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四大幫會

第七回 四大幫會

二十二歲的建文帝起初以為鉗制燕王的一套方略頗為有用,因之他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文治」上,與大儒方孝孺等商議復古政制的大政方針。

除了減刑罰、改政令外,連官員的名稱也襲用周朝,他對周朝之治可謂頂禮膜拜。

七月二十四日,谷王匆匆忙忙趕回京師,稟報燕王起兵,接踵而來的是前線失利的戰報。

建文帝這才把征討燕王當作大事來對待。

他採納眾議,發了討伐燕王的詔書,指責燕王禍亂社稷,獲罪祖宗,曉喻全國軍民,忠於朝廷,蕩平叛亂。並任耿炳文為大將軍,挂帥印北征。耿炳文年六十有五,是太祖皇帝大殺功臣后僥倖活著的幾個老將之一,官封長興侯,以他多年征戰的經驗,當不負朝廷所託。

於是,調集了各路大軍,耿炳文率三十萬士卒,分三路向北平進發。

然而先鋒隊九千之眾的精銳之師進駐雄縣后,正值中秋佳節,沒料到燕王率兵來到涿州,當即向雄縣發起進攻。一夜激戰,雄縣失守,被俘官兵不降,被全部斬殺。

燕王得知后,教訓部下不準殺俘,殺俘的結果只會使敵人頑抗到底,難以征服。

隨後燕王又破了來援之敵,轉而進攻真定,三天猛攻不下,怕動搖了士氣,率師返回北平。耿炳文雖然失利,但能繼續作戰。

可是建文帝聽信了黃子澄等之言,拜曹國公李景隆為將。

而另一個親信齊泰卻反對,說他只懂文不懂武,不堪當此大任。但黃子澄力主,建文帝採納,因此李景隆仍然掛了帥印。

李景隆之父李文忠是太祖皇帝姐姐的兒子,是軍中的一員勇將,遇敵時意氣風發,越是強大的敵人就越是精神振奮,故屢建奇功。

大明立國后封曹國公,洪武十七年病死,年四十六,死後追封為歧陽王。李景隆是李文忠的長子,襲了曹國公爵位,生得高大健壯,相貌毓秀,舉止雍容大度,受太祖賞識,掌左軍都督府事。

他既然做了將軍,也就喜讀兵書,與人談起用兵之事,那真是頭頭是道。他與建文帝是表兄弟,建文帝也深信他有才華,畢竟是將門之子嘛。可惜,他並未繼承了乃父的才智。

消息傳出,帶兵官們不禁愕然。李景隆說穿了不過是個從小錦衣玉食的翩翩佳公子,善於紙上談兵,口頭論攻等,卻從未上過戰場。

以這樣一個紈絝子弟任三軍統帥,去征伐久經陣仗、智勇雙全的燕王,真叫人啼笑皆非。

因此,經歷過沙場的宿將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心中忐忑,一點也提不起精神。

出發之日,建文帝又仿效古代聖明天子的做法,親率文武百官至江邊為李大將軍餞行,並親自為他推車,行古之「推觳禮」。

李大將軍還獲得了生殺大權,可以就地處置敢於違抗將令的官佐。

這樣無比的榮耀和權威,使李景隆風光至極,哪裡再把留下的老將們放在眼裡。他趾高氣揚地率領大軍,去平息北地的禍亂。

老將耿炳文只不過陣前失利,他還有足夠的兵力與燕王一較長短,憑著他多年的戰場歷練,燕王要擊潰他並不容易。

可是朝廷卻免了他的職,使老將軍蒙羞於世,告老還鄉。

李景隆調集各路兵馬,合五十萬之眾,於九月中旬進駐河間府,命駐守遼東的江陰侯吳高,攻伐永平府,以對北平城形成兩角夾擊之勢。

大軍指日北上,燕王宮內,議論紛紛,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就是各衛指揮使、都指揮使這些兵官,也一個個憂心忡忡。

敵勢太強,大軍壓境,何以禦敵?

燕王召集各將領議事。

萬古雷和郭劍平、曹罡、羅斌、耿牛坐在一起,心情也頗為沉重。舉事以來,從未面對過這麼龐大的兵力,真不知該如何迎敵!

這時,只見燕王面帶笑容,在方天岳、孫銳鋒、關中四劍和道衍法師、金忠先生陪同下步入議事室,眾將當即起立行禮。

萬古雷心想,局勢如此嚴重,殿下居然面無憂色,真虧他沉得住氣,且聽聽他有何妙計破敵。大概除了依仗北平城牆的牢固死守外,還能做什麼?

只聽燕王笑道:「各位聞聽李景隆率五十萬大軍來犯,一個個憂心忡忡,憂慮我方兵寡將少,何以拒敵。李景隆何人也,是一員名符其實的大將嗎?非也!他不過是個富貴門中的紈絝子弟,從未歷經沙場,怎能統率五十萬大軍?各位當知紙上談兵容易,兩軍對陣難。朝廷任用李景隆,不過是坑害自己罷了,有何懼哉?」

說到這裡,收斂笑容,續道:「如今永平府告急,本王之意,率兵救援永平府,永平若被遼兵攻陷,就直接威脅北平,與李景隆配合夾攻北平,則北平城難保。我方出師援救永平,李景隆必來攻北平。待我方破永平之敵後,再回師北平,與城內守軍前後夾擊,李景隆必敗……」

萬古雷心想,大軍出了北平城,能留多少人守城呢?萬一城破,那不是沒根基了嗎?

只聽有人道:「殿下,遼東之兵難與李景隆比,若舍李景隆去對付遼東之兵,只怕不利!」

又一人道:「永平府城門牢固,軍民糧草不缺,宜防守,遼東兵難破。若大軍直奔永平,北平城岌岌可危,這不是捨棄了根本嗎?臣以為守護根本要緊,北平城萬萬不能丟失!」

萬古雷心想,說得一點也不錯,還是防守北平城為上策,看燕王又怎麼說?

燕王道:「爾等只知守城,以我方之兵力,出城決戰則不足,守城又多餘。

若是全軍守城,李景隆便可將我方圍在城中攻打,這樣相持下去,又對何方有利?我若將精銳之兵帶在外,可以隨機應變,以待有利時機,並非只是為了永平府。這樣做,可將李景隆小兒誘至城下,裡外合擊,必能擊潰敵軍!」

萬古雷一聽茅塞頓開,心想對呀,這才是高招,否則把兵力留在城內,不是自捆手腳嗎?

燕王當真是雄才大略,常人不及也。

又聽燕王道:「留世子守城,請道衍法師相助,不可冒險出戰,須知天已轉寒,南軍無過冬之衣,不耐寒冷,只要堅守城池,南軍不戰自潰。」

又有人道:「殿下,盧溝橋乃入城之門戶,應該精兵加強防守,使李景隆不能直逼北平城下。」

燕王道:「守一橋有什麼用?大雪封凍時,河面也能行,不如把守橋之兵撤回城內。」

殿下言之有理,眾將心服。

道衍法師輕聲對燕王說了幾句話,燕王點頭,遂道:「天豹衛留四百人守城防,老弱殘兵亦留城內,其餘皆隨本王援救永平府!」

萬古雷一愣,卻見道衍法師對他點頭微笑,只得起立答道:「遵命!」

人散后,道衍法師與世子朱高熾請萬古雷等人另覓一室商談。世子朱高熾面色凝重。

道衍法師道:「殿下將城防重任交與世子與老衲,留在城中的大多又是老弱之兵,故老衲請留師侄和天豹衛原班人馬,一則守城,二則以保王妃和世子平安,還請師侄諒解!」

萬古雷道:「師叔何出此言?萬古雷願與世子和師叔守城,決不負所托。」

世子朱高熾道:「敵眾我寡,兵力有限,首要是加固城防,其次招募勇士,再次行造兵器,趁敵軍未到前,諸事俱備,不知二位以為然否?」

朱高熾年方二十一歲,性情沉靜溫和,做事穩重,這守城的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

道衍法師讚許道:「世子思慮周全,守城之道盡在於此,即日便視察城樓,以補不足。」

萬古雷道:「世子若出宮門,當由臣等護衛,萬不可獨自出宮,以防姦細。」

商議妥當,下午世子、道衍法師和萬古雷等視察九門,把現有兵力作了調整。

天豹衛四百壯士則留作後備,以作急用。

第二天,城內鬧市張榜,募集勇士,凡願參予守城的,敵退後各自還家,並非強征入伍。

當天報名願服役者,已有百人。

萬古雷派查俊、李傑等六人去督練這批人,有武功的就擔任頭領。另外又招募工匠,打造兵刃箭鏃,應召者甚眾。百姓擁戴燕王,由此可見一斑。

九月中旬末,燕王率大軍赴永平府。

大軍一走,城裡就像空了一樣。其實,街上行人不斷,店鋪也照常開張營業。

感到城裡「空」的不是百姓,正是負有守城之責的頭腦人物。徐王妃、世子、道衍法師、萬古雷等人都如此。他們將要面對數十萬大軍的進攻,而握在手中的兵力卻少之又少。

徐王妃不愧是將門之女,她表面上仍和往常一樣,舉止從容,但有關城防的一切,她都極為關注,世子也常來請示、商議。

鍾玉桃、季蘭等諸女也跟著王妃忙了起來。她們被派出去打聽消息,傳達旨諭,因此和萬古雷等人時常見面。除了黎香蕊,諸女名分已定,所以和未來的夫婿郭劍平、羅斌、耿牛相見時避諱就少了許多。

她們隨身帶著針線,替他們縫縫補補,就連查俊、關良、李傑等人也沾了光。

季蘭見諸女和郭劍平等這般親熱,先是十分驚謬,但後來看出些門道,不禁有幾分羨慕。

她看出包括萬古雷在內,他們親如兄妹,相互照料、相互關心。而自己和孫銳鋒在一起,卻是缺少這種溫情。

孫銳鋒很少看得起人,對四周的同僚也不太理睬,更不用說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她曾勸過他,與萬古雷修好。那是攻真定之後,燕王回北平城休整之時。

孫銳鋒聽了她的話之後勃然大怒:「蘭妹你胡說些什麼?要咱與他修好?你安的是什麼心?你知道他在背後搗的鬼嗎?萬古雷可不像他表面上那誠摯可信,其實是個口蜜腹劍的小人。當年在京師,咱聽了你爹爹的話,真心實意招納他,可他卻不識抬舉,念念不忘那商賈之家。後來家破人亡,逃到北平府躲災,至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方才投效殿下。沒有幾天,竟討得道衍法師的歡心,居然相互以師侄師叔相稱,偷偷摸摸做了天豹衛的指揮使。這還不夠,他覬覦王宮衛隊指揮使之職,妄想以天豹衛代替咱衛隊,成為殿下的侍衛隊。你說,這樣一個小人,你要咱與他修好,真是豈有此理!咱任王宮侍衛隊指揮,是殿下對咱的器重,他這般鑽營謀利,是君子嗎?」

季蘭目瞪口呆,道:「這是真的嗎?你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

孫銳鋒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至於是如何得知的,你就莫問了。」

「這麼說,是聽人說的?萬古雷不會當著你的面這樣說吧,對不對?」

「那當然,他敢對咱說嗎?」

「既是聽人說,會不會有誤?」

「你這話何意?」

「我是說有沒有人挑撥?」

「挑撥?此話從何說起?咱聽你口氣,似乎處處維護萬古雷那小子,你莫不是……」

「莫不是什麼?說呀!」

「你自己心中明白!」

孫銳鋒氣憤地走了,再不聽她說一句話。

第二天,孫銳鋒見她,態度冰冷,急得她替自己辯護了一通,說她只是出於大局,彼此都在燕王手下效命,又何苦相互猜疑,並沒有別的意思。

孫銳鋒聽完后,臉色這才好轉,道:「蘭妹,知我心者惟有你,愚兄在這世上並無知己,愚兄心中永遠只有蘭妹一人……」

此後,她沒有再說起這個話題。但是,此事並未了結,她對萬古雷有了疑心,便時時注意著他的言行,並從鍾玉桃等人的口中試探。

有一次她對玉桃說:「萬兄率天豹衛征戰,時時冒矢石之險,若是到王宮侍衛隊來當差,雖說也隨殿下出征,但風險總是小些,妹妹你說是不是?」

鍾玉桃道:「王宮衛隊有孫大人、方大人這樣的高手,萬大哥再來豈不是多餘?再說他與天豹衛的弟兄只怕分不開了。既然是兩軍爭戰,冒矢石之險那是必然,但萬大哥武功高強,不會出事的。」

說話時,玉桃眼眶含淚。

問不出什麼結果來,她只有繼續觀察。

孫銳鋒隨燕王走後,她覺得孤獨寂寞,便時時和鍾玉桃等姑娘在一起出出進進。

這天中午,季蘭、鍾玉桃等十來個女侍衛,陪同徐王妃乘車上街,視察民情。

只見城內井然有序,民眾並無慌張之象,徐王妃十分欣慰。行至城西,卻見大街上圍著一圈人,也不知在看什麼,便命季蘭下車去探看。

季蘭個矮,無法看到牆根腳,便問旁觀之人,那人告訴她,這是招募勇士守城的報名點,燕王世子親自登錄姓氏,並詢問守城策略。

她不禁吃了一驚,世子怎麼跑到天街上來了,要是有個意外怎麼辦?使運起功力,擠了進去,卻見世子坐在一張木桌后與幾個人交談,周圍的人不時插上幾句話,為守城獻計獻策。

看來,百姓對北平城的安危十分在意。世子身後站著萬古雷和耿牛,有他二人在,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便與萬古雷點點頭算是招呼,然後退了出來,走到街對面王妃車駕前,把所見稟告王妃。

徐王妃嘆道:「世子自肩負重任之日起,早起晚睡,為城防操勞,真難為他了!」

忽然,從轉角處來了一伙人,兩人一排走,前面六人是精壯漢子,後面四人看似丫環,跟著一乘花轎,抬轎的又是兩條大漢。

「閃開,閃開!」走在最前面的漢子喝道。

圍著聽世子說話的人不理,當頭的兩條漢子二話不說,揪住兩個人的后領往外一扔,只聽「啊喲」一聲跌了出去,其餘人驚動,紛紛轉過身來,質問兩條漢子要幹什麼。

萬古雷從人叢中擠了出來:「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不講理……」

兩個被扔出去的百姓爬了起來,破口大罵,卻被轎子前的兩個丫環躥了上來,蓮足一伸,把兩人,踢得跌出老遠,不敢再罵。

萬古雷頗有興緻地打量後面的花轎,道:「嘿,好凶的丫頭,必然是仗著主子的威風,在大街上橫行無忌。我猜主子不是母夜叉就是雌老虎……」

言未了,轎子里就有人尖叫:「臭小子,你敢罵咱,掌嘴!快掌嘴!」

有人認出了這夥人,驚叫道:「是黑鷹幫的,快走快走,咱們惹不起……」

有人喝道:「怕什麼,小王爺在此,他們敢怎樣!」

此時六條漢子把萬古雷圍了起來,站在世子身後的耿牛早就看得火起,惡狠狠盯著他們,見他們要動手,哪裡還按耐得住,一步跨了過來,一伸手抓住一條漢子的胳膊,拽住往後一抖,那漢子哎喲一聲,被扔到了瓦房上。其餘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便一個個摔了出去,直跌得喊爺叫娘。在房頭上的漢子跳下地來,腳剛落下,身子又凌空而起,跌出兩丈外。

周圍百姓一愣之後喝起彩來,對耿牛的神力驚奇不已。

此時,轎子里的人坐不住了,轎簾一掀,出來個大姑娘,年歲不大,頂多十八九歲,圓臉大眼,嘴邊有顆美人痣,體態豐盈,頗有幾分姿色,她惡狠狠走過來盯著耿牛看了一眼,卻朝萬古雷一指:「你過來!」

萬古雷笑道:「是他打你的人,與我何干?」身子一動不動。

姑娘冷笑道:「你是主子,他是奴才,不找你我找誰?」一回頭,朝四個丫頭喝道:

「把那奴才綁了,帶回去剖腹挖心!」

四個丫頭齊聲答道:「是!」

耿牛急了,道:「走開,俺不和女子斗!」

四個丫環躥了過來,朝耿牛拳打腳踢。

耿牛東閃西閃,朝空隙中一步跨出。四個丫頭「咦」了一聲,又來圍他,可只要他跨一步,她們就撲了個空。四個丫頭大怒,喝叫著又來抓他,用力過猛,速度太快,結果不但沒抓著人,反而互相撞到了一起。

耿牛紅著臉站得遠遠的,十分懊惱。

四個丫頭狂怒起來,使眾人、驚訝的是,她們不再追趕耿牛,卻一個個在原地大罵。

一個說:「殺才!你怎敢躲開?」

—個說:「從來沒人敢違抗我家幫主,你小子快過來受綁!」

一個說:「從沒見過你這樣的野小子,一點不懂規矩!」

一個說:「不准你再躲,你聽見了嗎?」

耿牛恨聲道:「你們要是男人,俺早把你們扔到溝里去,快走開,別招惹俺!」

女幫主此時也對萬古雷喝道:「聽見了嗎?從來沒人敢不聽咱的話,快叫你那奴才過來受綁!」

萬古雷覺得十分有趣,這小姑娘居然是黑鷹幫的幫主,但作為一幫之主,又怎會如此渾,彷彿天下人都不得違抗她似的。

他不由好笑,道:「他不是奴才,是我的兄弟,我可管不了他!」

幫主叱道:「咱不管,你若不叫他受綁,咱就把你剖腹開膛、挖肝挖心,叫你不得好死,你怕不怕?」

世子忍不住插言道:「喂,你這女子好大膽,意敢無緣無故傷人性命,不怕吃官司嗎?」

幫主對他喝道:「你少管閑事!」

萬古雷喝道:「放肆,見了小王爺還不跪下行禮!」

幫主眼一瞪:「他做他的王爺,咱做咱的幫主,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憑什麼咱要下跪,真是豈有此理!咱今日本是來報名守城的,應該他來求咱,不是咱來求他!」

此刻六個幫眾趔趄著過來,為首的道:「幫主,咱回去叫人,把這班賊囚捉回去……」

幫主叱道:「閉嘴,沒用的東西!」

萬古雷笑道:「原來姑娘是……」

幫主喝道:「咱不是姑娘,是幫主!」

萬古雷一愣:「不是姑娘難道是臭小子不成?」

幫主一跺腳:「渾球!不準叫姑娘,只准叫幫主,你這個人一點規矩都不懂!」

萬古雷道:「是是是,幫主如何稱呼?」

「不告訴你,你稱呼幫主就成。」

「幫主既是來報名守城的,就請幫主登錄名冊……」

「登錄名冊何用?」

「好按冊點名調派……」

「胡說,咱是幫主,人該由咱調派。」

「好說好說,幫主先錄芳名吧。」

「你是何人,憑什麼咱要聽你的話。」

「我是王爺的隨從,所以……」

「哼!咱當你是個體面人呢,原來是個隨從。隨從該列入奴才一類,那你讓開,咱不和你說,咱和小王爺說吧!」

世子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不知如何應答,便道:「這位是天豹衛指揮使萬大人,負守城之責,有什麼話可以對萬大人說。」

幫主驚奇地揚了揚眉,道:「你就是天豹衛的頭兒?你叫萬古雷是不是?」

「是啊,我就叫這個名兒!」

幫主眉開眼笑:「啊喲,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天豹衛指揮,那好極啦,咱願跟你說話。」

這姑娘情緒變化之快,叫人莫名其妙。

此時周圍的百姓也議論紛紛,天豹衛的威名他們早已知曉,都說有天豹衛守城,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在街對面的徐王妃,饒有興緻地看著這一幕。而季蘭、鍾玉桃諸女心中卻不是滋味,丁小菊早就要跳出去幫耿牛打那四個丫頭,被徐王妃阻止住,說耿牛又不會吃虧,著什麼急。

此刻又聽幫主說:「這下好了,咱是一幫之主,你是一衛兵卒的指揮,可以說地位相當,這樣咱跟你說話就不丟臉了,你說對不?」

萬古雷一本正經道:「對極對極!」

可這時有個丫環叫道:「幫主,他剛才罵你,還沒有掌嘴呢,這會兒又和好,豈不是壞了規矩!」

幫主嗔道:「何用你來說,咱自有主張!」

萬古雷道:「幫主有多少人參加守城?」

幫主道:「這個嘛,看情形而定,如果危急,咱就帶著所有人上陣!」「這所有人是多少個?」

「這個咱不忙說,但咱守城有個條件,咱不聽人指揮,咱要人聽咱指揮,明白了嗎?」

「明白了,幫主懂兵法、能布陣……」

「不不不,咱不懂兵法,但咱是一幫之主,若受人指揮,豈不丟了身份?」

「原來如此,好說好說!」

「當然,要請咱守哪個城門,由你說。」

「好,一言為定,幫主住在什麼地方?」

「別忙,咱還有兩個條件。」

「請說。」

「你剛才得罪了咱,自己掌嘴賠罪,還有那個奴才,打了咱的人,掃了咱的面子,咱要他當著大家叩頭賠罪,自己掌嘴五十……」

已從車上下來看熱鬧的丁小菊等人不禁大怒,丁小菊張嘴就罵:「你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誰?當著小王爺的面這般放肆……」

幫主粉面一沉:「哪裡來的野丫頭,敢管黑鷹幫的鬧事,給姑奶奶掌嘴!」

四個丫環齊聲應道:「是!」

丁小菊、鍾玉桃、黎香蕊、田家妹妹也氣勢洶洶迎了過來,被季蘭喝止。

她道:「慢,待咱教訓她,先說理。」

徐王妃道:「這黑鷹幫是幹什麼的?」

季蘭道:「在北平城有好幾個幫會,黑鷹幫在城北一帶很有些名氣,並不作惡。」

徐王妃道:「既如此,好言開導她們,若她們願幫助守城,那是再好不過。」

季蘭道:「遵旨!」

這時四個丫頭氣洶洶走了過來,季蘭道:「站住,知道咱的是什麼人嗎?」

一個丫頭道:「管你什麼人,幫主說掌嘴就掌嘴!」

季蘭道:「放肆!咱們是王宮徐王妃的侍衛青娥隊,聽說過嗎?」

四個丫頭一愣,齊聲道:「聽說過。」

幫主十分驚詫:「咦,小丫頭,你說你是青娥隊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鍾玉桃冷笑道:「這還假得了、王妃……」

徐王妃在車上忙道:「不要提我。」

鍾玉桃便改口道:「王妃屬下,能胡說嗎?好沒見識的野丫頭!」

幫主大怒:「咦,你敢罵咱?是青娥隊又怎麼了,咱正想領教領教,龍虎蛇豹,上!」

四個丫頭立即拉開架式,圍住鍾玉桃。

萬古雷不禁好笑,居然把四個小姑娘稱作龍呀虎的,虧她想得出來。

鍾玉桃冷聲道:「四個打一個嗎?」

領頭的丫頭道:「好,一對一,黑豹上!」

「黑豹」當即猛撲過來,兩手成爪,當頭罩下,動作敏捷,出爪有力,萬古雷不禁大奇。

鍾玉桃立即錯步矮身,拳擊對方心窩。

這「黑豹」立即改招換式,變爪為掌,切削對方手腕。兩人你來我往,交手十招。

萬古雷越看越有興趣,這「黑豹」丫頭的一套拳路,從招式看,果真有點「豹」形,這莫非就是這丫頭叫「黑豹」的原因?

此時另一丫頭忽然向丁小菊叫陣:「野丫頭出來,待咱花蛇教訓你!」

萬古雷見她拉開架式,兩手成蛇形掌,待丁小菊衝過來,她就發出「嘶嘶」聲音,身形向下一矮,兩掌先後指頭尖戳出。

萬古雷心想,果然是以拳種稱呼四個丫頭,只是丫頭們功力尚淺,嚇唬平常人可以,和玉桃、小菊動手決討不了好去。

他帶著微笑,雙手抱在胸前,神態閑適,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世子見狀,也好奇地看姑娘們相打。

果如萬古雷所料,「黑豹」吃不消了,被鍾玉桃逼得後退,急得她大叫道:「幫主,快來打野丫頭,小婢吃不消啦!」

幫主氣得臉也紅了:「不是說黑豹拳厲害得很嗎,怎麼會打不過人家?快給咱回來!」

言未了,「花蛇」也叫嚷吃不消了。又聽玉桃、小菊嚷嚷說要掌她們的嘴,直氣得這位大幫主跺腳,叫道:「滾回來,咱親自上!」

鍾玉桃收起架式,道:「如何,知道青娥隊的厲害了吧?你黑鷹幫算得了什麼!」

幫主一眼瞥見萬古雷那得意洋洋的神態,氣不打一處來,冷不丁一個耳光煽了過去。

「呼」一下,沒打著,打在空處了。

「咦,你幹什麼打我?」

扭頭一瞧,這壞小子躲到自己身後去了。她急忙一轉身,一掌削了過去,緊接著一腿踢出,未等打實第二腿跟著踢出,但對方實在機靈得很,人一閃又到了側邊。

幫主停了下來,叱道:「不要躲,看打!」

鍾玉桃譏笑道:「想和我萬大哥動手嗎?再去練上十年二十年也不是對手!」

萬古雷笑道:「好了好了,別打了!」

幫主道:「那你自己掌嘴!」

萬古雷息事寧人地說:「好,我得罪了幫主,這就賠個禮,幫主也不必計較,還有城防大事要商議,都是自己人……」

「不成,咱是幫主,咱的面子要緊,你若不聽咱的話,朝廷攻城那天,咱就在城裡搗亂,帶著人找你打架,讓你守不了城!」

萬古雷不禁叫苦,這女娃兒不懂事,太不懂事,可又難纏得緊,要怎麼對付她呢?

那邊季蘭叱道:「你敢搗亂,就把你法辦,咱不信治不了你……」

幫主大叫道:「咱偏要搗亂,你敢把咱咋的?咱黑鷹幫可不是好欺負的,不信就……」

萬古雷連忙充當和事佬,道:「好啦好啦,別吵了。幫主,你該氣度大些才是……」

「好,咱饒了那小奴才……」

「他是指揮僉事耿牛,不是奴才。」

「不是奴才也是牛,咱可以饒他,就是不能饒了你,你要咱參加守城可以,你要跟咱回幫里去聽候處置,要不咱就搗亂!」

萬古雷也想探探黑鷹幫有多少人,便道:「好,我跟你去,現在就走嗎?」

鍾玉桃叫道:「雷哥,別跟她去!」

萬古雷一笑:「去又何妨,不必擔心!」遂對世子道:「請殿下允准屬下走一遭。」

世子想了想,這女幫主是江湖人,有理說不清,時下又正值用人之際,若能把她招來守城也可多一份力,便道:「有危險嗎?」

萬古雷道:「無妨,請殿下放心!」

世子對女幫主道:「萬將軍隨你去可以,但不準傷了他,否則我就派士卒捉你下獄!」

女幫主道:「哼,還是天豹衛的頭兒呢,原來膽子這麼小,真丟人!」

萬古雷笑道:「誰膽小了,走!」

女幫主遂進轎去,道:「看住他,小心別讓他跑了!」

耿牛道:「師兄,俺也去嗎?」

萬古雷道:「不必,你隨侍殿下左右。」

季蘭道:「小心,早些回來!」

萬古雷道:「放心……」

女幫主在轎子里嗔道:「嘻晾什麼,走!」

徐王妃在轎里問道:「萬將軍沒危險嗎?」

季蘭道:「他本事大得很,這些人奈何不了他,只是怕他遭到暗算!」

徐王妃道:「派人後頭跟著,小心些好!」

鍾玉桃等巴不得有這句話,商量了一會兒,季蘭對北平城熟,由她和鍾玉桃去。

兩人急匆匆追上去,剛拐過大街,就見兩條漢子攔道。一人說:「你們若跟蹤,幫主就不帶那小子去總舵,這城咱們也不守了。」

季蘭和鍾玉桃氣急,原來人家也不笨,為了大局,只好退了回來。

再說萬古雷被四個丫頭帶著,走在轎子後面。一會兒繞進小巷,一會兒繞出大街,他對北平城原本不熟也不知到哪裡了。

終於,又來到一條衚衕,轎子在一家紅漆大門前停下來。

門口蹲著兩隻不大的石獅,門坊上有兩個燙金字:「宣府。」從氣派上看,是戶有錢人家。隨從敲響了門環,有人開了門,見是小姐的轎子,忙把另一扇門也拉開,躬身道:「小姐回來了!」

遂聽轎子里的人嬌喝道:「掌嘴!」

那人連忙一左一右自己打了兩耳光,道:「小的該死,幫主回來了!」

轎子里的幫主這才道:「進去!」

萬古雷不禁好笑,這女娃兒動不動就掌嘴,稱一聲小姐有什麼不可以的?

跨進門,是個大院,青石板鋪地,迎面有一幢樓房,兩廂各有一排平房,有不少在院中練武,見了轎子都停下來行禮,口稱:「參見幫主!」可仍有人說成了:「參見小姐。」

「掌嘴!」幫主在轎子里吼。

沒人應聲,也不知誰喊錯了。

幫主大怒,嗔道:「人人掌嘴!」

這一招還靈,馬上有人應聲道:「幫主,屬下一時忘了,該掌嘴!」

隨即聽到「啪啪」之聲,幫主道:「好,其他人免打!」

萬古雷忍不住呵呵大笑出聲來。

轎子從樓房右側穿過一道門,進了第二進院子。這院子比前面小些,是個四合院,都是二層樓房。轎子到正樓台階前停下。

屋裡有個中年人走了出來:「回來啦?」

幫主從轎中一步跳出來:「回來啦,二叔!」

二叔一眼見到有個生人:「咦,這位……」

幫主笑嘻嘻說:「這臭小子得罪了咱,帶回來懲處!」

二叔笑道:「他怎麼惹了你啦,在街上打一頓不就把氣出了么,帶回來做甚?」

幫主道:「嘿,臭小子不是一般人,帶回來剖腹挖心,剁去手腳……」

屋中有個蒼勁的聲音道:「英兒,你又在胡說八道,快把人家放了!」

幫主一聽,叫道:「哎喲,你說話不算話,從前天起咱就是幫主,咱說什麼大家聽什麼!」

萬古雷心想,原來如此,她這個幫主才當了兩天,怪不得要出門去擺擺威風哩!

二叔問萬古雷:「尊駕何人,為何冒犯咱黑鷹幫幫主?」

萬古雷未及回話,幫主就笑道:「他是燕王部下天豹衛指揮頭兒萬古雷……」

二叔一驚:「什麼?別胡說!」

客室里出來了五旬壯漢,一臉驚愕:「英兒你說什麼?這位是天豹衛萬指揮使?」

幫主十分高興,道:「爹、二叔,瞧女兒本事大不大,女兒叫他來,他不敢不來!」

二叔一驚之後笑道:「尊駕也真會說笑,天豹衛的指揮使大人能跟著來嗎?」

做爹的恍然大悟,道:「年輕人,說笑也得有個分寸,奉勸你老實些,不可冒名頂替,去吧去吧!」

萬古雷道:「好,這就走!」

英兒急了,跳過去兩手一伸:「不準走!」

旋對二老嚷道:「你們怎麼不信?咱是從小王爺身邊把他叫來的,和他商議城防大事……」

做爹的問四個丫環和隨從:「真的嗎?」

眾人齊聲道:「真的,一點不假!」

黑豹丫頭道:「咱們還與青娥隊的侍衛動了手,打不過人家!」

二老驚得跌足長嘆,指著英兒道:「哎呀!你……你就會闖禍……你……」

英兒不服道:「他們動手打人,咱……」

二叔道:「得啦得啦,進屋說去!」旋對萬古雷一抱拳:「萬大人,請恕草民不知之罪,請到屋裡由草民二人向大人陪罪!」

萬古雷忙回禮道:「不敢不敢,請!」

進客堂分賓主坐下,丫環奉了清茶。

二叔道:「草民宣文虎,這位是兄長宣文龍,此女乃兄長獨女宣蕙英。宣氏一門只這個獨女,未免縱容嬌慣,得罪大人之處,請大人寬宥!」

萬古雷笑道:「請二位前輩休要如此客氣,不是在衙門裡,稱晚輩之名就是了。」

宣文龍仍然不相信萬古雷是天豹衛鼎鼎大名的指揮使,這不是太年輕了嘛,但兄弟已把人家當作萬大人,只好先這麼稱呼著,慢慢拿話套吧,或可問出真實身份。

主意打定,便道:「敢問大人,在何處遇到小女?」

萬古雷把世子親來招募勇士的情形說了。

宣文龍又道:「燕王率軍出征,天豹衛乃軍中精銳,何以反留在城內?」

萬古雷道:「朝廷大軍將至,天豹衛留下部分士卒守城,另一部隨殿下出征。」

宣蕙英笑道:「爹,二叔,你們不是要守城嗎?這就告訴他,讓咱當頭兒……」

宣文龍道:「真是不懂事,這麼重的擔子,你能挑?」

宣蕙英一撇嘴:「他又有多大?還不是……」

宣文虎也疑心萬古雷是冒牌貨,便道:「你怎能和萬大人比?萬大人衝鋒陷陣……」

宣蕙英道:「怎麼不能比?咱適才打他,他只會逃命,不敢跟咱斗,若是讓咱指揮千軍萬馬,哪會比他差?你們信不信?」

宣文龍道:「胡說,憑你那點功夫,敢和萬大人動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宣蕙英跳起來道:「不信就比試比試!」

宣文虎搖頭道:「不懂事,不懂事,萬大人要是不教訓你,你只怕不會學得乖!」

這話萬古雷聽明白了,人家要考較他的功夫,可這妞兒難纏,打敗了她不知會生出什麼事端來,不如推辭了事。

還沒開口,門外進來了兩個年輕壯漢,進門來就朝宣蕙英行禮:「參見幫主!」

然後又向宣文龍兩兄弟行禮:「參見二位護法!」

宣文龍引薦道:「他們是本幫總執事劉光,這位是總巡事段金。你二人快見過萬大人!」

彼此行了禮,劉光道:「幫主要與何人比試?可否由屬下代勞!」這是明知故問。

宣蕙英道:「不要,人家要親自動手!」

萬古雷忙道:「幫主武藝高強,在下已領教過,就不必比試了吧!」

宣蕙英拍手笑道:「如何?他怕女兒呢!」

宣文龍、宣文虎相互對了眼色,宣文龍故意叱她道:「萬大人讓著你,你休要得意!」

宣蕙英立即跳起來:「走,今日非比試不可,要不然你們總是小瞧咱!」

她從屋裡一下躍到天井裡,有意露了一手輕功。這一手,還真不賴。她人坐著,並未站起來,只把雙臂一振,人從凳上騰起。

萬古雷心想,這丫頭還真有一手,別小看了這黑鷹幫,若能讓他們參加守城,力量不小,看來只有先降服了這丫頭,才好說話。

這時宣蕙英見他不動,催促道:「快出來,咱非把你打服不可!」

宣文虎道:「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只有請萬大人教訓教訓她!」

人家已把話說到這一步,萬古雷不動不行,便含笑站起來道:「不敢,萬某向女公子請教,望二位前輩指點!」

宣文龍、宣文虎站起身來:「好說好說……」

萬古雷大步走出,下了石階,抱拳道:「幫主手下留情,請賜招!」

宣蕙英一笑:「放心,咱只教訓教訓你,不會打傷你的。好,動手!」

她說動就動,粉拳剛出就變爪,但手上使的是虛招,腳下來的是真格的。這丫頭腿功有一手,接連踢出八腿,口裡喊了五聲:「著!」

但萬古雷卻躲開了,一腿也沒「著」。

她「咦」了一聲,道:「可惡,咱本只想踢你一腿讓你摔個跟頭也就算了。哪知你小子竟敢躲了過去,非逼咱使出絕技,打你個遍體鱗傷,那可是你自找的,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

萬古雷聽了她這一通言論,心想這丫頭莫名其妙,算得上是奇談怪論,你拿腳踢人,人家就該死死讓你踢,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宣蕙英道:「咱的話你一定不相信,這叫不見棺材不掉淚,好,看咱怎麼整治你!」

話一落音,只見她深吸了一口氣,兩手高舉,旋又落在腦前,兩手成爪,一手護腦,一手前探,目中精光一閃,倏地一爪當頭罩下,萬古雷剛側身一讓,丫頭另一手已抓了過來,五指竟帶著罡風,這一招十分快速,丫頭嘴裡又喊聲:「著!」但萬古雷卻伸指頭點她那隻手的勞宮穴,想迫她改招換式。哪知丫頭把爪一收,成了拳頭,硬往他指頭上砸來,他只好變指為掌,迎向拳頭,來了硬碰硬。

怦的一聲響,丫頭退一步,他卻紋絲不動。這下激起了宣蕙英的怒火,立即提起九成功力,五指成爪,兇猛地撲了過來,就像一頭雌豹,爪腿並用,向萬古雷猛擊。一口氣攻了十招,連萬古雷的衣襟也沒碰著。

她氣得暴跳如雷,尖叫了一聲,展開第二輪攻擊,像一頭瘋豹。萬古雷不敢大意,防守時也攻了幾拳幾掌,哪知這丫頭不避不閃,只管進攻,他只好改招換式,要不就會打傷了她。

這樣一來,他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第二輪攻出的二十招招,萬古雷躲過了,只見她停住運氣調息,又展開第三輪攻擊。

萬古雷試著還擊,她根本不理睬,只顧打她的,萬古雷不禁心中叫苦,這哪裡是比武,簡直就是拚命。彼此無怨無仇,你能和她叫真嗎?看來只有讓著她、由著她打。

他一邊躲閃,一邊擋架,丫頭的爪功非同小可,內力也相當充足,吃她抓著一爪,皮開肉綻不說,只怕還要傷筋裂骨。

可是一旁觀看的宣文龍、宣文虎都不作聲,這又是何道理,非等她把他打趴下方算完嗎?

萬古雷邊斗邊想,卻是無奈其何。

好不容易挨過了三十招,宣蕙英停止了攻擊,站著喘氣,看來,她打得累了。

萬古雷連忙拱手道:「幫主武藝高強,在下佩服,這就住手吧,多謝賜教!」

宣蕙英道:「沒有完,咱非要把你打倒!」

宣文龍已看出萬古雷身手不凡,一個人要想讓女兒攻十招不還手,他就非得有高明的身手才成,如今女兒已使出了看家本領,也沒碰著人家一片衣襟,足見其高明。

因此道:「英兒,夠了,萬大人沒回手,任你施展,足見萬大人身手不凡!」

宣蕙英身子一扭,道:「不成,女兒還要打,反正他不敢還手,再打也不會吃虧的。」

萬古雷目瞪口呆,這丫頭臉皮真厚!

宣文虎道:「夠了夠了,進屋說正事吧!」

宣蕙英道:「可侄女還沒打夠,一套豹掌還沒儘力施展,這可是個好機會!」

萬古雷道:「不打了,不打了,在下還有事呢,說了正事還得趕回王宮向世子稟報。」

說著自管往石階上走,不再理睬她。

宣文龍、宣文虎暗著進了屋,對萬古雷不再懷疑。

宣文龍道:「黑鷹幫一向對燕王殿下崇敬無比,不願北平城落入朝廷大軍之手,是以願盡全力助殿下守城。今日讓小女去招募處探探消息,沒想到把萬大人也引了來,這就請萬大人示下,黑鷹幫該如何效力?」

萬古雷大喜,道:「兩位之義舉,在下回去稟報小王爺和徐王妃,待敵軍退後,當為黑鷹幫記功。只不知貴幫能召集多少人?」

宣文虎搶著答道:「本幫有徒眾數百人,只因居住分散,城外也有部分,是以說不準人數,待召集後方知能有多少人應徵。」

萬古雷道:「朝廷大軍將至,貴幫願參加城防的,最遲後日集中,以派用場。」

宣文龍道:「好說好說,敝幫一定儘力。」

萬古雷站起來告辭:「如此,在下後日等候各位,有事可到王宮找我。」

宣文龍道:「放心,後日一早准到。」

萬古雷從衚衕來到大街,不知該往何處走,便向一個過路人打聽,方知這裡是西大街中段,屬金城坊,他剛走出來的是沙井衚衕。

打聽明白,正欲行路,忽見有兩人迎面走來,拐彎進了沙井衚衕。這匆匆的一瞥,覺得其中一人面相好熟,便裝作經過衚衕口朝兩人看去,背影上卻看不出什麼來,只覺得此人身段瘦小些,並不一定是相識之人。他停下來,靠在牆下,只用一隻眼盯著,看他們往何處去。

只見兩人忽然轉過身向衚衕口看了看,迅即回身走到黑鷹幫門口敲了敲門,剎時便走了進去。

萬古雷不禁大奇,他認出那眼熟的人是誰了,她就是為湘王效勞的喬鶯,今日女扮男裝,差點沒認出來。她怎會到了北平府,又怎會和黑鷹幫相熟?去年在真定府見到她和餘三娘,在保定府就遭到衡山三劍等人的襲擊,這或許是巧合。

如今湘王已自殺,她大概離開了湘王府,何以別處不去,偏到了北平府?

這其中有沒有一點古怪?在京師時,她有沒有被皇甫楠抓了去,會不會成為錦衣衛的密探?但黑鷹幫願為城防出力,又作何解?也許黑鷹幫里有她的熟人,如此而已。不必猜疑。

這樣一想,心地釋然,便拋開一邊。

他朝南走,回到阜財坊的家中。

西門儀、舒玉瓊、黎成都在家,見他來十分高興,都說擔心北平城守不住,問他該怎麼辦。他說城是一定得守住,北平是舊元的大都,城牆厚壕溝深,宜守難攻,不必擔心。

黎成說已把財物埋在家中,以防不測。

西門儀笑道:「還有件事要告訴賢侄,你猜有誰到家裡來了?」

萬古雷一愣:「誰?」

西門儀道:「黎賢侄,你說吧!」

黎成臉一紅:「前日早上我在店鋪里,沒想到餘三娘和喬姑娘進來買綢料,彼此都十分意外,我連忙請她們到後院奉茶。餘三娘說起別後情形,說湘王死得好慘,她們和其他高手一樣,決不願跟著陪葬,紛紛離開了王宮。餘三娘和伍彤、喬鶯來北平府找親戚,已住了好幾天,不料會在綢布莊里見到熟人。我告訴她們,少東家等兄弟姐妹都在王宮效力,她倆說她們的親戚在黑鷹幫有地位,她們知道小王爺在城裡招募勇士守城,這幾天都在勸親戚,讓黑鷹幫協助世子守城。坐了一會兒,她們便走了,說以後聯絡。我送了幾件綢緞給她們,又請她們來家裡和西門前輩、舒前輩見面。她們說你們這兒真寬大,不像她們住的地方,又小又擠。舒前輩和我便請她們過來佳,她們便答應了,下午便搬了來,伍彤仍住在黑鷹幫。」

舒玉瓊道:「餘三娘說,黑鷹幫實力雄厚,若有他們協助守城,再好不過,今天她們又去黑鷹幫,敦促親戚和燕王站一邊。喬鶯說湘王待她們不薄,她們要為湘王報仇。」

萬古雷道:「這麼巧,我今日就是從黑鷹幫來……」把在黑鷹幫的種種情形說了。

舒玉瓊道:「原來賢侄也到了黑鷹幫,真是太巧不過了,可惜餘三娘沒瞧見你。」

萬古雷道:「我只見了喬小姐,沒見三娘,和她走在一起的人不認識。」

黎成道:「餘三娘和喬小姐極想見東家,東家不要走了,在家裡吃飯如何?」

萬古雷道:「事多呢,我得走了,代我向餘三娘、喬小姐致意吧,見面有的是機會!」

回到王宮,季蘭等眾女等著他呢。

「怎麼,怕愚兄被人吃了嗎?」萬古雷笑道。

田翠仙道:「不是怕你被吃了,是怕你被迷著了,那丫頭纏你不放是不是?」

萬古雷道:「哪裡呀……」

言未了,鍾玉桃等紛紛指責他不該跟著去冒險,害得她們回來后提心弔膽的。

萬古雷把在黑鷹幫的情形說了說,沒提和宣蕙英比武的事,只說老幫主答應協助守城。

玉桃盯著他問:「就這麼簡單?什麼事也沒有?恐怕不對吧,那野丫頭豈會不纏你?」

丁小菊道:「我不信,你說說實話!」

田翠花道:「你是不是被她迷住了?」

萬古雷道:「真的真的,就這麼簡單,你們想到哪兒去了,可別冤枉人!」

季蘭也道:「那丫頭討厭,你可別上當!」

萬古雷趕忙轉移話題,說他見到了喬鶯。

眾女果然中計,忙問他詳情,他說完之後,眾女都說三娘和喬鶯做了件好事。

真想不到,她們跟黑鷹幫的人相識,這世上的事,當真巧得很,一定是緣分。

第二天,萬古雷正欲去城門看看,被世子派人叫了去,道衍法師也在座。

世子道:「出事了,萬大人知道了嗎?」

萬古雷一驚:「不知道……」

道衍法師道:「今早巡街的士卒稟報,九道城門附近的大街上都有被砍掉腦袋的死屍橫陳,身底下壓著一大塊白布,用血寫了字,上書:膽敢守城背叛朝廷者死!經查,死的人都曾報名參加守城。這一來,滿城風雨,誰還敢來報名?賢侄你得迅速查明兇手,以安人心!」

世子道:「內部有姦細,張狂如斯,豈不動搖了民心?望大人速速查出真兇,越快越好,否則兵臨城下時,後果不堪!」

萬古雷驚道:「好大的膽子,這事若不迅速查明,百姓豈能心安,卑職這就去訪查!」

回到前宮,他把郭劍平等人找來商議,都覺得這事麻煩,兇手藏在何處不知,偌大個城上哪兒找去?萬古雷又把查俊等六個頭目找來,叫他們到城中四處去訪查。他與郭劍平、羅斌、耿牛出去查訪,留曹罡守家主持軍務。

四人先來到最近的招募點,發現張貼的告示已被人撕去,無人再來報名。

萬古雷道:「上茶館,聽聽百姓怎麼說!」

走了不遠,有家大茶館,三人進去專撿熱鬧處坐下。茶室里只坐滿了七成客。

來這裡喝茶的,三教九流都有,此刻都在議論昨夜命案。聽來聽去,沒什麼新鮮的,大家都十分不安,說這怎麼得了,誰還敢去協助守城云云。

萬古雷使個眼色,四個起身離開茶館,往西城區走去,又找間茶室聽聽有什麼議論。

情形和前面那家茶室差不多,正想離開,卻見進來了三個捕頭,有熟人向他們招呼,便走了過來,和萬古雷等人隔一張桌子。

「張爺、楊爺、周爺,忙公務嗎?」熟人殷勤地問道,一邊拉開凳子,「怎有閑來喝茶?」

張爺道:「走得渴了,進來吃水,沒想到胡爺也在這裡,好清閑!」

楊爺道:「張兄,哥們是勞碌的命,怎跟人家胡爺比?」

胡爺忙道:「哪裡呀,雖說得些清閑度日,又怎比得三位爺風光?」

周爺道:「還風光哩,昨夜的案子驚動了王府,世子傳下話來,命知府大人兩天破案。

這不。知府大人一聲令下,跑斷咱們當差的腿,哪有胡爺你自在快活!」

胡爺道:「這位是小弟的朋友段虎,跑碼頭做買賣的,以後請三位爺多多關照!」

楊、張、周三人同聲道:「好說好說……」

小二送了茶來,又擺了一桌零食。

胡爺道:「這案子何人所為,有眉目了嗎?是不是一人所為了?」

楊爺道:「十八條人命,怎能是一個所為,自然是不止一個人了。」

張爺道:「若是一個人,怎能在一夜之間滿城去殺人?他怎知這些人報了名參加城防?

而且不多不少,城裡恰好設了十八個點,每個點上報名的人只死一個,兇手若是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胡爺點頭道:「果然如此。這樣說來,每個報名點都有人在觀察,到夜間就……」說著伸出手掌在自己脖頸上比了個殺的動作。

周爺道:「八成是這麼回事。」

胡爺道:「三位爺估計這夥人的來歷……」

張爺道:「決不是江洋大盜綠林草寇。」

楊爺道:「明擺著,是朝廷的姦細!」

胡爺道:「聽說朝廷大軍數十萬不日就會來到,燕王又率軍出城去了,北平府剩不下幾個兵卒,三位爺,這城能守住嗎?」

周爺嘆口氣道:「菩薩保佑吧,守不住也得守,要不然城一破,咱爺們是吃公門飯的,豈不被朝廷當叛逆滅了九族!」

楊爺道:「怕什麼,燕王若是心中無底,能把世子、王妃留下嗎?依咱看來,這城守得住,只要全城百姓一條心……」

張爺接話道:「不錯,只要城中百姓不亂,齊心守城,準保守得住。不過話說回來,咱們把此案破了,才能穩住民心。」

胡爺道:「有眉目了嗎?」

張爺道:「有是有點眉目,但無憑證。」

胡爺道:「這話怎麼說?」

張爺壓低嗓音道:「今天查了城南城西的幾家旅社,發覺在店的客人不少,有的已住了五六天。北平府眼看有戰禍,這些人來幹什麼?咱們盤問了十多二十個客人,有的說探親訪友,有的說來進貨,有的說路過此地,總之說做什麼的都有。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精壯漢子,就是上了年齡的也是氣慨不凡,受咱們盤問的,沒一個露出慌張模樣,鎮定得很,一點不像平常百姓。依咱們看,這些人十分可疑,回頭去向總捕頭稟報,看總捕頭怎麼說。」

胡爺道:「聽張爺這麼一說,小弟倒想起一件事,不知能不能給三位爺提點線索。說起客店住了不少外來客,咱隔壁杜師傅家……」

周爺插話道:「哪位杜師傅?」

胡爺道:「這位杜爺是去年才搬來的,三位爺都不認識。房子是什麼時候賣給這位杜爺的,咱一點也不知曉。原來房主姓何,與咱常有來往。有一天咱去敲門,開門的不認識咱,咱也不認識他,一問才知何爺賣了房,不知上哪兒去了。咱有心結交新來的這位爺,開門的僕役卻說主人不在家,後來去了一次。僕役問咱有何貴幹,咱說拜望主人,大家兩隔壁,僕役冷冷說,主人有病,謝絕會客。這話真不中聽,氣得咱也沒心思與他結識了。咱有幾次瞧見有人上他家,說明他並非不見客,不過是瞧不起咱們而已。咱心裡想,什麼東西,咱姓胡的好歹在衙門裡還有幾個朋友,在北平城也算有面子的人,輪得到你來瞧不起咱?等以後有了事,別來找咱幫忙。這年頭兒,誰都有用得著人的時候,幾位爺說是不是啊?」

周、張、楊等人都說:「那可不,多個朋友多條道。」

胡爺續道:「前四天下午咱出門,恰好看見有三人進杜家的門,那模樣風塵僕僕,牽著馬兒,看樣子是從遠道來的,一個個綳著個臉,見了咱只當沒看見。咱聽見門一開,那僕役點頭哈腰道:『喲,是三位大……爺到了,請!』咱心想,真是狗眼看人低,這三人大概有些來頭,這僕役連稱呼個大爺都費勁,大了半天才大出個爺字來,聽著叫人彆扭……」

張爺有些失望道:「怎麼,說完了?」

胡爺道:「還有呢,等咱夜裡回來,又見有了人牽馬進屋,咱也不當回事,徑自回到家裡。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咱心想,已二更了,誰來呀。便親自去開門,只見四個大漢站在門口,一見咱就說:「找霍大人的,到了嗎?」

聲音很小很小,但咱還是聽見了,不禁一愣:「找誰?」這時隔壁大約也聽見了敲門聲,把門開了,那僕役招呼說:「四位爺,這邊,找錯門了!」四個壯漢便走了過去,咱也關門睡覺。三位爺,這些人有沒有什麼古怪?」

楊爺道:「說來說去是杜家來了些生客。這個嘛,不好說有什麼古怪。」

張爺道:「多謝胡爺,這話聽進咱耳朵里,有空時便去查查。好,水喝得差不多了,公務在身,不敢耽擱,這就與兩別過!」

捕快走了,胡爺與段虎仍坐著喝茶。

段虎道:「胡兄,這年頭兒最好少管閑事,兵荒馬亂的。易招來大禍,不值!」

胡爺道:「段兄,你是黑鷹幫的人,和咱一樣是擁護燕王。事關北平府的安危,兄弟豈能不管?」

段虎道:「話雖然如此說,但朝廷大軍數十萬,憑城內這點兵馬,能守得住城嗎?」

胡爺道:「燕王自有妙策對敵,否則怎會把王妃、世子都在城裡?段兄多慮了。」

段虎道:「縱有奇謀,兵力不足又奈何?」

胡爺道:「燕王必有破敵之法……」

段虎道:「胡兄,你我百姓操不了這份心,又何苦去跟著喊,要是朝廷大軍破了城,捉拿叛逆,老兄豈不是害了自己?」

胡爺道:「那麼黑鷹幫守城,老兄你去不去?」

「這個嘛,去是要去,幫主之命不能違。」

「對啊,老兄去守城,城破又怎麼辦?」

「到時再說。這個城定然是守不住的,你我有份交情,所以勸老兄安分守己在家。」

「怎見得這城就是守不住?」

「這個嘛,明擺著,一是朝廷兵多,二是燕王反叛朝廷,少個『理』字。」

「這只是你老兄的個人之見吧?」

「誰說的?咱頭兒……胡兄,這事明擺著,你知我知,並沒有什麼玄奧之處呀!」

段虎說完站起來:「小弟還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敘,由小弟做東……」

胡爺道:「哎,說好一塊喝酒的,怎麼就走了?

段虎道:「忽然想起有事。改日見吧!」

胡爺道:「你走了,咱坐在這裡沒趣,一塊走吧!」說完叫來小二付了茶資。

段、胡二人出店門,一南一北各走各的,萬古雷連忙叫三人出門,跟著姓胡的,卻見他往不遠處的一家酒樓走去。萬古雷追了上去,道:「喂,朋友留步!」

姓胡的回過頭一打量,道:「對不住,恕在下眼生,不認識四位,朋友認錯人了吧?」

羅斌道:「朋友,你在茶館里的話我們都聽見了,我們是王宮裡當差的。有話問你!」

姓胡的一驚:「各位,咱可沒有說錯話。不知幾位爺要問什麼?」

萬古雷道:「朋友你住在何處?」

姓胡的不知四人是幹什麼的,不願回答,道:「四位爺打聽在下住處,有何貴幹?」

羅斌道:「這位是天豹衛掌印萬大人,你盡可放心,實話實說就是!」

胡爺大驚,趕忙行禮:「小民胡茂生,參見掌印大人!」心裡卻有些懷疑,這麼年青。

萬古雷道:「我們要查你的鄰居,故問你的住所。」

胡茂生道「稟大人,小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若是查不出什麼來。小民擔待不起!」

羅斌道:「我們只是暗中查訪、查不出什麼來也不怪你,你對燕王殿下忠心,應受到嘉獎才是,不用擔心!」

胡茂生大喜:「是、是,這就請各位大人隨小民到寒舍一行。」

萬古雷道。「吃了飯去不遲,走吧!」

胡茂生受寵若驚,隨四人上了酒樓,食罷他要搶著付賬。

萬古雷不允,只好作罷。

胡茂生住在安富坊內的壽喜衚衕,是一幢四合院,天井裡種著花草,乾淨整潔。

在客室坐定,自有丫環奉茶。胡茂生又把父母妻兒叫來叩見,一家人覺得榮幸之至。

萬古雷等人要等到夜晚探查鄰家。囑胡家上下守密,不可走漏風聲。胡茂生滿口答應,自薦習過武功,願為捉拿姦細出力。閑談了一陣,胡茂生請四人到廂房歇息。

晚飯後,胡茂生帶了把雁翎刀來廂房,說是聽候調遣。眾人說了一陣閑話,等天黑下來,這才走出廂房。萬古雷輕落到房頭上,趴在屋脊朝鄰家院落窺查。

只見鄰院也是一座四合院,寬大的天井,三排平房,和胡家大同小異。此時燈火全明,正廳里有幾人坐著,廂房裡也有人,但看不真切。

不一會兒,郭劍平也躍上來趴著。萬古雷叫他莫動,自己往正廳方向挪,挪到能把對面院子動靜看得清楚為止。對面廂房的人不認識,正房客室的人都引起了他的興趣。

嘿嘿,還都是老熟人哩!

坐在正中主位上的是錦衣衛僉事霍繼統。

胡茂生聽見僕役喊那風塵僕僕趕來的三人「大爺」,只是為了障人耳目,那僕役喊慣了「大人」所以「大」了半天才大出個「爺」字來。胡茂生不知究里,以為僕役狗眼看人低。

再看右邊側座上的人,一個是錦衣衛百戶洪豹,一個是餘三娘的兒子伍彤,一個是鄒強,一個是吳紹南,這兩人混進燕王府卧底,後來逃走,這回又來了。

只可惜坐在左邊的背對著偷窺的方向,無法看見面貌。

這麼說,餘三娘、喬鶯早已投效了錦衣衛,去年在真定府遇見她們,她們便把自己一夥的行蹤報與衡山三劍等人,所以錦衣衛才能從保定一直追到北平府。

這一次餘三娘、喬鶯大概是有意找到黎成的,還住到家裡來,有什麼謀算呢?

黎成會不會中了她們的計?

正想著,有人敲鄰院的門,東廂里出來個人開門,讓進三個人來。萬古雷看得很清楚,一個是白天在茶館里和胡茂生閑聊天的段虎,另兩人是黑鷹幫的總執事劉光、總巡事段金。

三人走進正廳客室,向坐在上方的霍繼統行禮,然後由總巡事段金說了些什麼,還把手朝胡茂生家指了指,大概是告訴霍繼統,胡茂生把他們的可疑行蹤告知了衙門的捕快。

果然,霍繼統站了起來,氣沖沖往門外走,屋裡有的人都跟了出來。

霍繼統朝胡茂生家看了看,又轉頭問了段虎幾句什麼,說得很輕,萬古雷聽不見。但他看清了正廳客室背他坐的人,有衡山三劍和追風刀張兆。接著他們又進了客室。隔了一陣,劉光、段金、段虎匆匆走了。

萬古雷比個手式,招呼郭劍平跳回天井。

「看清楚了嗎?」他問郭劍平。

郭劍平道:「原來他們是一夥!」

羅斌道:「怎麼,都是相識的人?」

萬古雷笑道:「老相識,走,屋裡說去。」

在廂房坐定,萬古雷把所見說了,道:「我等本該回宮,但估計胡兄你有難,段虎已告發了你,他們要殺人滅口!」

胡茂生又驚又怒:「好個段虎,原來是姦細!只怪咱胡某不長眼珠,錯交了朋友!」一頓又道:「黑鷹幫不是報名守城嗎?難道……」

萬古雷道:「看來守城是假,裡應外合是真,黑鷹幫已受錦衣衛管轄支派。」

胡茂生道:「各位大人,真相已明,何不調人馬來把這伙奸賊一網打盡!」

萬古雷道:「除了黑鷹幫,不知還有些什麼人與他們聯絡,所以不要打草驚蛇。」

羅斌道:「段虎告發了這位胡兄,今夜會不會殺人滅口?所以最好請胡兄連夜遷走。」

萬古雷搖頭道:「不會。如果他們作案,反會暴露自己,再說捕快們並未當回事。段虎的話,最多只會提醒他們多加小心,待李景隆兵臨城下時,他們才會下手。不過我們也得防一手,今夜耿兄弟和郭兄留下,以防萬一。我去黑鷹幫探查,羅賢弟回宮把楊大刀、李傑、柏偉、褚紅帶來,天亮前在此會齊。」

商議畢,萬古雷、羅斌躍出大門,各奔一個方向。

萬古雷直奔金城坊沙井衚衕,此時街上還有行人,他只能快步行走。頓飯工夫,他來到了沙井衚衕,黑黢黢的,已無人行走。他一下躥上了房頭,辨明方向,貓著腰從這個屋脊躥到另一家屋脊。幾躍之後,算算該到了黑鷹幫,便停下來觀查。

不錯,他正是在黑鷹幫第一進院子的平房頂上,大院子里有人巡邏,人數不下十人,分作兩隊,慢悠悠沿牆根走。他是從鄰家房頭躥過來的,他們居然沒發覺,便趕緊往第二進院子去,躥上了樓房頂,爬伏在瓦楞上,再打量天井裡的情形。

正屋樓上三間房都點著燈,對面廂房只有樓下一間有燈,自己爬伏的西廂房卻看不見。

他先往正樓去,到了正樓看西廂房,上下都無燈,已經是睡覺的時候,大概睡了。

他使個倒掛金鉤,從後窗窺探中間客室,窗戶關著,但聽得見說話,聲音很小。

只聽一個男人音道:「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大哥你還猶豫什麼?」

又一人道:「賢弟,此事太過於重大,愚兄怎能不心焦?黑鷹幫創之不易,豈能就這麼毀了它!」

萬古雷聽出來是誰了,前一人是宣文虎,后一人是宣文龍,正說緊要的事。

宣文虎道:「北平城中空虛,朝廷大軍數十萬攻城,如擊鳥卵,黑鷹幫為朝廷效力,有功無過,怎會毀了黑鷹幫?」

宣文龍道:「黑鷹幫一旦受錦衣衛控制,淪為鷹犬,還能有擺脫之日嗎?再說你我欽佩燕王,理應與北平城內百姓一道守城,只要城不破,黑鷹幫就不會亡。因此愚兄不甘心受錦衣衛挾制,才想與賢弟商議出個辦法來?」

宣文虎嘆口氣道:「其實兄弟我的心思未嘗不和大哥你一樣,但自從去年錦衣衛把天魔地魔,還有陰手無常、追魂居士這幾個大魔頭派到幫里來,威控了四長老之後,你我的話在幫里還有幾人聽,實權不是轉到了四長老手上嗎?你我若是不聽命行事,性命難保。若只牽涉到我老哥弟倆也沒什麼大不了,可還有蕙英呢,他們要她做幫主,就為的是挾制你我,所以為了蕙英,為了宣家這一脈骨血,只好如此。」

宣文龍道:「這道理咱自然知道,但你想過沒有,如果四長老和咱哥倆心思一樣,憑咱們六人的武功,未必就鬥不過他們四人。可萬萬想不到的是,四長老居然與天地雙魔、追魂居士這般投合,見面不久就一鼻孔出氣。這事咱一直想不透,這其中是何道理?這一點,暫放過一邊不說。如果朝廷大軍攻不下北平城,燕王在城外又攻破了朝廷大軍,天地雙魔等人自可抬腳一走了之,咱們黑鷹幫又如何能在北平呆下去,這不是完結了嗎?」

宣文虎道:「這也很難說,只有天知道!」

宣文龍道:「咱想了好久一段時候,黑鷹幫是咱倆一手創立的,師傅邀約了四長老來協助,雖說功不可沒,但幫務卻是咱倆日夜辛苦操辦,黑鷹幫才有今天,能與北平府的大幫會平起平坐,立住腳跟,這容易嗎?因此咱們無論如何不能把這點基業毀了。要知道,北平百姓向著燕王,黑鷹幫幫眾莫不如此,咱們要是帶領他們去反燕王,必會遭到反對,這不是自毀根基嗎?你看東城那邊的五虎堂,北城一帶的大鵬幫、南城的三英門還有一些小幫會,他們真的是俯首貼耳聽命於錦衣衛了嗎?要是他們中有人使詐又該是個什麼結果?」

宣文虎道:「不會使詐吧。如果使詐,他們就會與王宮聯絡,王宮還不派人去剿滅抓捕錦衣衛和參加內亂的幫派?」宣文龍嘆息道:「難道他們都甘心為錦衣衛所用?這一點咱實在是不敢相信!」

宣文龍道:「為朝廷立功有賞,安知他們不是樂意的呢?我說別為他們操心吧,咱們自己的事由咱們決定。」

「今天上午見到了天豹衛指揮使萬古雷,英兒全力施展沾不到他一片衣襟,此子看來武功不弱,咱想把機密泄露給他……」

「噓——輕些,大哥你好糊塗,英兒雖然得了你我武功的真傳,但從未與人交過手,是以毫無臨場經歷,未能把武功儘力施展,若是與你我交手,他只怕走不過二十招!」

「天豹衛威名遠揚,掌印的武功若不高,能率領天豹衛所向披靡嗎?再說王宮能人很多,關中四劍、金筆秀士、燕北三傑、襄陽府一劍震武林的傳人追魂劍方天岳等等,只要和天豹衛聯絡上,還愁沒有高手來助咱們嗎?」

「唉,大哥你又老調重彈,這些能人都隨燕王出征,會留在城裡嗎?」

「燕王既然敢離城而去,把世子、王妃都留在城裡,那定然是有守城的把握,你說呢?」

「這話確有道理,但城中留下的兵,大多是老弱病殘,這是人人都看得見的,城又怎麼能守得住呢?要是留有精兵,又何必在城裡招募勇士參與守城?我看這城八成是守不住的。」

「燕王雄才大略,豈會把世子、王妃置於死地?要是世子王妃被俘,豈不動搖軍心?依咱之見,你我兄弟不能再含糊,明日就設法與萬掌印聯絡,咱們不能背叛北平的鄉親父老!」

「大哥要是決心已下,小弟決不含糊,但如何保住英兒性命才是頭等大事,宣家要靠英兒招贅入門繼承香火,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我怎對得起列祖列宗?」

「我看英兒對萬掌門有點意思,何不……」

宣文虎緊接話道:「好,咱們就把英兒許配給他,他若是不允,就將他拿下……」

「慢,為何要將他拿下?」

「拿下之後把話挑明,他若做宣家的上門女婿,咱黑鷹幫就反了朝廷。他若不允,咱們就助朝廷大軍破城,看她姓萬的該怎麼辦!」

倒掛在屋檐下的萬古雷差點沒從房頭掉了下來,沒聽說過用這種法兒招女婿的,若招的是別人也就罷了,怎麼偏偏就是他?這事該怎處置,可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黑鷹幫就倒向了朝廷,對守城卻是大大不利。但不能為了守城,他就得去充宣家的姑爺呀!

他仍倒掛在屋檐下,心裡叫苦不迭。

此時又聽宣文龍道:「辦法雖好,但不知萬掌印有沒有了妻室,咱女兒不能去做妾!」

「放心吧,大哥,他有妻室也不要緊,叫他休了便是,我看他巴不得做宣家的姑爺呢!」

「你忘了昨天的情景了嗎?咱英兒先說把他帶回來整治,剝皮挖心。後來又說,女兒本事大不大,女兒叫他來,他不敢不來,而且是當著小王爺的面。大哥你想想,堂堂天豹衛掌印,能忍下這樣一口氣,由著咱們英兒擺布嗎?英兒叫他來,他就乖乖來,何以如此?那是咱英兒長得天仙似的,萬古雷那小子早被英兒迷住,因此巴巴地跟了來,不帶一個隨從,也不拿出一點官架子。英兒與他比武,他連手都不敢還。試想,他若不是貪戀咱英兒的美色,能這樣忍氣吞聲嗎?所以咱們把英兒許給他,就像把肉包子扔給狗一般,他求之不得哩……」

「賢弟,這比喻不妥當……」

「咱知道不妥,但一時難以表達,順口說了出來,總之一句話,這小子求之不得!」

萬古雷心中大叫其苦,連呼冤枉,在宣文虎眼中,他竟是一個色鬼,沒臉沒皮地跟在人家姑娘身後,只為了討好姑娘,連尊嚴也不要了,這真是從何說起呀,要是給嬌嬌聽見了,豈不大大糟糕?他有嘴也無法分辯呀!

又聽宣文龍道:「二弟這麼一說,咱想想也有道理,八成是這麼回事兒?」

萬古雷在心中回嘴道:「豈有此理,哪有這等事,我心中只有嬌嬌,你那英兒我才看不上呢,別在那兒臭美哩……」

這時宣文虎道:「好,就這麼定了,明日如何與那萬古雷聯絡?」

萬古雷很想對二老說:「在下就在窗外呢,只要你二位饒了在下,別拉在下做姑爺,在下馬上進來替二位排憂解難!」

又聽宣文龍道:「事不宜遲,明日他來時,咱們得設法與他面談。避開其他人!」

宣文虎道:「要防的是劉光和段金,其餘人不足懼。」

宣文龍道:「四長老在幫眾中也頗有聲望,咱吃不準幫中究竟有多少人還聽咱倆的?」

宣文虎道:「副總執事吳有光、副總巡事何桂生是咱哥倆的徒弟,可以派二人在幫中眾中摸摸底,看看還有多少人忠心」

宣文龍道:「這事要小心,錦衣衛的霍大人親自坐鎮,稍有不慎,性命難保。」

宣文虎道:「不怕!若是風聲走漏,咱們就直奔王宮,看他能把咱們怎的?」

「話不是這般說,要緊的是抓牢幫中弟兄,不然今夜叫上英兒,就可以奔王宮去。可弟兄們怎麼辦?讓他們跟著四長老去送死嗎?」

「明白了,大哥你是想抓住弟兄,瞞住四長老,到守城那天反戈一擊……」

「噓,別說了,早些睡,以免讓人起疑。」

萬古雷見兩人站起,分別進左右卧室,便翻回房頂上,幾個縱躍出了衚衕,回安富坊壽喜衚衕胡家。路上邊走邊想,了不得,霍繼統神通大著呢,除了黑鷹幫,還有五虎堂、大鵬幫、三英門以及一些小幫派聽他調遣。守城時這些人派到城牆上,突然來個反戈一擊,裡應外合,豈不把城門丟了?這事得趕緊處置才成。

回去后要立即商議出個辦法來。

回到胡家,羅斌已把楊大刀、李傑、柏偉、褚紅帶來,大家在廂房裡閑談等他。他把聽來的話說了一遍,只不好意思說人家要招他做姑爺的事。眾人聽了大驚,沒想到事態會這般嚴重。對於五虎堂、大鵬幫、三英門的情形,只有胡茂生知道一些。據他說,五虎堂堂主曾志雲功夫高,講義氣,手下有不少能人。城北大鵬幫,幫主婁大貴,此人聽說來路不正,與黑道人物拉拉扯扯有些聯絡,常為一些小事與其他幫會鬥毆,是城北一霸。至於三英門,門主是三兄妹,大哥叫羅輝,二哥叫羅勤,三妹叫羅燕,門徒收得不多,但一個頂五個。三兄妹武藝高強,雖不招惹人,但也決不吃虧,與黑鷹幫、五虎堂曾為徒眾之間的爭吵有過過節,與大鵬幫更是對頭,但誰也奈何不了誰。

聽完這些話,萬古雷動起了心思。這麼說,四個大幫派的人,合起來不下二千之數。若是派兵剿滅,一則自己必有損傷,大敵當前,殊為不利;二則幫眾居住分散,不能一網打盡,等朝廷大軍到時,他們又會從各個角落裡鑽出來搗亂。

因此最好的辦法是把他們拉到自己一邊來,既平息了內亂,又給城防增添生力軍。

但是,黑鷹幫的頭頭願效忠燕王,其他三個幫派的頭頭是不是和他們一樣呢?

這一點可說是毫無所知。該怎樣去探問,得仔細斟酌。

還有,霍繼統帶來這麼多高手,休想將他們擒獲,若是驚散了他們,隱藏得更深,李景隆率大軍圍城時,他們可以在城內殺人放火、擾亂民心,那才是禍患無窮。因此必須趕走他們,除掉一個算一個。為此,請西門先生助一臂之力。最後,因為此事重大,應回宮稟告道衍法師和世子。主意打定,留下耿牛、楊大刀等五人保護胡茂生,和郭劍平等回王宮。

翌日早,萬古雷把道衍法師請去見世子,把城內發現錦衣衛等事情說了。

世子大驚:「這還得了,快派人抓捕!」

萬古雷把不能打草驚蛇的原因細說一遍,世子這才鎮定下來,請道衍法師出主意。

道衍法師閉目沉思片刻,道:「老衲有個主意,由世子分別召見四大幫派頭目,開門見山揭穿他們巴結錦衣衛的陰謀,看他們如何為自己辯解,從中辨出忠奸,賢侄以為如何?」

萬古雷道:「朝廷大軍將至,時不我待,把他們召來是個好辦法。忠者留下,奸者處死。

只是如何才能知道對方不是謊言,這……」

道衍法師道:「察言觀色,聽其言辨其聲,如此而已,別無妙法,只有隨機應變了。」

世子道:「好,這就派人去吧!」

道衍法師道:「午時末接見,發請帖以示尊重,就說請他們來商議城防大事。」

商議定,萬古雷讓羅斌回家請西門儀,自己又親自到胡茂生家,把耿牛等人叫回宮。

剛一回到宮中,道衍法師就告訴他,徐王妃要參與接見幫會頭目,要他作好防範。

時辰一到,萬古雷在前宮門前等候,大門由郭劍平、羅斌監守,來人須解除兵刃。

最先來到的是黑鷹幫的宣文龍、宣文虎、劉光、段金。萬古雷請他們到了客室坐下,彼此見禮后,道:「請兩位護法覲見王妃、世子,總執事、總巡事在此稍待。」

總執事劉光道:「方大人,我等來了四人,為何我二人不得覲見王妃、世子?」

萬古雷冷冷道:「你當這裡是幫派的總舵嗎?你想見何人就見何人。王妃、世子何等身份,豈是人人都能見的?」

段金道:「兩位護法,咱們走……」

萬古雷叱道:「放肆!王宮豈是你任意來去的地方?奉勸你收斂些,老老實實呆著!」

段金哪裡服氣,道:「王妃、世子不見咱,咱回去還不成嗎?萬大人又何必那麼威風,時下北平城正值用人之際,得罪了咱們可不大好,萬大人你該仔細斟酌斟酌!」

這話裡頭的威脅意味,萬古雷自然聽得出來,他冷笑一聲道:「段金你放明白些,北平城固若金湯,有你無你並不在乎……」

段金倏地站起身:「既然閣下這麼說,咱留此無益!」說著就往外走。

萬古雷道:「你真要走?」

段金道:「咱自然是要走!」

萬古雷道:「只要你闖得過我這一關,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出宮去!」

宣文龍心想,這段金是四位長老調教出來的,只怕你擋不住他,連忙道:「萬大人,念其無知,不懂宮中規矩,請萬大人放他出宮。」

萬古雷道:「宣護法,本官已有言在先,豈能反悔,段金要走,只要過了本官這一關!」

段金冷笑道:「話是你說的,咱就得罪了!」邊說邊走過來,冷不妨雙拳一晃,一腿踢出,一發現踢空,就乘勢前踏步,雙拳擊出。

萬古雷存心立威,使出狂叟的擒拿絕技,讓過一腿之後,迎著擊來的雙拳,雙手閃電般左右合擊,正好抓著對方左右手腕,稍稍加力,段金「哎喲」一聲,猛踢出一腳,但一個身子已癱軟,腳踢出一半便落了地。

萬古雷輕輕一帶腕,段金一個前撲,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不過是眨眼間的事,驚得宣家兄弟和劉光目瞪口呆。

那劉光一愣之後,哪裡會服氣,倏地跳了起來,喝道:「你使詭計暗算人,不是好漢!」

喝聲中拉架式攻出三招,下手狠毒。

萬古雷閃開兩招,第三招與他對掌,怦一聲把劉光震得口吐鮮血、趔趄著退了五六步。

萬古雷不再理他,若無其事地對宣文龍、宣文虎道:「二位護法請,王妃、世子等著呢!」

宣文龍兄弟這才知道天豹衛掌印的本領,四長老調教出來的兩個寶貝徒弟,竟是這般不堪一擊,使兩人又驚又喜。

出了門,耿牛便來替代萬古雷看住客人。

從前殿到中殿還有十來丈路要走,宣文龍道:「萬大人,草民有要情稟告,能否說完之後再覲見王妃、世子?」

萬古雷一笑,道:「兩位受錦衣衛挾制,黑鷹幫已被天地雙魔等人控制……」

話未了,驚得宣文龍兄弟停住腳、異口同聲道:「咦,大人都知道了!」

萬古雷故作神秘,道:「不錯,本官早已知曉,若不是兩位忠心於燕王殿下,本官豈能請二位覲見王妃、世子?」

宣文龍兄弟面面相覷,驚得不知說什麼好,兩人心裡都在想,幸好沒有死心效忠朝廷。

來到中殿,萬古雷帶二老入門,高聲道:「黑鷹幫護法宣文龍、宣文虎叩見王妃、世子!」話聲中,宣文龍兄弟跪了下去。

只聽一個柔和的女子聲音道:「二位義士請起,一旁賜座!」

宣文龍、宣文虎在下首坐定,這才敢向王妃、世子投去一眼。只見王妃賢淑端莊,面帶笑容,世子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他們並排而坐,後面站著幾個面目姣好的女侍衛。讓他兩人驚奇的,是世子旁邊坐著個老和尚,也不知是幹什麼的。

徐王妃微笑著,道:「皇家不幸,奸人進讒,以至自殘骨肉,燕王殿下為求自保,起兵靖難,以清除皇上左右之奸臣。如今朝廷不體恤燕王殿下之良苦用心,派李景隆率大軍征伐,致使北平城陷於危難之中。為保北平居民安寧,妾與世子留城守衛,並望得到諸位義士襄助,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宣文龍連忙道:「幸蒙王妃、世子寵召,草民等不勝榮幸。城防一事,關乎全城百姓安危,黑鷹幫義不容辭,當效犬馬之勞!」

世子道:「聞聽錦衣衛已派姦細入城,挾持貴幫裡應外合,以助李景隆之師,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宣文龍連忙起立,躬身道:「稟告小王爺,此事是真,但草民兄弟擁戴燕王殿下,決心內除姦細,外御強敵,報效燕王。」

徐王妃點頭道:「義士深明大義,妾身甚是感激。若兩位義士願入軍旅,待妾身稟告燕王殿下,再予封賞。若不願為官,但有所求,請二位直言,妾身斟酌處置。」

宣文龍道:「草民不願為官,請王妃原宥。待破敵後草民只求賞賜黑鷹幫一塊牌匾,以顯榮耀,並留傳子孫後代!」

徐王妃道:「黑鷹幫守城壯舉,應該千古留名,妾身定為貴幫請求殿下賜牌。」

宣文龍、宣文虎同時謝恩,深深一揖。

道衍法師道:「錦衣衛來了不少高手,二位護法如何對付,不知可有了腹案?」

宣文虎道:「據草民所知,城中四大幫派都被錦衣衛高手挾制,只憑一幫一派之力,不是其對手,因此請求王妃、世子恩准,派宮中高手相助。」

世子道:「除奸之事,由天豹衛萬大人處置,所需人手,由萬大人調配就是!」

宣文龍、宣文虎大喜,忙站起謝恩。

道衍法師道:「五虎堂、大鵬幫、三英門的情形,兩位可知一二?」

宣文虎道:「據草民所知,四大門派各自破一門,迎候李景隆大軍。四大門派各行其是,不得相互聯絡,所以不知內情。」

道衍法師道:「請兩位到儀事室稍候,等見過三門派頭兒之後,再與二位磋商。」

宣文龍、宣文虎站起告辭,跟萬古雷到了廂房議事室,自有守衛人員接待。

萬古雷又匆匆回到前宮,只見郭劍平、耿雷陪著八個男女在室內坐著,彼此不聲不響。

萬古雷快步入室,所有人都朝著他瞧,他也匆匆忙忙把來客掃了一眼。三個門派來了八個人,各坐各的,營壘分明。坐在左邊的是兩男一女,年歲都很輕,相貌酷似,不用說準是三英門的羅家兄妹。三人相貌清秀,一臉正氣,但個個面有病容。靠中間坐的是兩個中年男子,長相粗獷豪放,眉宇間有股凶氣。坐在右邊的是三個人,小的三十來歲,大的四十多歲,相貌平平,但都面露兇狠之氣。

他猜想中間的兩人是五虎堂的,這三人是大鵬幫的。

他一抱拳道:「三英門門主羅輝、羅勤、羅燕覲見王妃、世子,三位請跟我來!」

大鵬幫的一人道:「對不住,請差官報稟王妃、世子,俺大鵬幫先來,理應召見在先。」

萬古雷道:「何時召你,殿下自有主張,稍安勿躁!」

那人眼一瞪,要與他爭吵,被同夥攔住。

萬古雷對三英門的人道:「三位請!」

來到接見處,三人跪下行禮。

徐王妃請他們坐下,把先前對黑鷹幫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靜觀三人的反應。

三人一個看看一個,只聽羅燕說:「大哥、二哥,此時不吐真言更待何時?」

羅輝點頭,起立道:「蒙王妃、世子寵召,草民兄妹三人深感愧疚,本欲稟報世子殿下,無奈受敵挾制,身不由己,今日,不是殿下榮召,草民兄妹無法出門一步……」

道衍法師插話道:「錦衣衛潛入北平城,挾制了三位,老衲觀三位神色,似被人制了穴位,若老衲沒有猜錯,三位還中了毒……」

羅輝等三人大驚:「啊喲,法師已知內情……」說著一同站了起來。

道衍法師微笑道:「請坐下,慢慢道來。」

羅輝道:「八天前,江湖上凶名昭著的天地二魔王通、柯典帶著兩人到敝門求見。照規矩,人家持名帖來,不見不合情理。但這兩人是魔頭,我三英門乃正道人士,又怎能與之共聚一室?若是將之拒之門外,這無疑是瞧不起對方,那麼非結仇不可。沒奈何,我三兄妹商議后,請至客室相見,執晚輩禮。王通說,久聞三英門武功獨到,尤以腿功見長,特來討教。

我說兩位前輩名滿江湖,怎會找我這等後生晚輩較技,這未免太離譜。他說不討教也可以,但三英門必須從當日起聽他號令行事,他此來是以錦衣衛同知的身份下令的。我等兄妹自然不信,憤中與兩人交手,被兩人制了穴道。跟隨他二人來的一個老儒生,迫我兄妹三人眼下毒藥,每兩日服一顆緩毒丸。然後就把三英門的所有弟子叫來,威逼大家聽其號令,不服者斬。他們四人在門中住了下來,頤指氣使,大家只得忍氣吞聲。今日殿下指名召見,他們商議了好半天,決定讓我們來,威脅說如果我等背叛,就先誅殺家小……」

世子從未聽過這些怪事,訝然道:「豈有此理,世上竟有這等邪惡之人,萬大人把他們捉來殺了,以絕後患!」

道衍笑道:「殿下,天地雙魔武功高絕,要想捉住他們卻是不大容易。」一頓,又道:

「那給你毒藥吃的人是誰?」

羅輝道:「老儒生叫左信元,還有一人叫麻威,兩人都是黑道上的凶神。」

道衍法師道:「左信元已有好幾年未在江湖上露面,如今居然和錦衣衛攜了手,怪事!」

徐王妃關切地說道:「三位既已中毒,法師可有解毒之法,速速替三位除毒!」

道衍法師道:「老衲自當設法,先請三位到議事室等候,待見了其餘人後再說。」

羅燕道:「稟法師,草民等從雙魔口中得知,北城大鵬幫婁大貴的師傅與雙魔相識,因此四個幫派中,只有大鵬幫自願與其勾結。五虎堂曾堂主大概也和草民等人的情形差不多。」

羅燕秀氣聰穎,說話不疾不徐,王妃對她甚有好印象。聽完后對她道:「姑娘深明大義,不知解毒后,三英門可願助守城門?」

三兄妹起身道:「願聽調遣,萬死不辭!」

徐王妃道謝了一番,請他們入議事室。

第三撥進來的是五虎堂堂主曾志雲和總監事張麒。徐王妃照例說了請襄助守城的的話。

曾志雲站起身答道:「曾某願為燕王殿下效力!」

一頓之後又道:「但草民受到挾制,五虎堂內,是叛徒在發號施令……」

世子插言道:「此乃錦衣衛所為,是不是天地雙魔和那個什麼追魂居士逞凶?」

曾志雲一驚:「殿下已知他們陰謀奪城?」

徐王妃道:「不錯,請說出內情。」

曾志雲道:「七八天之前,追風刀張兆和衡山三劍突然聯袂光臨五虎堂,草民等久仰大名,盛情接待。飯後張兆以錦衣衛指揮僉事的身份向草民曉以大義,令草民率五虎堂徒眾效忠朝廷,待李景隆率大軍圍城之日,裡應外合破城。草民在北平府一向尊崇燕王,不願為錦衣衛效命,便託言江湖中人不問政事,請張大人原宥。話才出口便被衡山一劍高文超制了草民穴道,袁子安則制了張麒的穴道。

五虎堂以我二人為首,既已受制,堂中之人不敢妄動。今日殿下召草民入宮,張兆讓鄒強、吳紹南、追魂秀士馮錦泰、鬼面頭陀悟修將草民等人眷屬集中一室,若草民等人敢動手反抗,就殺眷屬子女。故草民等雖有心效忠燕王,都不敢到宮中報案。今蒙王妃、世子垂青,草民等這就返回家中,與彼等惡徒拼個你死我活……「道衍法師道:「曾堂主不必如此,你回去拚命,眷屬性命難保。且回去穩住他們,王宮派高手前往相助,這事要做得穩妥才好。」

曾志雲、張麒甚為激動,行禮稱謝。

世子道:「二位先到議事室暫侯,待接見了大鵬幫幫主之後,再仔細磋商。」

曾志雲道:「啟稟殿下,大鵬幫婁大貴聽命於朝廷,他那裡派了些小頭目過來,監視五虎堂的徒眾,望殿下且勿聽信婁大貴的謊言!」

徐王妃道:「四大門派誰忠誰奸,我們心中有數,二位義士放心就是。」

兩人走後,最後一撥是大鵬幫的頭目。

行完禮,徐王妃依舊照前所說重複一遍。

婁大貴立即道:「稟王妃,草民已在招募點報名,大鵬幫上下,聽候調遣!」

道衍法師道:「近日據報有錦衣衛潛入京師作亂,妄圖拉攏京師幫派為其所用,待朝廷大軍攻城之日,裡應外合破城。彼輩猖狂已極,昨夜在城內十八個招募點殺人,恐嚇守城義士,貴幫在城內乃第一大幫,不知可有人上門聯絡,唆使貴幫反叛燕王,請幫主如實相告!」

婁大貴一驚,和兩個夥伴迅速交換眼色,嘴裡道:「草民從未見過錦衣衛的人,如若他們膽敢找上門來,草民便將其捆綁送王宮治罪。大鵬幫忠心效力燕王麾下!」

世子冷笑道:「此話當真?」

婁大貴道:「草民不敢妄言!」

徐王妃厲聲道:「據報,錦衣衛早與大鵬幫聯絡,定下破城之計,你卻心懷鬼胎,不說實話。須知你勾結錦衣衛的種種情形,早已落入人眼,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還不從速招來!」

婁大貴大駭,忙申辯道:「稟王妃,冤枉啦,大鵬幫忠心耿耿,願效忠燕王……。」

世子道:「既願效忠,說出實情!」

婁大貴道:「草民從未見過錦衣衛……」

世子怒道:「不說實話,你自尋死路!」

婁大貴突然離座,邊往前走邊哀求道:「世子殿下,冤枉呀,草民確實未見過……」

季蘭從王妃身後繞出,喝道:「站住……」

類大貴這時已騰身而起,手中多了把亮光閃閃的匕首,向世子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與他同來的兩人也撲了上來,一人手中有了條軟鞭,一人手中有了把短刀。

進宮來不準帶武器,他們是有備而來。

只聽幾聲嬌叱,季蘭腰刀出鞘,鍾玉桃、丁小菊、田翠仙、黎香蕊各自拔出兵刃,從王妃身後衝出,迎向撲來的婁大貴等三人,但她們兵刃尚未揮出,情勢卻起了變化。

先是一聲悶哼,有人半空墜地,接著一聲痛呼夾雜著兵刃碰擊聲,姑娘們眼前一道藍影閃過,在空中騰躍的身軀已半途落地。

姑娘們在驚詫中這才看清,背對她們的藍影正是萬古雷,手中握著神罡劍。

大鵬幫三人進來后,他站在側邊。婁大貴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監視之下。

當三人躍起撲向王妃世子時,他從側里橫截過來,也不知如何弄的,那婁大貴和一個同夥已躺在地下,握軟鞭的同夥緊扯軟鞭,軟鞭纏在了萬古雷的劍上,正較勁。

季蘭嬌叱一聲,欲躍前攻擊,被道衍法師制目:「慢,你們不必再動手……」

仔細望去,那傢伙臉色發白,手臂顫抖,只聽萬古雷突然喝了聲:「撒手!」

便聽那傢伙哼了一聲,放了鞭把,往後蹬蹬蹬退了幾步跌倒在地,口鼻流血,再也不會動彈。

季蘭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鵬幫三大高手就在這瞬間全部了賬。萬古雷這份功力,當真不可思議,她一直都低估了他。婁大貴在北平城內的幫派頭目中,武功是較好的一個,同來的兩名副手,武功與他在伯仲之間。她曾聽父親不止一次說過,婁大貴若不是與黑道勾結,該把他招納進王宮。燕北三傑曾經想把大鵬幫趕出北平城,終因無把握勝了婁大貴而作罷。

可是,今日卻栽到了萬古雷一人手上!

此時只聽萬古雷與王妃、世子說話,他道:「王妃、世子受驚了,屬下慢了一步……」

徐王妃卻打斷他的話,訝然道:「將軍此話從何說起,事情眨眼之間便結束了,妾身甚至來不及害怕就……」一頓問世子:「你呢?」

世子十分興奮,道:「孩兒也是一樣,剛才婁大貴他們向我們這方撲來,心中念頭一閃,不好,三個歹徒要行兇,可眼前藍影一晃,接著三個人便躺倒地上……萬將軍,好身手!」

徐王妃也贊道:「萬將軍這麼高的身手,實乃妾身平生僅見!有萬將軍守護王宮,天下何人能傷我母子!」

萬古雷連忙行禮:「殿下讚譽,屬下受之有愧。」

道衍法師笑道:「師侄功力似有增長,老衲也未料到出手如此之快!」一頓,又道:

「三個人都被你打發去陰間了嗎?」

萬古雷道:「本想留一活口,但倉猝間怕驚了王妃、世子殿下,出手重了些,因此……」

道衍法師道:「三個兇徒,死有餘辜。」說完請王妃、世子回後宮。

他們走後,道衍法師和萬古雷到議事室會見三大幫會頭目,商議對付錦衣衛的策略。

議事室中,三個幫會的頭兒並不相互交談,蓋因彼此不知底細。一直默默坐著,見法師和萬古雷來了,紛紛起立迎接。

法師請大家坐下,笑道:「各位施主都是忠義之士,城防須仰仗各位大力,望彼此協力同心,和衷共濟。」一頓續道:「婁大貴等人妄圖行兇,謀刺王妃、殿下,被萬將軍當場擊殺……」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相互瞧瞧,卻是難以相信。這位姓萬的將軍,能獨自除掉了大鵬幫三大頭目嗎?

道衍法師從神態上看出眾人不信,一笑續道:「萬將軍乃天豹衛指揮使,未入軍旅前江湖人稱江南神劍,婁大貴等人那點技藝不過是米粒之光,怎禁受得起萬將軍全力一擊!」

五虎堂堂主曾志雲道:「原來如此,曾某久聞江南神劍之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其餘人也刮目相看,紛紛表示敬意。

萬古雷連忙道:「不敢不敢,古雷年青識淺,還望各位多多指教!」羅燕把一雙妙目盯著萬古雷,心中驚異無比,她仍然不相信他—人能擊殺婁大貴等三人,若真有這麼大的本領,便能對付錦衣衛強敵,現在情勢緊急,可不能虛誇誤了大事。

他到底有幾分本領,該如實相告才是。可這話又不能當眾說出來,念頭一轉,道:「法師,小女子有事請教,敝門受制於天魔、地魔和追魂居士左信元,小女子三兄妹又中了毒,無力相鬥,可否請萬大人率王宮高手,捉拿老魔等人。」

宣文龍道:「天地雙魔與本幫四長老一拍即合,本幫只有驅逐了四長老才能由草民控制大局,但草民兄弟人單勢孤,鬥不過四長老和天地雙魔,故也要請萬大人相助。」

曾志雲道:「追風刀張兆與衡山三劍是江湖成名人物,草民等自問不敵,若王宮派出高手相助,合我等之力,方可一搏!」

道衍法師道:「羅施主兄妹中毒,老衲欲先為三位祛毒療傷,各位在王宮用膳,下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姦細巢穴。詳情待治傷后磋商。」

萬古雷道:「大鵬幫首腦已被誅除,各位一走就會泄漏風聲,留在王宮使他們不知虛實,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都無異議,只是療毒一事,羅家兄妹有些懷疑,說解藥在追魂居士手中,別的葯只怕難以見效。

道衍法師微笑道:「三位中毒較深,只有以內力祛毒,老衲與萬施主施為……」

言未了,羅氏兄妹齊聲櫃絕,說這樣做耗損真元,他們不敢接受這麼大的恩惠。

道衍法師道:「事急,三位不必推辭,祛毒后要共同對敵,千萬別誤了大事。」

宣文龍、曾志雲等都十分驚異,老和尚有這麼深的內功,萬古雷難道也有?

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再說練武人怎能隨意將真元輸給別人,除非彼此是生死之交。

他們彼此看看,默不做聲,靜觀下文。

道衍請羅氏兄弟就地打坐,他為羅輝祛毒,萬古雷為羅勤祛毒。不到半個時辰,雙雙在同一時刻收功。羅氏兄弟精神煥發,自感氣機通暢,體內毒已散盡,不禁大喜過望,兩人跳起來納頭便拜,口稱恩人,被法師、古雷止住。

這一幕,看得宣龍等又欽佩又激動,對法師和萬古雷心悅誠服。

法師和萬古雷隨即打坐調息,頓飯功夫后收功,直看得眾人佩服不已。

接下來替羅燕祛毒,由道衍法師施為,萬古雷道:「師叔肩負守城重任,不可太勞累,由弟子代勞吧!」

道衍法師道:「師侄施為自然好,只是你連續兩次輸出真力,又如何能與人交手?」

萬古雷道:「不礙事,一個時辰可復原。」

道衍法師道:「好,由你為羅施主祛毒。」

萬古雷對羅燕道:「姑娘,得罪了。」

羅燕臉一紅,道:「多謝萬大人!」

萬古雷伸手虛接羅燕靈台穴,當即輸入真力,這一手又懾服了三大門派頭兒。

半個時辰不到,功行圓滿,萬古雷收功調息。羅燕感激得流出眼淚,她非但體內之毒排盡,內力也有增長,真不知如何報答人家。

道衍法師當即與眾人商議對敵之策,並請大家去用午膳,留下萬古雷一人調息。

萬古雷整整調息了一個時辰,自感精力充沛,玉蟾神功的確不凡,一年來功力大增,似已修習到較高境界,宮師叔給他的藥酒曾助長過功力,因此他連續為兩人祛毒,並未損傷真元。這是他自己不曾料到的。道衍法師年歲已高,他不忍讓法師虧了真元,未來與朝廷的爭戰,道衍法師運籌帷幄,重任在肩,所以他拼著虧損自己,連續替人療毒,沒想到有這麼好的結果,因此心情舒暢,正欲去見法師。

還未出門,查俊匆匆忙忙進屋。「有事嗎?」萬古雷問。

「來了一位公子爺要見大人,這人脾氣好大,弟兄們盤問他的來歷,他竟然大發脾氣,說快去告訴萬古雷,看他見不見大爺,你們這班瞎了眼的東西,狗眼看人低……」

萬古雷奇道:「他叫什麼名字?」

「薛儔……」

萬古雷一驚,立馬就往宮外走,一邊問:「薛公子還在大門外嗎?」

查俊趕緊跟著走,應道:「在,正罵人哩。同來之人勸也勸不住,他還說,萬大人若不見他,是後悔八輩子……」

萬古雷又驚奇又興奮,柳錦霞怎麼跑到北平來了,這就是說她已離開京師,沒有被錦衣衛那班人捉著,這無疑是再好不過的消息。只可惜北平府面臨一場生死戰,否則勸她留在家裡,和西門儀在一起,過個平安日子,以後再設法與公冶勛相見,求個好結果。

邊想邊走,已來到王宮大門,只見柳錦霞著儒生裝,與四條魁偉漢子站在一起。他趕緊快步走出大門,雙手抱拳笑道:「薛兄,想不到能在此見面,請怒小弟迎接來遲!」

柳錦霞粉面含霜,把萬古雷上下打量一番,道:「你總算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做了官端架子哩,為何讓我們在外久候!」

萬古雷訝然道,「沒有哇,他們一報我就趕緊來了!」

查俊連忙道:「屬下去稟報大人,見大人調息未醒,不敢驚動,可也沒耽擱多久,頂多一盞茶時分,屬下二次進殿,大人剛好醒來。」

萬古雷道:「原來如此!請薛兄包涵,實在對不住薛兄,小弟為人療毒,故調息了一個時辰,詳情進去談,請薛兄見諒!」

柳錦霞覺得挽回了顏面,這才嫣然一笑,道:「好,不怪你。」一頓,對站在她兩側的四條漢子說:「如何,我跟你們怎麼說的?這位萬兄與我交情不淺,我一到準會親自迎接!」

那四條漢子正是索剛、任龍、王弓,還有一個叫田罡,是四大金盾護衛中的一個。

索剛道:「咱們並非不信,所以才勸薛兄別罵人。耐心等上一等。」柳錦霞分別替他們引薦,然後隨萬古雷進宮,到萬古雷居住的小院。

郭劍平、羅斌、耿牛等人都去陪三大幫會的頭兒去了,不在院中。萬古雷請五人在客室坐下,自有士卒來奉香茶。

柳錦霞瞧瞧客室簡陋的擺設,道:「萬兄,你雖做了天豹衛的指揮使,又住在王宮裡,怎麼這般寒酸,只怕還不如你在京師的家,我說得對嗎?」

萬古雷苦笑道:「薛兄說得是,燕王殿下平日生活節儉,從不奢靡,因此王宮裡的陳設非常一般。」一頓續道:「薛兄即夜走後,小弟一直惦念著,錦衣衛那班人傳言血……」

柳錦霞接嘴道:「他們說我已被他們斬首是不是?哼!等著瞧,總有一天我要親自宰了這些畜牲!」

萬古雷道:「薛兄一向藏身何處?」

柳錦霞道:「我從京師出來后,隨這幾位仁兄去了鳳凰山,鳳凰山是關東九十九寨的總舵,但總瓢把子混世太保柴子奎被人誆到京師扣押,那伙人又派了一些高手去煽動九十九寨的寨主背叛鳳凰總舵,一時間攪得雞飛狗跳,人心離散。眼看柴子奎只剩下十多個寨,柴子奎的夫人祝芸,帶著剩下的兩個金盾護衛、四個銀盾護衛苦守鳳凰山這點基業,我去之後,他們尊我為副總舵主,總舵主之位暫由柴夫人祝芸代理。你瞧,如今我的身份是完完全全改變了!」

萬古雷雖不明白其中細節,但也聽得目瞪口呆,都督同知家的千金小姐,居然成了綠林魁首。一時心中感慨,不知說什麼好。柳錦霞又道:「你十分驚奇是不是?」

萬古雷承認道:「是,薛兄……」

柳錦霞一笑,續道:「我還要讓你驚奇一次,你猜我為何到北平府找你!」

萬古雷訝然道:「薛兄來北平是為了找我?我以為薛兄只是路過此地。」

「不錯,我大老遠來,就為的找你!」

「薛兄找我是……」

「我特來助你守城!」

「啊,原來如此!薛兄願入軍旅……」

柳錦霞一抬手:「錯了,我決不會再做皇家鷹犬,更不會去做官,我只是助你殺敵!」

萬古雷被「鷹犬」二字刺得臉紅,他不明白柳錦霞用意何在,只好瞧著她不作聲。

柳錦霞微笑道:「讓你再次驚奇了是不是?聽我把話說明白。我帶人助燕王反朝廷,這叫以毒攻毒。明白這意思嗎?無論是皇太孫也好,燕王也好,他們都是朱元璋的子孫,因此便都是我的仇敵。我要幫他們相互仇殺。現在是皇太孫繼位,他並未替我家昭雪平反,錦衣衛那一窩狐鼠,還有害我爹爹的那一幫子朝臣依然在耀武揚威,過著錦衣玉食的富貴日子,因此我助燕王反叛朝廷。待以後燕王殺進師京坐了龍椅,我就要和他作對!你聽懂了嗎?」

萬古雷目瞪口呆,答應道:「明白了。」

柳錦霞收斂笑容,神色冷峻,又道:「我將終身為綠林大盜,與官家作對,不知你聽了我的說法,是聽了高興呢還是很不以為然?日後燕王入中原,你自然是大功臣,不說封王也要封侯,當個都督什麼的,那時我仍為關東響馬,你會不會帶兵來征剿我?」

萬古雷嘆口氣道:「柳小姐,到那時我也許辭了官,還歸江湖,怎會與你作對?」

「柳小姐」一出口,他才發覺不對,連忙道:「薛兄,對不住,我走神把稱呼也叫錯了。」

柳錦霞冷冷一哼,「鳳凰山的人已知我真實面目,他們正是佩服血蝴蝶的膽略氣魄,才尊我為二當家,你一時呼錯,也不要緊!」

萬古雷道:「是,是,我以後不會再錯。」

一頓續道:「那麼,薛兄以後是不是和天豹衛在一起?我的意思是隨天豹衛征戰……」

柳錦霞斷然道:「不!我帶我的人馬四處走,該和你見面時見面,該助你時助你,我們不受任何人的節制,明白不?」

萬古雷道:「明白了,只是如何聯絡?」

柳錦霞道:「這樣吧,需要聯絡時我會派人找你。為防止有人假冒,我指定任龍、王弓兩位銀盾護法與人聯絡,除他二人,休要輕信其他人。你若有急事找我,又不知道我的行蹤,也要指派專人與我聯絡,最好是相熟的人。」

萬古雷道:「好,我請郭兄與你聯絡。」

「哪個郭兄,是不是郭劍平?」

「正是他,去年救他出來后我們一直在一起,只是沒有找到令兄和張兄。」

柳錦霞道:「我大哥不知藏在何處,但後來聽說京師又出了血蝴蝶,會不會是他!」一頓又搖頭道:「唉,提他做甚?『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說眼前的事吧,李景隆大軍將至,你說我的人在城裡幫你守城好,還是在外擾亂他們好,這次聽你的,照你說的做。」

萬古雷道:「薛兄有多少人?」

柳錦霞道:「我從山寨里把人帶出來一半,三百來人,人雖不多,但個個剽悍勇武。」

萬古雷想了想道:「李景隆率五十萬大軍前來,薛兄人太少,就留在城裡吧。」

柳錦霞道:「好,我們留在城裡。只是我們的人分散在各家旅舍,進城不過兩天,就受到捕快的盤問。據弟兄們說,他們發現旅舍里還住有一些身份不明的武士。我要你找地方安頓我的人,此外提醒你小心姦細。」

萬古雷把錦衣衛來人,控制了四大幫派的事說了個詳細。

柳錦霞聽得娥眉倒豎、雙眼圓睜,道:「天地雙魔來了嗎?那天我到你家報信,就是遭這兩個魔頭圍攻。我逃出你家后,他倆依然窮追不捨,費了好大勁才擺脫了他們。既然他們到了北平,正是復仇的好機會!」

此時耿牛來找萬古雷,說道衍法師請萬古雷過去,萬古雷又替柳錦霞作了引薦,遂邀她一同前往。

議事室里道衍法師、郭劍平等三大幫會的頭領吃過飯在這裡歇息等候萬古雷調息完議事,見萬古雷帶著人來,紛紛起立問候。

羅輝等三兄妹再次向萬古雷道謝。

萬古雷引薦了柳錦霞等人,關東鳳凰山總舵在江湖是出名的,大家對他們刮目相看。

郭劍平等引薦完才走過來,低聲問候:「薛兄這一向可好?想不到又在此見面,有令兄的消息嗎?」

柳錦霞輕嘆一聲:「沒有,也許死了。」

郭劍平道:「不會,吉人自有天相。」一頓,續道:「但願薛兄以後和我們在一起!」

柳錦霞淡然一笑:「以後再說!」

此時道衍法師對萬古雷說道:「師侄調息時,老衲與各位掌門作了一番議論,決定先除三英門之敵,后除五虎堂之敵,接著便去壽喜衚衕圍攻霍繼統,你看如何?」

萬古雷道:「有鳳凰山總舵五位高手相助,不如兵分兩路,同時到三英門、五虎堂,然後直奔壽喜衚衕,誰先到誰先動手。」一頓又道:「羅賢弟帶天豹衛弟兄去北城大鵬幫,迫令小頭目就範,其餘幫眾不加追究。」

眾人無異議,遂把人分成兩撥。萬古雷、柳錦霞、郭劍平、耿牛、曹罡等去三英門斗天地雙魔、追魂居土。道衍法師、西門議、宣文龍、宣文虎等去斗衡山三劍。

出門時,柳錦霞等五人和羅家三兄妹一起走,萬古雷等人稍後尾隨。去五虎堂的也分開走,曾志雲、張麒先走,西門儀等在後。羅斌則帶楊大刀、李傑等人和五十名天豹衛士卒前往大鵬幫,抓捕大小頭目,解散幫眾。

先說羅家三兄妹和柳錦霞等人,一進大門便令弟子把門開著,只交待一番,由門衛傳令眾門徒帶兵刃,今日要驅趕五個魔頭。吩咐完,等萬古雷等人進門,然後關閉。萬古雷等人隱藏在房屋兩側,一切準備就緒,命人去二進院子傳話,說羅門主有請尊客,到前院說話。

片刻后,只來了陰手無常麻威。

他極不耐煩地站在客室前的石階上喝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進了趟王宮回來身價就高了嗎?還不滾到後院去稟報!」

羅燕冷笑道:「麻威,叫你那老鬼師傅滾出來受死,姑奶奶今日要出一口惡氣!」

麻威一愣,幾疑耳朵出了毛病,道:「你說什麼?你給你家大爺再說一遍!」

羅輝喝道:「叫你那老鬼師傅出來,大爺們要和你們這幫的狐鼠算賬,聽清了嗎?」

羅輝吼道:「大爺要你的腦袋,蠢材!」

麻威氣得暴跳如雷:「好小子,你要造反?不給你解藥吃,幾個時辰毒發身死,大爺還要一刀一刀消遣你們,叫你們死不暢快……」

羅燕抽出柳葉刀:「滾下來,砍你腦袋!」

麻威冷笑著一步躍下石階,道:「你們身中奇毒,氣機受阻,還敢與大爺動手?大爺先把你們拿下,讓你們受盡酷刑!」

羅燕憋了這麼些天,哪是還忍得住,跳上去揮刀就砍。麻威迅速一閃,伸手抓她腕脈穴。

在他看來,兩個回合就可治住這個丫頭。

可是,五個照面過去,他發現丫頭越斗越勇,不禁十分驚詫,但念頭還未轉過來,羅輝、羅勤揮舞朴刀加入戰團。三把刀舞得呼呼響,內力之強,令人生畏。

麻威被殺得只有躲閃的份,慌亂中大呼:「師傅快來,羅家兄妹造反!」喊聲一落,人已經騰身向後院逃走。

但羅家兄妹沒讓他走掉,機伶的羅燕早防到這一著,恰到好處搶先躥到了台階上,堵住了去路。麻威無法,只得退回天井,從背上解下連桿虎爪,施出怪招,一連幾爪,把羅燕迫得退後。就在這時,天地雙魔和追魂居士從後院來到,見此狀況,不禁勃然大怒。

天魔王通喝道:「住手!你們好大的膽!」

羅家兄妹跳出圈外,站成一排。

羅燕道:「王通,跪下受死!」

王通不明發生了什麼事,乍一聽見這話,先是一愣,繼而大發淫威。

他吼道:「小賤人,你說什麼?老夫立即將你捉住,割去舌頭,斷你一臂……」

話未了,羅燕罵道:「姑奶奶砍你的頭,叫你到陰間去稱雄!」

羅輝喝道:「王通,死到臨頭還敢張狂!」

王通喝道:「你們去了一趟王宮就敢背叛朝廷,你們打錯了算盤,老夫今日就治你們的罪,決不姑息,快跪下等候處置!」

柳錦霞從側牆后躍出來,叱道:「王通,你好威風啊,你死期已到,快快伏法!」

柯典喝道:「你是誰?王宮走卒嗎?」

柳錦霞冷笑道:「你不配問!」

追魂居士左信元陰沉沉說道:「原來約了幫手,羅家三兄妹便得意忘形了。

你們別忘了身上有毒,若妄動真力,不過死得快些而已!」羅燕冷笑道:「老鬼,你那點毒奈何不了姑奶奶,不信你就睜大狗眼等著瞧!」

王通哪裡按捺得住,大吼一聲向羅燕一把抓去。羅燕立即揮刀反削他胳臂,柳錦霞抽出彎刀,一聲不響向側方殺了過去。

王通見她身手不凡,連忙從肩上撤下獨門兵刃懾魂鏡,與二女鬥了起來。

此時門眾相互傳告,紛紛提了兵刃從各個角落裡出來,站門主身後,他們又興奮又擔心,今個全神貫注於斗場中。片刻后,萬古雷等人從兩側走出,圍了過來,氣得柯典喝道:「你們真要找死,怪不得爺爺手辣!」叫聲中取出兵刃躍了出來。

耿牛虎吼一聲揮舞牛耳尖刀迎上,一老一少大戰起來。索剛等四人相互對個眼色,抽出彎刀向左信元師徒殺去。

萬古雷在旁觀看,不一會兒看出,四個魔頭武功奇高,再不動手,很難擊敗他們。便從懷中摸出飛環刺,喝一聲:「打!」朝天地雙魔一人打了一枚。那王通與柳錦霞、羅燕力斗,不把羅燕放在心上,只專心對付柳錦霞。為擺脫羅燕糾纏,他使足內力一下把羅燕的柳葉刀震脫出手。就在此時他聽到一聲「打」,一個東西朝他喉頭飛來,只得急忙閃避,揮懾魂鏡遮擋。只聽:「噹啷」一聲,鏡面正好擋住暗器。此時羅燕才得以脫險,那羅輝、羅勤連忙躍了過來,揮刀向老魔攻去。老魔凶性大發,施展開懾魂鏡,只聽「噹噹」兩聲,又把羅家兄弟朴刀震脫出手。柳錦霞嬌叱一聲揮刀擋住老魔,左手軟鞭同時卷了過去。老魔「咦」了一聲,伸手來抓亮銀鞭,嘴裡喝道:「原來是你,在京師漏網的小賊!」

柳錦霞咬牙道:「不錯,正是你家公子爺,今日找你索債,納命來吧!」

她右手彎刀招術奇詭,左手亮銀鞭不時突襲,叫老魔防不勝防。十招一過,老魔忽然跳出圈外,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與大漠神女有何淵源,快說出實話,免得自誤!」

柳錦霞道:「取你的狗命,就是大實話!」話聲中,她已攻了上去。

老魔大怒:「小子你當老夫怕你不成,只因與大漠神女有些交情,讓你幾招……」

話未完,郭劍平揮舞腰刀殺了過去,與柳錦霞雙斗老魔。

郭劍平家傳刀法兇猛狠辣,這一年來又勤練武功,這一全力施為,老魔再不敢分神說話,憤怒中施出八成功力,一柄懾魂鏡、壓、掃、擊、擋,威力極大,加之內力深厚,迫得柳、郭二人不敢以硬對硬。

萬古雷打出的兩枚追命飛環刺未能傷了天地雙魔,心中盤算如何下手傷敵。

柳郭二人力敵天魔,不致落敗。耿牛、曹罡斗地魔柯典也不會吃虧。看那索剛、田罡兩個金盾衛士斗追魂居士發信元,似乎可暫保無虞。左信元使一把連桿虎爪,厲害非常。索剛、田罡身手也不凡,但時間一長只怕抵擋不住。而銀盾衛士任龍、張弓武功稍遜金盾衛士半籌,與陰手無常麻威對敵,只會佔上風,不會落敗。

縱觀全局,只要先擊敗天地雙魔,對方陣腳必亂。耿牛、曹罡不會輸給地魔,他只要上陣,對方就吃不消,很快就可以將地魔擊敗。

他抽出神罡劍,運足八成功力,大喝一聲道:「耿師弟,先把地魔廢了!」

話聲中一個騰躍,一劍朝柯典刺去。

耿牛出道以來從未與這麼強的對手交過手,不禁打得十分起勁。他不願有人相助,曹罡殺過來也沒和他打個招呼,又不好叫曹罡退開。此刻聽師兄這麼說,立即大吼一聲,一刀攔腰砍去,罡風呼呼,煞是嚇人。

地魔柯典一閃身躲過耿牛一刀,揮舞懾魂鏡硬砸萬古雷神罡劍,一心想使對方兵刃出手。

只聽「當」一聲,把他手臂震得酸麻,不禁大吃一驚,這小子居然有這等強的內力!

萬古雷試出了柯典的內力,緊接著以九成功力砍出一劍。

老魔狂怒之中揮鏡迎上,又是「當」一聲響,懾魂鏡被震開。

就在這剎那間,耿牛施出一步趕蟾,沖老魔腰上就是一刀捅了過去,驚得老魔急忙閃避,但耿牛這一刀實在是太快,換了別人早就捅個對穿,柯典卻只劃破皮肉衣服,氣得他反手一掌擊向耿牛,耿牛招數用老無法閃避,隨即以左拳相迎,「砰」一聲大震,耿牛退了兩步,柯典也退了一步,但胸中翻騰,氣血浮動。

緊接著萬古雷的劍又到,曹罡劈他右肩背,他趕緊往上騰起,落到兩丈外。

可雙足剛落地,耿牛的牛耳尖刀及時跟到,萬古雷也施展一步趕蟾,和耿牛一起趕到,劍從另一側刺了過來,柯典揮懾魂鏡擋開牛耳尖刀,左臂卻被萬古雷刺傷。

這還算他躲得快,否則一條膀子就算報廢。他一生身經百戰,知道再斗下去就會栽在這兩個小子手裡,此時不走只怕無法抽身,便運氣騰空一躍,嘴裡喊道:「快走,晚上來報仇,殺盡滿門!」

萬古雷見他身法極快,抖手又打出一枚飛環刺,柯典揮舞懾魂鏡擋落,人也落到了牆外。

萬古雷有心追趕,以報殺父之仇,又挂念著其他人,怕他們有個損傷,便返身來斗天魔。

王通戰不下柳錦霞、郭劍平,心中正在焦躁,忽聽柯典喊走,忙掃眼看去,見柯典已躥到院外,他二人是多年的搭檔,心意相通,連忙揮鏡反攻,抽冷子一個騰躍往大門外落去。

萬古雷來不及擋住天魔,見追魂居士左信元抽身往後院逃,麻威隨後緊跟,索剛等則從兩面堵截。但左信元、麻威身法也極快,眨眼已越出牆外,便招呼大家不要緊迫,立即趕到西城區安富坊壽喜衚衕,老魔他們定是逃到那裡。於是眾人急忙向西城趕去。

萬古雷估計道衍法師他們還未趕到西城,他們從東而西,路比自己遠。若只靠自己這幾人,恐怕不是霍繼統那幫人的對手。但如果不及時趕去,又怕霍繼統受驚逃走,難以查找。

沒奈何,只有先纏住他們,再等後援。

頓飯功夫,他們已到了壽喜衚衕。

萬古雷見大門緊閉,悄無人聲,知道法師一夥還未到,當下把手一揮,帶頭跳進牆去。

只見正廳客室,天地雙魔等人向霍繼統等人講述三英門叛變經過,耳聽破空聲起,齊把目光掃向天井,正看到萬古雷、耿牛、柳錦霞等人,不禁又驚又怒,忙從客室躥了出來。

這天井十分寬大,足夠幾個人施展,萬古雷等向後退了兩步,一字兒排開。

霍繼統與天地雙魔等四人還有洪豹、鄒強、吳紹南、喬鶯、餘三娘、伍彤、追魂秀士馮錦泰、鬼面頭陀悟修以及江南雙虎劉永、胡辰,足足站了兩排,與萬古雷等人對峙。

萬古雷笑道:「原來都是老熟人,霍僉事、餘三娘、喬小姐,還有卧底的無恥之徒鄒公子、吳公子,別來無恙,你們各位大老遠到北平逞威,未免太不識時務,錦衣衛的威風,在北平城大概抖不起來……」

霍繼統又驚又怒,原以為藏身此地十分隱蔽,只等李大帥大軍一到,就來個裡應外合破城,他霍繼統就立下了頭功,哪知功敗垂成,隱蔽處被萬古雷這小子找了來,大是不妙。

他瞪起一對死魚眼珠子,叱道:「大膽叛賊,爾等還敢張狂,朝廷大軍最遲明日就到,區區北平城,怎經得起五十萬大軍攻城!奉勸爾等放下兵刃,及時悔悟,束手就擒,聽候朝廷處置,若能反戈一擊,擒下逆賊徐妃、世子,開城迎接朝廷大軍,或可將功折罪,否則明日破城之時,玉石俱焚,到時悔之晚矣……」

萬古雷喝道:「霍繼統,你與皇甫楠合謀害我萬家,還有你天地雙魔參予行兇,今日又敢到北平城作案,殺害護城勇士,當真是死有餘辜,今日你們休想走脫一人!」

話聲剛落,牆外又躥進了季蘭、鍾玉桃、丁小菊、田氏姊妹、黎香蕊等人,她們臨時接到法師之命趕來,正到得及時。

季蘭一眼瞧見鄒強、吳紹南,不禁無名火起,冷笑道:「鄒強、吳紹南,兩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今日正好捉回去斬首示眾!」

餘三娘、喬鶯面有慚色,低下頭不作聲。

鄒強卻喝道:「大膽叛賊,鄒爺乃錦衣衛千戶大人,正要捉你父女問個叛國之罪,你居然有臉在此大喊大叫,今日管叫你你來得去不得!」

霍繼統大喝道:「各位併肩子上,宰了這幫叛賊!」喝聲中他抽出長劍,沖向萬古雷。

萬古雷揮劍迎敵,一時間各找對手,天井不夠施展就往房上跳,展開一場混戰。

霍繼統劍勢飄忽詭奇,是個使劍的高手,萬古雷與他交手三合便掂出了他的份量。此人武功並非泛泛之輩,實是是個厲害的對手。

天魔王通也揮懾魂鏡擊萬古雷,他想乘亂夥同霍繼統一舉擊殺萬古雷。但只聽一聲牛吼,耿牛一步跨到他身側,揮刀就砍,他只得去斗耿牛。柳錦霞和索剛找上了追魂居士左信元,其餘人有的二打一,有的一對一,又不時相互援助,所以十分混亂。萬古雷一方人多,在人數上佔了便宜,氣勢上也壓倒了對方。但對方人雖少,高手卻有好幾個,因此打上一陣,穩住了陣腳。不多時,衡山三劍、追風刀張兆跑了回來,一見這等場面,連忙拔劍助戰。

但緊跟著道衍法師、西門儀、曾志雲、宣文龍、宣文虎、查俊、關良等也趕了來,雙方力量扯平。

在隔鄰的胡茂生本欲出來助戰,一看房頭上動手的情形,自知武功太低,只好躲起來。

先說萬古雷與霍繼統鬥了二十回合之後使出天弓劍法中的粘字訣,阻隔了對方的劍勢,猶如磁鐵吸住了對方的長劍,使對方施展不開。緊接著萬古雷使出狂龍八式中的兩式,把霍繼統的右臂刺傷,連劍也握不住了,只得順勢把劍扔出,人則跳上房頭狂奔而去。

萬古雷立即查開周圍情勢,旁邊不遠是耿牛斗天魔王通,不假思索使朝天魔衝去。他一上手,王通怎禁得住二人的猛攻,只得狂吼一聲,騰身而去,攔也攔不住。耿牛、萬古雷一掃眼,地魔柯典被柳錦霞、索剛、田罡圍住,正欲過去助戰,柯典已飛身而起,追趕天魔去了,此時院中已沒了人,房頭上、衚衕內殺聲不絕。在房頭上的衡山三劍也在眨眼間逃去,道衍法師、西門儀、宣文龍等人便下到天井裡。待耿牛拉開大門,衚衕外爭鬥也已結束。

洪豹、鄒強、吳紹南被殺,喬鶯、餘三娘一夥剛開始交手便逃之天天。

法師請大家入內歇息,互說經過。

法師等人去了五虎堂,三句話不到就動手。結果法師等人多,衡山三劍和追風刀張兆不敵逃走,他們緊隨其後趕來。

為防對方夜晚找五虎堂、三英門報仇,法師讓他們率人到王宮後院集中一起,以應付守城之戰。

稍事歇息后,由萬古雷、耿牛、郭劍平、柳錦霞等人隨宣文龍、宣文虎去黑鷹幫處置內務,其餘人則鼓回王宮。經此一戰,宣文龍等對萬古雷的武功十分欽佩,對耿牛則感大大驚奇,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好的功夫。有這麼多高手在,對付四大長老綽綽有餘。於是興高采烈回黑鷹幫。

四大長老見宣文龍兄弟去了大半天,不禁感到納悶,召門徒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四人都覺有些不安,但一想有劉光、段金跟著去,宣文龍兄弟大概不敢背叛。

萬古雷等隨宣文龍兄弟剛回到幫里,四長老就接到稟報,連忙從後院出來看個究竟。

此時在中院客室,宣蕙英正問長問短,就聽徒眾稟道:「四長老駕到!」

按禮儀,宣文龍兄弟要起身迎接,但他二人置若罔聞,只顧和宣蕙英說一天的經過。

四長老來到客室門口,只見坐了一幫子生客,宣文龍兄弟正和女兒說得熱鬧,絲毫沒有到門口迎接的意思,不禁勃然大怒。

四長老之首段其遠瞧不見侄兒段金和門徒劉光,不禁十分奇怪,暗罵兩人糊塗,該先到後院稟報去王宮的情形,怎麼連人影卻不見。他重重地咳了一聲,道:「怎麼,護法今日進了王宮,回來連幫規都忘了嗎?」

宣文龍轉過來瞧他一眼,道:「你四人背叛本幫,與錦衣衛勾結,本幫主已將你等除名!」

段其遠大怒:「放肆!你已不是幫主,只是護法,你敢違幫規?」

宣文虎喝道:「當著天豹衛萬大人的面,你們還敢張狂,還不下跪叩見萬大人!」

段其遠一驚:「老夫向不與官府來往……」

萬古雷插言道:「你與天地雙魔勾結,陰謀作亂,雙魔等已被驅趕出城,你最好放明白些,從此洗心革面……」

四長老中的王德貴喝道:「你是什麼人,黑鷹幫的事,不容外入置喙,否則……」

耿牛一步跨到他面前,一掌劈了過去。

王德貴毫無防備,他想不到離他至少有丈余遠的人,會突然到了跟前,慌得他抬手招駕,只聽「怦」一聲,他被震得「哇」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蹬蹬蹬往後退了三步才站定。

其餘二老徐勉、張賢大驚,兩人立即出掌攻向耿牛,耿牛舉手迎敵,但只接了張賢一掌,徐勉的掌被萬古雷一步跨了過來接住。只聽兩聲震響,二老連退四步,口吐鮮血。

此時許多門徒聞訊趕來,見狀大吃一驚,卻聽宣文龍喝道:「四長老勾結綿衣衛姦細,妄圖與朝廷大軍裡應外合破城,我黑鷹幫擁戴燕王,今日將四長老驅逐出門,爾等跟隨四長老的,只要悔過自新,本護法就不再追究!」

門徒紛紛跪下,願隨護法擁戴燕王。

段其遠又驚又怒,不敢再動手,連忙拉著王德貴等人轉身出院門。

萬古雷道:「念你等並無大惡,放你們一條生路,速速離開北平城,不準停留!」

四長老哪敢還嘴,回後院收拾衣物去了。

萬古雷等遂起身告辭,宣蕙英戀戀不捨,但人多她不敢多說話,只把雙妙目盯著萬古雷,可他不敢與她對視一眼,匆匆走了。

宣蕙英恨得牙癢,但也無可奈何。

她心裡想,你休想躲過我,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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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劍落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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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四大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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