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古剎風雲
「那年他正從逍遙島回傲來國,父王特請他老人家一道同赴玉壺國。
玉壺國武風特盛,皇上對家師一向甚是推崇,立時盛意款宴,待為嘉賓。
當時家師見二位公主天賦奇秉,復感於主人隆情厚誼,有心造就良才,企圖以本身修為,替二公主洗筋濯髓,紮實上乘武功的基礎。
孰料這一番好意,幾乎使他老人家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平白浪費十年光陰,面壁苦修,才恢復原來功力。
這事說來甚是奇妙。萬物相剋,武學之道亦然,家師練有『七靈斷陰功』,這種功夫最忌先天綺羅幽香,而二公主身上體香正是天羅香,家師一時未經細察,待他真氣逼入二公主體內時才知情形不對。
但為時已遲,行動已入天神交會之境,他老人家真氣經二公主天羅香相合,因此神智漸漸昏迷,如不及時設法搶救,一生苦修得來的功力勢將在昏迷狀態下渙散。
二公主不過是個乳嬰,宛如一塊渾金璞玉,僅具先天優越秉賦,未經後天琢磨,本來以家師精湛的功力,不難將『天羅香』逼回她的體內,但這一來,二公主必將在千鈞壓力下五臟粉碎香銷玉殞。
家師雖然性情怪異,做事出人意料之外,但卻光明磊落,從不肯損人利己,假如二公主因此冤死在掌下,不但立時傷了二國和氣,家師一世英名亦將付諸流水,何況他內心中對二公主甚是鍾愛。
當時他就任憑天羅香隨真氣滲入體內,由於功力逐漸淡散,洗筋濯髓的工作也只好半途而廢,不過在一旁觀看的二國君王,均未發覺情形異樣。
離開玉壺國時,他老人家告訴父王,如果他突然昏迷不醒,就將他的身體安置在『逍遙島無憂洞』,父王聞言自是深感驚訝,追問其故,他只是微笑地搖搖頭,就昏厥過去了。
父王依言將他安置在『無憂洞』中,經過十年漫長歲月的煎熬,憑著其精湛內力,總算把天羅香全都逼出體外。
這事家師未向任何人提起,僅在授我『七靈斷陰功』時說過,並一再告誡,不可輕易聞到香玉公主先天綺羅幽香,否則功力將受折損。」
尹靖聽得驚愕良久才起身告辭道:「原來殿下有這些顧忌,剛才恕我錯怪了,我立刻令小頻把素齋送上。」
明旭王子送到門口,說道:「剛才的事,請別向任人提起,包括香玉公主在內。」
「這個殿下放心,我一定緘口不言。」
過了一會,小頻將素齋送來。明旭王子生長在帝王之家,平時養尊處優,吃的是山珍海味,對這些素齋如何咽得下口?
草草吃了一頓,舉步走出房外。
只見大殿中除前堂有一盞燈燭,及禪房裡透出的光線之外,其餘一片陰沉,當下沿著走廊向左邊旁院走去。
這時明月已升上樹梢,整個荒山古剎沐浴在溶溶月色之中,庭榭院落,草木掩映,曲徑幽深,萬籟一片寂靜。
「白綾香車」停駐在一棵菩提樹下,花影籠罩,絲柳披拂,偶爾一陣清風拂過,車屏上的影子,就如魅魑般地晃動不停。
明旭王子背著手,凝立院中。抬頭看看蒼穹明月,似乎正沉浸在思想幻念中。
突然一陣雜沓步履聲打斷了他的思潮,有一人來到古廟前,只見他神色匆忙,不住地四下張望,大踏步走進殿中,轉了一圈,來到左邊院旁,一見白綾香車,色然而喜向明旭王子拱手道:「請問這座馬車,可是閣下搭乘的工具?」
明旭王子轉目望了那人一眼,只見他身材瘦長,約莫四十年紀,滿臉風塵之色,當即淡然應道:「不錯,怎麼樣?」
那人聽他語氣冷漠,怔了一怔,說道:「區區漢中崔邱樞,特向閣下打聽一人,虯龍堡玉面書生呂少堡主在何處?」
明旭王子簡短地答道:「不認得!」
崔邱樞臉色微微一變,瞬即恢復常態,笑道:「玉面書生黃昏時與你們同行,怎好推說不知。」
他心想原來問的是黃昏搭車的那小子,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氣,哼了一聲,道:「他不住這裡了。」
崔邱樞臉色一整,緩緩道:「區區月來到處探訪呂少堡主下落,但他卻一再避不見面,實在可疑。」
「他不見你面,說給我聽有什麼用。」
崔邱樞濃眉一皺,沉聲道:「月前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閣』設宴,招待路過淮陰的武林同道,席散之時,舍弟崔邱成與呂少堡主結伴離去,當晚舍弟死於非命,呂少堡主如果再不出面敘說緣由,實在難脫罪嫌。」
「原來這小子殺死了你兄弟。」明旭王子隨口說了一句。
崔邱樞全身一震,激動道:「閣下既然清楚了,務請將呂少堡主的行蹤賜告。」
明旭王子臉泛溫色,不耐煩道:「我說不知道你還羅嗦什麼?」
崔邱樞聽他口氣不遜,以為是玉面書生的同黨,故意刁難,亦怫然作色,道:「這麼說來閣下是不樂意幫忙了?」
「憑你這草莽子民也配求我幫忙嗎?」鼻孔里冷冷哼了二聲,覺得與平民說太多話,有失尊嚴,轉身走去。
崔邱樞搶過前頭攔住去路,冷然道:「且慢!明日『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及六大護法,蒞臨金陵采石磯,屆時未見玉面書生露面,就向庭主遞狀控告。」
「你告他關我何事?」
「我要你把這事轉告他知悉。」口氣非常強硬。
「奴才斗膽,居然敢對我頤指氣使。」他身為傲來國皇太子,一向言令如山,子民景從,幾乎從不會受人指使,不禁大怒,大步衝去。
「漢中三義」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聽他出口侮罵,又心恨傷弟之痛,心情浮躁之極再也忍受不住,怒吼一聲,道:「你想就此離去嗎?」猛地一拳,當胸打去,勁風虎虎,凌厲之極。
明旭王子突然身形一閃,避開拳風,右臂疾伸,閃電般扣向他肩骨。
解招還攻,奇速無倫,崔邱樞大驚,想不到對方如此了得,忙矮身避讓,一招「霸王卸甲」,退開六尺之外,只覺肩膀被指風掃中,火辣辣地疼痛。
明旭王子冷笑聲中,如影隨到,雙臂翻滾如龍,一連劈出二掌。
他招數如大刀巨斧,不但沉猛兇悍,而且手法奇特,頓時把崔邱樞逼得左衝右突,招架不迭,口中冷笑道:「黔驢之技,也來丟人現眼。」
崔邱樞越打越驚,只覺對方掌猛如山,臂力千鈞,手臂稍一接觸,立被震得酸麻痛楚,禁不住節節封閃敗退。
要知明旭王子的神力,不但名震東夷,在中原亦屬少見,以崔邱樞的造詣,自然不敵,他猛然記起一人,心中微凜,道:「閣下是不是日來名噪大江南北,聲震五湖四海的『蒙面劍客』傳人?」
他是「漢中三義」的老大,無論聲望武功,均不在「江湖三書生」之下,生平會過的高人中,除萬教十三要員的首腦之外,鮮有具此功力者,何況此人年紀甚輕,因此使他想起傳說中的「蒙面劍客」傳人。
明旭王子冷哂道:「井蛙之見,去吧!」飛起一腳踢向左肋。
只聽一聲悶哼崔邱樞閃避不及,被一腳踢個正著,身如斷線紙鳶,跌跌撞撞,滾開丈余。
這一下摔得臉腫鼻青,左手撫著肋骨,忍痛咬牙忿忿道:「今日一腳之賜,兄弟永銘於衷,咱們青山綠山,後會有期。」身形顛沛,出林而去。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出現在拱門,笑道:「殿下,適才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草莽小卒,出言不馴,被我略施薄懲,已經折翼遁去。」
尹靖正想問來人是誰,明旭王子已先介面道:「駙馬可知『蒙面劍客』其人?」
尹靖聽他問起林老伯,臉上立時現出虔敬孺慕的神情,回想十年寒山學藝,林老伯對他的鐘愛照拂,以及臨行重託,如今「藏玄秘圖」遺失,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是武當派一位前輩異人,殿下問他何事?」
明旭王子見他神色有異,不禁奇道:「我是聽剛才那人說的,那『蒙面劍客』武功比之駙馬如何?」
「蒙面劍客威震寰宇,海內同欽,在下豈敢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他停了一下,接道:
「殿下可知適才那人喚什麼名號?」
「他叫漢中崔邱樞,來找黃昏搭車那小子。」
尹靖腦筋一轉,猛然記起道:「是了,他必是漢中三義的老大,不知他是否知悉二位兄弟遭難。」
「知道的,他正在查探殺死他兄弟的玉面書生的行蹤。」
尹靖吃了一驚,道:「誰說『玉面書生』殺死他兄弟?」
「是他自己說的?」
「殿下稍待,我去找他說明情由。」青衫飄擺,身形已消失在叢林中。
明旭王子微感意外,已知事有蹊蹺,不過他卻毫不在意,這時已沒有興緻觀賞月色,轉身欲回房休息。
突然瞥見陰沉沉的後殿深處,出現一點燭光,緩緩向右移動,霎時消失不見。
他心中暗暗忖道:這座古廟詭怖可疑,那殺人的玉面書生說不定潛匿在廟中,哼,此人可惡的緊去找他泄氣。
思念中,身法如風,展開輕功,向殿中奔去。
轉過彎,只見燭光后出現一道人影,正是廟中和尚,當即躡手躡腳地跟在背後。
和尚跨入一間旁殿,正堂上恭奉著一尊大歡喜佛,他高舉火燭照看佛像,伸手去扳動佛像的雕臂。
一陣軋軋重門開啟聲,佛像右後邊的牆上,現出一道三尺寬的裂痕。
明旭王子看得清楚。突然揚手一掌劈去,殿中頓時微風拂動,和尚手中燭焰搖晃不定,幾乎被冷風吹熄,他急忙捲起僧袖把蠟燭遮住。
明旭王子身形電閃,已搶先跨進那裂門,一則他身法太快,二則和尚正當捲袖遮燈,殿中光線黯淡,因此他絲毫未覺異樣。
和尚入得密室,那鐵門又自行封閉,他把手中蠟燭插在牆角,眼前顯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甬道,四周掛著燈盞,火焰湛湛,如同白日。
這時明旭王子已搶在前頭,轉過了幾個彎來到一間精雅凈房外,只聽房中正高談闊論,笑語如珠,當下悄沒聲息地繞到後窗,從窗縫向里窺視。
房中布置異常簡雅,除一張木榻几椅外,別無長物。
木榻上盤膝坐著一位和尚,相貌清奇,雙目湛湛有神。他對面是一位瘦老頭,高翹著腳,看來甚是悠然自得。
右角炕上有一位紅衣女郎,柳眉如畫,容色俏麗之極,旁坐一玄衣書生,丰神雋秀,宛如玉山照人,正是黃昏時搭車的那人。
只聽那瘦老頭呵呵笑道:「當今之世,若論地輿之學,兄弟不過騙騙人,不過走過最多名山大澤的,就要數你這貪玩的和尚了。」
那和尚合什笑道:「鬼兄棋弈武功,天文地理,星卜面相之學,咸臻妙境,貧僧只是一生好入名山,萬方登臨,何足誇道。」原來那老頭兒,正是「竹香齋」主「天地棋仙」鬼谷子。
鬼谷子道:「昔有楚人陸通者狂傲不仕,好游名山,人稱『楚狂人』,你這和尚不安於家,足蹤踏遍天下名山,處處流芳,稱作『楚狂僧』真是恰當之極,直可笑傲先人,哈哈。」
楚狂僧微微一笑,道:「貧僧有一年路過華山東鋒『弈棋亭』,見二人在亭中對弈,正下得有聲有色,興緻遄氣,貧僧是粗人,不玩這種高雅的娛樂,但也聽過『弈棋亭』乃當年宋太祖與陳博對弈的地方,於是就在亭外石椅小憩。過了半晌,突然聲息全無,再看亭內下棋二人卻不見了。」
紅衣女郎聽他說得起勁,突然住口不言,笑著催促道:「大師別賣關子,二人怎麼不見了?」
楚狂僧笑著接道:「我當時也覺得奇怪,走入亭里一看,棋盤上殘局猶存,分明還沒有下完,於是四下張望,原來二人滾在亭下扭做一團。」
玄衣書生俊逸地一笑,道:「怎麼好好地下棋,反而打起架來了。」
「那二人儘管扭做一團,卻不作聲,也不拳打腳踢。」楚狂僧笑著說道。
玄衣書生「嘿」了一聲,奇道:「不打架,幹嗎扭做一團。」
鬼谷子拍手叫道:「那一定是在親熱了。」紅衣女郎聽得臉上一紅。
楚狂僧道:「對啦,正是在親熱,被壓在底下那人口裡銜著一隻棋子,上面那人拿手去搶,口中不住嚷道:『車被我抽了,不要賴著不給。』」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明旭王子也忍不住幾乎要笑出聲。
「天地棋仙」突然笑容一斂,喝道:「什麼人?」
明旭王子心裡一怔,門外有一人道:「是弟子禪雲。」
楚狂僧道:「什麼事?進來。」
禪雲推門而入,向楚狂僧與鬼谷子一拜道:
「弟子奉命守護前殿,今夜來了五位施主借宿。」
楚狂僧長眉微微一皺,道:「是什麼樣的人物?」
「那五人坐著一輛馬車,白綾垂幔,銀韁金勒,名貴之極,似是富豪人家。」
玄衣書生介面道:「是皇親貴胄。」當下把黃昏搭車事說了一遍,只不提與明旭王子動過手。
楚狂僧囑咐道:「好生招待客人,別有失儀之處,還有沒有別的事?」
明旭王子心想,原來這和尚是好人,只不知他們聚在密室中何為?
禪雲合什道:「弟子遵命,適才漢中崔邱樞,前來打聽呂施主的行蹤。」
玄衣書生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崔邱樞真像魔鬼附身,纏著不放。」
原來他正是「江湖三書生」之一的玉面書生呂江武,那紅衣女郎是柳家堡主的掌上明珠「絳衣無影」柳筠。
那日他二人在洛陽郊外,從「幽冥公子」宇文雷身上取到「藏玄秘圖」及「伏義奇書」,只道天送機緣,不禁欣喜過望。
但玉面書生情知這事不久將走漏風聲,傳遍江湖,他被「浮月莊主」強逼服過「春秋斷魂散」,這一來摩雲生不但可脅逼他不出庭作證,還可強逼他交出「藏玄秘圖」。
他突然想起「浮月山莊」與「柳家堡」毗鄰接立,世代交善,他於是想了一個主意,借看柳筠對他的一番情愫,幾句甜言蜜語,把她哄騙回天南去取解藥。
柳筠心懸情郎安危,自然滿口答應,那雪龍駒的腳程迅速異常,不一日已回到柳家堡。
當即把摩雲生逼玉面書生服下「春秋斷魂散」之事,哭訴母親,柳夫人聽了,大怪柳夢龍與摩雲生老糊塗。
原來柳夢龍與夫人尹棠棣,膝下只生有一個女兒,夫婦對她自是鍾愛異常,視若掌上明珠,百般嬌寵,將家傳絕學悉心傳授。
柳筠人又聰明俏麗,出道未幾「絳衣無影」的名號,就在武林中不脛而走。
有一年無意中與玉面書生邂逅,一見鍾情,迅速被他那瀟洒雋秀的英姿所迷倒,玉面書生人本風流,也就與也打得火熱。
柳夫人曾見過玉面書生幾次面,對他人品武功備為讚賞,她想「虯龍堡」與「柳家堡」
雖然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同屬萬教十三要員,如能把玉面書生收為東床快婿,倒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美事。
可是柳夢龍卻力表反對,因為萬教十三要員中,「柳家堡」與「虯龍堡」各屬一集團,隱隱站在對立之勢,他夫婦二人也就經常為女兒與玉面書生交往事,大吵大鬧,各持己見。
柳筠也不知摩雲生何故逼玉面書生服「春秋斷魂散」,柳夫人還道柳老頭兒,慫恿摩雲生,故意對玉面書生刁難。因此立刻怒氣沖沖地帶女兒到「浮月山莊」去。
這領袖天南的二大主脈,相距不過半里之遙,庄外人一見柳夫人親自過庄來,慌忙報進內室。
摩氏兄弟二位夫人親迎庄外,大夫人王鳳釵笑道:「嫂子,何事匆匆來看?」
君棠棣往堂上一坐,氣道:「妹妹你評評理,我那老糊塗,竟叫摩雲生拿『春秋斷魂散』,逼虯龍堡呂公子服下,你說氣不氣人?」
王鳳釵知道柳筠與玉面書生要好,也吃了一驚,道;「死鬼真糊塗,怎可對呂公子恁地無禮。」
柳筠哭著撒嬌,道:「姨媽,你得救我呂哥哥。」
王鳳釵輕撫著她秀髮,笑道:「筠兒放心,姨媽自有道理,你叔叔回來我嘮叨他一頓。」
當下取出二顆解藥,交與柳筠,柳筠好不高興,喜道:「姨媽你真好,呂哥哥的朋友金筆書生蘇慧中,也服過『春秋斷魂散』」。
王鳳釵一怔道:「怎麼,他們難道要同『虯龍堡』與『九宮堡』作對嗎?」
君棠棣哼了一聲,道:「就是想同他們做對,也該找老的,找小的豈不被人笑話?」
王鳳釵道:「嫂子說的是。」又取出二顆解藥與柳筠。
柳筠歡喜雀躍,克日催騎北上,到洛陽與玉面書生相約地點會晤。
玉面書生除去心頭重負,已毫無顧忌,二人兼程趕往蘇北「竹香齋」,拜見乃舅「天地棋仙」鬼谷子,說明情由。
鬼谷子看過了「藏玄秘圖」,沉吟良久,他雖然精擅地輿之學,但平素足跡鮮離「竹香齋」,走過的山頭有限,只能憑胸中所學,揣摹山勢屬於那個地區特性,但究竟確屬何山何岳,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深知「玄天圖」,武當一派必傾全力追回,武林中人無不心想夢寐求得,因為「玄天圖」是「三豐真人」手撰秘籍,除歷代掌門人外,門下弟子均無緣得窺其秘。
歷代掌門人輕易不肯顯露秘籍上的武功,江湖上也就甚少人有見識過,六十年前「風塵狂生」挾技會遍天下各大門戶,所向披靡,但卻無法勝過「松柏真人」的「回龍三劍」,那時他還僅參悟二招,並未學全。因此武林中人視「玄天圖」與少林「藏經閣」中的「意形大乘法」同為武林二大奇寶。
武當派與少林派聲勢浩大,儘管鎮山奇寶,人人垂涎欲得,但卻無人敢摸上「藏經閣」
偷書。
林鐘如攜走「玄天圖」后,練成絕世神功,震撼中原武林,武當掌門追索寶圖,「萬教庭主」亦離開「萬劍池」,欲阻止「蒙面劍客」,均徒勞往返,一無所獲。
「玄天圖」就如石沉大海,突然銷聲匿跡,武當派發動門下弟子查探下落,其餘的人也都想趁此寶圖遺落草莽之際,據為已有。
但經過數十年,依然杳無聲息,大部分的人均隨著時間的消逝漸漸把這事淡忘了,但若干人卻耿耿於懷,尤以武當派為甚。
孰料平息數十年的風波,隨著「松紋古劍」及「玄天圖」藏真圖的出現,再度掀起高潮,加上「乾坤日月令」的遺失,使局勢更加動蕩。
這一代執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武當派,可謂「禍不單行」正逢多事之秋,這二樣奇寶如果無法同時取回,則庭主的尊嚴從此將臉面掃地,武林中亦將一片腥風血雨。
正義之士為此耿耿隱憂,惡邪魅魈更是乘機躍躍欲動,因此「采石磯」之約,為之萬人矚目,但「藏玄秘圖」的下落,亦人人旦夕難忘。
鬼谷子經過詳細的思考,知道目下想找一位適當的人幫助揣摹圖上所示山嶽,實不容易,如果不查出山嶽,僅佔有這張折圖,不但無益,反將惹火燒身,招來橫禍,那真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了。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又想起「楚狂僧」其人,這和尚是他生平好友,有如孤雲野鶴,唯愛登山臨岳,海內名山無不留下足跡。
以往楚狂僧路過蘇北,常來找他敘舊,因他行蹤無定,除非他自己找上門來,否則要見他真是難上加難。
日前少林掌門大限禪師到「竹香齋」品茗對弈,二人提到這位風塵奇僧,鬼谷子多時未見其面,甚念故人,大限禪師告以楚狂僧近年來,動久思靜,隱居在「柏雲寺」,因此他乃決定帶呂、柳二人往「柏雲寺」。
他們甫下「竹香齋」,就聽到江湖上二種傳說:第一件是十月十五日苑蘭公主與「武林評審庭主」金陵采石磯之約,第二件是「藏玄秘圖」落在玉面書生身上。他們聆悉之餘,對行蹤極力隱蔽。
過了一日到了蔡通橋,果被崔邱樞及「天震教」的人盯梢,鬼谷子告知以「柏雲寺」去向,令玉面書生漏夜抄秘徑而行,自己與柳筠,連騎南下,分散跟蹤人的注意力,繞道至「柏雲寺」。
楚狂僧一見鬼谷子登門,真是高興得倒履相迎,笑道:「鬼兄輕易不離『竹香齋』今夜什麼風把你吹來敝寺?」
鬼谷子呵呵笑道:「聽說你最近靜如處子,不遊山玩水,兄弟怕你生了什麼大病,放心不下,特來看看你。」
一面把他與柳筠引見,楚狂僧見二人風塵滿面,似乎趕路趕得很匆促,不禁莞爾道:
「貧僧托福粗安,有勞鬼兄遠道來訪,心甚不安。」
鬼谷子突然神色一整道:「貪玩的和尚先找處秘密的地方,咱們好好談談,不然我真箇要不安了。」
楚狂僧聞言一怔,立知事態非同尋常,因為他除了見鬼谷子棋輸時之外,神色從未顯得這般沉重,立時開了密室,並將全廟燈火吹熄。
且說當下玉面書生聽說崔邱樞又追蹤而至,不禁冷冷哼了一聲。
禪雲低誦一聲佛號,道:「他想問呂施主,乃弟崔邱成因何而死?」
玉面書生苦笑,道:「我因他兄弟之事,被浮月莊主強逼服下『春秋斷魂散』,若不是筠妹取得解藥,真如刀下魚肉,任人宰割。」說完俊目含光望著柳筠。
絳衣無影亦美目深情款款地,報以嫣然一笑。
鬼谷子生性最是護短,冷峻地哼了一聲道:「摩雲生他日被我遇上,定要好好訓他一頓。」玉面書生聞言神情非常開朗,柳筠卻眉梢上浮上一絲愁雲。
楚狂僧道:「崔施主現在何處?」
禪雲道:「崔施主在殿中查不出行跡,向今夜投宿的一位施主打聽,二人不知怎地,話不投機,大打出手,那施主功力奇高,崔邱樞數招之間,就被他擊敗,離廟而去。」
楚狂僧一怔道:「他們是皇室貴胄,怎會又是武林中人?」
鬼谷子暗感驚奇,皺眉道:「漢中三義的武功不弱,能贏他的人,當非無名小輩。」
玉面書生道:「皇室大內之中,也不乏武功高強之士,打敗崔邱樞那人,可是身穿錦衣的少年?」
禪雲點了點頭。
玉面書生道:「那小子狂傲之極,是保鏢兼車夫。」
明旭王子聽得心頭火起,幾乎忍不住要衝進去,把他痛打一頓。
鬼谷子道:「車夫已經這等厲害,那主人豈不更了得?」
玉面書生不以為然,道:「舅舅放心,肉食者鄙,不足為患,只是那車夫卻不可小視。」
禪雲道:「弟子似聽崔施主說他是『蒙面劍客』傳人。」除玉面書生外,一聽這話,幾人臉色同時一楞。
呂江武道:「什麼蒙面劍客傳人,他手底下雖強硬,只怕還不是尹靖的敵手。」
鬼谷子聽了尹靖的名字,冷冷地哼了一聲,原來玉面書生早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說尹靖武功得自「玄天圖」,如何如何了得,空手擊敗摩雲生,連挫「崑崙三老」,天外神叟望而生畏,離開「竹香齋」時,譏諷舅舅想傳他武功是班門弄斧,把林琪嘲笑的那一套,完全搬了過來,直把「天地棋仙」氣得鬚髮怒張,因此他對尹靖大是不滿。
他哼過一聲接道:「不管他是誰,崔邱樞既然打上門來,難保別人不追蹤而至。」
楚狂僧怔了一怔,道:「鬼兄與何人結下樑子?」
鬼谷子當即把來意說了,楚狂僧揮手令禪雲退下,禪雲同二人一稽,告退自去。
楚狂僧沉吟了一陣,說道:「鬼兄你我交情非同泛泛,當知貧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幫你查示圖上山嶽則可,但貧僧近年來動久思靜,只怕不能陪你們登山涉水。」
「天地棋仙」知他所言非虛,正色道:「兄弟只要你看圖識山,其餘不再麻煩你了……
武兒!把『藏玄秘圖』取出。」
玉面書生應聲從懷裡取出一張折圖,鋪在木榻上,四人圍攏過來,楚狂僧與鬼谷子很仔細的端詳著。
明旭王子被他們遮住視線,見不出紙上繪的是什麼圖畫,心中甚感納悶。
半晌,鬼谷子才抬起頭來,說道:「兄弟一點粗俗的地輿常識,或可幫助你記憶,此圖山勢東北西南走向,山幛多,而溪峪少,四周地勢亦高聳,頗似晉北黃土山脈。」
楚狂僧微微點了點頭,就閉目沉思不語,約莫頓飯功夫,才睜眼說道:「晉北名山有天台,恆山,勾漏,天台山乃佛門聖地,貧僧曾在『秋香寺』落腳三年,數度登臨北嶽恆山及勾漏山,北嶽峰頂奇花異卉,映帶左右,觀此圖形勢,正是恆山無疑。」三人聞言大喜。
楚狂僧又向那圖看了一眼,皺眉道:「圖上玄字,想必藏真所在。」
鬼谷子答道:「那當然啦。」
「鬼兄你看這圖已歷多少歲月?」
「林鐘如已五十年未現江湖,這張圖畫微呈焦黃,墨汁沉積,至少有四十年以上。」
「貧僧到過恆山,那是十多年前事,假如林鐘如把『玄天圖』藏在該處,現在自然環境也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照圖所示,藏珍地點是落星崖下的一個山洞,洞前山泉垂瀑……」
突然一陣「咚咚」鐘聲,入耳心驚,眾人臉色大變,楚狂僧一躍而起,道:「禪雲拉鍾報警,只怕廟外有人來犯。」
鬼谷子長眉一皺,道:「武兒你暫留此地,待我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閃,與楚狂僧聯袂奔去。
柳筠道:「呂哥哥,我陪著你。」
呂江武忙把圖收好,揣入懷中,忽聞房外異響,不禁劍眉軒動,喝道:「什麼人?」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錦衣少年當門而立,臉掛冷傲。
玉面書生一怔道:「趕車的,來幹什麼?」
柳筠見他錦衣光耀,方臉廣額,神氣十足,哪像個趕馬的車夫,倒頗似一個王孫公子。
明旭王子冷冷道:「憑你剛才的話,本該立刻處死罪,但我還不要你死,現在跟我去趕馬車。」
玉面馬車偷偷解開匝腰的虯龍鞭,淡淡一笑,道:「趕車要換班,應該去找那小哥才對,怎好跑來找你家少爺。」
「哼,你敢違諭!」未見他如何動作,已到玉面書生面前,伸手來扣他左臂。
呂江武哈哈朗笑,左臂陡地一沉,虯龍鞭「啪」的一聲,攔腰捲去。
哪知明旭王子身形一轉,已到他背後,駢指戮點後頸「對口穴」,指鋒如箭,狠准迅辣之極。
柳筠驚「噫」一聲,萬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玉臂疾揮,掌劈「天星落地」,從旁夾攻,來解玉面書生之危。
明旭王子冷笑,道:「你這丫頭也去趕車!」左掌一翻,硬擋來勢,「砰」的一聲微響,柳筠嬌軀晃跌,連足疾退三步才站穩。
玉面書生提氣輕身,借著一緩之勢,一式「龍門魚躍」長身向房門外縱去。
明旭王子似早料到這一著,震退柳筠的當兒,身形電閃,疾上二步,右腿一勾一掃,把玉面書生掃得向牆角滾落。
摔落的瞬間,他猛地單掌撐地,人又借勢躍起,但身子卻已回到房中。
紅影微晃,柳筠已落在他身邊,她知對手厲害非凡,單憑一人之力絕非其敵,因此二人畜勢運勁,準備並肩衛敵。
明旭王子站在門口,冷笑道:「二人一起上吧,一個絕不是我敵手。」
玉面書生聽他口氣,不像是來搶「藏玄秘圖」,似乎專程來找自己晦氣,心裡頓時有了主意,淡淡一笑,道:「閣下看來是有意與區區過不去了?」
「正是!」
「蒙你瞧得起,咱們不妨找個寬闊的地方比劃比劃,以免動手之時蹩腳。」
「哼,不用多此一舉,在此地使將起來,也很得心應手。」
「哈哈,區區就奉陪了!」健臂搶攻,虯龍鞭帶起一片風聲,疾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