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仙鬼大會
宮裝艷婦,舉步雍雅瀟脫,走近錦榻邊,緩緩坐下。
婉兒喜叫了一聲:「媽!」撲在她懷裡嗚咽起來。
宮裝艷婦慈愛地輕撫著婉兒秀髮,忽然瞥見她雙腿癱瘓,吃了一驚道:「婉兒,你腿怎麼啦?」
綠衣人冷冷道:「被淬毒蓬針所傷。」
宮裝艷婦柳眉飛揚,厲聲道:「什麼人傷了她?」她雖然向綠衣人發話,但依舊沒有看他一眼。
綠衣人沒有立即答腔,尹靖卻微笑接道:「前輩息怒,傷害令嬡之人,在下已施薄懲。」
婉兒仰起頭來,晃動著烏溜溜的眼珠子,說道:「媽,是這位哥哥救我回來的。」
宮裝艷婦微微一怔,深深看了尹靖一眼,頷首道:「老身已五年未離『廣寒宮』,今晚間婉兒失蹤,禪心大動不克自制,足見『情』這一字,欲參破何等艱難……」說到此長嘆了一口氣,接道:「小俠義救小女之事,老身終身感戴。」
尹靖謙遜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
綠衣人走進室內,霎時捧著一個紅色盒子回來,打開取出一顆硃紅色的藥丸及一個藍色小瓶,向尹靖說道:「先祖傳下二顆『九轉大還丹』及一瓶『靈芝菊花露』,此二物功能拔除百毒,補益元神,『七煞追魂禪』雖屬極毒,何足道哉?」言來甚是很意。
綠衣人喂婉兒一粒「九轉大還丹」,及半瓶「靈芝菊花露」舉掌拍活「百海穴」,盤膝坐在木榻上,伸手按住婉兒「丹田穴」。
盞茶功夫,綠衣人面上紅光大盛,頭頂冉冉冒出淡紅色的煙霧。
尹靖吃了一驚,寒山深壑之中,竟有修成這等內功的隱士,當真是天涯何處無高人?
過了片刻,綠衣人撒手含笑站起,婉兒在木榻上伸腿踢了幾腳,大喜道:「爸媽,我腿好了。」跳下錦榻,抱著宮裝艷婦。
宮裝艷婦鬆了一口氣,慈祥地說道:「媽准你以後每天到『廣寒宮』來看我一次。」輕輕把婉兒抱回錦榻,轉身走去。
眾人俯身相送,宮裝艷婦走了幾步,回首說道:「婉兒,明天請這位小俠一道來。」
婉兒高興地應了一聲,那綠衣人臉上卻一片冷漠。
尹靖突然察覺那綠衣人與宮裝艷婦,名雖夫婦,卻行同陌路人,她自從來這到離去,始終沒有與綠衣人互看一眼,心中不禁暗暗納悶。
宮裝艷婦走後不久,一綠袍老人大踏步走入廳內,伏首稟道:「啟稟仙主,時交丑牌,距七屆『仙鬼大會』還有一個時辰。」
綠衣人冷漠的神情,一變為莊嚴沉毅之色,他向尹靖緩緩道:「『仙鬼大會』十年一度,小俠可願移駕指教?」
綠衣人莊嚴的神色,使人意會到「仙鬼大會」必是相當隆重,尹靖當即淡然一笑道:
「在下欣逢盛會,何幸之至,當躬往瞻仰。」
婉兒撒嬌道:「爹爹,我也要去。」
綠衣人道:「你是『萬景仙蹤窟』未來的主人,當然是非去不可,只是未得為父吩咐,不得胡來。」
幾人出了大廳,只見有三位綠袍老人,及二位綠衣小婢,正夾道恭立。
他們滿臉俱是悲戚之色,顯露了心中的沉重。
尹靖看得好生納悶,暗自忖道:看那仙主與屬下二人舉動都非同小可,不知對頭是何等人物,竟令他們這般憂鬱不安。
綠衣人與尹靖並肩而行,婉兒由二位綠衣小婢左右護衛,三位綠袍老人殿後相隨。
走了約莫二刻鐘,來到一處茅草如茵的廣場,四處古柏參天,濃蔭密布。
這時雲霧還鎖著整個山壑,漸漸地從灰色的雲層里射出五色繽紛的光彩,它預示著黎明將來至人間。
突然一團血球跳出碧海,升上樹梢,為人世帶來了光明與溫馨。
晨曦斜照,曙色映射在廣場中的一塊黑色巨石上,發出閃閃亮光,那巨石約有七、八尺高,四丈見方。
對面煙樹迷密中,有八個奇裝異服的怪人,並列在濃蔭下。
綠衣人與尹靖等,來到巨石七丈外的樹蔭下落座。
這些人個個神情冷峻,不發一語,氣氛沉悶得令人難受。
尹靖暗想:他們這般消沉,先自喪失鬥志,如何能取勝,他心裡異常納悶,幾次想出言詢問,但都沒有冒昧出口。
婉兒忍不住,伸手指著對面濃蔭下的怪人,道:「爹爹,他們就是『幽冥鬼洞』的鬼魅嗎?」
綠衣人點了點頭,突然站起說道:「午時前,如果『混元坪』左近的松柏皆枯死,你們就護送小姐離開『萬景仙蹤窟』。」
三位綠袍老人齊齊沉聲道:「聆聽仙主決諭。」
尹靖吃了一驚,心想此地綠草如苗,樹木蔥蘢,除非一把火燒,任什麼也無法使這附近的草木枯死,莫非那怪人有什麼惡毒伎倆不成?
這一想不禁劍眉飛揚,氣憤填胸,決心於危難之際出手相助。
綠衣人見他滿臉堅毅之色,似乎早巳看穿他的心思,當下微笑道:
「松柏枯死之時,務請小俠一併離去,爾後犬女湖海漂泊,期能時加照護。」說到後來,語氣微帶傷感。
尹靖忽然豪氣沖雲朗笑道:「在下雖然黔驢薄技,仙主如有委用之處,願盡綿薄之力。」
綠衣人仰天哈哈朗笑道:「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如果此地一片世外桃源,註定該化為灰燼,亦天命耳!」
尹靖聽了,大為疑惑,他前面二句分明在緬懷先人恩德,大有從容赴義之概,但後面語中念義他卻一時思索不解。
笑聲中,對面濃蔭下,亦傳來一陣凄涼、悲壯的嚎笑,如猿號狼嗥、難聽至極。
綠衣人笑聲突斂,向屬下人沉聲道:「緊記吾言!」說著大踏步走向那巨石。
尹靖怔了一下,只見他步法豪爽浪漫,生似視死如歸,從容就義的壯士一般。
抬頭瞭望之際,不禁又是一怔,敢情對面濃蔭下,亦走出一位怪人,頭上蓬鬆,髮絲斑白,曙光映照,銀光閃閃,臉上死板一動不動,要不是腳下在微微跨動,幾乎使人疑為是泥塑木雕的偶像。
二人來到巨石下站定,白髮怪人冷笑道:「倏忽瞪違十載,葛兄仙風猶存。」
綠衣人道:「十年不見,宇文兄倒是改觀不少。」
白髮怪人呵呵怪笑道:「葛兄是不是懷疑兄弟緣何鬢髮斑白?」
綠衣人大笑道:「這個有何可疑之處?宇文兄這次『仙鬼大會』旨在必勝,十年來想必有驚人進展?」
白髮怪人臉皮抽動了幾下,冷冷道:「如果我們能共渡厄運,定教葛兄指正兄弟這點微薄的成就……」說道從身上掏出本小冊子接道:「兄弟以此作賭注。」
綠衣人臉色微微一凜,道:「今年丙丁屬火,祝融升天,只怕厄運難逃……」也從身上掏出一面令牌,道:「山人以此作賭注。」
白髮怪人臉皮又一陣抽動,大笑道:「『乾坤日月令』,哈哈,我這本『伏義奇書』記載天地間辛秘,『乾坤日月令』不但是稀世奇寶,而且關係中原武林安寧,這二物價值相近,大可痛快地一賭。」
尹靖大吃一驚,江湖傳言「乾坤日月令」遺失,原來是被「萬景仙蹤窟」的人偷來,此物原來是中原武林聖潔的標記,並系江湖安寧至巨,非設法把它取回不可。
突然綠衣人走近石壁,揮手疾書,過了片刻白髮怪人也上去寫了一陣。
尹靖運目望去,那平滑的石壁自右而左,書著不少行書字跡,只見寫道:
司命三教
首屆仙鬼大會仙和鬼
文慈世祖
……
……
……
……
司命三教
六屆仙鬼大會仙和鬼坐化文慈世祖底下一行,正是綠衣人與白髮怪人適才用手指在石上劃出,只見划道:
幽冥鬼主
七屆仙鬼大會仙和鬼
綠衣仙人
最後勝負之局,尚未填寫,自然是留待勝負決出后再填上。
他發覺「七屆仙鬼大會」的字跡,入石不到一、二分深,比起前面幾行來得膚淺,足見文慈世組與司命三教,功力之高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六屆仙鬼大會結局寫著「坐化」二宇,他想莫非二人比賽到最後兩敗俱傷,功力罄盡,以致同時坐化圓寂?
思念中,忽見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全身不動,緩緩飄起,輕輕落在巨石上。
他想二人即將開始比斗,心中一急,忙起身一掠,一式「平步青雲」跨步之間宛如一隻巨鷹,飄落在「混元坪」上。
腳剛著地,一股熱流自巨石上撲出,烘得他渾身發熱難受。
綠衣仙人怔了一下,道;「小俠意欲何為?」
尹靖向二人拱手微笑,道:「在下想參加賭注。」他為人心直氣正,想在公平競爭下,取回「乾坤日月令」。
幽冥鬼主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與綠衣仙人是否能渡過厄運,尚屬難料,你有多大道行,想來陪葬?」
尹靖聽得有點茫然,淡淡一笑,道:「晚輩雖然自不量力,但對這公平賭注,甚感興趣。」
幽冥鬼主鼻孔里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道:「你有什麼東西可作賭注?」
尹靖取出「松紋古劍」,晃了一晃,道:「晚輩手中匕首,是武當派鎮山寶器『松紋古劍』,削鐵如泥。」
幽冥鬼主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松紋古劍雖稱得上寶器,但究屬有價之物,如何能與伏義奇書,及乾坤日月令,這二種稀世之寶相比擬?」
尹靖急得眉頭直皺,心中大感為難。
綠衣仙人微微一笑道:「小俠有所不知,這『仙鬼大會』與江湖上一般比武論劍的英雄會不相同。」
尹靖從幾人的神色,早已料到其中必有隱情,聞言忙笑道:「晚輩願聞其詳。」
綠衣仙人道:「請小俠先看看,石壁所題字跡。」
尹靖道:「晚輩早已閱過。」
綠衣仙人微微一驚,道:「小俠好眼力,既已看過,想必注意到『六屆仙鬼大會』文慈世祖司命三教坐化這一行?」
尹靖點了點頭。
綠衣仙人接道:「小俠可知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因何坐化嗎?」
尹靖沉思片刻,說道:「許是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二位前輩互較內力,以致真氣虛脫,圓寂坐化。」
幽冥鬼主冷笑一聲,道:「井蛙之見!」尹靖臉上不禁一熱。
綠衣仙人神色一陣激動,道:「小俠推測僅是常理,事實上十年前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未嘗互拼一招半式就雙雙坐化,唉……山人因此遺憾終身,與內子不睦。」
尹靖微微一怔,詫異道:「晚輩資質愚庸,請教前輩一開茅塞。」
綠衣仙人頷首道:「小俠可覺得現在有何異樣?」
尹靖只覺四周大氣悶熱,在深秋時節本不應有此現象,當即答道:「此地空氣格外悶熱。」
綠衣仙人仰天望了望天色,緩緩道:「眼下何以特別悶熱,『伏義奇書』所載頗詳,請宇文兄詳為指教。」
幽冥鬼主嘿嘿冷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只能依奇書所載同二位陳述……」白眼翻了幾翻,接道:「據『伏義奇書混沌篇』所載。
混沌初開之際,由太虛中飛出一團火球,歷億萬年,火球外殼漸漸凝固。
於是陰陽際會,乾坤始造,致中和而萬物生焉,后歷億萬年遂成人間之世。
火球表面早已凝固,但地心熱力依然異常烈熾,此火力名曰『地夷明火』。
『地夷明火』每十年從一處裂縫噴射而出,千里以內萬物凋斃,因此乃移『東海冰石』填補其上。
我們現在立身的『混元坪』便是『東海冰石』,熱氣正是『地夷明火』透過冰石散發出的火力。」
尹靖聽得大為驚奇,怔了良久,才說道:「『地夷明火』蒸蒸而上,萬物豈不慘哉?」
綠衣仙人道:「『東海冰石』覆蓋其上,『地夷明火』上升時,竟二十里內草木具凋,生靈萎斃。因此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才每十年夷火上升之時,聚會『混元坪』,以本身修行的『貝葉神功』及『陰屍功』,潛移默化『地夷明火』,使萬景仙蹤窟與幽冥鬼洞這一片長春基業,不致化為灰燼。十年前夷火特盛,祝融升天,二位先人乃因而坐化『混元坪』上。
唉!今年丙丁屬火,祝融大熾,『乾坤日月令』雖是萬年寒玉,也不知能否助山人渡此厄運,維持這一片世外桃源,不為夷火焚化。」
尹靖俠情豪壯,肅然道:「晚輩習過幾年玄門內家吐納之學,願在『混元坪』上略盡涓滴之勞。」
綠衣仙人見他言情真摯,激動道:「『地夷明火』午未之交可融金化鐵,小俠義救犬女,恩重如山,山人萬萬不可拖累。」
尹靖豪氣干雲,朗笑道:「晚輩自願一試,就是火化在『混元坪』上,亦毫無怨言。」
幽冥鬼主冷哼道:「你雖有陪葬之意,如沒有值得下注的東西,老夫亦不能相容。」
尹靖伸手在身上摸索一陣,突然觸及藏在內衣的「藏玄秘圖」,劍眉一皺,凝目沉思。
幽冥鬼主顯得不耐煩,催促道:「如無可值一賭之物,就速離『混元坪』,現地下『地夷明火』漸盛,刻不容緩。」
尹靖掏出「藏玄秘圖」,微笑道:「二位前輩,不知聽過『玄天圖』否?」
幽冥鬼主與綠衣仙人齊齊一怔,只聽幽冥鬼主道:「玄天圖乃武當派開山鼻祖三豐真人手著的武學秘籍,你如果有寶圖,大可一賭。」
尹靖心中一喜,微笑道:「晚輩手中之圖是指示『玄天圖』珍藏所在的『藏玄秘圖』。」
幽冥鬼主頷首冷峻道:「仙鬼大會未曾有凡人參加……」
伸手一指山壁道:「你能在山壁上留字,便有資格參與。」
話剛落口,青衫微飄,尹靖已飛落「混元坪」,左手運掌將「七屆仙鬼大會」後面「大會」二字,好像擦黑板似的抹掉。
右手「太乙玄功」默運指尖,填寫成「人大會」三字,又在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中間,書著上「終南尹靖」。
於是遂成:
幽冥鬼主
七屆仙鬼人大會終南尹靖仙鬼人
綠衣仙人
書畢轉身之際,陡覺微風飄拂,他情知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跟蹤下來查看,但他卻在他們離去時才察覺,心中不禁大為敬佩。
躍上「混元坪」時,石上熱氣更盛,只見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分坐在南方丙丁,乃東方甲乙位。
石坪正中放著「乾坤日月令」,其上放著「伏義奇書」,尹靖乃將「藏玄秘圖」放在書上。
尹靖大踏步走到北方壬癸,盤膝趺坐,默運「太乙玄功」緩緩吸取石上「地夷明火」。
知音客帶著苑蘭公主與天外神叟等人來到時,正值「仙鬼人」三者行功正盛的時刻,遠望之下,宛如三尊泥佛頭頂冒著紅綠白三色煙霧。
這時巨石上熱氣裊裊上升,幻成一種無色無形的氣流,使眼前景物晃動跳躍。那「仙鬼人」三者,宛如水中倒影被微風吹縐,漣漪蕩漾,幻成模糊煙影,蔚成奇觀。
天外神叟大為驚愕,道:「運功時能頭冒煙霧,兄弟以往僅是耳聞,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說話之時,突然一股熱氣隨風撲來,熱風過處,草木立時變色,周圍諸人也被薰得悶熱難耐。
苑蘭公主柳眉微顰,說道:「這石上有何蹊蹺?」
知音客憂容滿面,沉聲道:「石下『地夷明火』上升,仙主與幽冥鬼主各以生平修行內功吸取夷火,以保護這片長青之地,那位小俠怎也會在『混元坪』上?」
苑蘭公主嬌軀一震,冷漠地秀臉上浮起一絲激動之色,急聲道:「『地夷明火』豈是人為可抗?」話聲中宛如仙子凌波,飄身飛起,輕盈妙曼,落在「混元坪」上。
哪知雙足點地,驀然一股強烈無比的熱力湧上身體,她覺得這股熱力幾乎要把她火化成灰石,急忙雙手合什在胸前,垂簾運功,遠遠望去,生似一座觀音佛像,聖潔、清貴,飄然脫世。
她良久才睜開鳳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尹靖那端莊禪靜的俊影。
這時他頭頂冒出白煙正濃,約七寸左右高,面上神光流轉寶相莊嚴,一片祥和安逸之色。
苑蘭公主芳心陡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快慰,香唇乍綻,輕輕叫了一聲:「尹公子!」聲音低微溫柔。
尹靖既沒有答腔,也沒有睜眼。
苑蘭公主猛生警惕,她迅速想到尹靖此刻正以無上的內功吸取「地夷明火」,用天神勻會之力,轉達三十六周天,十二重樓,再緩緩散發出體外。
這種過程異常危險,一處功力不足,全身經脈會立被焚化成灰石。
她突然神色一變,敢情綠衣仙人全身被紅色煙霧籠罩著,這正是東夷絕傳的「貝葉神功」,在中原武林,居然有人擅於此道,怎不將她驚住?
驚愕之間,驀然又是一股熱氣撲向身體,雙袖羅衫立時焦化成灰,她急忙運功抗拒。
要知苑蘭公主與「仙鬼人」三者不同,她是以內力抗拒夷火入侵,壓力越大,反應力越強,因此只能支持一時,不能長久。
「仙鬼人」三者,乃以潛移默化之功,以柔克剛之力,化有形為無形,化無形為幻虛,但這一來除非熱力自行消退,否則無法中途自脫,一但熱力越出最大極限,也立時將化成灰石。
這時「混元坪」四周花草,在三丈內皆焦成灰燼,一片焦爛塗灰之色,而且緩緩蔓延開去。
突然傳來一聲朗笑,一道黑影如巨鷹撲落「混元坪」。
那人正是天外神叟黃宮,他與苑蘭公主一般,迅速以「大聖罡氣」抗拒夷火入侵,神目四掃,瞥見「混元坪」正中冒著藍色煙霧,仔細端詳一陣,敢情那是一塊藍玉,上面放著一本書及一張折圖,他雖然未認出那三樣東西為何物,但已想到必是稀世奇珍。
轉念中不禁向前跨動二步,但一走動,夷火熱力頓時疾涌而上,全身汗濕淋漓,肺腑隱隱作痛,因此急忙提氣運功,不敢挪動身體。
過了一陣,痛苦稍減,他心中暗暗忖道:藍衣姑娘內力修行不在自己之下,那三件東西如是稀世奇珍,她如何會無竊取之意?
因此乃以試探的口氣說道:「姑娘可知那冉冉冒煙者為何物?」
苑蘭公主冷冷道:「蘭田日暖玉生煙。」
天外神叟不解道:「姑娘語焉不詳,老朽一知半解。」
苑蘭公主道:「觀藍玉上的書籍與折圖,絲毫無損,那藍玉必是『萬年寒玉』無疑。」
天外神叟「嗯」了一聲道:「八棱頭角又是萬年寒玉,此物正是『乾坤日月令』。」
二人一開口說話,頓時汗濕濡濡。
天外神叟只覺苑蘭公主合什運功的行徑,頗似佛家禪門的心訣。
這時,她粉臉紅得像晚霞那麼艷麗,秀目深注著尹靖,往常那英朗之氣,已化為無限柔情。
天外神叟目光流盼之間,只見「仙鬼人」三者,如三尊泥佛,端莊靜坐,頭上煙霧正濃,他心中暗驚,這三人功力之高,在當今武林,只怕無出其右者。
顯然「乾坤日月令」上的書籍及折圖,一定是稀世無匹的奇珍。
風雲際會,千載難逢,奇珍當前,豈可失之交臂?因此他雙目一閉,手臂持棒,緩緩平伸,將「大聖罡氣」運到頂點,準備出手奪取奇寶。
他功力深厚,調息過一陣,只覺全身熱氣稍減,但石上發出的熱力一陣比一陣強烈,額角豆大的汗珠還未流下,就化成汽體蒸發了。
心念忽轉,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時,見他陡然雙肩一晃,竄到巨石中央,伸手徑往那三件寶物抓去。
哪知手臂距離三尺外,一股罕烈無倫的熱氣,烘面撲上,下額飄拂的鬍鬚,立時燒焦,臉上則痛如刀割。
只聽他大吼一聲,「齊眉棒」往石上點去,身如箭矢,射起四丈多高,在空中連翻幾滾,一陣旋風飄落在「混元坪」六丈外。
著地后,一連跌顛三步才站定,他只覺全身痛徹無比,如置身在火爐里煎熬,忙就地運功調息。
他跌坐之處,離「幽冥鬼主」那七個奇裝異服的怪人不過二三丈遠。
他們個個神情死板,既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動一下。
就在天外神叟飛離「混元坪」之際,苑蘭公主感到石上熱度,已到她功力所能抗拒的極限,如不離去,只怕要活生生被夷火焚成灰石。
這時,她深深體會到「仙鬼人」三者功力之高,已到超凡入聖之境。
但她情知這「仙鬼人」三者,不象自己能在無法抗拒之時離去,如果熱力超過了他們所能承受的極限,他們只有坐以待斃,被焚為灰石。
她離去時,猶頻頻回顧著尹靖,使她感到慰藉的是,尹靖頭上白煙濃凝如雲,足見他目下尚有足夠的餘力,承受「地夷明火」。
她不禁長長一嘆,蓮足輕點,宛如絕世飛仙飄落「混元坪」七丈外。
柳夢龍與宋文屏,驀聞天外神叟大叫一聲,就飛落「混元坪」,以為必有所獲,疾忙飛步趕去。
突然二人大為震駭,只見天外神叟臉如黑炭,那雪白的美須,已燒成黑黝黝的短鬍子。
柳夢龍驚問道:「黃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天外神叟沉聲道:「柳、宋二兄,十萬火急,你們身上可帶有解火毒的葯么?」
原來「混元坪」正中是全石熱力最高的地方,他伸手取寶之時,無法運功抵禦熱力,若非那裡放著由「萬年寒玉」琢成的「乾坤日月令」,加上他本身功力深厚,否則將立被火化。
柳夢龍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子,道:「兄弟身上帶有冰山雪蓮煉成的藥丸,黃兄服下一顆試試。」說著遞了一粒過去。
天外神叟服下藥丸,調息了一陣,說道;「那石坪正中放著『乾坤日月令』及二本奇書,兄弟雖未看清楚,但有可能就是『玄天圖』。」
稀世奇珍,具有無比的誘惑力,柳夢龍與宋文屏聞言突然返身向「混元坪」奔去。
二人來到五丈外,霍地停身裹足不前,敢情此刻那石坪漸成紫紅色,好象火爐里快烤紅的鋼鐵一般。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陰陰怒叱,道:「站住!」
轉頭望去,只見濃蔭下的七個怪人,肩膀搖晃,長袖揮拂,好象魅魑般地竄了過來。
這七人奔行奇速,顯見功力不凡。
眨眼已到眼前,為首一位紫衣怪人,白眼一翻,怪聲怪氣地說道:「從現在到午未之交,不許有人闖上『混元坪』。」
柳夢龍嘿嘿冷笑道:「老夫做事,豈是你們管得著。」
紫衣怪人尖聲怪叫道:「你自取滅亡事小,叨擾鬼主事大,走開!」
柳夢龍心頭大怒,正待發作,宋文屏陰陰冷笑道:「柳兄理這些魅魑作甚,石坪熱度越來越高,事不宜遲。」
話落口,二人飛向「混元坪」衝去。
紫衣怪人長袖一拂,尖喝道:「截住!」
一個灰衣怪人及一個黃衣怪人,如幽靈般疾撲而上。
柳夢龍陡覺背後一股陰風襲到,冷笑道:「鼠輩找死!」
反手一招「天王托塔」左手格開灰衣怪人,右手揮擊對方下頷。
灰衣人疾讓一步,掌劈「雲詭波譎」,陰風森森,徑向柳堡主撞到。
柳堡主採取速戰速決的戰略,沉臂疾吐,一招「七星聚會」,直卷過去。
「砰」一聲微響,灰衣人連退三步,翻身栽倒。
柳夢龍鼻聞一陣腐臭之氣,心中大震,急忙閉住呼吸,飄到二丈開外。
宋文屏以暗器手法見稱武林,對掌劍之學,不若柳夢龍之精悍威猛,因此直到現在還同黃衣怪人打得難解難分。
忽見柳夢龍擊倒灰衣怪人後,掩鼻疾退,立刻想到這幾位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怪人,掌爪之中,一定隱含有奇毒。
黃衣怪人突然怪嘯一聲,揚手劈出一股陰毒腐朽之氣。
宋文屏不敢硬接,提氣縮腹飄退一丈外,揚手射出三粒「七煞追魂彈」。
旭陽下,但見一片烏光撩亂的彈影,在空中相互撞擊,「砰嘭」之聲,不絕於耳。
那片烏光陡地化成綠霧,挾著閃閃蓬針,向黃衣怪人罩落。
一聲凄慘嚎叫,黃衣怪人頓時中針倒地。
宋文屏雙肩一晃,竄到柳夢龍身邊,急聲問道:「柳兄受傷了嗎?」
柳夢龍苦笑道:「那怪人掌中含有奇毒,我一時大意誤吸少許,幸好其功力未臻火候……」
話猶未完,傳來一陣陰惻刺耳的怪笑聲,那人道:「也接在下一掌,試試已否臻至火候?」紫衣怪人臉似黃紙,死板板地向他們逼近。
宋文屏雙手一展,左右指縫間,挾著六個彈丸.陰鷙冷笑道:「光天化日下,裝神弄鬼,算啥子門道……」
紫衣怪人適才見識過他暗器的厲害,見他雙手指縫間挾滿彈丸,一時不敢接近,長袖一揮,其餘的人迅速散開。
這時「混元坪」四周的花草枯萎凋斃,蔓延到五丈以外,那些怪人在枯草邊緣,布成陣勢,防止柳、宋二人侵犯。
宋文屏衡量目前情勢,柳夢龍與天外神叟均已受傷,憑自家一人之力,絕無法闖過那些怪人,再說石坪現在烤得象紅磚一般,就是順利闖過那些怪人的阻擾,要上石坪只怕也艱難異常。
他為人狡猾陰險,老謀深算,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肯輕率一試,因此只好靜以觀變,伺機下手。
此刻「萬景仙蹤窟」那邊的三位綠袍老人,也在綠衣仙人五丈外的草地上,嚴陣維護。
苑蘭公主卓立在石坪北方,距尹靖盤坐之處不過兩丈左右。
她全神貫注著尹靖運動的變化,香汗濡濡,冷漠的臉上時時浮現出焦慮之色。
那石坪上,「仙鬼人」三者,各自以無比的犧牲精神及堅強毅力,默運震古爍今的蓋世神功、潛移默化,透過東海冰石發出的「地夷明火」。
場中的氣氛異常緊張、沉悶,熱氣橫溢,使四處之人汗珠淋漓,焦萎花草又蔓延一丈多遠,漸漸接近那些蒼翠的松柏槐樹。
驀然由幽冥鬼洞方向,風馳電掣般地奔來二道人影。
前面是身著白衣的絕美少女,後面是身穿華服的俊美少年。
白衣美女奔過天外神叟身邊,倏地在停了下來,嬌聲問道:「喂!你是誰?」她見那人面黑如炭,鬍鬚短卷,甚是滑稽。
天外神叟在調息運功,聞言睜目一看,呵呵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雪山林琪姑娘,你不認得老夫了?」
林琪端詳了一陣,覺得有點面善,但卻認不出來,搖頭道:「奇怪!你手中『齊眉棒』是天震教主的隨身兵器,怎會跑到你身上?」
天外神叟哈哈笑道:「上山騎馬,涉水行舟,有何奇怪之處?老夫便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是也。」
林琪驚「噫」一聲,道:「你是被火燒成黑炭頭的。」
黃宮以銀須皓首,神目威稜而馳名江湖,故有神叟之稱,聞言不禁惱羞成怒,厲喝道:
「娃兒胡言!」單掌推出一股狂風怒卷過去。
他功力高強,這一掌武林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數,林琪萬想不到他會突然含憤出手,只見掌勢來得迅猛無倫,閃封都來不及。
「砰」的一聲,林琪的嬌軀,翻了二三十個跟頭,直飛二丈以外。
她雖然栽倒,全身卻無異樣的感覺。迅速又爬了起來。
忽然一股熱氣自「丹田」升起,頓時內力泉涌,精神百倍,大踏步向天外神叟奔去,嬌嗔道;「要打也不說一聲,學那暗算的勾當。」
天外神叟大大一怔,心想這女娃兒武功稀鬆平凡得很,被劈了一掌,怎會若無其事,反而來勢更凶?
敢情天外神叟認為林琪武功平平,同時自家正在運功療傷治火,不敢全力施為,只施出五成功力教訓後輩所至,雖然僅有五成,但目下一般武林高手,已絕少能禁得住。
這時,林琪奔到他面前,雙掌交叉揮拍,叱聲雷動,招招都是雪山嫡傳的絕學。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就地坐穩,「齊眉棒」左翻右滾,上旋下盤,猶若墨龍,把林琪困在棒影之內。
但林琪精神抖擻,鬥志高昂,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敢同這位名震武林的一代梟雄過招,而且打得有聲有色,難分難解。
天外神叟因內傷之故,不敢全力施為,大有虎落平陽之感,但林琪越戰越勇,更令他驚奇不已。
忽然宋文屏大聲道:「黃兄,那女娃是誰?」他暗驚這女娃兒,竟能與天外神叟戰成平手,不禁動問。
林琪是雪山門下的後生小輩,天外神叟與她久戰不下,他日傳揚開去,將大失顏面。
因之聽宋文屏一問,頓時殺機怒熾,暴喝一聲,一招「搗翻天盤」穿飛出去。
但見烏光暴漲,如靈蛇出洞,怒龍搗海,棒影勁氣,呼嘯激蕩,徑向林琪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