摘下來掛在樹上乘涼!」

費禮書也不說話,徑直往鎮外走。

鎮上閑人不敢再去湊熱鬧,望見七人走了,便聚在一起議論。

有好事的,便滔滔不絕講了事情發生經過,惹得大家豎耳靜聽。

那人誇耀道:「在下親眼目睹,那姓費的客人從河南地界往這邊走,剛剛進了本鎮,侯大爺與他手下張小三便從一棵樹后出來,往路當中一站,攔下了那位客人。在下親耳聽到侯大爺向那位客人買一匹什麼馬。那客人回道,馬是有,就是不賣……」

圍觀人眾中有人打岔道:

「畢老九,那客人是騎馬來的嗎?怎麼不見?」

畢老九眼一翻:「騎什麼呀,姓費的明明是走著來的。你別打岔,往下聽就明白了。」

光燦飛燕本要出鎮走路的,一聽這姓畢的話中有話,兩人對個眼色,又停了下來。

畢老九繼續道:「侯大爺一聽這姓費的口氣硬,便發了雷霆。各位鄉親都知道,這界溝鎮一向是侯大爺說了算,幾曾聽說過有人敢頂撞於他老人家?侯大爺當時就捲起衣袖,要教訓這個狂妄的過路後生。張小三哪能要侯大爺親自動手?便將架式一拉,飛去一老拳。我當時替這位姓費的過路人擔了一身驚,張小三的老拳大如斗,一拳擊出怕不有個三五十斤力嗎?

這年輕人看著還壯實,背上又背了把劍,大約不至於被一拳打暈吧?哪知我畢老九這回是看走了眼啦,那姓費的客人手就這麼隨隨便便一抬,剛好抓住張小三銅錘般的拳頭,你們各位信不信啊?他抓住拳頭輕輕一擺,張小三『哎喲,我的媽呀』一聲怪叫,人像一攤泥,頓時便蹲了下去,用另一隻手抱住那隻打人的手爹呀媽呀亂叫,再也不肯站起來。侯大爺一看,愣了,立即叫道:『好小子,敢到界溝鎮來撒野,你小子有種就等著,不把白玉馬交出來,休想離得了界溝鎮……」

這畢老九說得唾沫橫飛、有滋有味,但卻嚕嗦個沒完沒了,光燦、飛燕聽到白玉馬三字,哪裡還耐煩聽他嘮叨下去,便匆忙離開眾人,向來時的方向快步走去。

鎮上本只有一條直街,出去二十丈光景,便到了無人地帶,兩人四周一看,一個人也沒有,那漢陽四虎等人不知到哪兒去了。

光燦運功一聽,似覺西北角上有兵刃交碰的聲音,便對飛燕道:

「那邊,土崗子後面。」

兩人施展輕功,眨眼就到了土崗子上面。

果然,土崗下,漢陽四虎手舞鋼刀,正把費禮書圍在中間廝殺。

那個侯大爺和一個壯漢,則站在三丈外旁觀。

費禮書一支劍,左指右攔,舞起一道白光,從從容容抵住四把鋼刀的猛攻。

飛燕道:「這人武功不錯呢。」

光仙道:「漢陽四虎雖只是二流貨,但四人加在一起,足以和一流高手對壘。這姓費的朋友,不僅劍法精奇,內功也很有功底,崆峒派果然不凡。」

飛燕道:「不下去助一臂之力嗎?」

光燦道:「再瞧瞧吧,說不定還有什麼花樣呢。」

飛燕道:「你說誰有花樣?」

「漢陽四虎。」

「這話怎說?」

「漢陽四虎說不定只是馬前卒呢。」

「姓費的有白玉馬,這又怎麼說?」

「只有等一會事了,去問問他。」

這土崗下面,丘陵起伏,零零散散長著些樹,要是藏幾個人倒也容易。

這時,只聽費禮書喝道:「漢陽四虎,我與爾等無冤無仇,趁現在住手,各走各的路。」

赤面虎王智道:「小子,放你條生路也容易,把白玉馬交出來!」

費禮書道:「你們見財起意,意想殺人劫財,再不醒悟,休怪我劍下無情!」

說著劍招一變,由守變攻,「唰唰唰」只三劍,就把王智、錢彪、魯貴逼得各退兩步。

「瞧見了嗎?你們再不識相,我定叫你們四人躺在這裡喂狼!」

王智嚷道:「好,先住手,大爺把話向你說明白。」

其餘三虎收了招,但仍把費禮書圍住。

費禮書道:「還有什麼說的?不過是劫人錢財罷了。」

王智道:「小子,你錯了,憑漢陽四虎的名頭兒,豈是那剪徑的小毛賊?我等四人奉一位高人之命,尋找紫晶白玉馬,你要是不交出此物,你一條小命難保不說,恐還累及師門,大爺勸你識時務些,交出白玉馬。」

費禮書道:「你奉哪位高人之命,說來聽聽。」

王智道:「好小子,就說與你知道吧,你站穩了,這位高人就是四海魔梟令狐宣!怎麼樣,你崆峒派惹得起嗎?」

費禮書吃了一驚,道:「原來是他!」

錢彪道:「既然知道厲害,還不快快交出白玉馬?」

費禮書道:「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這白玉馬本屬閣皂山白雲觀所有,後來被人盜去,鬧得江湖上風風雨雨,誰都想將它據為已有,你從哪兒知道我懷中揣著此寶?」

王智道:「這是大爺的手段,你瞞不了的,還是乖乖交出來吧!」

費禮書道:「莫說此寶不在我懷中,就是真在我懷中,只怕憑你們四人也拿不去!」

鐵臂虎張鐵吼道:「小子,白玉馬明明在你懷中,想抵賴也不成,你要不交出來,我們稟明令狐老前輩,只怕你崆峒山從此不得安寧,你擔得起這份罪名嗎?」

費禮書大怒,罵道:「我崆峒派豈是任人欺侮之輩,白玉馬縱使在我費禮書手中,你們也休想染指!」

站在一旁的侯大爺說話了:

「姓費的小子,你明明同一個老道鬼鬼祟祟在一起,我的弟兄親眼目睹老道把一個小包遞給你,你還敢抵賴?」

費禮書一懍,道:「原來如此。不錯,我曾與一位道人相遇,這又怎麼了,道人給我的東西,就一定是紫晶白玉馬嗎?」

丘陵地里傳出一陣怪笑。

緊接著從一個土坡後面,走出一個頭陀來。

這頭陀長得又胖又高,腰上插著一把短柄月牙鏟,相貌十分兇惡。

兩條又肥又粗的胳臂袒露在外,呈紫銅色,猶如用漆染過一般。

漢陽四虎一見頭陀,慌忙躬身行禮,口稱「大師」。

頭陀理也不理,對費禮書道:

「小子,你把道人藏到何處去了?」

費禮書道:「人家自己有腳,不會自己走嗎?何須旁人藏匿……」

「住口!小輩,你聽著,廣元老道負傷甚重,哪裡還逃得了?先把白玉馬交出來,再領佛爺去找老道,若再敢花言巧語,佛爺定叫你斷腳缺腿,做個終身殘廢!」

站在山崗上的光燦、謝飛燕一聽「廣元老道負傷甚重」的話,不禁大吃一驚。

這麼說來,費禮書定然與廣元見過面,一定知道廣元現在何處,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光燦小聲道:「燕妹,聽見了嗎,這崆峒派的弟子居然知道廣元真人去處,我們必須助他一臂之力。那頭陀武功非比尋常,待會兒由我斗他,燕妹可助他打發了漢陽四虎,立即離開此地,我會來追你們!」

飛燕激動地注視著崗下動靜,點了點頭。

這時,費禮書說道:「惡頭陀,休要出口狂言,我白龍劍客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頭陀冷笑道:「崆峒小子,你乳臭未乾,也敢來佛爺面前叫字型大小,你去問問你師傅,佛爺是哪座山的神!崆峒掌門玄機子見了佛爺也要禮讓三分,你一個後生晚輩還敢在佛爺面前張狂,真是天大的笑話,說,你把廣元道長藏到哪裡去了?紫晶白玉馬快快交出,免你一死!」

費禮書叫道:「休想從小爺口中間出廣元真人下落,管你是哪座山的鬼,小爺今日與你分出高下!」

赤面虎王智吼道:「瞎眼的小賊,你連鐵臂頭陀悟玄大師都不知道,還有臉在江湖混事嗎?憑你也敢和悟玄大師動手?」

此言一出,不僅費禮書大吃一驚,就連光燦、飛燕也大感意外。

鐵臂頭陀悟玄是當今邪道上最難惹的人物之一,名聲不在魔棍房玉龍、四海魔梟令狐宣之下,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了他!

飛燕焦急地低聲對光燦道:「燦哥,這老魔頭不好對付,怎麼辦?」

光燦回道:「不要緊,愚兄擋他一擋還是做得到的。」

飛燕道:「萬一你脫不了身怎麼辦?」

光仙道:「燕妹不必多管,打探廣元真人的下落要緊!」

飛燕道:「那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

光燦道:「不可,顧大局要緊,愚兄自有脫身之法。」

飛燕道:「不!」

剛說到這兒,遠處忽然傳來嘯聲,功力之深厚,實在驚人。

只見鐵臂頭陀悟玄仰頭長嘯,聲音直入雲霄,漢陽四虎及侯大爺等人兩手緊捂雙耳,一個個跌倒在地,痛苦不堪。

白龍劍客費禮書趕緊坐下,臉色泛白,運起內功抵禦。

飛燕也急忙盤腿坐下,運起內功抵抗。

光燦卻若無其事地站著,渾不當回事。

悟玄停住了嘯聲,遠處又傳來了一陣長嘯,聲音已近了許多,眨眼間便只離百十丈,輕功之高,實難想象。

飛燕道:「糟了,又來了高手!」

光燦道:「不管情形如何,由我去助費禮書、燕妹趕快和他一起走,弄清廣元真人的下落要緊!」

飛燕道:「我決不把你一人留在這兒!」

光燦急了,道:「燕妹,愚兄自有脫身之法,你不和費禮書快走,只怕要困在這兒!瞧,那人來了!」

飛燕抬頭看去,只見鐵臂頭陀身邊又多了一人。

光燦道:「燕妹,切記愚兄的話,不然,廣元真人身負重傷,正需要人救治,萬一真人出了差錯,這白玉馬之謎只怕再也解不開了!」

飛燕一懍,只好含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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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心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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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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