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只為了能被自已左右

第二回 只為了能被自已左右

圍城的蠻族大軍是五月初八撤走的,撤的時候極為小心,帳篷火光依舊,三萬人馬離去竟沒有發出什麼大的響動,若不是城頭上百多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城外,也許就真不會有人發覺。雲行天夜半被叫起來到城頭,盯著城下,心中算計,比我當初計劃的,尚早了十日,蠻族的消耗只怕還未到極限,這下遙叔和令狐鋒只怕就要更艱難些了。城上的將士們大惑不解的望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蠻族撤軍這樣天大的喜事竟使得大將軍眉頭緊鎖。

四月的風南草原,白練似的銀河緩緩淌在翠綠的大地上,天碧如洗,草長沒脛,正是水草豐美的最好時節,一群群野羊悠遊由在倘佯其間,恣意嬉戲玩耍。突然間它們的耳朵堅了起來,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幼畜們驚慌的叫著,紛紛躲到母親身下,羊群聚攏到一起,向北飛奔,然而已來不及了,南方几大塊黑影壓了過來,就好象暴風雨前的烏雲落到地上,來勢並不如何之快,卻有一種威勢無可逃避,然後悶雷響起,那是一種讓人呼吸不暢聲音,那是幾萬隻馬蹄以同樣的步伐踏在地上的聲音。上萬隻箭射了出來,死亡的雨點席天幕地落下,一滴滴紅雨落在青綠的草葉上,聲聲哀鳴迴響在草原上空,同伴紛紛倒地,但羊群還在竭盡全力的奔跑,一些健壯的羊只看上去似已快要奔出箭雨的籠罩,但,北面又有一群黑影出現,這群黑影小一些,可是他們靜靜的站在那裡,已有狂烈的殺氣洶湧而來,羊群驚惶失措的站住了,它們已無處可逃,上馬上的騎者,抽出了雪亮的彎刀,沖了過去。

只有一名黑騎士沒有參與這場圍獵,他有著銅紅色的頭髮,銅紅色的肌膚,披著一件兀鷹羽毛織成的披風,幾乎完全透明的瞳仁對眼前的熱鬧連看也不看一眼。這,不是他的殺場。此刻他的心中是極為煩悶的,我,格特丹汗特穆爾吉的嫡系子孫,埃切父汗的第四子,當今莫真的第一勇者,竟會受挫於這些賤民?事情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這次出征,對父汗和自已都是極為重要的。近十多年來,父汗一直都有意入主中洲,但總是被族中的長老以格守格特丹汗的意志為由反對。只是中洲已不是不五十多年前的中洲,五十年前的中洲是一群任由宰割的肥羊,而今日的中洲或許還沒有成狼,卻也長出了尖角,健蹄,有了一戰之力。若是這麼放任下去,再過上幾年,就已不再可控制了。這次,他率領的是他的直屬部族,以他自已的名義而不是以父汗的名義出征,就是想攻下西京,造成即成事態,迫長老們屈服。出發前,父汗曾握著他的肩,鄭重的對他說,我的兒子,莫真的將來就在於你的勝利!話裡面的意思讓他興奮不已,這分明是說,這次得勝歸來,父汗就會將汗位傳給他,雖然多年來他一真很得父汗寵愛,但他的幾個兄弟也都各有不凡之處,尤其是是那個傑可丹,更是他的勁敵,這還是父汗第一次表露出傳位於他的意願。為了這次出征萬無一失,他是極慎重的,先遣了功夫高強的細作潛入西京,再召集了他所有能召集的人馬,三萬精騎這是五十年來入侵中洲的最強軍力,又選在草深馬壯,而中洲卻是青黃不接的三月出征,還私下裡聯絡了幾支不願誠服於雲行天的中洲將領。

可是他們卻遇到了從未有過的最強抵抗。這也罷了,最見鬼的是,西京城外那些看上去鮮嫩的清草卻使得馬匹和牛羊大批的生病,雖經老年牧民的救治活下一部分,但戰馬的力量大減,吃了病過的畜肉后不少兵丁大病。前幾日城中傳出消息,說是雲行天早已在城中囤積了大量糧草,還有雲行天待衛嚴密,無從下手,只得刺殺了皇帝云云至此哈爾可達不得不承認,這次的圍城只能是無功而返了。離開那個怪異的西京城,將士們終於見到了健壯的羊只,總算可以放心地飽餐一頓了。哈爾可達看著部下興奮的臉,不由謂嘆,他多麼希望這是在與中洲人的作戰中呀,在這樣的野戰中,中洲的軍隊會在他的鐵蹄踐踏下四散零落。

圍獵一刻鐘不到便結束了,一名千夫長奔回哈爾可達的面前,恭敬地行禮道:四貝勒,大家請你移駕到河邊上吃肉。

哈爾可達點點頭,驅馬向銀河行去,卻見經過方才的一場衝殺,隊形十分散亂,跑的快的已把獵物放在河水裡洗剝,更多的戰士將獵物堆在馬上,牽馬而行,還有幾個為了獵物而爭吵了起來,數萬人擠在河畔,亂七八糟。哈爾可達不由皺了皺眉頭,這時如有敵軍來犯,只怕會有很大的傷亡,不過也許這是多慮的,這裡距雁脊山口不足四日路程,多年來都沒有中洲人敢在這一帶活動。哈爾可達總還是有點不安,傳今下去,重新歸列!

他的話聲未落,就聽得北面傳來異響,哈爾可達在馬上一望,銀河北岸的草皮似乎是同一時間就少了數頃,太陽下,成千上萬的亮點閃耀,每一點亮點之後,都有一雙拉滿了弓的胳臂,和一雙冷酷的眼睛。這一刻,草原上忽然靜了下來,然後草原就被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滿了,最開始的,是數萬支箭從弦上彈出,弓弦留戀的呻呤,然後是箭在空中自由飛翔的歡呼,再然後就是生命被硬生生中斷時那一聲不甘心的呼喝,獵者手上的血還未乾,就成了被獵者,剛剛結束的那一幕似乎馬上就要重演了。不,這回的被獵者並不是羊,他們狼,是草原之王。誰是獵者?誰是被獵者?至少在這個時候,還並非一件肯定的事。

莫真的戰士不愧是縱橫天下無敵的鐵騎,在最初的驚駭過後,戰士的本能開始驅使他們就地用一切可遮掩的事物擋箭,然後馬上撥出自已的箭射回去。不過由於剛才的獵殺用了太多的箭,而此時隊列不齊,大大的影響了射擊的效果,但天下無雙的射獵之技還是發揮了它的部分威力,對面也有一些地方的箭稀了許多,但對方顯是有備而來,不時就有人補上。但最密的箭雨也不可能永遠的保持下去,二刻種后,箭終於少了,不成陣了,哈爾可達等得就是這一刻,他一躍而起,撥刀在手,殺!

哈爾可達這一刻胸中興奮遠多於憂慮,經了這一戰,長老們再也沒有理由反對進軍中洲了,中洲的那些豬玀竟然膽敢對莫真的大軍抻爪子了。對於這一戰的勝敗,他是沒有任何擔心的,我就怕你們躲在豬窩裡不出來,在草原上衝殺,多跟我莫真天騎學個幾百年或者可以多擋個幾霎吧!但他很快就發現問題的嚴重了,首先是馬匹被方才那陣箭雨射殺了近半,沒有了馬的莫真戰士就不能再稱之為莫真戰士,接著發現腳下的草地好象被灌了水似的泡軟了,人走在上面還不覺得,但卻大大減緩了馬的衝力,哈爾可達衝過銀河后發現,跟在他身後的只約有萬騎,身後的萬夫長焦灼的叫四貝勒!後面的怎麼辦?哈爾可達厲聲喝道:不用管他們,我只憑這萬騎也可以殺盡百萬中洲豬玀!

對面的箭手陣兩側兩隊騎兵縱越集結,渡過了銀河的莫真騎兵自行組成楔形隊列,即可發揮最大的衝鋒戰力,又避免箭矢的大量殺傷,飛一般的衝進敵陣之中,兩軍一接觸,莫真的鐵騎戰力就顯現出來,兩把長刀親吻之時,一定是莫真的那一把更為熱情,輕易的就撞開了對方,濺出一朵亮麗的紅玫瑰,然後去再另尋新歡。尤其是哈爾可達和他的親衛騎兵,他們的衝鋒就象一枚鋼針刺進了豆腐,他們的攻擊之前,沒有任何中洲軍可以略為堅持。哈爾可達一口氣就衝破了中洲軍的七道防線,深深的楔入了中洲陣營的中央。他極不滿意的望著前面不知還有多少的中洲騎兵向他擁來,暗暗詛罵一聲,如果剛才的三萬大軍一起衝鋒的話,只這一下子,就可以把豬玀們的陣形完全打散。

在莫真攻勢的正前方,一位老者坐在馬上,他身邊的青年興奮的說:爹,我們把蠻族包圍起來了!老者搖搖頭道:是蠻族衝破我們的陣勢,還是我們包圍住了他們,眼下還難說。他看著前面的戰線,在蠻族的衝擊下如大汛時的河堤,不斷的填士,又不斷的被沖開,總之是汲汲可危。

蠻族的戰力真是太強了!我們還是遠遠不如呀!老將發出這樣的感慨,不過這也是形式並不危貽,他才能有時間感嘆,因為就算蠻族鐵騎可以以一當十,眼下能戰鬥的也不過是萬餘,而銀河北岸的中洲軍共有三十三萬,況且蠻族剛剛在西京城下打了一個月,疲餓困頓,中洲這邊卻是養精蓄銳多日之師,這會子還顯不出來,再打上一兩個時辰就會看出就點差別來。青年突然又興奮的叫道:看,令狐將軍下去了。老將手搭涼篷向前望,果然在蠻族陣形的最尖端,一騎銀甲將軍與一名員蠻族大將斗的難解難分。這麼早就親自出陣了?那人只怕就是哈爾可達吧!年青人真是沉不住氣呀!阿爹,我也要去!有令狐將軍纏住了哈爾可達,你去衝殺一陣也無妨這小子!那青年不待他講完就歡呼一聲,沖了出去。

"當"兩騎再度錯開,哈爾可達盯著眼前的這個銀甲敵將,這是他在中洲遇上的第一個能拼十合之將,你是,令狐鋒?敵將微喘道:正是!你答應了我的使者,為何又來助雲行天?哈爾可達怒喝,令狐鋒冷笑:我是中洲大將,怎會助你蠻族!不講信用的傢伙,再看我一刀!令狐鋒的長槍又一次迎上了哈爾可達的彎刀,火花在空中飛濺,震耳欲聾的翁鳴聲讓周圍的殺的難捨難分的兩軍士兵幾乎想扔下兵刃,捂住耳朵。這一回哈爾可達含怒全力出手,氣勢非同小可,令狐鋒雖然接了下來,但長槍卻彎成了半月形,他不得不撥過馬頭,躲開哈爾可達的下一刀,將軍莫慌,雲行風前來助你!一員小將縱馬過來,挺矛刺過去,接過了哈爾可達的這一刀,哈爾可達心道:怎麼一個毛頭小子也接得下我這十成力氣的一刀,中洲何時出了這麼多勇將!令狐鋒則苦笑,這下他可是走不了了,非得把雲行風也接出去不可,隨手從部將手中接過一枝新槍再戰,他身邊的偏將們唯恐有失,也一起圍了上來哈爾可達喝道:都來呀,中洲豬玀,人多好壯膽呀!令狐鋒暗道:他心怯了,莫真人幾時在意以少對多了?

天色漸暗,老將軍望著依舊殺的難捨難分的戰場,雙方的氣勢都有些懈了,他身邊所有將領都進去了,令狐鋒和兒子更是沒有出來過,喃喃道:是時候了。傳令身側的待衛,可以放訊號了!砰一朵碩大的紅花在空中綻開,漱漱而降,好象蒼天受傷流下的鮮血落入草原。

銀河南岸,雲行天的駕前,楊放對著已等的不耐煩的五千鐵風軍訓道:這幾年,大夥也在中洲出夠了風頭,人家都說,我們是中洲第一強軍,是唯一可與莫真鐵騎相比的中洲兵馬,到底是還是不是,就看這一回了,你們要是軟了,以後就別他媽的充好漢,回家抱孩子得了。幾個標將魯成仲,秋波,陽施當即叫了起來,未將一定把那勞什子的四貝勒的腦袋砍下來!兄弟們這腔血夠旺了,統領就不用激了!這樣子快累死了的蠻族也打不贏,不用統領趕,自家就先愧死了!他們身後的幾千人個個滿面通紅。好,出發!

殺戰的疲憊不堪的蠻族軍的後方突然衝來一彪勇悍絕倫的騎軍,一接戰,蠻族就大吃一驚,這不是中洲軍,中洲那裡會有這樣的騎兵?落在後面失了戰馬的蠻族士兵被切菜砍瓜一般殺光,蠻族騎兵也驚惶失措起來,第一次,蠻族面對中洲軍時,失去了必勝的信念。

哈爾可達在馬上回望,只見後面陣腳散亂,心頭一寒,他心道:打不下去了。哈爾可達並非蠻勇無智之輩,當下作了決斷,怒喝一聲:不要管後面,沖哈爾可達率著始終緊跟身後的親衛向西南方衝去。自開戰以來,莫真軍的主攻就是北方,因為這才是雁脊山口的方向,是以正北方的幸軍是最為精良的雲軍和令狐軍騎兵,西南的幸軍步兵較多,本來並非主力,又萬萬沒有想到莫真軍會突然轉向這邊攻來,一時驚惶失措起來。

哈爾可達一馬當先沖入了幸軍之中,大喝:莫真兒郎,沖,衝過這群豬玀,就可以回到白河母親的懷中,我們決不能死在豬玀們手中。沖莫真騎兵齊聲暴喝,若大的戰場,幾十萬大軍的廝殺中這一聲齊喝依然如天怒地鳴,數千騎不顧一切的衝鋒,不時有人在幸軍的刀槍中倒下,但其它的人毫不理睬,靈巧的控韁躍馬,從戰友的身上躍過,那種威勢令西南面的幸軍主將成奇不自由主的發抖。他看著前面的士兵一排排倒下,心中暗道:若是把這點家本在這一戰中拼完了,雲行天日後怎還會把我放在眼裡?況且今日一戰,大大激怒蠻族,這中洲可也難說將是誰家天下。眼見哈爾可達向這邊衝過來,士卒如潮水般退下擁到自已身前,無論將領們如何喝斥驅逐總是節節後退,蠻族雪亮的刀光愈逼愈近,成奇喉頭髮緊,心頭狂跳。

將軍,出督戰隊吧!身邊的副將唐龍急道,這是防止陣線潰散的最後一招。成奇沉呤不答,將軍!唐龍急催,成奇沉著臉下今,向兩邊讓開!唐真大驚:不可,將軍。蠻族已是殘弩之未,只要我們再擋住他們三刻,雲軍就可圍過來了。成奇冷哼道:只怕到那時成軍卻剩不下什麼了,讓開。成奇的帥旗一退,本來就汲汲可危的西南防線頓時破出一個大口子,莫真騎兵從裂口中一涌而過。此時所有幸軍一心逃跑,卻堵住了成奇的去路,一名莫真騎兵追上一刀砍下了成奇的人頭。唐真相救不及,只得奪過帥旗,大聲呼喝想將士卒聚集一起,只是戰況如此之亂,想要做到不外痴人說夢,莫真騎兵將成奇的人頭挑於長槍之上,士兵一見,更是再無鬥志。

楊放見蠻族馬上就要衝出去,不假思索地率著鐵風軍尾隨著追上去。一片混亂中也有其它幸軍衝上,但跑出三五里后,便都紛紛落下,只有鐵風軍千餘騎跟了上來。楊放與三名標將沖在最前,秋波邊在馬上疾馳邊問:副將,我們的人太少了,要不要等後面的追上來?楊放喝道:不行,若是我們一退,就再也休想趕上,不必理會後面的,追!兩軍之間只隔兩三個馬身,但凡莫真軍中有一騎略慢便被他們打於馬下,這時哈爾可達身邊還有五六千騎,若是回身交戰,鐵風軍是半點勝算也無,但此時只要耽擱片刻,大部幸軍就會趕上來,哈爾可達雖說氣得牙痒痒的,也是無可奈何。

跑出三個多時辰,前面的平地上現出一座城池,看去殘破不堪,卻是佔地極廣,哈爾可達心中叫苦,只在莫真軍繞彎減速一剎那,鐵風軍終於沖入了莫真軍中,兩下里混戰一場,哈爾可達一接戰便心知這支騎兵不是一時三刻可以打發,遠遠只見來路塵頭大起,萬般無奈之下,喝令手下退入城中布箭堅守。楊放見哈爾可達已無力再逃,也就不再逞強,在城外布陣,不一會兒雲行風,令狐鋒等人來到,三十萬大軍死死地困住了這座荒城。

楊放挑開帳簾,雲行天大步走了進來,帳中將軍們齊身站起,行軍禮道:恭迎大將軍!雲行天大步行到正對著帳門的案后坐下,帳中只有兩人端坐,一是老將,他的族叔雲代遙,一是儒生,他的軍師袁兆周。他回禮,諸將坐下。

雲行天環顧眾將,他手下的將軍全部來齊了。北方多年戰亂,軍制與昔時幸朝大不相同。軍隊大多是由主將帶出來的,而非是朝廷徵召的。以百人為一隊,領隊者稱隊長;以千人為一標,帶軍著稱標將;五千人為一領,主將稱統領;萬人為一部,主將為副將;五萬人以上的稱軍,領軍者稱將軍;十萬以上者稱大軍,主將稱大將軍。各軍以主將之姓為名,主將若陣亡多由子或指定的親信繼位。現時雲行天手下有四支大軍,雲軍是他的嫡系,親自帶出來的,全是精銳騎兵,戰力最強,現以雲代遙為將軍。令狐軍是令狐鋒的,因被胡趙兩家聯手逼入死境,不得不投了雲行天。趙軍是原趙秋的部分軍力,趙子飛因與堂兄爭位,帶來投了雲行天。他的眼光投向了一個空位,那是成奇的位子。成奇當年與他一同在陳進臨部下,共為五虎將之一,雲行天兵變之日,他投了雲行天,這四軍就是眼下他手中的四支大軍。不過因為雲行天現在仍是大將軍之職,是以他們幾個都只稱將軍。

其它小軍也有五支,只是用來守士衛家則可,與蠻族作戰就罷了。鐵風軍特殊一點,因是雲行天的親兵,又是各軍中抽出來的精銳,馬匹兵刃都是最好的,所以雖只三千也稱作一軍,統領以副將之身任。大軍以騎兵為主,小軍則是步騎混合。

雲行天一想起成奇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到地下把他再殺一遍,若不是他臨陣退縮,如此精密的布置何至於落個這等結果?雲行天心頭略作思索,成奇無子,他那個副將唐真也不象是能耐極大的,就這樣罷!他沉聲道:楊放,你到那位上坐下。楊放怔了一怔,有些不自信的四下看了看,見雲代遙向他點頭微笑,這才走過去坐下。雲行天對楊放道:"鐵風軍日後就由魯成仲帶吧,你回頭與他交接去。"

雲行天向諸將道:各位以為這一戰該如何打法?眾人面面相覷,半響趙子秋道:其實未將以為,蠻軍衝出去就算了,打到方才那樣子,警告了蠻族,又留了餘地,楊將軍追了上來,反倒教我等為難。若是不打失了自家威風,若是當真殺了哈爾可達,反倒不好向蠻族交待。雲行天冷笑,向蠻族交待?蠻族殺我百姓,擄我人民,幾時倒向我們交待過?雲代遙道:莫非?天侄是想當真殺了哈爾可達?正是!雲行天回答的乾脆利落,絕無半分猶豫。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這怎麼成雲代遙站起來道:眼下安撫蠻族還來不及,若是殺了哈爾可達,豈不是徹底的激怒蠻族大汗?

我正是要徹底的激怒蠻族!

楊放急道:若是蠻族傾力來攻,我們根本擋不住呀!說出口楊放立時知道不妥,他不過是剛剛在這軍帳中有了位子,就這般說話,著實不該,但卻也不可收回。

楊將軍說的是,令狐鋒亦起身道:此次銀河之戰,我軍布置周密,佔盡便宜,兵力以十倍於敵,尚以五萬將士的死傷才得以戰敗蠻族三萬騎兵,蠻族的戰力大大的高於我軍是不爭之實這還不是蠻族大汗的親領精兵!

雲行天負手在堂上走了幾步,然後再坐下,目光掃過眾將,你們可知我們每年給蠻族貢禮是多少?

雲代遙道:好象是十萬兩銀,十萬兩金,糧食五十萬擔吧?

軍師,幾年來這都是你操辦的,說給大家聽聽。

袁兆周清清喉嚨道:方才雲老將軍所言,是五十年前定在京都定下的數目!這些年來每回蠻族入侵,都要收到謝儀才肯回去,每年的燒殺擄掠所毀財物不計其數,且使得銀河一帶廣茂田原無人敢去任由荒棄,這樣算來,每年所失的,大約是在四十萬金左右。

除雲行天和袁兆周外,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四十萬金!這大約是慶春全盛時整個中洲的金礦產出!都知道每年須向蠻族交納大筆錢財才可勉強保存得平安,但這數額聽到耳里委實今人心驚。

你們想要讓這多的血流到什麼時候?雲行天問。眾皆默然。

靜了一會,袁兆周字斟句酌道:我們眼下力量不夠,不得不委曲求全,若雲帥一統中洲后再與蠻族決戰,勝算就更大些,自古攘外必先安內。打無把握之戰,智者不為。

眾將紛紛點頭,都道,軍師所言極是這是老成謀國之論。

雲行天冷笑,委曲求全?這委曲不是求來日雪恨而是求一時苟安!一統中洲?當年蠻族入侵之時,中洲分明是一統的,為何卻未能戰勝蠻族?攘外先安內?劉承商,胡郁人,他們都侍蠻族有如生父,這些人現在在那裡,他們為什麼沒能一統中洲?北方的兵馬遠勝過南方,為何這多年來沒能一統中洲?楊放,你說!楊放低聲道:每回北方征南順遂,蠻族都會入侵。

雲行天道:正是如此!只要有蠻族在,我們永遠也休想一統中洲!我要殺了哈爾可達,並想要讓諸位一人射上一箭,我就是要讓我們所有的人,都沒了退路!這太險了,這一戰後中洲只怕就活不了幾個人了?趙子秋戰戰兢的說。

你以為這樣在蠻族刀下苟且偷生的時子的日子還過得了久嗎?這次哈爾可達為什麼沒有包抄西京後方而是執意攻西京?是因為他們此次並非為了金銀女子而來,他們是為西京而來,他們已經不想再留在白河草原,他們馬上就要再度入中洲了,而且這一次就不會走了!現在打,不過是讓這一日來的早一點,讓蠻族的準備不充分一點而已。可是,大將軍,這是大事呀,千萬中洲生靈的性命就在大將軍一念之間,大將軍請三思!

夠了!不我不想再聽這樣的屁話!雲行天拍案而起,負手而立,目光如箭,神色森冷,要想死中求生,焉能不付出代價!我雲行天一生為何而戰,只為能被自已左右!若是永世都仰人鼻息,由人擺布,便是為中洲之主又如何?轟轟烈烈戰一場,中洲便是陸沉,也勝過生生世世為蠻人之奴百倍!大丈夫死則死而,卻不能做兒皇帝!你們,願與我一起於蠻族決一死戰的明日射那哈爾可達一箭,不願的,滾回去罷。各位好好想清楚罷!

眾人靜默半響,起身,魚貫而出。雲代遙最後一個出帳,他看著雲行天一個人站在空空蕩蕩的大帳中,身形分外寂落,好似又見著十多年前那個倔強而不馴的小男孩。

雲代遙想起雲行天第一次給蠻族可汗上書時的情形,書房裡滾了一地的紙團,拾起來一看,前面都寫的中規只矩,只是最後落款那您卑賤的奴僕這幾個字卻總也寫不全,不是寫的歪歪斜斜,就是塗成一團,黑汁浸透了紙張,足足寫了二十多遍才總算寫成。他那夜的怒氣鬱狂,可想而知。

雲代遙心道:其實所有的理由到底也不過是你的借口罷了,讓你如此不顧一切的也不過是你那一腔傲氣。難道為了你這一點傲氣,中洲千萬百姓,我們這多年幸苦經營的基業,就此完了么?雲代遙第一次懷疑起自已當年把雲家的命運交到雲行天手中是否明智,不由想留下來再與他商談片刻,但轉念一想:他已經大了,當由他自已決定。反正沒有他,雲軍也不會有今日。罷了罷了,大不了我這把老骨頭陪他干這一場就是。他放下帳簾大步邁了出去。

所有人出帳后,雲行天突然有種無法言說的虛弱感受。方才那一刻他真的很想雲代遙留下來私下裡和他談談,就象三四年前他每次難以決斷時那樣,但他又不想雲代遙留下,他不想有任何事物來干擾他的決心。他緩緩的坐了下來,喃喃自語:我一定是對的,我一定可以贏!

五月二十日,幸軍生擒哈爾可達。當哈爾可達被高高吊起在廢城城頭時,他大笑狂喝:殺了我呀,殺了我!我莫真勇士會為我令天流的每一滴血討回一百倍的代價!殺了我吧,不要一月,你們全部都會箭如飛蝗般飛來,鮮血迸出,終讓他閉上了嘴,這些箭從中洲大將們手中射出,每一箭都是一個與蠻族血戰到底的誓言。

銀河之戰數日之內傳遍中洲南北,這是五十多年來,幸軍對於蠻族的第一次勝利。這樣的勝利讓人痛快狂喜又讓人驚慌惶恐。五月二十二日,幸帝下詔,拜雲行天為大元帥,一干有功將士均晉一級。沒有人有心情慶賀陞官,北方的巨大陰影已經向他們的頭頂籠罩過來。

西京的宮城是仿就昔日京都的樣子簡略了造的。太后的寢宮為鳳明宮,位在後宮正中,卻又略在皇后正殿賢坤殿之後。朱紋拖了個木札,坐在寢宮圍廊下,手裡拿著個綉綳兒,往上描花樣,夏日將至,該給小皇帝做件單衣了。忽然覺得面前一陰,抬頭上望,一具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陽光,她忙放下手中什物,起身行禮道:雲帥來了,請稍等,婢子這就去稟報。話音未落,卻聽得幾聲琴音從宮中傳出。雲行天雖不通音律,但這卻是筵席之間常唱的送別曲子燕南飛,他一笑,道:不必了,太后已在等我。說罷走到門前,掀簾而入。

雲行天進到宮內,內面重簾低垂,極為陰涼。贏雁飛盤膝坐於一只錦團上,穿一襲對襟白袍,髻上挽著一枚溫潤的青玉簪,面前放著一具瑤琴。白得幾近透明的雙手在琴上輕攏慢挑,手邊燃一爐裊裊檀香,琴前放一隻空錦團,似是待他來坐。

雲行天走過去,在那錦團上坐下,靜靜的聽她撫琴,這最尋常不過的俚曲在她手中彈來卻有一等空靈不縈萬物的感受。雲行天聽著聽著就有些倦意,好想就此大睡一場,心思有著說不出的寧定,多少憂愁煩躁俱如同隔世。

一曲終了,贏雁飛道:雲帥是來辭行的吧?不知何日南去?

雲行天微微笑道:天下間可有太后未知之事?

贏雁飛淡淡道:蠻族入侵迫在眉睫,雲帥自須安定後方,與沐家議和。這等情形路人皆知,何獨妾身?

雲行天也不駁她,從懷中取出帛書,道:此去南方,我要帶給他們一道聖旨,請太後過目。

贏雁飛不接,搖搖頭,這等軍國大事,不是婦道人家管的,雲帥自行決定便好。

雲行天也不堅持這本不過是個借口,至於他到底為什麼要來這鳳明宮,卻是連他自已也有些莫明其妙。太后曾說過,誰為中洲之主都無所謂,只要不落在蠻族手中便好。眼下與蠻族的戰事一觸即發,太后害怕么?

害怕?贏雁飛並不立時回答,隨手在琴上撫出一串如流水般的顫音,眼神透著說不出的清冷,待樂聲消裊,這才道:怕自是怕的,只是天下大勢,那裡是一個怕字躲的過?況且,蠻族入侵中洲五十餘年,死於蠻族之手的冤魂何止百萬,多我母子二人,也不過是再加上兩條而已。

雲行天心頭微微一顫,多少當世英傑患得患失,憂心如焚的難題,她就這輕輕兩句話便解說的清清楚楚。他站了起來,拱手道:未將告辭!

贏雁飛在位上伏身還禮道:雲帥一路安好。

雲行天行至門前,卻又停住,背對著她贏雁飛問道:你覺的,我這般做,對嗎?

卻聽她道:旁人,或有對錯,但云帥沒有,雲帥只能這樣做,不論是對是錯!

雲行天深吸一口氣,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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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幸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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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只為了能被自已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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