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蛛絲馬跡
迎面是一排五間樓房,雕樓飛檐,甚是氣派。
白胖老者陪著笑道;「二犬子住在西花廳,楚少俠請隨老朽來。」
他領著楚玉祥由西首回廓折入一道腰門,門外是自成院落的一個大院子,花木扶疏,更是清靜,兩人踏著石砌花徑,來至一座精緻的敞軒前面。
白胖老者剛跨上石階,就有一名青衣使女迎了出來,躬身道:「小婢見過老爺。」
白胖老者悄聲問道:「二少爺有沒有睡熟?」
青衣使女道;「二少爺正躺著看書。」
白胖老者道:「我關照過你,書看多了會傷神,你要勸他多休息、少看書。」
「是。」青衣使女應了聲,才道:「二少爺怎肯聽小婢的話呢?」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來二師兄是給他父親寵壞了,在這種環境里,什麼事都不需要自己動手,就是沒負傷的人,筋骨也會鬆軟了。」
白胖老者走近門口,就站定下來,抬著手道:「楚少俠請進。」
楚玉祥也不和他客氣,一腳跨了進去。
這是一間布置得相當精雅的卧室,四面都是雕花明窗,配以鵝黃窗帘,裡面靠近北窗放一張錦榻,榻上背靠錦墊,半倚半躺坐著一個骨瘦如柴的錦衣青年,臉色蒼白,手上拿著一卷書,正在靜靜的閱讀,聽到門口爹的聲音,不覺放下書,抬目看來。
白胖老者含笑道:「仲達,你看誰來了?」
躺坐在錦榻上的正是林仲達,他雙目幾乎失去了年輕人應有的光彩,朝楚玉祥投來,不覺失聲道:「是楚師弟。」
連說話的聲音都有氣無力,慢慢把雙腳放下,似是要坐起。
青衣使女趕快搶了過去,說道:「二少爺,讓小婢女扶你坐起。」
楚玉祥真想不到二師兄竟會瘦到幾乎使自己認不出他來,趕忙放下包裹,迎了上去,說道:「二師兄,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伸出手去,爪住了林仲達的雙手,只覺人手冷冰冰的,分明是血氣虛極之象!
白胖老者道:「他自從北固山回來,傷勢沉重,老朽請了幾位有名的傷科大夫,都說他內腑受創極重,需要慢慢的治療。也服了許多傷葯,始終不曾治好,半年來,人一天比一天瘦,連行動都需人扶持,楚少俠,你能不能治得好?」
楚玉祥方才還以為二師兄的父親生成勢利眼,瞧不起自己,現在看到二師兄這副模樣,自然不宜有人打擾了,心中對他的成見也就隨著消失了,含笑道;「二師兄的傷,小侄雖然還沒檢查,但可以想得到是被內家真力震傷內腑,一直治療不得其法,傷勢始終未愈,其實也並不嚴重,只要把傷治好了,身體慢慢就會恢複壯健了。」
白胖老者聽得大喜道:「楚少使真如親眼看到的一樣,這麼說,楚少快一定可以把他治好的了?」
楚玉祥道:「二師兄區區傷勢,不消半天就可治好了。」
白胖老者大喜道:「楚少俠真是救命王菩薩,前天有一位專治五癆七傷的道長說小兒由傷成癆,別人都已無法治得好,只有服他的葯,至少也要半年時間,才能慢慢復原。」
楚玉祥道:「這是江湖術士說的話,二師兄只因傷勢未愈,氣血,失調,才使身體漸漸衰弱,只要傷好了,身體自然也會很快就好了。」』林仲達笑道:「楚師弟半年不見,你居然會治傷了?」
楚玉祥道:「說來話長,先讓小弟看看你的傷勢,把傷治好了,我們再作長談吧!」
白胖老者聽楚玉祥說得如此有把握,心中也是大為高興。
林促達問道:「楚師弟,你要如何檢查?」
楚玉祥道:「_二師兄巳躺下來,讓小弟摸摸你傷在何處?」
林仲達道:「當日小兄被一個賊子一掌擊中右胸,只覺胸口劇痛,喉頭髮甜,吐出一口鮮血,就昏了過去,現在右胸還時時作痛。連腰背都會疼痛。」
楚玉祥點點頭,就伸手朝他左胸按了按。林仲達口中「啊」了一胄,痛得連臉都脹紅了。
楚玉祥道:「不礙事。」
伸手入懷,取出師父祖半仙給自己的一瓶「治傷救死丹」,揭開瓶蓋,傾出一粒梧桐子大小的朱紅藥丸,蓋好瓶蓋,收入懷中,一面朝青衣使女說道:「請姑娘去倒杯溫水來、」
青衣使女應了聲,立即倒了半杯溫水送來。
楚玉祥道:「二師兄,你把這顆藥丸吞下去了。」
隨著話聲,把藥丸納入林仲達日中,青衣使女趕忙送上杯子,服伺他喝了兩日水,把藥丸吞下。
白胖老者先前看楚玉祥說出滿口大話、那知他只摸了摸林仲達傷處,只給他服一顆藥丸、不像旁的傷科大夫,說了一大堆傷在何經、何骨,又說出給林仲達服的葯是用什麼人蔘、麝香等最名貴的藥材練制的,還是沒治好傷,楚玉祥又是這副落拓樣子,如何能治好兒子的傷?心頭不覺感到失望,問道:「楚少俠,只要一顆藥丸就夠了么?」
楚玉祥笑了笑道:「這是全真教治傷救死丹,別說二師兄只是舊傷未愈,就是重傷將死,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也只要一顆藥丸就夠了。」
白胖老者聽得將信將疑,問道:「那麼小兒的傷,什麼時候可以好得了呢?」
楚玉祥道:「等二師兄服下的藥丸藥力行開之際,小侄再助他運氣行功,大概有一頓飯的時光,就可完全好了,只是在小侄替二師兄運氣行功之時,不能有人驚擾。」
白胖老者道:「這西花廳是小兒養傷之處,不會有人進來的。」
林仲達服藥之後,青衣使女已經扶著他躺下。這時說道:「楚師弟,小兄服下藥丸,覺得肚子里有一股熱氣,好像越來越熱了。」
楚玉祥道:「那是藥力正在緩緩行開了,二師兄,小弟扶你坐起來。」
青衣使女道:「小婢來扶二少爺。」
楚玉祥道:「不用,姑娘站到門口去,不準任何人進來,我會扶二師兄的。」
說完,雙手扶著林仲達坐起,替他盤膝坐好,一手扶住他肩頭。一面抬頭朝白胖老者道:「老伯請坐到椅子上去,小侄替二師兄運氣的時候,不可開口說話。」
白胖老者連聲答應,退到錦榻右首一張椅子上坐下,一雙目光只是望著楚玉祥,看他如何替兒子療傷?
只見楚玉祥左手扶著林仲達肩頭,一雙右手按在他背後,一動不動。
這時楚玉祥業已運起「純陽玄功」,一股炙熱的真氣,從林仲達「靈台穴」源源輸入。
白胖老者不會武功,但他看得出來,林仲達蒼白的臉上,一會工夫,漸漸有了血色,心中暗道:「看不出這年輕人,果然有一點門道!」
這一來,對楚玉祥也有了信心。
就在此時,只聽站在門口的青衣使女叫道:「李道長。你請止步。」
接著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貧道是來探望二公子的,他昨天、今天服藥之後,情形是否好轉了些?」
青衣使女道:「二少爺現在正由楚少俠在給他運氣療傷,不能有人驚擾,李道長等一會再進去吧!」
那沙啞聲音道:「什麼人在給二公子運氣療傷?你們二公子傷在內腑,運氣療傷,是會加速他傷勢惡化的,如果能夠用運氣療傷,黃道還不會嗎?姑娘快讓開,讓貧道進去瞧瞧。」
青衣使女為難的道:「這……」
那沙啞聲音道:「許多走江湖的,都會自吹自擂,說什麼用氣功治療,那是騙人的。一個弄不好,你家二公子就會送了小命,這可不是玩的,你再不讓開,就來不及了。」
青衣使女道:「他……他楚少俠是二少爺的師弟。」
沙啞聲音大笑道:「師弟的功夫,自然還不如師兄了,那能治好你家二公子的傷,幸巧貧道及時趕來,再遲就來不及了,你還不讓開?」
敢情他在說話之時,已把青衣使女推開,只聽那青衣使女驚「啊」一聲,接著人一晃,閃進一個頭椎道髻,身穿灰佈道裝的老道士來。
他和青衣使女在門外說的話,白胖老者自然也聽到了,覺得老道士說的話,也是有理,心頭不禁一急,急忙迎了上去,說道:「李道長……」
那灰衣老道目光一動,看到楚玉祥正在替林仲達運氣,不待白胖老者說話,就急著道:
「老掌柜,你怎麼不相信貧道的話,去找了個小夥子給二公子療傷?這是把人命當作兒戲?」
一面大聲叫道;「喂,小夥子,你快快住手,二公子身子虛弱。傷在內腑,你這樣會加速他傷勢惡化,還不放開手?」
白胖老者這下沒了主意,問道:「這怎麼辦?」
灰衣老道道:「快要他住手,再遲二公子就沒命了,你沒看到二公子雙頰如火,這就是迴光返照……」
白胖老者心頭大急,急忙朝楚玉祥道:「楚少俠,你快放手,小兒只怕受不了……」
灰衣老道眼看楚玉祥恍如不聞,置之不理,不由大怒,喝道:「小子,叫你放手,你還不放手,存心要害死二公子嗎?」
閃身欺上,一探手,朝楚玉祥肩頭爪落。
楚玉祥望著他淡淡一笑,也沒作聲,任由他爪落,理也沒理。
灰衣老道這一爪少說也用上了六七成力道,五根手指有如鋼鈞一般,楚玉祥沒有閃避,他手爪自然很快就落到楚王祥的肩頭,五指用勁一爪,楚玉祥的肩頭竟似有彈性一般,沒有爪得住!
不,五指一攏,就被彈開,一條右臂竟被震得隱隱發麻,心頭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往後退下了一步。
這一陣工夫,楚玉祥已經替二師兄助長真氣,走完九宮雷府,十二重樓,緩緩收回右掌,說道:「二師兄,你現在可以運氣了,再運一會氣,才可以休息。」
灰衣老人一爪不中,心頭又驚又恐,口中怒吼一聲;「道爺斃了你。」
身形直欺而上,右手直豎,一掌朝楚玉祥當胸印來。
他方才出手爪楚玉祥的肩頭,只用了六七成為道,那是只想把楚王祥爪開而已,但此刻這一掌卻因怒而發,惡向膽邊生,立意要把楚玉祥斃在掌下,自然用上了全力。
楚玉祥依然沒有閃避,直等他手掌送到面前六七寸光景,才右手一抬,三個指頭一下撮住了對方脈門,含笑道:「我二師兄此刻正在運功,你不準在此胡鬧,快給我出去。」
話聲一落,右手一抬,往前揮出。
那灰衣老道被楚玉祥三個指頭撮住脈門,已經感到全身麻木,休想掙得動分毫,隨著他右手一揮,一個人就離地飛起,「呼」的一聲凌空朝門外飛了出去,一直摔出兩丈開外,才砰然跌了個四腳朝天,背脊落地,半晌爬不起來。
楚玉祥把灰衣老道摔出門外,才含笑朝自胖老道說道:「二師兄傷勢已經痊好,再過一會,就可以下床走動,與常人無異了。」
白胖老者方才聽了灰衣老道說出楚玉祥運氣療傷,會促使內傷加速惡化,心頭大為焦急,後來慶衣老道被楚王祥摔出門外,說自己兒子的傷勢已經痊好,舉目看去,林仲達獨自盤膝坐在榻上,果然臉色紅潤,眉宇開朗,和方才的滿臉病容,委頓不堪的神色,判若兩人,看來他內傷已痊好了!
他因為太關心兒子了,在這一段時間中,忽驚忽憂,忽急忽喜,情緒的變化太大了。這時暗幸灰衣老道沒有阻撓得了楚玉祥的運氣療傷,否則豈不功虧一簣了。
他在這一瞬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重金禮聘到了許多著名傷科大夫,始終沒有治好的傷,年輕人居然只化了一頓飯的工夫,就把兒子的傷治好了!
這不是奇迹?他一時再也忍不住衝到楚玉祥面前,撲的跪到地上,說道:「楚少俠,你救了仲達,也是救了林家,我林家祖宗都會感激你的。」
楚玉祥吃了一驚,急忙把白胖老者一把扶起,說道:「老伯不可如此……」
話未說完,只聽門外響起那灰衣老道的聲音,厲聲道:「小子,你給我記著,道爺不會放過你的。」*
林仲達運功醒來,雙目一睜,就翻身坐起,雙腳跨下卧榻。他人雖清瘦,但臉上已經有了生氣,雙目也不似方才那樣倦怠無神。
林厚福(白胖老者)看到他下床,忙道:「孩子,你重傷初愈,快躺下來,不可走動,要多休息才好。」
林仲達笑道:「爹,孩兒已經覺得很好了。」
楚玉祥含笑道:「老伯,二師兄是內腑負了傷,這和生一場大病不同,傷好了,就不礙事了。」
林厚福看看林仲達,果然和半年來行動需人扶持,大大的不同,不覺點點頭笑道:「楚少俠醫道精湛,小兒半年來,一直無法行動,這回果然妙手回春,老漢覺得真是奇迹。」
楚玉祥笑道:「老伯誇獎了,小怪不諳醫道,只是家師的療傷丹藥奏效而已,方才小侄以內功輸入二師兄體內,幫助二師兄氣血通暢,可以使傷勢很快復原,現在二師兄已和常人無異了。」
林厚福道:「楚少俠的令師,也是小兒的令師了,怎麼小兒負了傷,會不知道療傷丹藥的呢?」
楚玉祥道;「老伯誤會了,小侄在這半年中,另外拜在二位恩師門下,這治傷藥丸是全真教的救傷靈丹。」
林厚福道:「原來楚少俠另投名師,難怪有這樣成就了。」
說著,站起身含笑道:「仲達,你們師兄弟談談吧,為父就少陪楚少俠了。」
楚玉祥連忙跟著站起,說道:「老伯只管請便,」
林厚福滿懷高興的往外行去。
林仲達和楚玉祥隔著一張茶几坐下,一面抬頭叫道:「春蘭。」
青衣使女在門口應道:「小婢在。」』林仲達道:「你去沏兩盅茶來。
青衣使女答應一聲,過了一會就托著銀盤,送上兩盞茶。
「楚師弟情用茶。」
林仲達接著國注楚玉祥問道:「你方才給我運氣療傷,從前我曾聽師父(他口中的師父是東海門聞天聲)說過,這種療傷法門;本身非有極高的內功不可,而且在療傷之時,不能有第三者干擾,否則極易導致運氣入岔。走火入魔,方才你給我療傷的時候,另一隻手還把那老士摔出門外去,這份功力,就是師父在日,只怕也無法辦得到,你從前沒有練過武功,半年不見,竟有這般成就,莫非有什麼奇遇不成?」
他究是東海門的二弟子,平日聽過師父說過許多江湖上的軼聞,是以見聞較廣。
楚玉祥笑了笑道:「有一件事,二師兄大概還不知道,師父(聞天聲)雖然沒有傳小弟武功,小弟八歲那年,在門口玩耍,有一個老道人送給我一本書,那是內功口訣,師父照著那本書的口訣,教我內功心法,他老人家說,我將來另有遇合,不宜練東海門的武學……」
林仲達喝了口茶。問道:「那送書給你的老道人是什麼人呢?」
楚玉祥道:「你別性急,聽小弟說下去呢,師娘看師父不肯傳我武功,還當師父對我歧視,就背著師父,教我練鷹爪門的功夫……」
林仲達道:「這個我們一點也不知道。」
楚玉祥接著就把清明掃墓那天,自己被蒙面漢子震得跌出大天井,就昏死過去,直到自己醒來,才發現卧在船上……
他把半年來拜了兩個師父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林仲達聽得十分羨慕的道:「楚師弟,所以一個人有幸有不幸,我們兩人同是挨了人家一掌,師弟另有奇遇,我卻在病榻上躺了七個月,若非師弟趕來,還不知道我要被只會騙錢的江湖庸醫折磨到什麼時候呢!」
楚玉祥問道:「大師兄去了那裡,他有沒有告訴二師兄?」
林仲達道:「大師兄來看過我兩次,第一次只安慰了我好好養傷,說了沒有幾句就走了,第二次他來,說鏢局已經收歇了,他要出一次遠門,我問他要到那裡去?他沒有說,但從他口氣中,隱約的可以聽得出來,害死師父、師娘的一批賊子,雖然全都死了,但好像幕後另有主使的人。」
楚王祥急急問道:「大師兄沒有說出來?」
林仲達搖搖頭道:「我問過大師兄,他只說現在死無對證,要慢慢的去查。」
楚玉祥道:「二師兄知不知道小師妹也失蹤了?」
林仲達道:「我是後來才知道的,你和小師妹都失了蹤,大家都以為是給賊人劫持去了,如今楚師弟回來了,小師妹依然沒有下落,可見不是賊人擄去的了。」
「殺害師父、師娘的賊人,幕後另有主使的人?」
楚玉祥沉吟道:「這要到那裡去找呢?」
林仲達道:「當時大師見到這裡來的時候,已經把鏢局收歇了,說他要走遍天涯,去慢慢查訪,我曾建議大師兄,咱們鏢局不該收歇的,如果那些賊人和東海門、東海鏢局有過節,只要東海鏢局仍然開著,他們遲早還是會來尋的,大師兄何須外出尋訪?」
楚玉祥矍然道:「二師兄這話對極了,大師兄不用出門,等他們來不好么?」
林仲達道:「大師兄搖著頭,苦笑說:咱們武功比師父、師娘如何?我們去暗訪,我們是在暗裡,對方是在明處,如果等著他們找上門來,咱們是在明處,他們是在暗裡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咱們武功不如人家,師弟又負了重傷,只有我一個人,更是獨木難支,就這樣他還是堅持他的主張,走了。
說到這裡,忽然興奮的道:「現在師弟回來了,我傷勢也好了,我還是主張把鏢局原有的人手召來,重新開業,東海鏢局重新開業的消息,定可很快的傳遍江湖,咱們只要稍稍透露一點口風,說鏢局的重新開業,是為了要替師父報仇,踏遍整個江湖,非找出幕後主使人來不可,這一來,那喊人聽到了,就非找來不可,師弟,你覺得我這計劃好不好?」
楚玉祥道:「二師兄這計劃很好,只是二師兄傷勢雖愈,內力未復,至少也要休養一段時間,小弟也銜綠袍師父之命,要去一趟北峽山,才能回來。」
林仲達道:「反正鏢局重新開業,也要有一段事前準備的時間,師弟去北峽山要多少時間,才能回來?」
楚玉祥道:「小弟沒有去過,不知路上一去一回,要多少時間,不過我想有半個月大概也差不多了。」
「那就這樣決定。」
林仲達道:「我明天打發人去把阿發叫來,他是鏢局的老趟子手,從前局裡的人,家在那裡,他都知道,要他先把散去的人找回來,大概也需要半個月左右,那時師弟也好趕回來了,再擇日開張。」
楚玉祥道:「師父從前一直誇獎二師兄有智謀,如今看來。二師兄果然是一位運籌帷幄的人。」』
林仲達笑道:「沒有楚師弟學了一身武功回來,計謀再好,又有何用?」
說話之間,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春蘭進來點起了燈。
接著兩個老媽子提著食盒走進,春蘭在一張小圓桌上,擺好了兩付杯筷,兩個老媽子打開食盒,取出幾盤佳肴,一壺美酒,放到桌上。
其中一人含笑道:「這幾盤菜肴,是老爺特別吩咐廚房做的拿手菜,老爺說,少爺和楚少快是同門師兄弟,可以無話不談,所以老爺不來陪楚少俠了。」
林仲達笑道:「師弟,這裡和自己家裡一樣,不用客氣,快請坐吧,我傷勢好了,肚子早就餓了,咱們坐下來吃吧!」
春蘭臉含嬌笑,說道:「二少爺,老爺才吩咐過,你重傷初愈。小婢已經要廚下熬了一鍋稀飯,你還是吃稀飯吧!」
一手執壺替楚玉祥斟了一杯酒。
林仲達道:「這半年多來,天天喝稀飯,把胃口都喝膩了,我不是已經完全好了嗎?」
春蘭裝了一碗稀飯送上,說道:「這是老爺吩咐的,小婢不敢作主,二少爺就將就些吧,等明兒個身體完全恢復了,二少爺要吃稀飯,老爺也不答應呢!」
「好吧!」林仲達無可奈何的端起稀飯,含笑道:「師弟,你請喝酒吧,我拿稀飯陪你。」
楚玉祥道:「二師兄是知道的,小弟從小不善飲酒,就是喝上一杯,也會臉紅。」
春蘭在旁介面道:「楚少俠,這時候已經夜晚了,就是喝醉酒,也沒關係了。」
楚玉祥道:「不成,我只喝完這一杯就好,姑娘不可再給在下斟酒了。」
林仲達道:「師弟,春蘭說得沒錯,咱們師兄弟已有半年多沒見面了,邊談邊喝,你現在內功精湛,多喝幾杯,又有什麼關係?來,吃菜。」
菜肴雖然只有八式,但卻盤盤精美,十分可口,兩人邊談邊喝,楚玉祥喝了三杯酒,一張俊美如玉的臉上,已經滿面通紅,林仲達也連吃了兩碗稀飯。
春蘭替楚玉祥裝上了碗飯送上。
楚玉祥笑道;「酒不能喝,飯卻非三碗不飽。」
他果然連吃了三碗飯,春蘭又替他舀了半碗冬菇火腿湯。
楚玉祥道;「小弟長了十八歲,今天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添飯。」
林仲達道:「師弟在這裡多住幾天,就讓春蘭給你多添幾次飯好了。」
楚玉祥道:「小弟不是這個意思,小弟是覺得二師兄生活過得太好了,小弟住在一處海島上,足足有三個月沒吃米飯呢!」
飯後,春蘭替兩人沏了新茶送上,才行退去。楚王祥道:「二師兄,小弟想明天一早就動身到北峽山去。」
林仲達一怔道:「師弟怎麼不多住幾天再走呢?」
楚玉祥道:「小弟覺得二師兄這計劃很好,小弟早去早回,東海鏢局就可早些重新開張了。」
林仲達點點頭道:「也好,說實在,我真希望鏢局早些開張呢,把對方引出來了,師父、師娘之仇,也好早些報雪,以慰二位老人家在天之靈。」
楚玉祥攢攢眉道:「只是小師妹至今不知下落,如果咱們鏢局開張了,各地的消息,也可以靈通多了,我想大師兄聽到鏢局重開張,也可能會趕回來的了。」
林仲達道:「是啊,所以我覺得大師兄忽然收歇鏢局,實在是不智之舉。」
正說之間,春蘭已經俏生生的進來,說道:「楚少俠的房間,小婢已經收拾好了,小婢領楚少俠去吧?」
楚玉祥站起身來道:「好,二師兄身體尚未復原,也該早些休息了。」
春蘭轉身道;「楚少俠請隨小婢來。」
楚玉祥跟著她走出敞軒,折而向北,穿行一條兩邊都是花團的回廓,進入一道圓洞門,就是一排五間的樓房。
春蘭過去打開東首一間房門,回身道:「楚少俠請稍候。」
她首先走入,點起了燭火,才叫道:「楚少俠請進來吧!」
楚玉祥跨入房中,但見房中果然收拾得極為整潔,除了北首靠壁處放一張木床,還有一排椅幾,和一張書桌,擺設雖然簡單,卻極為精緻,連床上被褥帳子,都十分講究。
春蘭在一旁伺候著道:「楚少使看看還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楚玉祥道:「很好,不需要什麼了,姑娘請回吧!」
春蘭欠欠身道:「小婢告退。」
回身退出,隨手帶上房門。
楚玉祥脫下長衫,掛到床側的衣鉤上,伸了個懶腰,他早睡慣了,也就熄燈上床,放下帳子,在床上盤膝坐定,運起功來。
這是他每晚必修的課程,子夜以前練「太素陰功」,子夜以後練「純陽玄功」。
就在他行功漸入忘我之際的時候,突然心靈上起了一絲警兆!
楚玉祥如今身兼兩家之長,縱是睡熟之際,只要有人進入十丈以內,立刻就會警覺。
他緩緩睜開眼來,心中暗道:「此時初更已過,將近二更,還會有什麼人到這裡來?」
心念方動,只聽一個輕捷的腳步聲,正在掩掩藏藏的朝自己這間房的方向走來,差不多已接近到六七丈距離,心中更覺起疑,此人如果是二師兄家裡的人,就會大大方方的從月洞門進來,何用一路都掩掩藏藏的?
此時到了月洞門,還在門外停住,那自然是在探看動靜了,莫非這人不是二師兄家裡的人,是外面摸進來的不成?
這時腳步聲愈來愈近,快到南首窗下,這人腳步放得更輕,漸漸富欞上有了一個黑影,那人用手指沾著口水,輕輕點在花格紙窗上,然後戳了一個小孔,湊著眼睛朝房中瞧來。
楚玉祥看得暗暗冷笑,忖道:「這人使用這種方法,那只是江湖三流角色而已!」
心中正在想著,突聽「綳」的一聲輕響,機簧方動,從窗外射入一大篷密集的藍芒,朝床上激射過來。
楚玉祥沒想到這人會突然射出一蓬毒針來,耳中聽到機簧之聲,一大蓬毒針已經密集射入帳中,一時轉個念頭都來不及,右手一抬,發出一股勁風,把射來的毒針,悉數擋住,然後左手迅快撩開帳門,輕輕跨下床來,來不及取劍,身子一下掠近房門,技開門閂,側身閃出。
那伏在窗口的人,打出一蓬毒針,自然要聽聽房內的動靜,楚玉祥雖然沒有作聲;但他撩開帳門,掠到門口,還要拔出門閂,才能出去,那人也是老江湖了,聽到房內有聲音,情知不妙,立即長身朝牆頭縱去。
等楚玉祥閃出房內,只見東首牆頭人影一閃而沒,心中暗暗冷笑一聲,跟著長身掠起,縱上圍牆,只見一條黑影已經逃出六七丈外,急急忙忙的在屋面上朝西飛掠。
楚玉祥自思並無仇家,就想到這人可能和殺師父、師娘有關,這一想,那還容他逃出手去?猛地一吸真氣,一個人凌空飛起,疾如鷹隼,朝那人背後飛撲過去。
這一下當真快得無以復加,那人只覺頭頂生風,一道人影已經瀉落前面。
那人猛吃一驚,裝作收腳不住,一個人朝楚玉祥撞了過來,同時雙掌提胸,在快和楚玉祥撞上之際,突然開氣吐聲,雙手凝聚了全身功力,朝楚玉祥胸前按了上來。
楚玉祥堪堪看清此人面貌,正是自己替二師兄療傷時間進來的那個灰衣老道,就在此時灰衣老道的雙掌已經猛力印上胸口。
要知楚玉祥身兼兩家之長,又豈是一個江湖二三流的灰衣老道所能傷得了他?
但聽「砰」的一聲,雙掌擊去,那灰衣老道口中間哼一聲,人被內力反震,上身一仰,一個筋斗,往檐下跌了下去,接著又是「拍達」一聲,跌倒地面上。
楚玉祥跟著飛身落地,站在他面前。
那灰衣老道跌了個七葷八素,忍著疼痛,慢慢的支撐著爬起,只見楚玉祥已經站在他面前,心頭大吃一驚,現在他已明白自己絕非人家對手,急忙雙手伏倒在地,口中求饒道:
「少俠留情,小道冒犯了你,只是……只是小道……」
楚玉祥冷哼一聲,說道:「你起來。」
灰衣老道依言站起。
楚玉祥冷肅的道:「說,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夤夜來向我下毒手。」
灰衣老道人張了張口,又撲的跪倒地上,伏下身去。
楚玉祥覺得奇怪,喝道:「我問你的話,你怎不回答?」
灰衣老道依然伏著沒有說話。
楚玉祥覺得奇怪,舉足一蹴,灰衣老道撲的一聲,翻倒地上,僵屈如故,一動不動。
楚玉祥一呆,忖道:「死了,他方才跪地求饒,明明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似乎不可能自絕,那麼是有人殺了他,這會是誰呢?」
一念及此,不覺目射寒光,朝四周掃去,身形隨著一掠而起,撲向右首回廓轉角,這下差點和一個人影撞個滿懷,只聽那人口中發出一聲驚「啊」!
楚玉祥急忙剎住身形,定睛一看,眼前竟是一個眉目清秀的青衣女子,不由一怔,問道:「你是誰?」
那青衣女子口中雖然發出驚「啊」之聲,臉上卻絲毫沒有驚慌之色,霎著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朝楚玉祥望來,問道;「你是誰?」
楚玉祥目光通注,問道:「是你殺了灰衣老道?」
青衣使女道:「沒有,我是奉少夫人之命,方才聽到異響,出來查看的,你到底是什麼人?快隨我去見少夫人去。」
楚玉祥道:「在下楚玉祥,是這裡二少爺的師弟,方才這灰衣老道用暗器偷襲在下,在下追到這裡,灰衣老道忽然死了,在下看到轉角處似有人影,還當是害死老道的人,沒想到會是姑娘,事情就是這樣,請姑娘覆上少夫人,此時夜已深,在下不好去見少夫人……」
「不成。」青衣女子忽然伸出手爪住了楚玉祥的手腕,說道:「少夫人叫我來看的,我這樣回話,少夫人一定不會相信,你非跟我回去不可。」
楚玉祥被她爪住了手,他不好用勁甩脫,只得說道:「姑娘快請放手。」
青衣少女道:「我不管,你隨我去見少夫人……」
說完,拉著楚玉祥就走。
楚玉祥對她毫無辦法,只好跟著走去。
青衣少女拉著他由回廓進入一座跨院,才放開了楚玉祥的手,回身掩上了木門,低聲道:「你隨我來。」
到了此時,楚玉祥只好隨著她身後走去,進入一間小廳,只見眼一亮,這廳上擺設精緻,一張小圓桌,點著一盞銀虹,光線明亮而柔和!
小圓桌旁,端坐著一個素服的少婦,柳眉桃腮,眼如秋水,唇若點朱,看上去不過二二十齣頭,雖是蛾眉淡掃,卻有著少婦成熟之美,也有撩人的誘惑。
少夫人,她定然是二師兄的大嫂了。
楚王祥只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作劉禎平視。
青衣少女走在前面,說道;「回少夫人的話,這位是二少爺的師弟楚少爺,方才……」
素衣少女抬眼望了楚玉祥一眼,盈盈起立,臉上綻出微笑,說道:「春桃,別嘮叨了,先請楚公子坐呢!」
她目光這一撩,就像有一道亮光,從楚玉祥臉上掠過。
楚玉祥抱抱拳道:「在下見過少夫人。」
素衣少婦道:「不敢,楚公子請坐。」
楚玉祥只得在左首一張木椅上落坐。
素衣少婦也隨著坐下,又瞟了他一眼,輕啟櫻唇說道:「賤妾聽說今天來了一位二少爺的同門,很快就把二少爺卧床半年的傷勢治好了,大概就是楚公子了?」
楚玉祥道:「那是在下身邊正好帶有家師的傷葯,二師兄傷的不算重,服了葯,就很快痊癒了。」
素衣少婦嫣然笑道:「楚公子還客氣呢,這半年來,不知有多少成名的傷科,都沒治得好二少爺的傷,楚公子一來,沒有多少時間,就把二少爺的傷治好了,這不是妙手回春還是什麼?」
青衣使女不知何時退了出去,端著一盞香茗送上,說道:「楚公子請用茶。」
放下茶盞,她又悄悄退了出去。
素衣少婦抬眼叫了聲:「楚公子。」
楚玉祥被她叫得心頭一震,連忙站起身,說道:「少夫人方才是聽到了異響,才要春桃姑娘去查看的,那是有一個替二師兄治傷的老道人,敢情認為在下斷了他的財路,懷恨在心,剛才用毒藥暗器偷襲在下,被在下發現,追到這裡,他摔落下來的聲響,驚動了少夫人,春桃姑娘卻一定要在下來面見少夫人,現在在下話已經說完了,在下告退……」
素衣少婦慌忙跟著站起,說道:「楚公子,你請稍待,賤妾要春桃把你請來,實是有一件事要楚公子援手……」
她望著他,一張粉臉上流露出希冀之色,也帶著幾分求助又怕楚玉祥不肯答應的惶恐,一雙眼睛只是望著他,任何人看了都會心有不忍。
楚王祥遲疑了下,說道:「少夫人有什麼事。在下能力所及,當得效勞。」
素衣少婦臉上有了喜色,說道:「那麼楚公子還請坐下。」
楚王祥只得又回身坐下,說道:「少夫人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
素衣少婦盈盈一笑,說道:「楚公子請用茶。」
楚玉祥不好推辭,端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茶是新沏的,而且是上好的茶葉,入口清芬,只是有些輕微微的苦澀。
青衣少婦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中閃過了絲光亮,她神色立時顯得楚楚可憐,望著楚玉祥咽聲道:「楚公子,你一定要救救賤妾……」
她忽然雙膝一屈,拜了下去。
楚玉祥大吃一驚,連忙站起,又不好用手去扶,閃開身子,忙道:「少夫人快快請起,不知少夫人受了什麼冤屈,也請起來再說……」
他話未說完、春桃慌慌張張的走入,臉色發白,說道:「少夫人不好了,他……來了……」
素衣少婦臉色一變,手足無措的道:「這……怎麼辦?」
楚玉祥問道:「是什麼人?」
素衣少婦顫聲道:「這……楚公子,你來不及走了,萬一給他看到了,賤妾就是有口也說不清,不能做人了……現在只有……先躲一躲了……」
楚玉祥道:「究競……」
春桃惶急的道:「是啊,楚公子在這裡,萬一給他看到,少夫人就有口難辨了。」
素衣少婦聽得更急,飛紅著臉道;「你快領楚公子到房裡去躲一躲了。」
楚玉祥道:「這個……不……方便……」
她不由他分說,拉著他就走。
楚玉祥不知她們口中說的「他」是什麼人?但也可以想得到,深更半夜,自己在少夫人這裡,給人家看到了確有不便,只好糊裡糊塗的任由春桃拉著他入內室行去。
室內沒有點燈,但他可以看得清楚一間十分華麗的閨房。
春桃一直把他拉到房中,才行停住,舉目四望,壓低著聲音焦急的道:「楚公子,這怎麼辦?你躲在那裡好呢?」
說話之時。她眼珠一下轉到那張檀花大床,立即推著楚玉祥說:「這樣吧,你只有躲到床上去,才不會被人看到
楚玉祥低聲問道:「春桃姑娘,來的到底是什麼人?」
「別多問了……」春桃推著他身子,催道:「快過去……」
忽然間楚玉祥突感身後有兩處穴道一麻,他縱然內功精純,但在驟不防之際,自然毫無閃避的機會,就被春桃推到床上,她動作很快,彎下腰去替他脫下靴子,然後又把他推問大床里首,拉過一條絲被,覆到他身上,然後又輕輕放下了帳鉤,把錦帳放下,轉身而去。
楚玉祥被點了兩處穴道,身子動彈不得,但心頭還是很清楚,只覺春桃點穴手法相當敏捷,一縷指風,居然直透經穴,他想不到二師兄家裡一個丫頭,竟然會有如此精純的點穴功夫。
這時躺在床上,只覺鼻中聞到一股非蘭非麝的甜香,直沁心脾,這股甜香就是從枕頭上傳來,因為自己的頭就靠在枕頭上,所以在你一呼一吸之際,香氣就不住的鑽進鼻孔,香氣愈聞愈濃馥,心頭就起了飄飄的感覺,一絲綺念,從丹田緩緩升起。
只覺自己就像曬在春天的陽光之下,暖洋洋軟綿綿的,覺得越聞越香,越聞越想聞,不但想聞,而且還想著睡過這枕頭的主人——蛾眉淡掃,楚楚動人的少夫人——那份撩人的誘惑,和成熟的美!……他漸漸感到喉頭乾燥,心跳加劇,臉上也熱烘烘的,他需要瓊玉液來解他的饑渴,也幾乎一刻都無法等待!
他不用等待,迷迷糊糊的身邊好像多了一個人,一個綿軟的身軀,像水蛇般纏了上來,緊緊的抱住了自己,同時嘴唇也被兩片軟軟的東西吸住了。
不,正有一條又軟又滑的蛇信,閃動著溜入了口中,他喉嚨乾燥,正需要滋潤,他就本能的吮吸起來。
他感到這吮吸是生平未有的奇妙享受,這一瞬間,血脈貢張,情慾如潮,心頭有了強烈而迫切的需要。
突然耳畔聽到有人「嗯」了一聲,那是嬌驚無力的女子聲音,楚玉祥究竟靈性未眠,聲音入耳,心頭驀然一驚,神智已經清醒了一半。
只聽耳畔響起一個低低的,嬌嬌的聲音道:「好弟弟,我的好情郎,姊姊替你把衣衫脫了吧……」
於是就有一雙柔軟的玉手正在替自己寬衣解帶!
楚玉祥突然想到自己是被春桃點了穴道,推到床上的,莫非這小丫頭……
他想大喝,卻喝不出聲來,心頭不由大急,想到自己此刻灼熱如焚,熱得難以忍耐,慌忙深深吸了口氣,默默運起「太素陰功」,只覺一縷冰涼的陰氣,從丹田提起,心頭就清涼了許多。
他雖被點了身後兩處穴道,但「太素陰功」是旁門中最霸道的陰功,他只喝了一口茶,藥性正在逐漸發作,遇上「太素陰功」,也就如湯沃雪,熾熱的火焰很快就被化解,兩處穴道也隨著自解。
他猛地睜開眼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秀髮如雲,羊脂白玉玲瓏而豐滿的胭體,她,竟然會是少夫人!她此刻雙頰如火,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當真如芙蓉初放,嬌艷不可擬物,一雙白嫩如藕、十指纖纖的玉手,已經替自己解開了衣衫……
他從未經歷過這般風流陣仗,如今眼睛看到的竟是如此活色生香的春景,心頭不禁為之一盪。
少夫人也是意亂情迷,輕喘著香息,剛替他解開長衫鈕扣,看見他忽然睜開眼來,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他一張英俊如玉的臉上,這時紅得就像塗上了一層胭脂,叫任何一個女子都會看得心跳,她被他看得忽然感到一絲羞澀襲上心頭,嬌媚的道:「好弟弟,我替你解開穴道,你自己脫吧!」
她以為鴨子已經煮熟了,再也不會飛了。
楚玉祥怒哼一聲道:「不必,你在我茶里做了手腳,差點教我鑄成大錯!」
一下翻身坐了起來,但他要跨下床去,必須從她身上跨過,他話聲甫落,少夫人身軀一震「啊」一聲,急急叫道:「楚公子,是你害了奴家……」
雙臂一環,朝他身上撲來,纖纖玉指舒展如蘭,已在這剎那間,連續彈出,一連點中他十處穴道。
她一身武功,竟然絕高,使出來的卻是江湖上視為絕學的「蘭花拂穴手法」!
楚玉神劍眉一剔,冷冷的道:「少夫人請放尊重些,在下不是這種人。」舉手朝她推去。
她雙臂剛剛環住他身子,他的手掌已推到,一下按在她鼓騰騰怒放的兩堆軟球之上,他從未碰到過如此美妙的物體,心頭一慌,不敢用勁,急急縮回手去。
他方才已經運起「太素陰功」,雖然留勁未葉,但她最敏感的地方突然被一雙奇冷如冰的手掌按上,怎不叫她大驚失色,口中發出一聲驚啊,嬌軀迅疾無倚的往後一仰,倒飛出去。
楚玉祥臉上也不禁一熱,趕緊跨下銹榻,穿上了靴。兩手忙著扣好衣扣。
少夫人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側過身去,幽幽的道:「楚公子,你……茶水裡不……是我做的手腳,我……我……」
她似乎言有未盡,忽然低垂粉頭,從她眼角滾落一顆顆晶瑩淚珠。
楚玉祥沒去看她,他是沒有這份勇氣再看她,如此意火尤物,再看上一眼,只怕連「太素陰功」都會失去功效了。只是冷聲道:「少夫人只管放心,今晚之事,在下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說完,雙腳未點,一個人業已隨著話聲穿窗而出。
少夫人嬌呼道:「楚公子,你等一等……」
追到窗外,人影已渺,她望著黑沉沉的夜色,不由幽幽一嘆。*
楚玉祥回到房中,一顆波動的心,還是沒有平復下來。
方才那一幕,畢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遇上,聖賢書上雖有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之言,(他從小讀了不少經史子集)但人終究是血肉做的,他懸崖勒馬,拒絕了美色的誘惑,是人與生俱來的良知,如今回想起來,卻也有著美妙之感。
那不是眼睛看到的噴火胴體,而是他手掌推到那堆軟綿綿玉球上所得到的感受。
他心頭禁不住怦然跳動,耳邊重又響起少夫人幽幽的話聲:「楚公子,你……茶水裡不……是我做的手腳,我……我……」
這幾句話,他當然聽到了,但當時並未理會,這時他忽然覺得其中頗值得推敲。再一仔細想來,今晚發生的事,也頗有可疑之處!
第一、那灰衣老道敵不過自己,應該往外逃走,怎麼反會往少夫人的內宅逃去?這問題現在已可以解釋為內宅之中,有強過灰衣老道的高手,他把自己引去,自然希望那高手及時出手,可以對付自己。
第二、灰衣老道跪地求饒,明明是個貪生怕死的人,等到問他為什麼要夤夜來向自己下毒手,他就優地不起,被人殺以滅口,自己聞聲撲去轉角處竟會是春桃,當時固然被她瞞過,但如今想來,春桃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那麼殺死灰在老道的可能也是她了。
第三、自己練成兩種內功,尋常點穴手法,豈能製得住自己?但春桃點穴的手法甚是怪異,指風直透經穴,幾乎深入骨骼,似是比少夫人的蘭花拂穴還要高明!
第四、少夫人說茶水中的手腳不是她做的,難道會是春桃?春桃不過是一名使女而已,如果沒有少夫人的授意,這種事情,她敢擅作主張?
從這四點,又發生了兩個疑問;一、春桃為什麼要殺死灰衣老道,如果為了滅口,她為什麼要滅口?二、如果茶水中的手腳,確實不是少夫人做的,而是春桃做的,春桃為什麼要在自己茶水中做手腳?少夫人又怎麼會肯獻出她的身體?
從這兩點再想下去,事情就漸漸嚴重了,春桃殺死灰衣老道滅口,可見其中就大有文章。因為灰衣老道是給二師兄治傷來的,自己一來,就把二師兄的傷治好了,灰衣老道認為自己斷了他的財路,找自己拚命,拚不過使用歹毒暗器,本來只能說是一己的私憤而已;但春桃要殺他滅口、可見並不是灰衣老道的私仇了。
再說,如果少夫人的意思,她不希望二師兄傷勢痊好,甚至勾結灰衣老道,暗施手腳,讓二師兄傷勢惡化,那也僅是兄弟爭奪林家財產;但如果這主意不出自少夫人,而出之於春桃,那就不是兄弟爭財產了。
在自己茶水中做手腳的如果是少夫人,她可能因丈夫外出,不耐寂寞,那問題猶小;但如果要在自己茶水中做手腳是春桃的主意,少夫人居然會肯聽她的話、甚至不惜獻出身子,這就大有問題。
因為今晚,少夫人和春桃露出了武功來,而且春桃的武功還在少夫人之上,這就證明少夫人說的話可信。
春桃為什麼要在自己茶水中做手腳,唯一的說法,那是她看到自己武功極高,不能力敵,只能智取,她才出主意要利用少夫人的肉體來羈縻自己。
殺灰衣老道滅日的是春桃,在茶水中下毒藥,利用少夫人美色籠絡自己的也是春桃,現在問題集中在春桃一個人的身上了,她究竟是什麼人呢,楚玉祥越想越覺得春桃可疑,而且其中似乎隱藏著一個可怕的陰謀,本來二師兄是個很有機謀的人;但這件事自己不便和他說,那就只有自己暗中偵查了。*
第二天一早,楚玉祥剛開出門去,春蘭就端著臉水走入,嬌聲道:「楚少俠怎不多睡回呢?」
楚玉祥含笑道:「在下早起成了習慣,二師兄還沒起來么?」
春蘭嬌笑道:「楚少俠這回猜錯了,二少爺今天起來得特別早,天剛黎明就起來了……」
只聽門外響起林仲達的笑聲,說道;「楚師弟也起來了么?」
春蘭道:「二少爺來啦,小婢給楚少爺去取早餐。」
楚玉祥剛叫了聲:「二師兄。」
林仲達已經跨進房來,一面朝春蘭吩咐道:「我也在這裡陪楚師弟一起吃早晚,你要廚房裡多做一份送來。」
春蘭應著「是」,人已走出老遠。不多一會,她提著食盒走入,楚玉祥也已盥洗完畢,和林仲達在小圓桌兩邊坐下。
春蘭放好碗筷,然後揭開食盒,取出一盤赤豆蒸糕、一盤小籠湯包、和一鍋小米粥,給兩人裝好了兩碗。
林仲達笑道:「愚兄最喜歡吃赤豆糕,最近半年來,除了整天喝稀飯,已經很久不知糕味了。」
楚玉祥笑道:「現在二師兄可以痛痛快快的吃了。」
林仲達忽然哦了一聲道:「楚師弟,昨晚愚兄運功之時,發覺內功比沒有負傷前還精進了許多,大概是拜楚師弟之賜吧?」
楚玉祥笑了笑道:「昨天小弟給二師兄療傷之際,順便以『純陽玄功』給二師兄打通了十二經絡和奇經八脈,二師兄運氣之時,自可水到渠成,通暢無阻了。」
林仲達聽得大喜過望,笑道:「這就是了,愚兄一經運氣,就覺得十分通暢,連從前走不到的地方,都可運行自如,唉看來楚師弟一身功力,比師父數一十年苦練,還要精深得多了,愚兄就更難望項背了,楚師弟真使愚兄羨慕不止。」
楚玉祥道:「小弟二位師父,都以三月為期,旨在速成,其實這種情形,可說少之又少,小弟也只是機緣巧台罷了。」
林仲達忽然搖著頭道:「依愚兄看來,其中只怕另有緣故,絕非機緣巧合。」
楚玉祥愕然道:「師兄認為有什麼緣故呢?」
林仲達道:「什麼緣故,愚兄也說不出來,如是巧合,祖半仙不會在你八歲那年送來內功口訣,綠袍神君不會帶你去島上練功,這種種可以說是這二位絕世高人早就安排好的,也許楚師弟的分尊,和二位高人有著極深的淵源,亦未可知。」
楚玉祥聽得矍然道:「經二師兄說,小弟有此感覺,只是當時沒有想到,這麼說來,這二位家師一定知道小弟的身世了,唉,可惜沒有向二位老人家詢問……」
林仲達笑道:「二位令師都沒有告訴你,那可能是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不到時候,師弟就是問他們,他們也不會說的了。」』
楚玉祥茫然道:「那該怎麼辦呢?」
林仲達笑了笑道:「這不是急事,如果到了應該告訴你的時候,我想二位令師不用師弟詢問,也一定會告訴你的了。」
楚玉祥道:「二師兄、你看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林仲達道:「愚兄也只是猜想罷了,這時候當然不會是目前,也許二位令師要你在江湖上歷練一段時間,才會告訴你。」
兩人邊談邊吃,把一盤赤豆糕和一盤小籠湯包吃了個盤子向天。
春蘭忙道:「二少爺,還要不要?」
林仲達:「我吃飽了,楚師弟呢?」
楚玉祥忙道:「夠了,小弟幾乎吃了三分之二,加上兩碗甜粥,再要去添,不是成了天吃星了?」
林仲達道:「好,春蘭,那就不用去添了,你還是給我們沏兩盅茶來吧!」
春蘭收拾好碗筷,提著食盒退了出去。
楚玉祥問道:「二師兄,令見不在家么?」
林仲達道:「家兄在南京,那裡也有一家綢布店,由家兄主持。」
楚玉祥道:「那麼令嫂呢,在這裡,還是在南京?」
楚玉祥道:「大嫂住在這裡,先母去世得早,家父要照顧店裡的事,我們偌大一個家,南京只是一個分店而已,家兄每個月總要回來兩次,這回他走了不過三天,所以師弟沒看到他了。」
楚玉祥問道:「二師兄可知令嫂娘家是在那裡?」
林仲達微微一怔,說道:「大嫂姓殷,是東門殷家來的,殷家世代書香,排起來還是舍間的遠房親戚,二師弟怎麼會問起大嫂來呢?」
楚玉祥臉上一紅,說道:「小弟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說話之時,春蘭已經沏了一壺茶送上。另外是兩個精細的茶盞,替兩人面前倒上了茶。
楚玉祥望了望春蘭一眼,問道:「二師兄,不知有幾位使喚的姑娘?」
林仲達道:「一共只有三個,春蘭,春梅本來是侍候爹的,愚兄負傷之後,就要春蘭來服侍愚兄,另外還有一個是春桃,那是侍候大嫂的。」
楚玉祥道:「這三位姑娘,來了已經有多久了?」
春蘭站在一旁抿抿嘴笑道:「楚少快好像在盤查我們身世了。」
林仲達是個很有機智的人,他看師弟從大哥、大嫂,問到了使女,想來必有緣故,他故作不知,答道:「春蘭、春梅,從小就在舍間,春桃是大嫂陪嫁過來的,也有兩年了。」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來少夫人和春桃果然大有疑問!」
一面朝春蘭道。「在下和二師兄只是隨便聊聊,今天在這裡說的話,姑娘不可告訴任何一個人。」
林仲達心中一動,暗道:「楚師弟果然心裡有事!」
這就接著道:「就是有人問你,你也不準說出去,知道么?」
春蘭道:「小婢知道。『』
林仲達一揮手道:「你到外面去。」
春蘭答應一聲,返身走出。
林仲達國注楚玉祥問道:「楚師弟,你可是發現了什麼事嗎?」
楚玉祥原待不告訴二師兄的、但想到自己要去一趟北峽山,來回至少也要半個月時間,二師兄傷勢剛剛復原、如果少夫人和春桃另有圖謀,二師兄一點也不知道,豈非蒙在鼓裡,何況家賊最是難防,不如透露一點消息給他,二師兄是個機智的人,有了防範,總比沒有防範好,一念及此,不覺笑道:「看來果然不容易瞞得過二師兄,好,二師兄請來看看這個……」
他站起身、走到床前,放下帳子,伸手指了指帳門上許多針尖細孔。
林仲達目光一注,失色道:「這是被什麼暗器打穿的,是不是梅花針?哦,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楚玉祥道:「梅花針是修道人防身暗器,但這是奪命黃蜂針,用機簧發射,一發就是七十二支,而且還淬過劇毒,很可能見血封喉……」
林仲達吃驚道:「奪命黃蜂針愚兄曾聽師父說過,這東西霸道無比,江湖黑白兩道共同懸為禁例,這是什麼人居然使用這種歹毒暗器?」
楚玉祥掛上帳鉤,又走到窗下,朝牆腳上一指,說道:「這一筒針,已經全數射入牆壁之中了。」
林仲達看了師弟一眼,疑惑的道:「是師弟隔著帳子射出來的?」
帳門上留下了許多細孔,針又全數射入牆腳,那自然是床上的人發射的了。
楚玉祥笑著又指指紙窗上留下的小孔,然後說道:「小弟怎會使用這種歹毒暗器?那是昨晚有人在窗下用黃蜂針偷襲小弟,被小弟內力反震回去,打入牆下的……」
林仲達聽得更加驚奇,說道:「師弟這樣霸道的黃蜂針都傷不了你,啊,你是否查出那是什麼人使的?」
楚玉祥笑道:「他偷襲小弟,小弟自然不容他逃出手去,只是此人已經死了。」
林仲達道:「是什麼人?」
楚玉祥就把昨晚灰衣老道在窗下偷襲,被自己截住,後來忽然無故死去,顯然有人殺以滅口,自己循聲掠去,發現轉角上那人,竟是少夫人的使女春桃,自己因事無佐證,只好悄悄退走。他把以後的一段,略過不提。
林仲過攢攢眉道:「會有這樣的事,春桃何以要殺人滅口呢?她難道也會武功?」
楚玉祥點頭道:「據小弟觀察,春桃一身武功,還相當高明。」
林仲達道;「春桃年紀不大,最多不過十七八歲。」他忽然哦了一聲道:「師弟可曾查看那灰衣老道是如何致死的嗎?」
楚玉祥道:「因為小弟發現了春桃,來不及查看。」
「唔!」林仲達點頭道:「不錯,如果灰衣老道不是她殺死的,西院內宅發現了灰衣老道的屍體,早就驚動了家裡的人,但昨晚到今朝,西院內宅一點動靜也沒有,那是已經毀屍滅跡了,她為什麼要毀屍滅跡,那就是她作賊心虛,怕驚動家裡的人,由此看來,這丫頭顯然是和灰衣老道互相勾結的了,但她是大嫂的陪嫁丫頭,據說從小就在閨閣里陪伴大嫂的……」
楚玉祥道:「二師兄,你看今嫂會不會武功?」
林仲達搖頭道;「這不大可能,大嫂娘家世代書香,大嫂也是知書達禮,十分賢淑的人、平日弱不禁風,連走路都要丫環扶持,不像是會武功的人,這件事,愚兄自會查個明白。」
楚玉祥忙道:「二師兄。小弟告訴你,只是要你防範一二,小弟要去一趟北峽山。來回總得有個十天半月,在小弟回來以前,切不可打草驚蛇,尤其鏢局重新開業之事,最好也等小弟回來之後再說,暫時不用找阿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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