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智購牛羊
「快樂幫主」什麼樣子?信陽州花子幫兄弟們誰也沒見過,直到方大鵬與勾春兩人從劉家寨回來以後,大夥才知道如今的當家是個還俗的小和尚。
「這是什麼話?」
「算什麼東西嘛?」
「乳臭未乾也想騎在咱們頭上拉屎撒尿呀!」
這些都是方大鵬對大夥講了之後的反應,花子幫所有兄弟們幾乎都快嘩然了。
方大鵬與勾春兩人商量的結果:準備在城隍廟前的老枯林中整一整「快樂幫主」,想當他們的幫主,那得過三關,三關過不了,那就別當了。
花子幫的規矩多年未曾用過了,許多兄弟們還是頭一回聽到三關這碼子事。
那是因為石不悔就當了18年的花子頭了。
18年來不再有人過三關,當然會有人不知道。
花子幫在城隍廟前設香壇,向老祖師上香叩首,一大早就見上千花子往城隍廟前集中,每個人都得向祖師爺叩頭大拜。
剛過卯時,城隍廟的松林一帶已清了場,閑雜人等禁止出人。
城隍老爺也管不了,花子幫今天有大事。
城隍廟這一帶本來少有人跡,距大街有半里遠。這兒除了城隍廟,兩邊還有片菜園子,花子們也把種菜的人趕回了家,今天種菜的放假了。
方大鵬會擺出什麼樣的過三關?他是不會說的。
勾春一邊早準備好了,他準備救人。
因為這過三關不是開玩笑,一個不妙就會出人命,想一想也會知道,這勾春身邊備了各種刀傷葯。
方大鵬對勾春道:「咱們準備的雖然狠毒些,可是非如此難以令人服氣!」
勾春道:「我以為那小子有些小聰明,人也長得一副討好女人樣,真才實學又怎樣?八成他今天過不了關。」
方大鵬道:「過不了關,咱們拿他當客人,請他走路也就是了,老幫主的面子不能不給。」
勾春道:「你瞧,傷葯已備。他如果命大,這些傷葯夠用的,他若不幸,老幫主又能怎麼樣?」
方大鵬冷笑了。
這兩人看準了,今天這三關,「快樂幫主」一關也難過。
上千花子都來了,他們叩見過擺在廟前香壇上的祖師爺之後,回頭看看松林,松林前面被人了挖了個長坑溝,炭火燒得通紅,只在中間立了一塊小木板距離炭火兩尺高,輕功不好的人必會把板子踩斷,到那時,四把長矛刺過來,逃也休想逃得了。
再看那炭火溝,足有八丈那麼長,一丈那麼寬,可也難為方大鵬,還弄了兩隻大銅鍋支在炭火上煮稀飯。
花子幫的人都瞪眼,想踩上木板還要木板不斷,更要應付四支長矛刺過來,兩邊還有銅鍋煮稀飯,這人怕是真的要完蛋。
從另一端到松林中一丈八尺遠處是炭火溝的盡頭,只見樹上有險物吊著。
那又是什麼呀?方大鵬知道。
勾春就看得直搖頭,他對方大鵬道:「真擔心會出人命呀!」
方大鵬笑笑道:「我已告訴春風他們四個人,只要長矛抵住他的身子制住他就行了,長矛不入肉,是不會死人的。」
方大鵬抬頭看看炭火溝,又道:「擔心的只是小子的輕功,怕他躍落在木板上把木板踩斷就慘了。」
勾春道:「火燒傷的葯我帶來了。」
這兩個人你一言他一語,不覺到了正午。方大鵬抬頭看遠處,不由皺眉道:「不來了?」
勾春道:「不會吧!」
就在兩個人四下張望時,忽然有人叫起來:「走開走開,咱們今天向城隍老爺借這地頭一用,閑人走開!」
方大鵬回頭看過去,只見一人打著呵欠往城隍廟前走來,他的身後貼著一根九節竹杖。
正是「快樂幫主」來了。
方大鵬對勾春示意,兩人已向「快樂幫主」迎過去了。
「快樂幫主」淡淡地一笑,道:「我沒遲到吧?」
方大鵬與勾春兩人忙上前,方大鵬道:「幫主……」
「快樂幫主」手一攔,道:「我現在還未過三關,你們不必叫我幫主!」
方大鵬一怔無話說。勾春已對「快樂幫主」笑笑道:「請向咱們祖師爺上香吧!」
「快樂幫主」道:「這是應該的。」
此刻,城隍廟前一片鴉雀無聲,誰放屁也立刻知道。
「快樂幫主」見這麼多花子在這裡,沒有一個亂跑的,心中還真對方大鵬佩服。
但他也立刻知道這種人高傲,駕馭他要有一套,如果能叫他心服口服,命不要都行。
「快樂幫主」上了香,叩了三個響頭,他立刻站起來,等在正中的木板兩邊。
「快樂幫主」一笑,道:「這是第一關?」
方大鵬道:「是的,只要過了這條炭火溝,這第一關就算過去了。」
又是一笑,「快樂幫主」道:「第二關在林子里?」
「不錯,一旦入林,第二關即會發動,如果過了第二關,那麼,第三關就容易了。」
「快樂幫主」道:「也好,你們且退下。」
他的架式剛拉開,突聽得一聲大喊:「等一等,不可以呀!」
大夥抬頭看,只見大街那邊奔來幾個人。
這幾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信陽州的謝捕頭過來了。
花子幫的兄弟們也吃一驚,他們可不願同官方起衝突,找麻煩呀!
好在大夥發愣的時候,謝捕頭已走到了「快樂幫主」身邊,施一禮道:「幫主,謝某有禮了。」
真恭敬,謝捕頭沖著「快樂幫主」鞠躬,又道:「幫主,你這是在做什麼?」
「快樂幫主」道:「謝捕頭,我謝你趕來,不過這可是咱們家務事,請別打擾!」
謝捕頭一怔,道:「玩命的事怎麼不管?幫主,你別被這批花子唬你年紀小,他們一群大混蛋,狗娘養的想整死你,他們要選他們喜歡的,千萬……」
「住口!」「快樂幫主」聲色俱厲地叱道:「你看不起咱們花子幫兄弟呀!你憑什麼罵我的好兄弟。」
謝捕頭吃一驚:「少幫主,我為你好呀!」
「你若為我好,就請回去吧!我知道你的善意就行了。你放心,我們仍然一條心,對付山賊們……」
謝捕頭道:「這麼一條火溝……」
「那是我的事,你請吧。」
謝捕頭道:「幫主,我有想法。」
「快說!」
「別幹什麼花子頭了,跟我去見大人,你若喜歡,我這捕頭由你干,我干副的。」
「快樂幫主」道:「謝了,我不是個侍候人的人物。」
謝捕頭搖搖頭道:「小兄弟,我已儘力了。」
「快樂幫主」道:「我心存感激。」
謝捕頭惡狠狠地怒視方大鵬與勾春二人一眼,便與他的人退去了。
方大鵬心中好激動,他似乎認為自己錯了。
卻見「快樂幫主」把衣服掖在腰帶上,手上的九節竹杖猛一抖,雙手抓個正著。
花子幫的人都站起來了,大夥瞪眼要仔細看。
勾春面對「快樂幫主」產生了好感,但他不知道「快樂幫主」為什麼對謝捕頭說話不客氣。
「快樂幫主」曾經救過謝捕頭二十幾個人,那一回謝捕頭又帶了傷,如果不是「快樂幫主」與趙打雷二人站到路中間,那叫天張是不會放過謝捕頭他們的。
這份情方大鵬不知道,但方大鵬很精明,他猜想也許謝捕頭有什麼把柄落在「快樂幫主」的手上。
此刻,「快樂幫主」雙手抓住九節竹杖,猛孤丁打春雷似的一聲吼,只見他整個人斜斜地上升四丈高下,他人在空中翻車輪,空心筋斗連著翻,使的正是少林輕功絕學「雲里翻」。「咻」聲一陣子,他的人已落到了炭火溝的另一端,他根本不去踩溝上支的那塊木板。
喲!上千花子開了眼界,立刻暴出一聲「好」。
就在這時候,好傢夥,樹林中「嘩」的一聲響,乖乖,像個四方竹伐的竹排當頭落下來,仔細看那竹排,上面還豎著尖尖的二尺長竹箋十多支。
這光景如果被砸中,必被扎穿八個大肉洞。
就在大夥驚呼中,只見「快樂幫主」雙手舉著手中竹杖疾速上迎,那下壓的竹排方圓兩丈寬,重量也有上百斤,竟然被他以手中九節竹杖支得停在半空中。
這光景讓所有的花子看得清清楚楚,個個目瞪口呆,便是叫聲好也忘了。
「快樂幫主」慢慢往下松,然後左手抓牢一支竹箋,這才又大吼一聲往上推去,他的人就在竹排上升中閃出來。
那竹排砸在林中地上,激起一縷灰塵煙來。
「好!」
大夥這邊又是一聲吼叫。
「快樂幫主」拄著竹節杖往前走了一小段,看看就快走出林子了。
只要走出林子,他這三關便也通過了。
就在他左右看的時候,突然間五個黑團奔過來,只聽叫聲便知道是惡犬。
花子幫的人雖然也養了犬,但他們最討厭的便是犬。
他們的手中有竹杖,為的就是要對付看家惡犬。當然,他們的幫主更要會用竹杖。
「快樂幫主」手上的青竹杖,那是花子幫幫主之物,也是石不悔交下的,別以為青竹杖簡單,會用之人如鐵棒,內功到了一定火候,甚至就像一管槍。
此刻,五條大黑狗張牙咧嘴地圍向「快樂幫主」,那光景猶似惡狼欲搶食。
「快樂幫主」一聲冷笑,三十六路打狗棒法使出來了。
他運用打狗杖,這是對正主兒了。
要知花子幫的三十六路打狗棒法只有幫主一人會運用,祖師爺一代一代地往下傳,也一代一代地加以修改與演變。
他們把狗的習性,狗的撲咬法,以及狗的身上弱點全部加以研究,然後修成這套打狗棒法。
如今「快樂幫主」早已知道惡狗的弱點在什麼地方。
狗的弱點有兩處:其一是鼻子,狗鼻最靈敏,可也是狗的罩門,狗鼻子如受了傷,這條狗立刻不辨東南西北方,就在原地打轉了。不但打轉不停,而且痛得汪汪叫,比挨刀還難過。
另一個弱地方便是狗腿了。狗腿最脆弱,挨上一傢伙立刻走不動收縮起來,若是不相信,看狗躲避攻擊的方法,便立刻發現是全力地護著四條腿。
「快樂幫主」舞起九節青竹杖,五頭黑犬幾乎近不了他的身邊。
一陣舞杖過後,「快樂幫主」大喝一聲,便聽得半空中一陣「咻咻」聲,五條黑狗可慘了,一個個便在原地打起轉來,有一條狗的鼻子還流了血。
「快樂幫主」收杖,冷冷地走出松林外。
花子幫的人大聲呼叫了。
「幫主金安!」
「幫主金安!」
不但叫,而且還叫起好拍起巴掌來了。
方大鵬與勾春二人立刻迎上去。
「幫主,請在祖師的面前上一炷香,算是通過三大關了。」
「快樂幫主」道:「帶路!」
方大鵬立刻回應道:「是!」他可真的服氣了。
「快樂幫主」走到香桌前,他再上香,恭敬地站在花子幫歷代祖師爺神位前叩響頭。
上千花子們隨即跪了一地,也跟著叩頭,這時候連個大喘氣的人也沒有。
「快樂幫主」上香跪拜后,他冷冷地站起來,緩緩地轉過頭,凌厲的目光掃著一大片人群,忽然一聲沉吼:「兄弟們,人窮志不窮,忠義在心中!」
花子們大吼:「忠義在心中!」
「快樂幫主」伸手摸袋,他摸了半天才把一枚金子打造的金錢鏢取在手上。
「快樂幫主」高興地看著那金錢鏢,高聲道:「今天頭一回同各位見面,我這裡有一枚金錢鏢是純金打造的,拿去換上幾隻羊用大鍋燉,再買幾壇灑,應該夠了,今天大夥吃喝一頓,也算慶祝了。」
立刻引起一陣歡呼聲:「謝謝幫主!」
他這是當定花子頭了。
他也發現大夥還真的可愛。
那方大鵬與勾春二人走上前,方大鵬道:「幫主,吃酒咱們去買,這羊肉就免了。」
「為什麼?只喝酒不過癮呀。」
方大鵬一笑,他指著樹林裡面道:「花子幫自己養了十多條惡狗,真的要不到吃的,咱們就會宰上一條狗來,哪怕是每人吃一口暫時充充饑。」
勾春也笑笑,道:「早晚已落霜了。幫主,提前補一補身子,補身子狗肉屬第一,吃上兩碗會流鼻血的。」
方大鵬道:「大補呀!」
「快樂幫主」道:「也罷,今晚我們吃狗肉,那枚金錢鏢去換酒,多下的留著急事再用。」
勾春哈哈一笑道:「幫主真好本事,咱們打從心眼裡佩服你。」
「快樂幫主」道:「也沒什麼,只可恨有一件事令我耿耿於懷,至今未對人提過。」
方大鵬已命人去換酒,另有人去宰殺狗。
狗是花子的仇家,花子吃狗肉是天經地義的了。
方大鵬此刻聽得幫主的話,立刻問道:「幫主,心中有事說出來,兄弟們都擔待。」
「快樂幫主」道:「少林寺乃名剎,你們也知道我出身乃少林。似那樣的名剎,應屬朝廷保護,可是近年朝廷連續打仗,把少林的年俸也撤了,災荒年大家只好雲遊了。」
方大鵬不開口,因為他也弄不懂。
勾春卻低聲道:「幫主,如今是咱們花子幫也沒得到什麼照顧。」
「快樂幫主」道:「你二人記住,咱們花子幫以後也不會為朝廷跨刀出刀。」
方大鵬道:「對!咱們絕不為官府出力。」
「快樂幫主」點點頭,很滿意方大鵬的回話。
林子前面的炭火溝填了一大半,林子里支起兩隻大鐵鍋,五條被打斷腿的與毀了鼻子的大黑狗,一隻只被吊排在樹枝上,當滾湯熱水澆過以後,十幾把尖而利的快刀便「沙沙沙」地剝起來。
這是剝狗毛,剝了狗毛連皮煮。
為什麼不剝皮?
那年頭是災荒年,樹皮都被人剝下煮了下肚,誰還會把狗皮也浪費,而花子幫兄弟們也知道一項不成文的規定:那便是吃狗和狗皮,狗毛倒進糞坑裡。這時候他們還會口中罵:「操你娘的,下輩子別當狗仔,狗眼看人低。」
別管狗毛會不會倒進糞坑裡,此時花子們已把狗的肚皮剖開來,狗的肚子里除了大糞不能下鍋煮,餘下的一古腦全拋進熱鍋里。
花子兄弟們有辦法,也不知他們是怎麼弄到手的,只見一袋子辣椒紅嘟嘟,每個鍋放了兩斤多,又是蔥又是蒜,麻油鹽巴各放三四斤,香味可就散開來了。
看吧!花子們圍進林子里,一個個猛吸氣。
氣是香的,狗肉味誰不想多聞幾下?多時未嘗腥葷了,肚腸快要乾癟了。
果然是被人說對了,黑狗的肉就是香,如同豬一樣,白毛豬就是沒有黑毛的香。
五罈子酒也抬到城隍廟前的台階上,有三個小頭目舉著竹杖站在一旁,其中一人大聲喊:「排隊,排隊啦!」
排隊當然是分酒吃。
另外兩個漢子又抬了一小壇酒放到祖師爺的香案前,地上鋪著兩張大席子。
那壇酒不一樣,是陳年花雕!
那年頭只聽過可沒見過,當然更沒人喝過。
方大鵬陪同「快樂幫主」在草席上坐下來,一邊的勾春就把汴梁城大春堂的事與當年弟兄們的動向表白一番,當然,他也把人們逃荒的幾件悲慘事及兩位護法為兄弟們的挨餓去爭糧,一場拚命全死了,而且大家都是在逃荒,誰也弄不清對方何人下手的慘況說了說。
那方大鵬對「快樂幫主」表白的是他原在信陽州,地方上不過幾十個兄弟,如今這幾年來了上千人,有一大半去了南方又轉回來,問他為什麼轉回來,兄弟們說南方的花子幫不收容。
「快樂幫主」不明白,為什麼花子不照顧自己人?
方大鵬道:「幫主,逃到南方的災民太多了,不少兄弟搶了他們的地盤,雙方常打架,咱們人少自然就吃了虧。生存不易,只有迴轉,死在家鄉比死在他鄉好多了。」
「快樂幫主」深深嘆了一口氣。
便在這時候,只見花子們一個接一個地排隊分酒來了。
「快樂幫主」抬頭看,不由皺起眉頭,他站起來了。
「快樂幫主」走近台階,低頭聞那酒,那只有幫主那一壇花雕是醇的,也花了好一番手腳,至於這幾大壇酒,哈哈,都不是醇酒。
「快樂幫主」道:「為什麼?」
那小頭目道:「幫主,這是荒年呀!兩年未釀酒,酒館存酒又不多,當然要攙水,而且攙一半,就這還不足賣的。」
「快樂幫主」道:「等一等!」
他疾轉身,立刻奔回香案前,把那一小壇花雕抱到台階前,他重重地道:「把酒罈都打開。」說著,他已把封蓋的黃泥土拍落。
真香呀!
醇酒就是香,只見「快樂幫主」雙手托起小壇花雕酒,往每一大酒罈倒入幾斤,直到倒完為止。
幾個頭目怔住了。
有個小頭目道:「幫主,這是你喝的呀!」
「快樂幫主」道:「大家都喝不是更妙。」
他這麼一說,立刻引起一陣叫好聲。
方大鵬道:「幫主,感動人吶。」
「快樂幫主」一笑道:「狗肉煮好就撿一條狗腿留起來。」
勾春道:「整條狗腿十多斤呀!」
「快樂幫主」笑笑道:「不多,不多。」
勾春笑道:「黑狗肉最香,幫主初嘗,是應該吃他個痛快。」
方大鵬道:「屬下這就去吩咐他們。」
「快樂幫主」一笑,道:「不急,我喝過酒再帶走。」
方大鵬道:「幫主是要帶回去吃?」
「快樂幫主」道:「不是我吃,劉家寨還有68位兄弟在,再說石長老也多日未曾吃上燉黑狗肉了,總也得為他老人家帶回去,也算咱們大夥對他老人家的孝順了,是不是?」
方大鵬與勾春二人大為感動。
那勾春手打自己頭,道:「真是的,咱怎就忘了這件事了,豬呀!」
方大鵬幾乎帶淚道:「幫主,屬下真服了你了。你不但武功高,而且心又細,什麼事想得都周到,你是大智大勇的人,更是大仁豪傑,今天非敬幫主三大碗酒不可了。」
只見花子兄弟一個接一個地把酒分在碗中,可就沒有一人先張口喝的。
大夥等著狗肉煮熟了,這才圍在香案四周。
「快樂幫主」高舉著酒碗,道:「兄弟們,大家喝了這碗酒,兄弟們拉手向前走,有苦有難我走前面,大夥兄弟跟後面,天是爹,地是娘,明年就有好年頭了,干!」
「干!」
喲!他老弟福至心靈冒出這麼幾句話,可也聽得大夥樂開懷了。
碰碗酒剛乾完,林子里已有呼叫聲,分肉了。
方大鵬匆匆地把一條煮熟的黑狗腿提來了。
黑狗腿用一塊布包起來,「快樂幫主」有交代,他對方大鵬吩咐:「西門風護法就快來了,幫他買牛羊。」
方大鵬道:「放心吧,幫主。屬下定能幫西門護法把牛羊很快買回去。」
「快樂幫主」喝了酒也吃了黑狗肉,便站起身來道:「方堂主,此地一切要恢復舊觀。我回去了,那劉家寨仍然會受到流寇們的威脅,我得走了。」
他抓起那條煮熟了的黑狗腿掛在九節竹杖上,大吼一聲:「兄弟們,保重了!」
大夥正在哈哈嬉笑吃狗肉吶,聽了這一聲吼,大夥還未會過意來,「快樂幫主」已飄然在十丈外了。
大夥高聲吼叫:「幫主保重了!」
「快樂幫主」匆匆出信陽州北門往回走去。
「快樂幫主」走出信陽城,一路奔向劉家寨,他的心中暗想,想當人上人還真的不容易,如果自己不是有那麼兩下子,今天就當眾出醜了。
只不過,他也檢討了一下這一趟的一切動作,他微微笑了。
能夠服眾的人物,當然打自己心眼快樂。
至此,他才發覺石長老為何把他空空的名改為快樂,原來真的快樂無比了。
就快到劉家寨了,「快樂幫主」覺得奇怪,為什麼沒發現西門風。
他把百兩銀子送了悟明大師回少林寺去了,然後再派西門風回去取銀子買牛羊過冬的。
「快樂幫主」就在距離劉家寨十多里處,灰濛濛的天色中,忽然發現從一道山崖深處的林中閃出一些火光來。
「快樂幫主」「噫」了一聲站住身子看過去。
閃耀的只是火光而不見火苗子,「快樂幫主」忙低身,他越過斜下的山溝便奔過去了。
「快樂幫主」奔得快,黑狗腿肉擱在左肩上。
漸漸來到一片老松林,這一段松林好像連上大別山的北端了。
「快樂幫主」放慢了腳步,他吃驚了,因為林子里坐了七個人,其中一人他見過,好像是賊寇的頭目,名字叫褚彪的大漢。
那真的是褚彪,他在對另外六個人打商量。
「快樂幫主」再看附近的一棵樹上,哎唷!那樹上倒掛著一個人,這人的破衫反倒下來,肚皮也露出來,衣衫遮住他的頭,好像已經不動了。
「快樂幫主」既然看不清被吊的是何人,他便躲在一邊聽起來。他是越聽越發火,幾乎就要出手。
褚彪對另外六人中的一個道:「高朝北,你說說,咱們是就在這兒宰了他,烤了他的肉往回去呢,還是把信送入劉家寨,他們要活人咱們可以放,但要送來糧食三百斤。」
那個叫高朝北的大漢道:「褚爺,我的意思是咱們只不過這麼七個人,聽軍師說,劉家寨又多了一個『黑李逵』,那人出刀如閃電,軍師肩上挨了一刀,毛四當家的腿也傷得不輕,所以……」
褚彪道:「你怕那黑漢找來呀?」
「咱們都怕。」
褚彪冷笑道:「娘的,打從咱們走上賊道,老子的命就已經在閻王老子那裡掛了號上了名冊了,怕死就回家挨餓去。」
有個漢子道:「咱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另一漢子大罵:「操他娘的,官兵也玩命,咱們偏在這時同那批官兵碰上頭,才殺了一陣就被衝散。娘的,當家的他們那一夥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褚彪道:「快決定,咱們是宰了吃人肉呢?還是以這小子的命去換糧食?」
他又向那個叫高朝北的大漢道:「高朝北,你怎麼盡說廢話,拿個主意吧!」
這七個人圍在火堆邊正商量,他們還不知道此時來了一個人。
這可不好惹,花子頭兒就站在附近。
「快樂幫主」已經站在被倒吊的人附近了,他面色凝重,因為他以九節竹杖挑起那倒吊蒙住頭的人,發覺這人的臉泛青,氣若遊絲。
這地方火光沒照到,但「快樂幫主」知道這人必是劉家寨的人。
「快樂幫主」絕不相信會是西門風,因為西門風在他們四個師兄弟當中最機靈,而且武功也不錯。
由石不悔調教的四個門徒,他們的武功都不錯。
火堆邊,也不知七個人如何商量,其中兩個拔出刀往這面過來了。
那褚彪對另外四人吩咐,道:「你們吃過串羊肉嗎?」
有個漢子笑道:「那是西北人的玩意,當年游竄到山西快到陝北時吃過,味道妙呢!」
褚彪抹了嘴巴一下,咧開嘴道:「那就快去弄上一把竹箋過來,咱們切下這小子的肉串著烤來吃。」
有個漢子笑哈哈地道:「烤著吃,人肉的酸味也就沒有了,可好吃呢。」
這傢伙似乎有經驗,說的話滿在行吶。
兩個握刀的漢子並肩走,二人還用指頭去抹抹刀鋒,口水也吐在指頭上,一邊抹一邊往吊著的人那裡走去。
他二人走得真輕鬆,好像是野餐去烤肉,真有輕鬆又舒坦的味道。
有個漢子突然一瞪眼,他站住了。
「兄弟,你聞一聞,哪兒飄來的香味呀?」
另一人忙把鼻子聳幾下,驚道:「嘿!還真的有香味。娘的,香得叫人流口水呢!」
另一人突然一瞪眼,道:「莫非這兒有鬼?」
哈哈一聲笑,那人指著對方道:「你忘了,頭兒常常教咱們,鬼怕咱們呀!」
「不錯,鬼怕惡人嘛!」
兩個人舉步往吊著的人走,只差兩三步了,其中一人開了口:「小子,也算你倒霉,被爺們碰上,你就別回寨子里了,你這就挨刀吧!」
他伸手把吊著的人上衣猛一掀:「沙」!把衣衫扯下一大塊,他的右手尖刀猛一送。
就在這時候,一條影子閃過來。
「叭!」
「哎呀!」
那人的刀掉落了,他抓緊了右腕直叫痛。
另一人道:「真他媽的,此處的鬼不怕惡人呀!」
挨打的漢子已吼道:「誰?」
「我!」
這聲音來自頭上方,兩個漢子抬頭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樹枝上倒掛金鉤一個人。
這人不是別人,「快樂幫主」是也。
「快樂幫主」忽地自樹枝上一個斤斗落下來,他的九節竹杖只一掄,「叭」!
另一人也尖聲叫:「哎呀,我的媽!」
他的刀也掉了,可也把褚彪五個人引過來了。
那褚彪只一看是花子頭,心就涼了一大半。
他戟指「快樂幫主」吼罵道:「操你娘的!你怎麼又在這兒出現了。」
「快樂幫主」冷笑道:「你怕了?」
「誰怕誰呀,兒!」
「那好,今咱們誰也別撒丫子,哪一個走是狗娘養的小畜牲!」
褚彪厲罵:「操!你娘的吃定爺們了。」
「快樂幫主」道:「你比叫天張怎樣?」
「那是咱們當家的。」
「叫天張見我也頭痛,你們又算哪顆蒜?」
「娘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老子宰了你!」
他揮刀便殺,另外四個人也往上撲,只不過「快樂幫主」的手法太快了,九節竹杖如打閃,幾個圍上的人立刻抱頭往外閃,他們幾乎都是同一時間臉上挨了一記狠著。
那褚彪閃得快,也出手快,他的刀已至「快樂幫主」的肩頭半尺不到了。
「快樂幫主」大吼一聲:「殺!」
「砰!」
只見一團黑呼呼的東西迎上去,嚓——,褚彪的砍刀砍入肉中了,只不過那不是「快樂幫主」的肩頭,而是「快樂幫主」右手提的那一條狗腿,香味就是那狗腿發出來的。
於是,「快樂幫主」手中九節竹杖發出「辟哩叭啦」聲,宛似放了一串小鞭炮,21杖自杖尾到杖端一古腦送上敵人的頭上手上了。
這21杖打得極妙,褚彪沒有一杖躲得了而全部用他的身子接下了,其中有兩杖打在褚彪的鼻尖上,打得他鼻涕眼淚也流出來了。
這時候「快樂幫主」才明白,不只是黑狗鼻子受不了,便是人也吃不消。
那褚彪拖著砍刀回頭跑,口中直叫不得了。
他跑,另外六個跑得更快,剎時間全部沖入林深處,連聲音也沒有了。
他們逃得可真快呀。
「快樂幫主」可忙了,還不知道吊的什麼人吶。
他攀住樹枝揮一刀,立刻切斷吊人的繩子,「嘩」的一聲他沒抱住,那人已摔在地上一聲叫:「啊!」
「快樂幫主」低頭仔細看,看不清啊!這人被打得鼻青臉腫,衣衫也破了一大半。
如是白天他就認出來了。
「快樂幫主」抱起那人走到火堆邊,他撥弄那人吐血的嘴巴與鼻子,問道:「喂,你是誰?」
那人只是嗚嗚叫,竟然無法開口說話了。
「快樂幫主」吃一驚,急忙撥開這人嘴巴看,天爺,舌頭好像也在流血,兩個牙齒不見了。
看也看不出,問也問不到,「快樂幫主」抱起那人就往林子外面走,走得快極了。
他邊走邊低呼:「你……你是誰呀?天爺,這可是內外重傷呀!娘的,打死人了還想向劉家寨討糧食?」
他這是急了,抱起那人還得背上那條狗腿,可把「快樂幫主」累慘了。
「快樂幫主」又跑一段,沒有多久便到了那條小河邊,如今小河水不多,他淌水過了小河。
這時候他邊跑邊呼叫:「來人吶,來人吶!」
劉家寨的寨牆上有人影在晃動,這是三更天過了一大半的時辰了,那個羞答答的月兒才自東邊露出來。
「快樂幫主」已走到寨牆下面了。
寨牆上的人大聲叫:「什麼人?」
「快樂幫主」抬頭道:「怎麼啦,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嗎?」
「是幫主呀!」
「快把繩子放下來,快呀!」
「快樂幫主」這聲叫卻讓上面的人開罵了:「娘的皮,你八成是冒牌的!」
「快樂幫主」火大了:「大膽!」
寨牆上的人冷笑了:「娘的,你裝的還真像,老子這就告訴你,咱們當家的本事大,如果是咱們幫主,他自己也會很快地上來了,你知道嗎?」
突然大吼一聲傳下來:「滾,再吼石頭砸死你!」
「快樂幫主」忿怒地道:「快把西門風叫出來!」
寨上又是一聲冷笑,道:「咱們西門風護法奉命去了信陽州,與咱們幫主一起去的。娘的,你不知道吧,操!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寨上此言一出,寨下的「快樂幫主」不由抱緊了受了重傷的那人大叫:「你……你是西門風?西門風!」
「快樂幫主」大叫起來。
石不悔一聽就知道是「快樂幫主」:「快,快把繩子放下去,幫主呀!」
這一聲叫,立即叫來了一個人,石不悔過來了。
他口稱幫主是有原因的,因為「快樂幫主」自信陽州趕回來,那證明他已通過三關,既然通過三關,「快樂幫主」已正式成為花子幫幫主了。
石不悔真的激動了。
寨牆上拋下一根繩子來,「快樂幫主」把傷者綁在繩子上大叫:「拉上去!」
寨牆上加強戒備才拉繩子,匆匆把傷者拉上去了。
「快樂幫主」隨即也攀繩而上,當他登上寨牆,大夥一看,立刻嚇一跳,果然幫主回來了。
司馬雪忙道歉:「對不起,天黑沒看清。」
「快樂幫主」道:「你做得對,我不怪你。」
石不悔道:「這人是誰?」
「快樂幫主」急問:「西門風沒回來?」
大夥一聽,吃驚道:「沒有呀!」
「快樂幫主」一聽,抱起受傷的人便往大廂房走去。
他邊跑邊叫:「西門風,西門風呀!」
石不悔也吃驚地追上來:「這人是阿風?」
司馬雪也跟來了,他們一齊到了大廂房中,「快樂幫主」把傷的人往大床上輕輕放下,再拿油燈照亮上去,天爺!不是西門風還有誰?
西門風的面頰幾乎扭曲了,便是右耳也出了血。一個人被打得如此慘,還要倒吊在樹上,難怪西門風已是奄奄一息了。
一盆清水洗成了紅顏色,再換一盆水才算把西門風身上傷處洗乾淨,算一算他全身上下傷了37處之多,大小余傷就別算了。
石不悔把傷葯全部取出來還不夠用。
「快樂幫主」道:「我到后寨去看看。」
他立刻往後寨走去。
「快樂幫主」走得快,霎時間進了二道門,忽然懷中一個軟綿綿東西抱緊了他。
「快樂幫主」只一看,便知道撞上了劉翠花。
劉翠花不開口,只把小嘴翹起來,兩隻眼睛也眯上了。她要的是「快樂幫主」快快的嘴對嘴呀!
想也知道,此刻「快樂幫主」哪有工夫來親嘴。
他也不想令劉翠花失望,低頭來一個「點到為止」,急急地道:「快,快回去取刀傷葯,傷得好重呀!」
劉翠花吃驚地道:「天爺,你受傷了,在哪兒?」
劉翠花還上上下下打量著「快樂幫主」。
「快樂幫主」道:「不是我,是西門風!」
劉翠花道:「同你一起去買牛羊的那位兄弟?」
「不錯,他傷得很重,你們如有刀傷葯,就快取出來交我去救西門風!」
劉翠花一聽不「嘴對嘴」了,扭頭便往後廳走。
她把她爹劉世芳也叫出來了。
劉世芳一聽「快樂幫主」回來了,他以為如此快就把牛羊買回來了,但他聽了女兒的話,立刻急急地走出來了。
「我的女婿,發生什麼事了?」
「岳父大人,有什麼刀傷葯你快取出來,我的兄弟受傷重極了,你快呀!」
劉世芳不再多問,急忙轉身進房中,急匆匆地取出三個細瓷瓶,一古腦塞在「快樂幫主」的手中。
「快樂幫主」有了葯,他回頭就走,竟然忘了謝一聲。
只不過劉世芳還是跟出來了。
大廂房中已來了申屠雨與東方雷,他兩人幾乎落下淚。「快樂幫主」走進來,急忙把葯取出來,石不悔一邊幫著為西門風身上敷傷葯,一邊罵大街:「操他娘的,這是什麼人於的!」
也許西門風仗著年輕,沒有半個時辰便活動了。
也許是劉世芳的傷葯太靈光,西門風開口說話了:「幫……主……對不起……」
「快樂幫主」沉聲道:「少開口!」
石不悔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快樂幫主」便把救西門風之事說了一遍。
申屠雨、東方雷與司馬雪三個人立刻拔身往外奔,他三人要出寨去殺褚彪那七個流寇了。
石不悔暴吼一聲:「站住!」
司馬雪道:「師父,咱們去殺了那幾個畜牲!」
石不悔道:「你們出去到哪裡找他們,何不聽一聽西門風怎麼說,他是怎麼會遇上那七個狗操的!」
「快樂幫主」道:「大家坐下來,且等西門風喘過氣來之後再細述。」
石不悔道:「那就先說說你在信陽發生的事情!」
他頓了一下,又道:「怎麼除了血腥之外,還有一股子肉香……嗯,這香味許久未曾聞過啦。」
「快樂幫主」這才想起身邊還帶著一條煮熟了的黑狗腿,那香味真不賴。
他忍不住一笑,道:「我由信陽州帶回來一條黑狗腿,大夥每人嘗一口!」
石不悔叫起來:「對,對,這味道正是黑狗肉,哈,太好了!」
「快樂幫主」撕去包狗腿的黑布,立刻出現一條狗腿,上面還附了十幾根鮮紅的辣椒。
那狗腿上有一道刀痕,那正是褚彪用刀砍在上面的。
石不悔哈哈著撕下一塊叫道:「夠了夠了!」
「快樂幫主」把狗腿交在東方雷之手,道:「我這裡為西門風留下幾口,餘下的給你們拿去,兄弟們一人一口都嘗嘗,也算過癮了。」
東方雷接過黑狗腿,真的不是滋味。西門風傷得不輕,他是怎麼受的傷,那才是他關心的事。
只不過幫主吩咐,他也就提著那條黑狗腿出去了。
西門風睡了。
西門風就在大廂房的大床上睡著了。
這證明劉世芳的刀傷葯十分靈光。
石不悔吃了狗肉抹抹嘴,笑道:「沒事了,幫主呀,你也休息一下吧。」
「快樂幫主」道:「我睡不著。」
石不悔道:「你在擔心西門風?」
「快樂幫主」道:「西門風這次受傷很冤枉!也是我害了他的。」
石不悔道:「怎麼說?」
「快樂幫主」道:「如果我不把買牛羊的銀子送給我的師叔悟明大師帶回少林寺,西門風也就不會受傷,想是我害了他。」
石不悔道:「你如果不把銀子送悟明老和尚,你就不配當咱們花子幫的幫主。」
「快樂幫主」道:「可是我仍然心中難安。」
石不悔道:「別安不安了,你已通過三關,正正噹噹地成了幫主,切記要提得起放得下,休為小事煩惱!」
他忽然又低聲道:「前夜與昨晚,三位姑娘都問到你,我可是為你擔待保了密!」
「她們都找我?」
「你覺得奇怪?」
「找我有什麼事?」
「不找你就奇怪了。哼,男男女女呀,江湖上一大半亂子就出在搞不清的男女關係上。」
「快樂幫主」道:「我開始又有煩惱了。」
石不悔道:「所以你別想太多了,快快樂樂地睡覺養精神,看,四更快過去了。」
「快樂幫主」也真的累了,他躺下身沒多久,就打起鼾來。他是很少打鼾的。
天亮了,雞不叫狗不咬人也沒有聲音。
劉家寨的雞早被吃光了,狗也被人誘出寨外宰了,至於人,人都正在歇著。
就在日頭升上一根扁擔那麼高的時候,突然一聲厲吼:「殺!」
這叫聲真嚇人,立刻便把一邊睡的「快樂幫主」與石不悔驚醒過來了。
這一聲殺可真的原始,原來出自西門風之口。
西門風大叫之後直直地瞪著眼,敢情他仍然在夢中未醒過來呀。
石不悔厲吼:「阿風!」
西門風一個哆嗦,他才算醒過來。
「快樂幫主」道:「西門護法,你覺得怎麼樣?」
他這麼一問,西門風立刻四下望,便也要掙扎著往床下走,卻被「快樂幫主」按住了。
「別動,你傷得很重。」
西門風道:「幫主,好人難做呀!」
「快樂幫主」道:「事情怎麼發生的?」
西門風立刻罵起來:「我操他奶奶娘親的,原來他們是那批被官軍打散了的賊寇,娘的,他們什麼手段也全部用上了!」
石不悔道:「平日我是怎麼教你們的,一人走路四隻眼,兩個走路前後看,你是怎麼上的當?」
他氣乎乎的十分不高興。
西門風道:「師父,人呀,往往因一時的慈悲之心而上了大當呀!」
「快樂幫主」道:「你對那賊寇慈悲?他們什麼地方令你慈悲呀?」
西門風道:「幫主呀,我往劉家寨走回來,一道山邊荒林傳出哭聲,我一聽還哭得真可憐,便急忙聞聲走進林子里。我發現一個只穿一條破短褲光著上身的漢子,正在用一根繩子要上吊,我看他哭得淚漣漣,就問他了。」
石不悔道:「開始上當?」
西門風道:「師父,被你老人家說中了!」
他頓了一下摸摸後腦又道:「我問那人,他為何看不開要上吊?
那人直叫我休管他了,說他遇上土匪被剝光了一身衣衫還搶去他的一袋子乾糧,他是活不下去才上吊。
於是,我把我的乾糧解下來,對他說:『下來吧,好死不如賴活著,這些乾糧你拿去!』他不死了,他爬在地上就叩頭,還叫我是過路神。娘的老皮,我還有些飄飄然心中在高興吶,卻不料突然間,我的頭上挨了一棒,打得我叫也叫不出來就昏過去了。」
西門風說到這裡,咬牙道:「這真叫好人難做,娘的,以後誰還當好人!」
「快樂幫主」道:「他們把你吊起來了?」
西門風道:「他們後來才把我倒吊在樹上,因為他們用繩子捆了我,然後就是一頓揍!」
西門風目眥欲裂地又道:「那七人都動手,操他娘,又是踢又是打,刀背還往那腿骨上敲。」
「快樂幫主」聽罷後悔道:「娘的,我如果知道是這樣,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石不悔道:「我早就對你們說過了,遇上壞人不能手軟,怎麼樣,如今知道了吧!」
西門風道:「師父,我饒不了他們幾個人,如是雙方交手干,敗了我活該,可是他們抽冷子,算的什麼英雄!」
石不悔道:「賊寇還管那麼多,他們是不擇手段的。」
西門風道:「他們把我捆起來,有三個人指著我的鼻子罵,他們罵我花子幫是王八蛋,害他們進不了劉家寨,他們原來認識我。」
「快樂幫主」道:「幾次交手,雙方誰是老幾,早就彼此認清了。」
西門風道:「他們原是要殺我的,可是有人提議把我當人質,逼劉家寨用糧食換人。」
石不悔道:「休想!」
「快樂幫主」道:「他們是想以你的人換吃的,可是後來他們不知怎的,要把你活撕烤了吃。」
西門風道:「我已經快沒氣了。」
「快樂幫主」道:「上次當學次乖,你休息吧。我去后寨找岳父,請他再拿銀子去買牛羊。」
他說完便匆匆往後面走去。
有幾個女人便在這時候把吃的分別送往各屋去了,又是黃澄澄的苞谷饅頭。
「快樂幫主」奔到后寨大廳上,劉世芳已迎上來了。
「你去了一趟信陽州,如何?」
「一切順利!」
「可是,我夜裡見那西門風傷得好慘呀。」
「快樂幫主」道:「他上了當,遇上了流寇七人。」
劉世芳一聽又是賊寇,忍不住罵起來:「可惡的一幫子狗娘養的,與我劉家寨真的泡上了!」
劉太平道:「爹,咱們仍然穩如泰山呀。」
劉世芳道:「西門風是去買牛羊的呀!」
「快樂幫主」道:「岳父大人,我與西門風一起去信陽。我去是因為那裡上千兄弟要見一見我這個年輕而又新上任的當家,我非去不可!」
劉世芳道:「你太年輕,他們會服你?」
「快樂幫主」道:「他們擺下三道關,叫我去闖。」
他笑笑又道:「一般人是不敢闖的,對我卻十分平常。」
劉世芳道:「他們必然服你了。」
「快樂幫主」道:「不錯!」
他頓了一下,又道:「岳父大人,我與西門風在去信陽途中遇上了少林悟明大師,他老人家好可憐,他乃是我的三師叔呀!教過我的武功,他……靠在門邊伸手要吃的,而我卻坐在店中吃喝。」
他有些黯然地又道:「岳父大人,三師叔已瘦得不成人形了。」
劉世芳道:「為何不帶回劉家寨呀,咱們不多他一位老人嘛!」
「快樂幫主」道:「他老人家要把一把老骨頭送回少林,五十多年少林日子,嵩山已是他老人家的根了,於是,我把買牛羊的一百兩銀子送他老人家了。」
劉世芳一聽之下,雙目一亮,道:「好,送得好,真是我的好女婿!」
「快樂幫主」道:「岳父大人,你不會生氣吧?」
劉世芳道:「你若不送我便生氣了!」
「快樂幫主」道:「岳父大人,這牛羊……」
「你等等,我叫太平去取,劉家寨少不了百兩銀子。我也看開了,這種生不帶來死帶不走的阿堵物,只要用在刀刃上,我劉世芳絕不心疼!」
他對一邊的劉太平道:「快去再取一百兩銀子來,交與你妹夫,有牛有羊好過冬。」
劉太平笑了。
「快樂幫主」也笑了,只不過苦笑的意味很濃。
「快樂幫主」經過西門風這次事件,他便提高了警覺,因為官兵衝散了賊寇們,這伙賊寇卻沒走遠,仍在這信陽城附近活動。他如果再派一個人前往信陽城去買牛羊,只怕牛羊在半道上就會被搶光。
就在「快樂幫主」剛走進廂房時,他發現「閃電刀」趙打雷與李士雄二人正與石長老相互哈哈笑,三人見「快樂幫主」進來,立刻對「快樂幫主」點著頭。
趙打雷嘿嘿一笑道:「『快樂幫主』!」
「快樂幫主」道:「在下不敢,叫我『快樂』就好。」
李士雄已拉住「快樂幫主」道:「你去了信陽城?」
「快樂幫主」點點頭道:「我去了,是為了幫中之事。」
李士雄道:「唉,怎不告訴我一聲,咱們一起走一趟信陽城。」
「快樂幫主」道:「李二叔有事?」
李士雄道:「你岳父打算往信陽城住過這個冬天,所以我要去看看有沒有好住的地方。」
「快樂幫主」道:「何必定要搬走?我這就要去買牛羊了。」
趙打雷道:「我來就是要討這差事,我不能等著白吃白住,花子幫守寨門已經夠辛苦了,如今又傷了人。」
「快樂幫主」一笑道:「那好,我們三人去信陽城,我也不打算派別人去了,我自己走一趟。」
石不悔道:「好呀,老夫的傷也好了,應該去活動活動啦!」
這四個人相視一眼,然後便是齊聲大笑。
於是,四個人立刻往外走,剛好遇上劉世芳,劉世芳撫須一笑道:「怎麼了,四位這是要出門了嗎?去哪裡?」
石不悔道:「咱們去信陽城瞧瞧,順道買牛羊回來。」
劉世芳一怔,道:「你四位一去,我這劉家寨力量就不夠了。」
石不悔道:「劉寨主,你放120個心,如今流寇們全都被衝散了,一時間他們透難以再成氣候,咱們去也不過三兩日就回來。」
劉世芳只得叮囑四人早去早回,並且轉回后寨為這四人取了乾糧路上食用。
「快樂幫主」在寨牆上對弟兄們好一陣叮囑,花子幫的人自然是個個小心地把守了。
不料就在這時候,忽見劉翠花與李小小,還有個席大紅,三個姑娘奔上寨牆來了。
三個姑娘似乎是豁出去了,立刻圍上「快樂幫主」。席大紅冷冷道:「還要走呀!」
「快樂幫主」道:「去買牛羊,好過冬要吃的。」
李小小道:「什麼你都親自去,我看這幫主不幹也罷,早晚會把命喪了。」
劉翠花道:「是呀!咱們不打算未過門就做了什麼倒霉的望門寡婦。」
三個人真的是齒利如刀巧舌如簧,當時就把個「快樂幫主」說愣住了。
石不悔卻哈哈一笑道:「『快樂幫主』呀!哈……」
趙打雷道:「唉,你就別去了,我教你一件妙事,你就在寨中快安排。」
「快樂幫主」道:「何事?」
趙打雷拉過「快樂幫主」道:「你過來。」
「快樂幫主」跟上趙打雷,二人到了寨牆邊,也不知趙打雷說了什麼話,聽得「快樂幫主」直點頭。
「真的?」
「親眼所見。」
「好,我也照樣暗中準備,我就不去信陽州了,有關買牛羊之事,我們石長老到了信陽城自有兄弟出力。」
趙打雷道:「老夫知道花子幫是個大組合,我相信牛羊必會很順利買到。」
「那就偏勞了。」
他對申屠雨道:「放繩,把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再找來。」
申屠雨一面命人去找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一邊把繩子垂向寨外面。
趙打雷與李士雄二人已經順著繩子滑落在寨外面,石不悔一把拉過「快樂幫主」道:「趙打雷同你說些什麼?」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趙大俠有兩個大仇家,其中一人就是大賊頭吳亮,姓吳的最近流竄到了這一帶,趙大俠怕的是流寇們知道他來劉家寨而把姓吳的引來,他教我如何防守寨子,他會很快地再回來。」
石不悔點點頭道:「難怪這老小子突然來到這裡,原來他是有目的呀!」
「快樂幫主」道:「詳細情形咱們不知道,他教我的一招,我以為太管用了。」
石不悔道:「你留下也對,我去去就回來。」
便在這時候,竹竿李與兔子王奔至寨牆上,「快樂幫主」立刻吩咐:「你二人去信陽,一路侍候三位老爺子。」
兔子王與竹竿李已是數次去信陽城了。
這是災荒之年,有吃的就不容易了。
誰家有牛有羊,那是很引人注意的。
花子幫的方大鵬很快就知道信陽城北的兩家菜園子養了一頭牛,城西的十幾家回人養了許多羊,至於想到城外找就難了。
這便是整個信陽城中僅有的一頭牛,就拴在菜園井邊的葡萄架下面。
信陽城中不是沒有牛馬,實因官家缺糧,都被官家強行索去了。
花子幫的「快樂幫主」臨去吩咐方大鵬,要他幫著西門風買牛羊,方大鵬幾乎是拍胸脯保證沒問題:然而當他把這件事吩咐下去,兄弟們競都愣住了。
城隍廟前的炭火溝已修填平整,林子里的狗血也洗凈了,花子幫的兄弟們又把城隍廟前恢復舊觀那天,大夥吃了狗肉喝了酒,睡到第二天才分手。
方大鵬這兩天可傷透腦筋了。
他先是把堂中兩個最俏皮的兄弟八哥劉與缺嘴丁二人找來。
「八哥劉,你同缺嘴丁二人是一對寶,你們對幫主立功的時刻到了。」
八哥劉笑笑道:「堂主,別看咱們幫主年紀輕可功夫中,(豫西人說行是中),你看人家在半空中翻的筋斗多利落,細竹棒用力那麼往上一頂,百斤多重的竹箋機關也不動了,再看人家一手打狗棒法出神入化,堂主呀,你還是不中呀!」
方大鵬道:「喂,八哥劉,你怎麼開了口就忘了閉口,你可知道有句話怎麼說?」
「什麼話?」
「巧嘴八哥說不過潼關去。」
八哥劉呵呵一笑道:「堂主,武功我不行,動嘴我在行,莫非有事需要我動這張嘴?」
方大鵬道:「果然被你猜中了,哈……」
「哈……」八哥劉得意地大笑,因為他的嘴巴也有立功的時候。
他拍拍胸脯道:「堂主,吩咐吧!」
方大鵬把手一抬,道:「你等等,我再問問缺嘴丁。」
缺嘴丁道:「堂主,你用得著我呀!什麼好事遇上我是准砸鍋,你不怕我壞了你的大事情?」
方大鵬道:「就是要你跟著八哥劉去壞事情。」
缺嘴丁笑了。他那張嘴巴上缺了口,說出話來帶漏氣,宛似長了一根大扁舌,不仔細聽還以為他在喝片兒湯,發出噗噗嚕嚕聲響。
「堂主,吩咐吧,你要我損人我損人,損得這人想入地也無門,你要我去罵人,我罵他祖宗十八代還兼他十八代的老親家!」
方大鵬忍不住道:「真缺德!」
缺嘴丁笑道:「缺德也是為立功呀!」
方大鵬道:「好,我把你二人找了來,是要你二人去城北的菜園去。」
八哥劉急問:「去菜園幹什麼?拔菜?」
方大鵬道:「拔菜乾什麼,花子不必當偷兒,花子順手拿了走,那不是在幫的花子。」
缺嘴丁道:「奶奶先人臭狗屎,牛鬼蛇神不要臉,誰知誰在幫不在幫。」
方大鵬道:「閑話不必多說,我叫你兩人去找菜園的主人,請他把他的老黃牛賣給咱們!」
八哥劉笑道:「妙。日前吃狗肉,今天咱們進步了,吃牛肉呀!」
方大鵬道:「吃屎吧,牛肉輪不到你吃!」
八哥劉道:「那要買的什麼牛?」
方大鵬道:「幫主吩咐的,這一兩天就來把牛牽,來的人乃是西門風護法。」
八哥劉道:「那得快去辦,堂主,咱們去城北菜園了。」
方大鵬道:「聽說菜園主人不賣牛,官家買也不答應,誰要他的牛,就連他的老命一齊宰,所以至今信陽城中只有他這麼一頭牛,你二人有沒有辦法?」
缺嘴丁道:「他不賣,我罵他祖宗十八代。」
方大鵬道:「動口不動手,你兩人去吧。」
缺嘴丁一笑道:「我會吹笛子,娘的,必要時我對牛吹笛!」
方大鵬笑道:「去你的,我等你們好消息。」
缺嘴丁與八哥劉兩人哈哈笑著走了。
看樣子他兩人是有把握似的。
勾春走過來了,他坐在方大鵬身邊,道:「方堂主,人手齊全了嗎?」
方大鵬道:「我已把缺嘴丁與八哥劉兩人派去菜園子了,他兩人去買牛。」
勾春道:「西門風還不見來,莫非事情有變?」
方大鵬道:「我也正在奇怪呀,應該早就到了,難道西門風護法自己去找牛羊買?他找不到的。」
勾春道:「真也可悲,災荒之年,連牛羊都不易買到手。」
他頓了一下,又道:「誰去買羊?」
方大鵬道:「我是在等西門風,他到了我陪他去買羊,城西下的回人們有。」
勾春道:「回人們早就把羊圈起來不賣了,有數幾隻也要過年用的,他們連羊肉攤子也收起來了。」
方大鵬道:「要是這樣,咱們還得早早準備了。」
勾春道:「方堂主,你看著辦吧。」
方大鵬立刻又呼叫:「快活谷與黑心石呢,把他倆人快快找來。」
花子幫傳話是專長。
沒多久,快活谷與黑心石兩人奔到廟門前的牌坊下。
那黑心石見了方大鵬道:「堂主,你找我?」
方大鵬道:「也找快活谷。」
黑心石道:「堂主,我與老谷穿不上一條褲子,娘的,他什麼事情都先笑,我操他姐他也先笑,他呀,過分快活了!」
快活谷還真笑,他還笑出聲來,似乎黑心石罵他,他還蠻高興的。
快活谷笑著道:「你要操我姐,那中,你去操吧,我姐姐還未出世吶!」
方大鵬也笑了。
勾春道:「別胡鬧了,你們聽堂主叫你兩人乾的什麼活兒吧!」
方大鵬指著城西道:「去城西,設法買上幾隻羊。」
黑心石道:「幾隻?」
方大鵬道:「四五隻,五六隻,七八隻也可以啦!」
快活穀道:「到底要幾隻?」
方大鵬道:「能買幾隻買幾隻!」
快活谷笑笑道:「簡單啦,咱這就往城西去。」
他猛回頭,吃吃笑道:「黑心石,你怎麼不走?」
黑心石道:「走就走,你在前頭我跟后。」這兩人還真的一邊逗一邊往城西走了。
信陽城北的兩家菜園子,這年天不下雨地面干,可這裡的一口井卻不見底,兩個菜園還真大,井邊還有個葡萄架。
此時初冬了,葡萄架上的葉子早被寒霜殺落一地,連井裡也有葉子漂。
附近的一間茅屋,屋門口拴了一條老黃牛,那牛卧在地上還磨牛牙呢。
屋子的門口坐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頭,手提著一管旱煙袋,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那牛的尾巴不時地往老者身上甩一下。
就在這時候,附近響起竹板聲,打蓮花落的花子二人走來了。
聽吧,竹板敲打得可真響,牛也轉回牛頭來望,並且站起來了。
也許這牛有預感,要他牛命的人來了。
「哎!打竹板,抬頭看,小子來到大菜園。
哎!這片菜園真不小,有豆苗、有蘿蔔,還有大蔥小白菜!
哎,這樣菜,那樣菜,還是老牛最可愛!」
好一頓亂叫,可把老人氣火了。
「喂,要飯的,你要飯要到菜園來了,滾!」
「哎,打竹板我笑哈哈,老人家你發火啦,小心吶,火氣功心會死人!哎,老人家,開心吧,長命百歲你是大好人!」
老人氣乎乎地道:「幹什麼來的?」
「哎,老人家,你聽好,小子是來向你討件寶!」
老人叱道:「呶,桶在井邊,想喝井水自己淘。」
缺嘴丁道:「老大爺,我不是喝水來的呀!」
老人吼叱:「這裡除了井水沒有什麼寶!」
「哎!打竹板,我怎麼表,你老身邊就有寶。
哎,那隻老牛就是寶,老牛早已快死了,小子看它落牛毛。
哎!你老趁機快賣掉,別等牛死剩牛皮。
哎!老大爺,想一想,牛死沒賺多難看。
哎!老大爺賣牛吧,賣牛有得賺,死牛你悲慘。
哎!我說的話你不信,過午老牛就完蛋。
哎!老大爺,你發慈悲,何必等著牛完蛋。
哎,老大爺,賣了吧,不賣你是老老老混蛋。」
「叭!」
「哎唷!」
八哥劉猛回頭,他沖著踢他的缺嘴丁怒道:「他娘的,你怎麼踢我屁股?」
缺嘴丁指著老人吼道:「你怎麼罵人呀?你看看,老人家氣得臉焦黃,快癱在地上了。」
八哥劉一驚:「哎唷,牛沒死他老先死呀!」
老人吃了火藥似的暴吼一聲:「滾!」
老人吼罷,又道:「他娘的老皮,今天撞著鬼了。」
八哥劉一笑,又打起蓮花落來了。
「哎!打竹板我笑啦,城隍廟是我家。
哎!老人家,城隍廟是幹什麼,都怕小鬼到他家。
鐵鏈一鎖拉上堂,蒸煮炒炸剝皮抽筋全有啦!
老人家,你怕不怕?」
老人直瞪眼,老眼昏花直往城隍廟方向瞧去。
缺嘴丁道:「八哥劉,你別耍嘴皮了。」
八哥劉道:「怎麼了?」
缺嘴丁道:「瞧瞧,他是怕咱們搶走他的牛,拴牛繩子套在他自己的腳踝上了。」
八哥劉泄氣了。
缺嘴丁道:「再想辦法呀!」
他自懷中摸出個小竹管,一屁股坐在牛一邊,他還真的吹起曲子來。
這地方有名的曲子有兩三首,什麼「三上轎」、「深閨怨」、「穆桂英挂帥征遼東」……
這缺嘴丁真妙,天生缺口處漏風吹得卻真引人人勝,抑揚頓挫高低分明,哭腔吹得你掉眼淚,人才呀。
只可惜他吹了半天一瞪眼……
猛然一聲「哎呀!」
缺嘴丁身子立刻往外滾去,因為他被那老牛踢了個就地滾。
再看老人,坐在門坎上睡著了。
缺嘴丁怒叱道:「娘的,對牛吹笛不領情呀!」
八哥劉道:「丁兄,這個任務難辦了。」
缺嘴丁喪氣道:「咱們回去吧,堂主那兒等挨罵了。」
他二人臨走還不甘心,八哥劉旁邊又敲起竹板來。
「哎!打竹板,一聲嘆,今天難把事辦完,過午咱們再來纏。
老人家,你睡吧,小心小子來牽牛。」
老人根本沒有睡,閃閃眼睛不理那二人,此刻聽了這幾句話,立刻精神來了,眼也睜大了。
老人家提了一小桶水去喂牛,自言自語地道:「王八蛋,花子要不到吃的,人牛都不見了。」
往城西,經過大街走小巷,那條小巷直通一座清真寺,清真寺空蕩蕩的,看上去有些過分的莊嚴,可也是附近回回朋友們的「大教堂」。
天才剛傍晚,正是羊入圈的時候,小巷中來了兩個人,是花子幫的快活谷與黑心石二人來了。
這二人來了小巷轉彎處不走了。
快活谷笑問黑心石:「喂,老石,你有什麼好主意,要人家賣給咱們幾隻羊?」
黑心石道:「我正要問你!」
快活穀道:「妙,咱們都沒主意了。」
黑心石道:「你是幹什麼吃的?」
快活穀道:「明知故問呀!」
黑心石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耍口技伸手要飯的。」
快活穀道:「你的意思又是什麼?」
黑心石道:「等一等牆邊放羊的回來時,娘的你先上,動動腦筋叫羊聽你的。」
快活谷笑道:「我明白了,你叫我學羊叫呀!」
黑心石道:「堂主找咱二人來,咱二人就不能叫堂主失望,是不是?」
快活谷笑笑道:「一點也不錯。」
黑山石道:「所以你要拿出看家本領來,堵住羊兒別再叫羊兒跑掉。」
快活穀道:「然後呢?」
黑心石道:「然後咱們才好談價錢呀!」
快活穀道:「要是回人不賣羊呢?」
黑心石咬牙道:「我就開始同他們泡,叫他們誰也別安寧。」
快活谷笑道:「怎麼了,你打算坐在巷子裡面擂磚呀!」
黑心石道:「我的磚頭也帶來了。」
他拍拍腰上掛的「道具」。哇!那看上去就是個磚,但實際上是用一塊紅木做的假磚,只在上面塗些磚灰而已。
黑心石是個矮胖子,腦袋前面有刀痕,粗聲一叫狗也會嚇跑,他腋下挾了一個臂粗的吹火筒,那當然不是用來吹火的。
那個竹筒兩尺長,吹出聲音嗚嗚響。老式的輪船開航前,船上先拉汽笛聲,呶,黑心石吹竹便是那種聲。
黑心石只要坐在路上吹起那聲音,誰都知道是擂磚砍頭的叫花子來了。
那些人也明白,這是強索銀子的,給的多了他謝謝,給的少了他仍流血,出了人命這一帶的人家都倒霉。
誰也不願惹是非,花錢消災吧,當然是由大夥湊錢請這位不要命的花子大哥早早滾蛋了。
相反,快活谷就不一樣了。
快活谷是玩口技的,那年頭靠吹口技討飯的人也不少,但能把口技吹得像快活谷一樣妙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快活谷吹口技樂了別人也樂了自己,所以他常常笑,當然,別人聽了也會笑。
快活谷吹什麼像什麼,那地方有句話,二八月來了狗卵蛋,公狗母狗賽神仙。
這是因為一年之中只有二月八月狗才親配,快活谷只要在暗角學母狗叫,不一會兒準會叫來幾隻公狗,然後他挑黑狗偷殺。黑狗肉最好吃。
現在,快活谷不學狗叫了,他坐在小巷學羊叫。
因為正有十多隻羊過來了。
快活谷阻路學羊叫,那十多隻羊便不走了。
趕羊的是個中年回人。
他身邊還有個小女孩。
中年回人的長鞭攔不住羊,火了,對著花子快活谷叫道:「喂,好狗不攔路,快走開!」
走開?叫誰走開呀?
快活谷仍然口中學羊叫,「咩咩」之聲比真的羊的叫聲還像。
小女孩還掩住嘴巴笑:「真好玩!」
中年回人見羊不敢從快活谷身邊過,不由惱怒地大叫:「喂,你這是幹什麼的,走開呀!」
這時候黑心石上前道:「在教的兄弟呀,你只要答應賣咱們幾頭羊,我這兄弟就讓路。」
中年回人一瞪眼,道:「買羊?你們?」
黑心石道:「是呀,我們怎麼了?」
中年回人回頭冷笑道:「買得起羊也不用討飯了。娘的皮,滾開!」
黑心石直截了當地道:「你不賣他不走,你的羊也走不了。」
「娘的,買霸王羊不是?」
黑心石道:「隨便你說了。」
他對快活穀道:「你別起來,羊叫聲再高一點!」
快活谷果然又是山羊叫,又是綿羊嗥,羊羔子叫聲也有了,他這些本事全用上了。
看吧,十幾隻羊又是跳又是叫,沒有一個敢衝過。
中年回人也奇怪,為什麼這花子學羊叫,羊不就敢自他的身邊過。
羊在小巷擠,快活谷在巷中坐著吹口技,那黑心石還在對中年回人道:「賣幾隻羊吧,在教哥。」
終於,中年回人冷笑了。
他走近快活穀道:「你他娘的不會邪法妖術,你如果會妖術也不會討飯了。」
他只一說,忽然出手抓起搭在快活谷手臂上的那根打狗棒,用力地擲向來路。
「叭」的一聲,打狗棒落在七八丈遠處,嚇得那十幾隻羊立刻往這面狂奔而來,剎時越過地上的快活谷,差一點把快活谷撞倒在地。
「哈……」小女孩拍手笑起來了。
原來不是快活谷學羊叫阻住羊,而是他手上那根打狗棒起了作用。帶頭的羊怕挨棒往前逃,別的羊當然跟著逃了。
真快,又有一批羊趕來了。
快活谷立刻又學羊叫,嗨,這批羊不聽他的叫,擠擠蹭蹭都過去了。
趕羊的一共有三個年輕人,其中一人冷笑道:「我的肚子也沒飽,你學羊叫白叫了。」
快活谷聽得一瞪眼,氣得半天未開腔。
「嗚!嗚!嗚!」
天就快黑了,黑心石便在此時發動了絕招。
「老爺喲,太太喲!嗨!」
就聽他「嘿」的一聲,緊接著一聲聲嚇人的「叭叭」聲,嘆一看,他把磚往他的胸口擂,聲音是清脆的響。
只可惜他擂了半天沒反應,一個人也沒出來看。
黑心石火了,他大叫:「老爺呀,太太呀,來吧,你們出來看死人吧!」
「嘿……嘿……」兩聲起處,好利的一把刀已戳在黑心石的腦門上,立刻鮮血自他的頂門流下來,那把小刀仍然戳在頭上沒取出來。
黑心石玩命了。
一邊只有快活谷。
快活谷左看右瞧不見人,他大聲地叫起來了:「喂,這兒有人自殺啦,血流成河了!」
他叫了幾聲沒人應,不由提高聲音叫:「你們這兒死了人啦,你們這些人心狠呀!」
忽然隔牆傳來蒼老聲道:「要飯的,別叫了,這年頭死個人有什麼好叫的,天天都餓死許多人,滾!」
只這麼幾句吼,黑心石也起來了。
黑心石抓住快活穀道:「走,娘的,我有主意了,咱們同他們玩險的!」
快活穀道:「休忘了,不偷不搶是好人吶!」
黑心石道:「回去見了堂主再說。」
兩個人拔腿走出回人住的這條小巷,急急忙忙地奔去城北的城隍廟前,這兩人剛走到石碑坊,才發現幾棵老松樹里一堆人。
快活谷的眼最尖,立刻發覺是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陪著老幫主坐在裡面吶。
方大鵬與勾春兩人對面坐,十幾個小頭目弟兄也圍在一起來了。
原來石不悔與兔子王、竹竿李來了。
趙打雷與李士雄兩人也來了,只不過他兩人各自去辦自己的事,晚上住客棧了。
快活谷拉過黑心石,兩人奔進林子里,立刻齊聲叫:「老幫主呀,兄弟想煞你了。」
石不悔擺擺手,一笑道:「是耍口技的呀。」
他忽然一瞪眼,指著黑心石的臉道:「你流了不少血呀,有吃就算了,何必玩自己!」
黑心石道:「老幫主呀,咱們不是去討飯,是去那回人們住的地方找羊的。唉,他們真狠心,看也不看我。」
石不悔冷冷道:「一碗剩飯也不給?」
「沒人出來看。」
石不悔冷冷道:「方堂主,咱們不是好欺的吧?」
方大鵬道:「是呀!」
石不悔道:「正點子不上路,歪點子一籮籮,我在信陽等兩天,一切看你去辦了。」
方大鵬道:「長老呀,咱們又不是去搶牛羊,咱們也花銀子買,你老放寬心,我這裡自有應付。」
他向石不悔告個罪,拉過勾春走出了人堆。
方大鵬也把買牛的八哥劉與缺嘴丁找了來,再加上快活谷與黑心石,六個人可就打起商量了。
方大鵬道:「咱們不能叫老人家對咱們失望,勾大夫,你有什麼好主意讓老人把牛賣上?」
勾春想了半天才發笑了。
他這一笑,方大鵬立刻喘了一口大氣。
「有了?」
「有我出力的嗎?」
「有,咱們不是要殺一條黑狗孝敬老幫主嗎?」
「是呀!」
勾春笑道:「黑狗血留一盆,把黑狗毛也弄一些來,立刻交他倆去辦事!」
一邊的快活穀道:「黑狗血幹什麼?」
勾春道:「去暗地裡把黑狗血塗在羊身上,黑毛也粘上,然後你就叫,說有人把豬血塗在羊身上了,那些回人們一聽是豬血,必然氣得臉泛青,這羊他們自然會當成髒東西來處理,這羊就賣定了,哈……」
「哈……」方大鵬也大笑道:「高,我這就叫他們去接上一袋子黑狗血交給你倆快帶去!」
黑心石道:「堂主呀,買羊要銀子呀。」
方大鵬道:「銀子有,每隻算他五兩銀子吧,弄上六隻也不過30兩銀子!」
他提的袋子就是裝的銀子,是由兔子王他們帶來的。他立刻取了六個銀錠,道:「就是六隻羊吧,別的羊你們可別塗。」
這兩人邊走邊商量,由誰下手當惡人,因為惡人要挨揍,當然不好受。
最後還是黑心石當惡人,因為他有理由當惡人,他在此處要飯沒人理,他白自流了血也挨了磚打。
當然,這好人便是由快活谷當了。
勾春又對八哥劉與缺嘴丁道:「取50兩銀子去城北菜園買牛。」
缺嘴丁道:「老頭死頑固,他好像把那隻牛當成他的老伴一樣了。」
勾春取一包東西交在缺嘴丁手上,道:「去吧,你應該知道怎麼用。」
八哥劉還問:「什麼?」
勾春道:「別問了,臨場動作要配合,別再空手回,不然老幫主就失望了。」
方大鵬道:「唉,這是荒年,如是在汴梁或許昌,這些牛羊又算得了什麼呀!」
方大鵬有感傷,勾春也同樣有。汴梁城的大春堂藥鋪關門了,人們吶,沒銀子看病也死不少人,想著幾年前,大春堂天天進十兩白銀,怎麼也想不到會逃到外鄉。
現在,先說說奔向回民巷的人。
其實天已經黑了,因為人們早把門關上了。
黑心石爬到一段土牆頭,跳上牆頭看過去。喲,左方的兩問房子邊有羊圈,十幾隻羊擠在一起,有一半卧在地上不動彈。
黑心石立刻提著黑狗血,他跳進羊圈了,只見他把黑狗血一把一把地往羊身上抹,還真的抹的白變紅,又把狗毛也黏上,他對牆頭上的快活谷點點頭。
快活谷笑著大聲叫:「喂,不可以呀,你小子報仇不是這樣子。」
他這麼一吼叫,草屋裡走出三個人,不,是四個人!因為那女人懷中還抱了個小娃兒。
只見中年漢指著羊圈中的黑心石大吼:「你幹什麼?」
黑心石理不直氣可壯:「你幹什麼?我問你,我坐在外面討碗飯,頭也破,臉也腫,你們怎麼無動於衷呀!」
那漢子叱道:「要霸王飯嗎?」
黑心石道:「不錯,你們不給我,我用一盆豬血抹在你的羊身上,我看你怎麼辦?」
「豬血呀!」
中年漢火大了,抓起竹鞭就打起來,牆上坐著快活谷,立刻大叫:「對不起呀,我沒有攔住我的兄弟呀,別打了,打死人啦。」
黑心石不還手,他不怕打,他自己還擂他自己吶。
那女人叫道:「別打了,打死人還要吃官司。」
中年漢子指著羊,吼道:「這些羊怎麼辦?」
黑心石吼道:「你若再打我統統抹。」
中年漢只一看,已經抹了六隻羊,他不打了。他怒視著黑心石道:「老子抓你去見官。」
快活谷跳到小院子,他對中年漢子道:「你送他見官有何用,羊都已經抹了豬血。」
中年漢叱道:「別在老子面前提豬字。」
快活谷一道:「不提就不提,事情是咱們有錯,我這兄弟他混蛋,你說怎麼辦?」
中年漢子道:「要你們賠,你有錢嗎?」
快活穀道:「要多少?」
中年漢厭惡地看看六隻羊,順口對他的老婆道:「多少?」
只見她老婆看看快活谷,道:「要飯花子賠得起?」
快活谷笑笑道:「老兄呀,你只要別獅子大開口,咱們立刻取銀子。」
中年漢道:「你們有銀子?」
快活穀道:「你開價!」
中年漢再回頭看他的老婆,只見他老婆比了個大巴掌,還在冷冷笑。
她以為一巴掌銀子他們會拿不出。
中年漢道:「五兩,五兩一隻,你有嗎?」
快活谷立刻搬動指頭算:五兩一隻,六隻羊就是,就是……
中年漢道:「別算了,一共30兩,你有嗎?」
快活穀道:「怎麼那麼巧,我也只有30兩。」
中年漢一怔道:「你真有30兩銀子嗎?」
快活穀道:「逃荒三年半,全部家當就這點。」
中年漢道:「娘的,你是天下最富有的叫花子。」
他伸手道:「拿來。」
快活谷自袋中摸,他一個一個元寶取出來。別看天快黑下了,銀光還是迷死人。
那女人就叫了:「喲,當家的,他真的有銀子呀!」
中年漢子把銀子接在手中,他一個個地用嘴咬,生怕是假的銀錠。
劉世芳的銀子是不會有假的。
快活谷指著黑心石就大罵:「操你老姐的,你發了火坑人家羊,我在裡面為你補窟窿,我的銀子完了,弄來六隻身上有豬血的羊,賣給人也不要,我慘了。」
黑心石道:「誰叫你管閑事呀,叫他打死我算了。」
這兩個人還在唱雙簧吶。
中年漢大聲吼:「快把臟羊弄走,娘的老皮,算一算我也沒賺幾個錢,我原是等過年賺大錢的,去!」
快活谷指著黑心石叱吼:「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把手上豬血丟掉,抱著羊給我走呀!」
黑心石不敢怠慢,忙把塗了血的羊往外面抱,他還口中數著數:「一二三四五六。」
「哈……」快活谷與黑心石把羊趕出回民巷。
「砰」!中年漢把門關上了,聽他還在罵:「他娘的,老子要清洗羊圈到二更天,見鬼了。」
「走!走!打!打!」
竹竿打在羊身上,羊摸黑往前走,黑心石一邊走一邊笑:「快活谷,任務完成了。」
快活穀道:「天黑小心羊跑了。」
黑心石道:「喂,快活谷呀!你在前面學老母羊叫,我後面趕著羊,羊就不會跑去了。」
快活谷笑了,道:「好,我就他娘的裝老羊。」
他果然走在前面裝羊叫,還真邪門,六隻羊好像排隊似的跟在他的後面走。
其實這不是他的口技靈光,只因為羊中有一頭是老羊,那老羊緊跟在快活谷後面,因為天黑羊膽小,跟著人就錯不了。
快活谷與黑心石二人把羊趕到城隍廟前面,花子幫的人可樂了。大夥突然齊動手,立刻把六隻羊拴在松林中。
方大鵬哈哈笑道:「真靈光呀,我賞你二人多吃一口黑狗肉。」
是的,又一隻黑狗下鍋了,那當然是招待石長老吃的,妙的是趙打雷與李士雄二人也來了。
信陽城北的大菜園中,又來了八哥劉與缺嘴丁,兩個人只抬頭一看,便發現井邊老人正在為那老牛洗身子,那光景就好像給自己娃兒洗澡一般仔細。
怎知仔細?老人用刷子不但刷牛身子,便四隻蹄子也搬起來用力地刷,刷得沙沙響,直到八哥劉與缺嘴丁二人站在井邊看,老人還未發現。
老牛發現了,所以老牛一聲「哞」。
老牛知道這一回它似乎是逃不掉了。
牛叫,八哥劉也叫:「老大爺,你洗牛?」
老人抬頭一看,不由怒吼道:「走!」
缺嘴丁道:「老大爺,你的牛還沒死呀?」
老人幾乎要揍人了:「滾,娘的,真缺德,這輩子你缺嘴,下輩子你缺耳。」
缺嘴丁笑了,道:「缺就缺吧,老大爺,只要看到你的牛完蛋,便是缺屁眼也認了。」
老人大怒,轉身找來一根扁擔掄得「咻咻」響,直打得二人往外逃。
只不過當老者正在後面趕著打,突然身後「撲通」一聲大響,老人急忙回頭看,不得了啦。
「我的牛,老黃啊!」
老黃牛倒下了,壓得水桶也扁了。
老人急忙奔過去,他老淚縱橫地叫:「老黃,老黃啊,你不能死呀!」
老人正在哭,嗨,八哥劉與缺嘴丁二人又折回來了。
他二人走到老牛身邊看,只見老牛在翻白眼,口吐白沫伸舌頭,那正是奄奄一息的樣子。
八哥劉道:「我就知道老牛命不長,怎麼樣?我沒說錯吧,快斷氣了。」
老人大怒道:「你怎麼知道?」
八哥劉道:「我的老大爺,我這裡告訴你吧,好年景的時候我不是花子呀,許昌我是名醫,名獸醫,什麼豬狗羊牛馬五畜我只一瞧就知道。」
老人叱道:「你吹牛。」
八哥劉道:「不信你問他。」
他指的是缺嘴丁,而缺嘴丁直點頭。
老人氣得又要揮扁擔,八哥劉吼叱道:「老頭兒,你現在賣牛來得及,呶,你瞧,這包銀子50兩,有機會你可以再買一條壯年牛,怎麼樣?」
他把布包打開來,果是白花花的銀子共十錠,一個是五兩。十個就是50兩。
老人一看瞪了眼:「假的吧?」
八哥劉道:「你可以咬咬看,銀子怎麼會是假。」
老人取過一個仔細看,然後……
然後一把搶過那包銀子在身上,他指著地上的牛,道:「牛是你兩個人的了。娘的,我看你兩個人怎麼把一頭快要死的老牛拖著走。」
缺嘴丁笑笑道:「你老怎麼聰明了?」
老人道:「50兩銀子也夠了,娘的,上一回衙門的人只出白銀20兩,我要他給40兩,你猜他們怎麼說?」
缺嘴丁道:「他們怎麼說?」
老人道:「他叫我20兩勞軍了,操!」
八哥劉道:「難怪你老不再罵人了?」
老人道:「你們早說有銀子50兩,我早上就把牛叫你們牽去了。」
缺嘴丁道:「娘的,好一番勾心鬥角呀,操!」
老人哈哈一笑,道:「要宰牛我有刀,牛肚裡的雜碎零件送我老人家怎麼樣?」
八哥劉道:「我二人還沒有份吶,哪能輪到你!」
缺嘴丁突然取出竹笛來,他吹得尖聲響,半里遠也會有人聽得到。
此時天剛黑,城北又近城隍廟,立刻閃奔來花子四五十人之多,一擁而到了菜園井邊上。
那八哥劉大聲道:「兄弟們,老牛是咱們的了,抬回去大夥煮了吃。」
「嘩啦啦」繩子打開來,只見長桿十幾根匆匆忙忙地捆了老黃牛,二十幾個大個子立刻抬起了老黃牛便往菜園外走去。
那老人發獃似傻了,怎麼一下子來了這多的叫花子,他們好像早有準備。
只不過老人摸摸腰上銀子,他還是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