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仙緣遇合
范君瑤揉揉眼睛,驀地睜開眼來,只覺自己躺卧在一張石榻之上,身上還覆了一條淺綠薄被,心中不禁大奇!一下翻身坐了起來,舉目打量,但見室中布置雅潔宜人,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更弄不清自己怎會躺在這張榻上?緩緩跨下石榻,正待朝右首垂著一道淺綠門帘的門口走去!
但見門帘掀處,走進一個一身紫衣,胸前垂兩條烏黑辮子的姑娘,一眼瞧到范君瑤起身下榻,眨動一雙剪水般的眼睛,喜道:
「相公醒過來了?」
范君瑤從未見過這位姑娘,只覺她生得秀美絕倫,又好像在那裡見過?心中有些迷糊,一面說道:
「這位姑娘,在下好像在那裡見過?」
紫衣姑娘被他瞧的臉上一紅,抿抿嘴笑道:
「相公見過的是紫霓,我叫紫雲。」
范君瑤道:
「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在下怎會到這裡來的?」
紫雲霎著一雙亮晶的眸子,問道:
「相公記不起來了?」
范君瑤突然口中「噢」了一聲道:
「在下想起來了,在下是在死谷一處小山上,遇上了一個紫衣姑娘,是她……」
紫雲披披嘴,搶著道:
「你說紫霓妹子在你身上下了毒,對不對?」
范君瑤道:
「難道不是?」
紫雲道:
「你遇到紫霓妹子以前,就已中了奇毒,在和紫霓妹子說話之時,就毒發不支,昏了過去,紫霓妹子只當你中的是巨毒,喂你服了一顆傳解巨毒的丹藥,你卻始終沒有醒來,後來我們把你接來此地……」
她想起自己抱著他乘坐彩鸞,一張嬌靨,登時紅上了耳根。
范君瑤道:
「後來是姑娘救了在下?」
紫雲紅著臉道:
「才不呢!後來主人切了你的脈,才說你中的是散功毒藥,若不趕快救治,就會一身功夫散盡而……」說到「而」字,忽然住口,接著說道:
「反正你已經好了!」
范君瑤道:
「如此說來,在下是貴主人賜救的了,只不知道貴主人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紫雲瞪了他一眼,道:
「我家主人姓名,怎能告訴你?」
范君瑤愕然道:
「貴主人救了在下性命,大恩不言謝,但貴主人的姓名,在下總該知道才是。」
紫雲抿抿嘴,嗤的笑道:
「我說不能告訴你,就是不能告訴你。」
范君瑤道:
「那是為什麼?」
紫雲俏皮的道:
「沒有為什麼。」
范君瑤道:
「在下蒙貴主人相救,理該當面叩謝,不知貴主人是否肯予延見?」
紫雲忽然輕「啊」一聲,道:
「主人要我來看看相公醒了沒有?我只顧和你說話,差點忘了,我這就進去稟報,看看家主人要不要見你?」說完,急急轉身往外行去。
過沒多久,只見紫雲笑吟吟的掀簾而入,朝范君瑤招招手,嬌聲道:
「我家主人請相公過去相見。」
范君瑤隨著走了過去。
到得門口,紫雲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等他走近,忽然湊過頭來,吐氣如蘭,低低的道:
「相公見了我家主人,說話可得小心!」
她好像對范君瑤有著無限關切。
范君瑤朝她點點頭,微笑道:
「多謝姑娘關照。」
紫雲瞟了他一眼,羞澀一笑,才道:
「相公快出來了。」
掀門帘,讓范君瑤跨出門出口,才行放下,說道:
「小婢給你帶路。」說完,閃身走在前面。
范君瑤跨出室門,才發現這裡竟是一處山窟洞府,石室外面,像是一道走廊,走了十來步路,走廊左首,出現了一個石鐘乳凝結的月洞門。跨進這道月洞門,只覺奇香氤氳,這裡既像一間四方形的小石室,也像一個小院落。
迎著豎立著一方鏤空的石屏風,剔透玲瓏,出自天然!
紫雲領著范君瑤轉過屏風,又是一道圓洞門,低垂著鵝黃門帘。此處石壁光澤,渾美如玉,立得稍近,可鑒人影!
紫雲走近門口,立即腳下一停,躬身稟明:
「小婢已把范相公請來了。」
只聽簾內響起一個清脆得如同銀鈴般的聲音,道:
「請。」
只是一個「請」字,就像一顆明珠,滾滾落在玉盤裡,那麼嬌脆!
范君瑤心頭「咚」的一跳,忖道:
「她們主人,原來是個女的!」
紫雲早巳一手掀起鵝黃軟簾,低聲道:
「范相公,仙子請你進去。」
仙子,這裡當真像是靈嶠仙境!
他忽然想起另一個紫姑娘(紫霓)曾經說過兩句詩:
「仙人未必皆仙去,還在人間人不知。」「莫非自己真的遇上了仙人。」心中想著,人已跨進室去。
這間石室,布置的極為雅潔,纖塵不染,一張青玉案上,放著七弦古琴。案旁玉立亭亭,站著—個秀髮披肩,全身白衣的女郎,雲髻如螺,底下覆著白紗,正好把她一張粉臉遮住!
但縱然看不到她的面貌,只要看她窈窕身材,秧纖適中,修短合度,長裙曳地,飄飄欲仙,已是凌波仙子,月里嫦娥!
只要看上一眼,就使人覺得她有一種淡雅高華的氣質,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
范君瑤看得不禁一呆,那白衣仙子一雙眼睛,神光閃動,透過蒙臉白紗,也朝著范君瑤臉上看來。四目相投,范君瑤忽然感到心頭一陣跳動,慌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
只聽白衣仙子清脆如鈴的聲音,說道:
「范相公請坐。」
范君瑤俊臉驟然一紅,暗道:
「今天我怎麼會這樣舉止失措起來,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見了面,自該先向她致謝才是。」心念一動,立即雙拳一抱,作了個長揖道:
「在下身中奇毒,幸蒙仙子相救,大恩不敢言謝,並承賜予延見,得瞻仙儀,深感三生有幸……」
話才出口,突覺不對!
三生有幸,這話豈能對仙子說得?不想還好,這一想,他一張玉臉竟是愈來愈紅,大為局促不安,只覺頭臉發癢,像有小蟲在臉上爬行,那是汗水!
白衣仙子看了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在面紗裡面,有了淺淺笑意,說道:
「范相公不用客氣,能到我這裡來,總算有緣,請坐下好說話。」
隨著話聲,她已在青玉案后,一個玉墩上坐了下來。
范君瑤欠身道:
「在下謝坐。」
跨上一步,就在案前左側一個玉墩上落坐。
紫雲手托玉盤,俏生生走到范君瑤身邊,從盤中取出一隻茶盞,放到青玉案上,低低的道:
「范相公,請用茶。」
白衣仙子螓首微抬,說道;
「紫雲,我有話和范相公說,你不用在這裡侍候,聽我呼喚時再進來。」
紫雲一雙大眼睛閃過一絲奇光,看看主人,又看看范君瑤,口中應了聲「是」,緩緩退了出去。
如今室中只有白衣仙子和范君瑤兩人了。
范君瑤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不知她要和我說些什麼?」
白衣仙子霎著一雙清如秋水的眼睛,嬌柔的道:
「范相公請用茶。」
范君瑤取過玉盞,輕輕喝了一口,放下玉盞,抬目道:
「仙子有何見教,在下洗耳恭聽。」
白衣仙子盈盈一笑,道:
「是的,我有幾件事,想請教範相公。」
她不但聲若笙簧,好聽已極,口氣也相當溫柔,聽了她的話,使人如沐春風。
范君瑤忙道:
「仙子言重,請教二字,在下如們敢當?仙子有什麼事,只管請說,在下知無不言。」
白衣仙子道:
「我還沒有請教範相公的大號呢!」
范君瑤道:
「在下草字君瑤。」
白衣仙子道:
「不知范相公是哪一門派的高弟?」
范君瑤道:
「在下武當門下。」
白衣仙子道:
「武當派玄門正宗,素受武林同道所推崇,范相公是俗家弟子,不知尊師是哪一位?」
范君瑤道:
「先師修宗望,人稱六指神翁。」
白衣仙子輕「哦」一聲,道:
「原來范相公是六指神翁門下,那是和令師妹一起來的了?」
范君瑤驚異的道:
「在下師妹也來了么?」
白衣仙子面紗後面,同樣閃起詫異之色,問道:
「難道範相公不是和令師妹一起來的?」
范君瑤道:
「在下是和幾位朋友一起來的。」說到這裡,忽然目注白衣仙子,問道:
「聽仙子口氣,好像見到過在下師妹了。」
白衣仙子微微頷首道:
「是的,令師妹不知聽了什麼人的話,堊子頭上的辟毒珠,可破『天毒指』,因此隻身犯險,進入朝陽坪,不但身負重傷,還中了巨毒……」
范君瑤聽得心頭一震,急急問道:
「在下師妹,現在何處?」
白衣仙子淡淡一笑道:
「范相公只管放心,令師妹被我救來此地,已無大礙了。」
范君瑤想起自己在谷底聽到的那聲女子尖叫,聲音極熟,原來竟會是師妹。
不錯,自己追上谷去,已經不見人影,後來曾看到小山頂上,似有一條白影,那就是白衣仙子無疑。心中想著,一面抱了抱拳道:
「仙子不但救了在下,也救了敝師妹,這份大德,真是感謝不盡。」
白衣仙子面紗後面兩道眼光,忽然一亮,「嗤」的輕笑道:
「你要怎樣謝我呢?」,
范君瑤只覺她透過輕紗的眼光,也正對著自己看來,神光之中,含有脈脈情意,心頭暗暗一凜,急忙移開目光,說道:
「仙子大恩,在下不敢言謝,只有永銘諸心而已。」
白衣仙子也似有所覺,微閉雙目,淡淡說道:
「我只是說著玩的,范相公莫要認真。」
范君瑤道:
「敝師妹傷勢如何,不知在下可否去看看她么?」
白衣仙子道:
「令師妹服了解毒治傷之葯,劇毒已解,傷勢也好了十分之六七,此刻我正要紫霓傳她以本身內功療傷的吐納功夫,暫時還不能去看她。」接著目光一注,又道: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范相公。」
范君瑤道:
「仙子請說。」
白衣仙子沉吟了下抬眼問道:
「范相公如今的身份,該是勝字會會主吧。」
范君瑤聽得暗暗一怔,接著心頭恍然敢情是方才昏迷之中,她們在自己身上發現了「勝字旗」,心念一動,立即答道:
「在下不是勝字會的人。」
白衣仙子一怔,從她蒙面輕紗中,射出兩道懾人神光,直注在范君瑤臉上,徐徐說道:
「范相公既非勝字會會主,身上怎會帶著勝字會會主的旗令?」
她話聲雖然還是相當溫和,但詞鋒卻甚是銳利,似是微有慍意!
尤其從她面紗閃動的眼神,好像含蘊著無上威力,令人一望就油生敬畏。
范君瑤心頭暗生警覺,忖道:
「莫非她和勝字會有仇?」當下神色一怔,說道:
「不錯,在下身上確有一面勝字會的旗令,但這是在下無意中得來的。」
白衣仙子追問道:
「范相公是如何得來的,可以和我說么?」
范君瑤道:
「事無不可對人言,仙子垂詢,在下自當奉告。」
接著就說出自己在某一山谷中追逐一頭白猿,發現一個洞窟,原來是那白猿有意把自己引入洞去的。洞窟上層有石室,盤膝跌坐一個藍袍老人,身邊就孜了一面勝字旗,這老人原來只是一具屍體。身邊留有此旗留贈有緣字樣,自己就取了旗退出。
他看出白衣仙子行蹤神秘,一身武功,似乎極高,尤其方才問到「勝字旗」,目中寒光進射,極可能和勝字旗會有仇。因此他不敢說出那地點是在大洪山黃龍洞附近瀑布之下,只說在某一山谷中,而且把姜太公束秀天遺留一掌三劍之事,也略過不提。
白衣仙子聽他說完,接著問道:
「范相公說的是在什麼地方?」
經過這一陣工夫,范君瑤已經想好了應付之道,臉上神色一正,欠身拱拱手道:
「仙子對在下有救命之恩,仙子垂詢之事,在下理該知無不言,但關於這一點,在下實在礙難奉告。」
白衣仙子聽得不期一怔,問道:
「那是為什麼?」
范君瑤淡淡一笑,答非所問的道:
「仙子對勝字旗追問的如此詳細,不知為了什麼?」
白衣仙子道:
「范相公可是對我動了疑了么?」
范君瑤道:
「仙子對在下有救命之恩……」
白衣仙子沒待他說完,截著他話頭道:
「范相公不要老說救命之恩了。」
范君瑤道:
「那麼恕在下直說了。」
白衣仙子點頭道:
「你但說無妨,就是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范君瑤道:
「因為那位藍袍老人,當年遭仇人圍攻,逃到那座山谷的時候,雙腳已被仇人削斷。」
白衣仙子身軀一顫,失聲道:
「什麼,他……雙腳已被仇人削斷?」
范君瑤點點頭,續道:
「此事相距不過三十年,這位老人家的仇人,也許仍在世上,一旦知道了那處山谷地點,可能會趕去損毀老人家的遺體,在下如何對得起那位老人家?」
白衣仙子沉吟了下,螓首微頷,說道:
「你說的很有道理,只是……」
范君瑤聽她語氣溫和,似是毫無怒意,這就接著說道:
「仙子對在下雖有救命之恩,但老實說,在下對仙子來歷,一無所知,仙子連真面目都不肯和在下相見,在下怎好把地點告訴仙子呢?」
白衣仙子似是十分為難,沉吟了半晌,才道:
「你要我如何才肯說呢?」
她這句話嬌柔之中,帶著些焦急的口吻!
范君瑤道:
「仙子可是一定要在下說出來么?」
白衣仙子道:
「范相公一定要知道我的來歷么?」
范君瑤心中不禁一動,他自然渴望知道這位白衣仙子的來歷,笑了笑道:
「仙子這般追根問底,也許和那位老人家有什麼淵源,在下若是知道了仙子來歷,自當奉告。」
白衣仙子問道:
「范相公可知這位老人是誰么?」
范君瑤道:
「在下事後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昔年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也是勝字會會主,人稱姜太公的束秀夫束老前輩。」
白衣仙子神情有些激動,緩緩低下頭去,聲音有些咽哽,說道:
「他老人家就是我爺爺。」
范君瑤聽得大感意外,不覺怔得一怔,失聲道:
「仙子會是束老人家的令孫女。」
白衣仙子點點頭,略帶羞澀的道:
「我叫束鳳君,爺爺三十年前一去不返,十五年前,家父為了找尋爺爺,離家之後,也從此杳無消息,自從家父走後,家母一病不起,那時我才只有五歲,巧遇先師經過,就把我帶來此地。這些年,我時常帶著她們找遍名山大川,就是沒有爺爺和家父的消息,今天幸遇到范相公,總算有了爺爺的下落。」
十五年前五歲,如今正好雙十年華,和范君瑤同年的。
白衣仙子束鳳君說到這裡,目光一抬,問道:
「范相公如今總該相信了吧?」
范君瑤道:
「仙子說的,在下自然相信。」
束鳳君道:
「你還要我取下面紗來么?」
范君瑤道:
「仙子既肯以來歷見示,不嫌唐突,在下確有一瞻仙子廬山真面目之想,日後在江湖上遇上仙子,也不會認錯人了。」
束鳳君沒有說話,她兩隻大眼睛中,神光閃動,盯在范君瑤臉上,看了一陣,忽然一言不發,緩緩站起身子。
范君瑤只當自己堅持要看她的面貌,觸怒了她,心中感到一陣惶恐,不由自主也跟著站了起來。
束風君沒有理他,低著頭,蓮步輕移,十分緩慢的走了兩步。又回到青玉案前,伸出一隻羊脂白玉般的縴手,修長指甲在弦琴上輕輕彈撥了一下。弦琴發出一聲「叮噹」輕響!范君瑤看她這陣工夫,好像心事重重,一面深思,一面又撥弄琴弦,顯示出她內心猶豫莫決。
范君瑤幾次要待開口,不知自己該如何說好?
就在此時,只見束鳳君突然抬起頭來,這一瞬間,她好像決定了一件極大的難題,口齒輕啟幽幽說道:
「范相公,這些年,我經常在江湖走動,但從沒有一個人見過我的真面目。」
原來她猶豫不決,就是為了此事!
范君瑤暗自責怪自己,不該強人歷難,正待開口,想說:
「在下不該勉強仙子,唐突之處,仙子幸勿介意。」但他還未開口,束鳳君已經伸出玉手,緩緩從臉上取下蒙面輕紗。
范君瑤只覺眼睛一亮,心頭跟著狂跳起來!
師妹修靈鳳,俏麗清婉,方璧君嬌美明艷,都算得人間絕色,但眼前的束鳳君,卻是廣寒仙子,凌波洛神,若非群玉山頭兒,疑是瑤台月下逢。
這份淡雅如仙的絕代容光,就算把世上一切讚美女人的字眼,都搬出來,猶嫌有人間煙火氣!
范君瑤被她照人艷光,看得眼花撩亂,目搖神馳。呆得一呆,禁不住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四目交投,束鳳君嬌靨上,也不覺飛起兩朵紅雲,舉手緩緩覆上了面紗,嬌柔的道:
「天下男人,見過我面目的,只有你一個,今後也只有你……」
她話聲越說越輕,最後幾個字,細得幾乎已經聽不清楚。
范君瑤雖然避開目光,但心頭還是波動不已,連束鳳君說的幾句什麼話,都沒聽清楚。
等到定過神來,束鳳君已經覆上了面紗,心頭不禁暗自警惕:
「自己怎可如此失態?」一面慌忙拱手一揖道:
「仙子絕世容顏,果是天人。」
束鳳君嫣然一笑道:「范相公不要再叫我仙子,我也是凡人。」
范君瑤已從身邊取下「勝字旗」,又從懷中取出姜太公束秀夫裂襟所書的一掌三劍,走上一步,雙手送到束鳳君面前,說道:
「這是令祖遺留的東西,姑娘請一併收下了。」
束鳳君看了白布一眼,問道:
「這是什麼?」
范君瑤道:
「這是令祖截下衣襟,所書的一掌三劍。」
當下就把吵束夫在石壁上所留的字跡,念了出來,一面也向束鳳君解釋了,方才自己沒有說出來的原故。
束鳳君怔怔的道:
「我爺爺是傷在『天毒指』下的,那又是誰削了他老人家的雙腳呢?」
她清澈的目光,緩緩投注到范君瑤的手上,先把「勝字旗」輕輕一推,說道:
「這是我爺爺留贈有緣人的東西,執此旗令的人,就是勝字會的會主,你先把它收起來。」
范君瑤道:
「姑娘是束老前輩的後人,此旗該幽姑娘收回才對。」
束鳳君抬眼笑道:
「我是女孩兒家,不能擔任勝字會會主的,再說勝字會,雖已在江湖絕跡了三十年,但仍有不少勝字會的老人,留在終南山。范相公他日若有用得著他們的時候,只要捎個信去,有此旗令,勝字會的人,自會聽憑差遣,赴湯蹈火,唯命是從,你不用推辭了。」
范君瑤只得把旗令收起。
束鳳君纖纖玉手,從范君瑤手中取過那方白布,展了開來,但只看了一眼,就抬頭問道:
「這一掌三劍,不知范相公都學會了么?」
范君瑤道:
「在下已經全學會了。」
束鳳君道:
「你學會了就好,我因這是爺爺留憎有緣人之物,該是范相公所有,范相公以我先人手跡見賜,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這樣吧,我傳你九招劍法,咱們就算長交換的好了。」不待范君瑤回答,已經站起身來,回頭說道:
「你隨我來。」
說完,輕盈起步,轉身朝室中走雲。
范君瑤進來之時,一直沒有仔細打量。
原來這間石室,略呈長方,此時才看清楚,這間石室中陳設十分精美,除了前面的青玉琴案之外,以白玉為床,水晶為奩,羅帳銀鉤,錦褥綉被,赫然是姑娘的香閨。
難怪方才束鳳君打發紫雲出去,紫雲臉上曾閃起驚詫之色,視為異數!
范君瑤臉上不禁一紅,一時不知她要領自己到哪裡去?只好跟在她身後走去。
方才和她隔案而坐,縱然心裡想多看她幾跟,但一直不敢細看,這時走在她身後,只覺束鳳君頸后膚如凝脂,發如輕雲,令人油生遐思。
尤其這緩緩行去,婀娜身段,輕盈若仙,蓮步細碎,曳地長裙,隨著款款擺動,纖細的腰肢,在輕衣中,簡直不勝一握,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非蘭非麝,直沁心睥。
只要是男人,聞到了,誰不失魂落魄,如醉如痴?
范君瑤不是好色之徒.但此情此景,由不得他陡覺心神一盪。
束鳳君走到右首壁下,舉手輕輕一推,原來這裡是一道石門,門戶應手而啟,裡面又是一間石室。
束鳳君回頭道:
「范相公,請隨我進去。」
范君瑤聽得一驚,他立時清醒過來,只覺臉上驟然一熱,不敢作聲,隨著她身後跨入室內。這間石室,廣約兩丈見方,左右兩邊石壁上,映出淡淡青光,照得滿室通明。
室中間並無擺設,只有上首地面,放著二個蒲團,除此之外,別無一物。
中間石壁上,鐫刻了一個手拄竹杖的老道姑畫像,看去栩栩如生。
束風君進入室中之後,走上幾步,面對畫像,肅然站定,雙手徐徐取下面紗,朝蒲團上跪了下去,神態十分虔誠,好像在默默祈禱。
她沒有說出聲來,范君瑤自然也沒有聽到。
這樣過了足有盞茶工夫,才盈盈起立,重又覆上面紗。
范君瑤站在她身後,依稀可以從側面看到束鳳君站起來的時候,雙頰飛紅,低著頭,似乎有些不勝羞澀模樣,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束鳳君轉過身來,舉手掠掠鬢髮,說道:
「這裡從沒外人來過,就是紫雲、紫霓,也不準擅入,我帶你進來,所以要在師傅面前立下重誓……」
忽然住口,沒再說下去。
范君瑤道:
「姑娘若有為難之處……」
束鳳君深情款款的注視了他一眼,沒待他說完,輕笑道:
「沒有什麼為難,我已和師傅說好了。」說到這裡,忽然低下頭去,幽幽的道:
「你到了這裡,也該朝我師傅面前跪下去,磕幾個頭呀。」
范君瑤忙道:
「姑娘說的是,在下該向她老人家磕幾個頭才是。」
說著,果然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磕了幾個頭。
束鳳君等他站起,手中托著一顆龍眼大的藥丸,說道:
「這是我師傅昔日採擷靈藥,配製的『練氣丹』,功能凝氣培元,增長功力,足可抵得普通人十年苦練,這已是最後一顆了,你快吞服了。」
隨著話聲,手掌平伸,送到了范君瑤面前。
范君瑤低頭看去,果見她滑潤如玉的手掌中,托著一顆龍眼大小的朱紅藥丸,心中略一遲疑,抬目道:
「這等珍貴丸藥,姑娘還是留著……」
束鳳君嬌趺道:
「你這人怎麼啦?只有服下『練氣丸』,我才能助你打通生死玄關,你要玄關通了,才能練師傅的『靈飛九劍』,還不快些吞下去了?」
說完,掌心托著丹丸,直向范君瑤口中送來。
范君瑤要伸手去接都來不及,只好張嘴,任由她把藥丸納入口中。
束鳳君對他已不像先前那般矜持,嬌笑道:
「你快盤膝坐下,我好用本身真氣,助你行功,沖開生死玄關。」
范君瑤丹丸入口,只覺很快隨津而化,一股清馨之氣,化作一縷熱流,從喉頭直下丹田,當下就依言走近蒲團,盤膝而坐。
束鳳君把另一個蒲團,移到他前面,隨著和他面對面盤膝坐下,緩緩伸出一雙纖掌,說道:
「范相公,你也伸出手來,和我手掌相抵。」
兩人相距咫尺,鼻端隱隱可聞到她說話之時,吐氣如蘭!
范君瑤心中不覺一盪,趕忙定了定神,才依言伸出手去。
束鳳君的玉掌立即迎了上來,四掌乍合,范君瑤好像觸電一般,登時面紅心跳,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
束鳳君似有所覺,嬌軀也跟著一顫,急忙低聲道:
「你怎麼了?快快收懾心神,摒除雜念,運氣行功。」
范君瑤經她一說,心中暗暗叫了聲:
「慚愧。」
他畢竟定力極強,立即雙目垂簾,眼觀鼻,鼻觀心,澄心凈慮,摒除雜念,緩緩運起氣來。就在此時,突覺從束鳳君掌心,傳來兩股熱流,循臂而上,和自己運起的真氣相合,緩緩運轉。
要知道這一陰一陽,兩股真氣,此刻化而為一,正是調坎離,濟水火之功,緩緩運轉三十六周天,十二重樓,生死玄關,如水到渠成,不沖自破。
范君瑤只覺四肢百骸真氣流暢,通體舒泰飄飄欲仙。
耳中只聽束鳳君緩緩吸了口氣,嬌聲道:
「好了,恭喜你玄關已通,現在由你自己練吧!」
說完,很快收回手去,自顧自坐在蒲團之上,閉目運功。
范君瑤睜目一瞧,眼看束鳳君就坐在自己對面,一動不動,正在調息行功。心知她以本身真氣,助自己打通生死玄關,自己雖覺衝破得十分順利,宛如水到渠成。但束鳳君定然耗損了不少真氣,心中一陣感動,要想說幾句感謝她的話,又不知如何措詞才好?
只見束鳳君眨動一雙清澈大眼,緩緩站起。輕笑道:
「你玄關初通,正該多運幾次功,老是看著我幹麼?」
這話,她絲毫沒有生氣的成份,但范君瑤卻禁不住俊臉一紅!
束鳳君接著幽幽的說道:
「你不用說話,快練功吧,再練上幾遍,就可以開始學劍了,『靈飛九劍』就在左首石壁上,你自己慢慢揣摩,我走啦!」
說完,飄然出室而去,隨手推上了石門。
范君瑤不敢怠慢,收懾心神,雙目內視,把體內真氣,緩緩運至「尾部」,再由「尾部」
上升「夾脊」、「雙關」、「天柱」、「玉枕」,由「百會」下行「神庭」、「黃庭」、緩降「丹田」。只覺一身真氣,如龍行虎奔,內瑩神儀,外宣寶相,有豁然貫通之妙!
這樣運行了幾遍,才從蒲團上站起身來,仰著向天,微微吸了口氣。那知這一吸氣,自己一個身子,竟然離地飛起,心中不覺吃了一驚,急忙站定了身子。
才知道這無意中,吸了一口氣,身子忽然離地飛起,正是自己內功,已經到了身隨意動的上乘境界。
前後不過半日工夫,一身修為,居然判若雲泥!心中這份高興,自不待言,一時對這位美若天人的多情仙子,更是感激不止。
當下就緩緩朝左首壁下走去,這座石壁,略呈淡青,光滑如玉,站得稍近,可鑒人影。
范君瑤仔細看去,果然隱隱刻著好些持劍刺擊的人像,只是筆劃細如髮絲,若不細看,決難發觀。偌大一座石壁,就像壁畫一般,持劍的人像,忽高忽低,排列得並不十分整齊。
他聽束鳳君說過,這九招劍法,好像叫「靈飛九劍」,但壁上人像,少說也有二三十個之多。
范君瑤耐著性子,從右到左,仔細看了一遍,原來每招劍法,都有三個動作,共計二十七個圖形。
他這一細看,才發現這「靈飛九劍」,除了前面三招,九個姿勢,是在地上發劍之外。
從第四招起,後面六招十八個姿勢,全是翩然飛起,身在空中迴翔飛刺的招術。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束鳳君何以要給自己服下「練氣丹」,再助自己打通生死玄關?因為「生死玄關」不通,不能微一吸氣,身子就離地飛起,那就根本無法練習這套劍法的。
她想成全,又怕自己不肯接受,不故意說出交換的話來,她對自己……
最難報答美人恩!
他平靜的心情,不覺又起了一陣漣漪!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心中暗道:
「束姑娘肯把師門『靈飛九劍』相傳,這是曠世奇遇,自己豈可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
當下掣出長劍,先把第一招「飛雲出岫」前面四句口訣,念了幾遍,然後對照圖形,揣摩劍勢,把三個姿勢,加以連貫,這就舉劍比劃,練習起來。
這第一招,雖然只有三個姿勢,但卻是「靈飛九劍」中的基本動作,三式劍法,足足化了將有半個時辰,才算練會,也練出了他一身大汗。
略事休息之後,再看第二招「飛星入戶」的四句口訣,對照圖形,揣摩劍勢,又化了將近半個時辰,方始練會。
又休息了一陣,再練第三招「飛花隨水」。這一招,出劍姿勢,和身法手法,都得像行雲流水,相當快速,他依樣葫蘆,反覆練習,又化了半個時辰。
這前面三招,都是地上發劍,還算容易,從第四招「飛鳳展翼」起,後面六招,全是騰空發劍,自然比前面要難得多。
范君瑤依然先念口訣,然後仔細推敲,照圖演練,發劍之先,就得提吸真氣,劍勢發出,身子也跟著離地起飛。
反正一遍不對,再來第二遍,反覆練習,縱然一時之間,不能全得要領,至少也要和圖中的姿勢差相近似。
光是這四招,就練習了一個時辰左右,才稍中規矩。
第五招「飛龍在天」,也練習了一個多時辰。
束鳳君出去之後,始終沒有進來。
范君瑤按圖練習,愈練愈覺這九招劍法,博大精深,奇奧莫測,也愈練愈有精神,但練到後來,愈練愈難,每練完一招,都要休息一回,再練下一招,這樣歇歇練練,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好在他服了「練氣丹」,腹中一直不感覺飢餓,練到後來,根本已經忘記了時間。
第六招「飛鳳盤空」。
第七招「飛鵬拂雲」。
第八招「飛虹貫日」。
第九招「飛輪經天」。
反正練到最後的幾招,愈練愈難,要練會一招三個劍式,至少都在一個時辰以上。
九招二十七式劍法,終於練完了!
范君瑤舒了口氣,停下手來,又在蒲團上坐憩了一回,心中暗道:
「束姑娘還不會進來,我何不把這九招劍法,再練一遍,務求使用純熟,下山之時,就不至於再有遺忘了。」
當下站起身來,調氣凝神,緩緩展開劍法,這次從第一招「飛雲出岫」起,一直演練下去。但覺興之所至,劍光揮出,帶著自己的人影,離地飛起,忽高忽低,在這方圓二丈的石室之中迴旋飛舞,不能自己,如電閃雷掣,匹練繚繞,滿室都是錯落劍光,就在此時,但聽石門啟處,傳來一聲脆若銀鈴的喝彩聲:
「好!」
范君瑤急忙收劍,飄落原地,只見束風君白衣飄逸,俏生生當門而立,從她蒙面輕紗中,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目光,盯在自己臉上,流露出一片驚喜神采!
范君瑤慌忙抱拳拱手道:
「姑娘賜傳絕學,在下不敢言謝,唯有永銘諸心……」
束鳳君沒待他說下去,輕輕搖著玉手,說道:
「不用說感激的話,我們只是互相交換的,你不是也給了我爺爺的一掌三劍么?」
她舉手掠掠秀髮,接著笑道:
「我本來是想進來看看,你已經練到第幾招了?因為後面幾招,變化繁複,不易領悟,我也許可以從旁稍加指點,沒想到你已經全學會了,根本用不著我來指點。」
她聲音嬌美,又帶著些喜悅,聽來更是清婉動人。
范君瑤道:
「多謝姑娘關注。」
束鳳君幽幽的道:
「我不要你謝……」目光轉動一下,又道:
「范相公資質過人,我原以為你最少也得有三天時光,才能完全練會,那知你只練了半天一夜,居然全學會了。」
范君瑤聽得一怔道:
「半天一夜?」
束鳳君嬌笑道:
「怎麼?半天一夜,你還覺得多麼?當年師傅傳我這套劍法的時候,她老人家還不時的在旁指點,我足足練了五天,才算學會,師傅還誇獎我悟性強呢!」
說到這裡,不覺抿抿嘴,吃吃嬌笑起來。
范君瑤心中暗道:
「看來她也和一般女孩子一樣,稚氣未脫,和剛見到她的時候,那種矜持模樣,前後居然判若兩人!」
他那裡知道,姑娘家真是動了真情。
這一刻工夫,石室中相當寂靜!
兩人默默地站著,過了半晌,束鳳君才緩緩說道;「我要紫雲準備了早餐,已經快要涼啦,我們可以出去了。」
范君瑤道:
「在下還不餓!」
束鳳君低笑道:
「我師傅配製的『練氣丹』,服用一粒,只要不吃東西,可數日不飢,但粥是為你煮的,你總得去吃。」
兩人走出石室,果見紫雲站在青玉琴案前面。案上一張古琴,已經移開,放著一個紫銅小鍋,另外還放著一隻玉碗,和一個玉匙。
紫雲看到兩個人並肩走出,臉上飛過一絲神秘笑意,躬了躬身道:
「范相公早。」
范君瑤含笑道:
「這時不知什麼時候了?」
紫雲抿抿嘴,嬌笑道:
「日上三竿。」一邊說話,一邊打開鍋蓋,裝了一碗稀飯,說道:
「范相公,請用粥了。」
范君瑤看看束鳳君道:
「姑娘呢?」
束鳳君道:
「我們都已吃過了,你快吃吧!」
紫雲介面道:
「范相公,這鍋粥,是仙子特地吩咐小婢替你煮的。」
范君瑤臉上微微一紅,說道:
「多謝紫雲姑娘了。」就在玉墩上坐下。
紫雲輕笑道:
「范相公不用謝小婢,要謝就該謝仙子才對。」
她笑的好不刁鑽!
范君瑤俊臉更紅,訕訕的道:
「仙子大德,在下是不敢言謝了。」
束鳳君道:
「別說啦,快吃吧!」
范君瑤端起玉碗,只見這粥色呈淡青,好像是蓮心粥,還沒有吃,就聞到一股清香,直沁心脾。一手取過玉匙,舀了一匙,吃入口中,但覺香腴清芬,甜美無比,而且精神為之一爽,不由驚奇的道:
「這是什麼東西煮的?」
束鳳君笑著問道:
「好不好吃?」
范君瑤道:
「太好了,只是在下吃不出是什麼東西來?」
紫雲抿抿嘴笑道:
「這是用咱們峰上的野蜂蜜煮的遺心粥,不過這蓮子可不是普通蓮子。」
范君瑤哦道:
「那是什麼蓮子?」
紫雲道:
「大雪山的雪蓮子。」
范君瑤吃驚的道:
「雪蓮子!」
紫雲道:
「這是咱們去年從大雪山掘來的,小的不要,這些蓮子,少說都在百年以上,吃了不但可以培本固元,大補真氣,還能清心明目,益智養顏,好處多著呢!」
范君瑤很快把一碗雪蓮粥吃完。
紫雲瞧著他抿嘴笑道:
「范相公大概沒吃飽,下次來,小婢一定給你多煮一些。」
范君瑤道:
「夠了,在下已經吃得很飽。」
紫雲收過碗鍋,含笑而去。
束鳳君望著范君瑤偏著頭說道:
「范相公,令師妹傷已痊癒,今天可以下山,你也該走了。」
范君瑤點頭道:
「姑娘說得是,在下確實該告辭了,只是今日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睹仙姿……」
他說話之時,忍不住抬目朝束鳳君望去。
束鳳君一雙晶瑩美目,也正好透過面紗,一霎不霎的望著他,她緩緩別過頭去,低聲道:
「相見不如不見……」
范君瑤心裡一跳,拱手作了個長揖道:
「姑娘留步,在下就此告過。」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他剛走到門口,束鳳君低低叫道:
「范相公,慢點走……」
范君瑤聞聲停步,回頭道:
「束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束鳳君急急奔近床前,打開妝奩抽斗,伸手取出一個羊脂玉瓶,走到范君瑤面前,又從懷中摸出一顆龍眼大的珍珠,一併遞了過來,說道:
「這玉瓶內是我師傅練的三顆治傷靈藥『奪命金丹』,這顆就是堊子頭上的『辟毒珠』,能解天下奇毒,你一併帶在身上,行走江湖,也許有用。」
范君瑤聽得一怔,沒想到她手上托著那顆「辟毒珠」,就是從堊子頭上取來的。細看這珠子,已有龍眼大小,色呈淡黃,寶光氤氳,忍不住輕「哦」道:
「原來死谷那條堊子,就是姑娘誅殺的了!」
束鳳君含笑點點頭,口中「嗯」了一聲,說道:
「你快收下了。」
范君瑤從她手上,取過玉瓶,說道:
「在下此行,受賜已多,『奪命金丹』在下拜領了,至於這『辟毒珠』,還是姑娘留著吧!」
束鳳君粉臉一紅,急道:
「這是我送你的,你……是第一個看到我面貌的人,范相公,你放心,從今之後,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看到我的面貌了,我……已經在師傅神像前面,起了誓……」
這句「你放心」,姑娘家的心意,已全在裡面了。
范君瑤心頭直跳,問道:
「不知姑娘在令師神像前面,起了什麼重誓?」
束鳳君羞澀的道:
「你……日後自知……」
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她雖隔著一層紗,但范君瑤看得出來,那面紗之中,一雙秋水般的眼神,包含著無限別情離緒,心中更是沒了主意。
只聽束鳳君焦急的道:
「你快把珠子收了……」纖纖玉手,帶著輕微的顫抖,把「辟毒珠」塞到了范君瑤的掌心。
范君瑤心頭一陣激動,也不知那裡來的勇氣,一把握住了她溫軟如玉的柔荑,脹紅著臉道:
「在下永遠不會忘記姑娘大德。」
束鳳君任由他握著玉手,並沒立即縮回去。
兩人默默相對,石室靜的幾乎可以聽到彼此心房激烈的跳動!
過了半晌,束鳳君才緩緩抽回手去,從她面紗中,流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情,低聲說道:
「你可以走了,令師妹已在外面等你,我不送你了。」
他如醉如痴的舉步走出石室。
只見紫雲臉含嬌笑,站在屏風外面,迎著說道:
「范相公,小婢帶你去看修姑娘去。」
范君瑤「哦」了一聲,忍不住又回頭看去,石室門口,鵝黃色的門帘,已經放下來了!
簾內隱綽綽的人影,那不是束鳳君?
她還站在那裡!
紫雲已經當先朝外行去,范君瑤不能不跟著走去,他感到腳步沉重,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悵惘,暗暗說道:
「束姑娘,我走了,但願你如花長好,永遠美麗快樂。」
走出月洞門,踏上走廊,前面的紫雲忽然回過頭來,抿嘴笑道:
「范相公,我們仙子從沒理睬過男人,我看對你可真不錯!」
范君瑤隨口道:
「姑娘對在下也不錯呀!」
紫雲嬌靨驟然飛起兩朵紅雲,輕咋道:
「范相公說到哪裡去了?」
她原想取笑范君瑤幾句,那知給范君瑤這麼一說,她登時想到了自己抱著他上來時的情景。只覺心頭小鹿直跳,那裡還敢多說,低著頭,急步朝迴廊上行去。
范君瑤隨在她身後,只見走廊盡頭處,又是一間石室,門口低垂著一道紫色門帘。
紫雲臉上嬌紅未褪,回頭說道:
「這裡本來是紫霓妹子住的,修姑娘來了,紫霓妹子就搬到我房裡去,把這裡騰了出來。
後來范相公來了,只好把小婢的房間也讓了出來,昨晚幸好范相公練了一晚的劍,不然,我和紫霓妹子,都只好搬到仙子房裡睡地鋪了呢!」
范君瑤道:
「原來在下來的時候,就躺在姑娘榻上,真是不好意思。」
紫雲道:
「那是仙子的意思。」剛說到這裡,已經走到盡頭,腳下一停,說道:
「到啦,范相公請進。」一手替范君瑤掀起了門帘。
房中坐著一個綠衣姑娘,敢情她聽到了腳步聲,回頭朝門口看來。只看到簾外走入房來的是—個青衫少年,似乎吃了一驚,倏地站起,道:
「你……」
范君瑤已介面笑道:
「師妹,是愚兄。」
那綠衣姑娘正是六指神翁修宗望的獨生女兒修靈鳳。她睜大雙目,怔的一怔,鵝蛋臉上登時流露出驚喜之色,失聲道:
「是范師哥,你……怎麼也在這裡?」
范君瑤道:
「說來話長,愚兄也是被這裡仙子救來的。」目光注視在修靈鳳的臉上,輕吁了口氣,道:
「唉!師妹,你消瘦了些。」
修靈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粉臉微微一紅,關心的問道:
「范師哥也中了巨毒?」
范君瑤道:
「不,愚兄是中了散功之毒,哦,師妹,你怎麼一個人闖到死谷裡頭來,師父他老人家呢?」
他口中的師叔,是指六指神翁堂弟火眼靈猿宗澤。
修靈鳳道:
「二叔也出來了,只是他老人家沒到這裡來,我是聽人說,朝陽坪出了一條百年以上的堊子,頭頂有一顆『辟毒珠』,能破『天毒指』……」
范君瑤忍不住搖搖頭道:
「你還不知這條堊子有多厲害?你一無準備,一個人就闖了進來,真是好險!」
說到這裡,只見門帘掀處,紫霓門了進來,含笑道:
「范相公、修姑娘,彩鸞已在洞外等候,二位可以下山去了。」
范君瑤問道:
「彩鸞是誰?」
紫霓抿嘴笑道:
「彩鸞原是咱們老仙姑飼養的仙禽,由它送二位下山去。」
范君瑤道:
「下山還要彩鸞送么?」
紫霓笑道:
「范相公和修姑娘來的時候,也是彩鸞送上來的,咱們這裡,四面石壁如削,遠在雲上,沒有彩鸞,連普通飛鳥也飛不上來,你們如何下得去?不要緊,它最多可以乘坐三個人,二位只要抱住它頸子,閉上眼睛,一會就到,根本不用害怕。」
修靈鳳抬頭望望范君瑤,說道:
「范師哥,我們多蒙這裡仙子相救,該去向仙子當面道謝一聲。」
范君瑤心頭「咚」的一跳,還沒開口。
紫霓搶著道:
「不用了,我們仙子這時候正在坐功,不能驚動,二位只管走好了。」
修靈鳳道:
「那就只好請姐姐代我們向仙子致謝了。」
紫霓道:
「修姑娘不用客氣。」
兩人隨著紫霓,走出洞窟,但見自己立身之處,是在一片畝許大的平台之上,洞外遍種奇花異卉。平台四下白茫茫一片雲海,宛如平鋪著的棉絮,看不見底下景物。
平台中間,停著一隻碩大無比,五彩絢爛的彩鸞,足有一人來高。
紫雲就站在彩鸞邊上,用手輕輕撫摸著它羽翼,看到紫霓領著兩人走出,立即拍拍彩鸞翅膀,含笑道:
「范相公、修姑娘出來了,你快蹲下來。」
彩鸞聽了紫雲的話果然蹲了下來。
紫雲忙道:
「二位請坐上去了,好讓彩鸞送你們下去。」
紫霓道:
「范相公,你先上去,抱著它頭頸。」
范君瑤依言跨上了鸞背。
紫霓又道:
「修姑娘,現在該你上了,你坐在范相公後面,可得抱緊范相公的身子。」
修靈鳳雖是和范君瑤從小在一起長大,但當著紫雲、紫霓的面,要她抱住范師哥的身子,一時羞的粉面通紅,忸怩道:
「我會坐穩的。」
紫霓道:
「修姑娘,這可不成,彩鸞一下飛了起來,你若不抱住范相公,準會摔下去,你們是師兄妹咯,這有什麼好害羞的?昨天范相公昏迷不醒,就是紫雲姐姐抱著他上來的,我看她抱得緊緊的,也沒害羞。」
紫雲被她說的紅透雙頰,啐道:
「小丫頭,你亂嚼什麼舌根?」
紫霓道:
「本來就是你抱著范相公上來的,說說有什麼要緊?」
紫雲羞急道:
「你再說,看我饒你!」
紫霓忙道:
「紫雲姐姐,算我說錯了,好不?你還是要修姑娘坐好了,快叫彩鸞送他們下山,才是正經。」
紫雲道:
「修姑娘,從這裡下去,不下千丈,你真該抱住了范相公才好。」
范君瑤道:
「師妹,我抱住彩鸞頭頸,你抱住愚兄的腰際,摔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你怕什麼?」
修靈鳳聽他們這般說法,只得伸出雙手,抱住了范君瑤的腰際。
紫雲道:
「范相公、修姑娘,你們坐穩了。」說到這裡,一面叫道:
「彩鸞,好啦,你可以站起來了,飛得慢些,不飛太快,知道么?」
彩鸞一聲低嗚,緩緩站了起來。
紫雲、紫霓同聲道:
「范相公、修姑娘,你們珍重了。」
范君瑤道:
「多謝兩位姑娘。」
修靈鳳也回頭道:
「謝謝兩位姐姐,也替我謝謝仙子……」
她話聲未落,彩鸞一聲長鳴,巨翅展動,破空飛起,朝雲中霧中疾投而下。
兩人坐在鸞背上,直如騰雲駕霧一般,但覺冷風拂面,白雲沾衣,急劇下降!
修靈鳳不由自主的雙臂緊緊環抱著范師哥,心頭小鹿,跳個不停,閉著眼睛連瞧也不敢瞧!
其實她就是睜開眼來,正當彩鸞穿雲直下,四外白茫茫的,也看不到什麼?看不到自然不會害怕。
只不過盞茶工夫,風聲漸小,下降的勢子也逐漸緩慢,彩鸞已經安然落降在死谷小山頂上。
緩緩蹲了下來,俯伏不動。
修靈鳳依然緊閉著雙眼,抱著范君瑤不放。
范君瑤低低的叫道:
「師妹,已經到了。」
修靈鳳「哦」了一聲,睜開眼來,問道:
「范師哥,這是什麼地方?」
范君瑤道:
「這裡就是死谷,你先跳下去。」
修靈鳳這才想起自己還抱著師哥,臉頰一紅,慌忙鬆開雙手,跳下鸞背。范君瑤跟著跨下。
彩鸞等兩人落到地上,立即站了起來。
范君瑤朝它拱拱手道:
「多謝仙禽相送。」
那彩鸞偏著頭,望望范君瑤,忽然引吭長鳴,身如箭射,沖霄直上。
修靈鳳目送彩鸞,穿入雲層,才巨過頭來,問道:
「范師哥,我們可以走了。」
范君瑤道:
「我還有幾個朋友,不知走了沒有我們下去看看。」
修靈鳳道:
「他們在哪裡?」
范君瑤朝北,說道:
「就在那邊谷底。」
當下領著修靈鳳,奔下小山,沿著干壑,朝谷底行去。
修靈風跟在他身後,看到這條高低不平的干壑,不由「啊」了一聲道:
「范師哥,上次我就是走到這裡,覺得心中作嘔,一陣頭昏,才昏過去的。」
范君瑤回頭笑道:
「我就是聽到你那聲尖叫,我才趕上來的,不然我也不會遇上仙子了。」
他說到仙子,心頭不禁升起一絲悵惘!
不大工夫,便已趕抵谷底,一方巨石之下,露出一個黑越越的洞窟,但洞窟前面早巳沒了人影!
范君瑤目光轉動,說道:
「他們都已走了!」
修靈鳳問道:
「范師哥,這就是堊子住的洞么?」
范君瑤點點頭,忽然看到右首一方大石上,似有字跡,急忙走了過去。仔細一瞧,那是方璧君留的字,大意是說:
她已經趕去石城別府,點頭華佗在避毒丸中,滲了散功毒藥,她在石壁下留了兩顆解毒丸,毒解之後,可去石城等語,下面寫著「璧君留字」四字。
范君瑤看得心頭恍然大悟,自己身中「散功奇毒」,原來是點頭華佗的手腳,但奇怪的是妹子他們,怎麼會趕去「石城別府」?
修靈鳳跟了過來,悄聲問道:
「范師哥,這壁君就是你的朋友了?他寫的是石城別府,又是什麼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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