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仰師名
羅端何等藝業,豈能讓這伙大漢困得住?但他被「姦細」兩字激怒了,一挺胸脯,大喝道:「狗眼不會看人,你由哪一點看出小爺是姦細?」
那伙大漢被他一喝,只覺耳鼓嗡嗡作響,吃驚得倒退一步,先說話那人仍冷笑一聲道:「你若不是姦細,為何一身勁裝,又在今天走這條路?」
他話聲一落,即高呼一聲:「兄弟們下手!」同伴一聲吆喝,已經將肩上鋼刀摘下,羅端臉色一沉,鼻里不覺重重地「哼」了一聲。
忽然一條身影飛落,現出一位三十來歲的精悍壯漢,喝一聲:「你們爭吵什麼?」那群大漢頓時鴉雀無聲。
先說話那大漢向羅端一指,回答道:「稟三舵主!這廝定是紅蜂娘子遣來的姦細,方才還想和兄弟們動手,若不擒他回去,和紅蜂娘子這場過節也不必算了!」
那壯漢瞪大一眼,叱一聲:「王五!你胡說些什麼?」
目光移向羅端,抱拳當胸道:「台端可曾接到敝幫的回龍貼!」
羅端見後來這位三舵主比那些幫眾有禮,也就抱拳回禮道:「什麼樣的回龍貼,區區並未過目!」
二舵主微愕,注視羅端半響,旋道:「如此說來。台端應是初到敝地了?」
「正是!」
「既然一場誤會,台端可以走了!」
原先向羅端生事的王五見三舵主立即將羅端放走,急說一聲:「不可!啟稟舵主,休上這姦細的當,咱們發的回龍貼遠達三百多里,這廝怎能說是沒有看見?就算他沒看見,但他是武林人物,聽也該聽到了,為何偏在有事的今天闖上這條路?……」
三舵主本來面色一沉似欲喝止王五,但王五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陣,回想起來,也有幾分道理。
又改變了心意,揮揮手道:「不必說了,我自有道理!」
回頭對羅端道:「方才敝幫王頭目所學,台端心理自是雪亮,在下本意放出台端,無奈幫下不肯,只好屈尊與在下到幫里暫歇,自必以禮相待,待與紅蜂娘子這場過節一完,再讓台端上路如何?」
羅端原是要看看熱鬧,難得人家還邀請,理應隨風轉舵才是,但年輕人總有一份傲氣,怎能接受這樣氣勢凌人的邀請?
三舵主說話雖然比較斯文,骨子裡仍是欲將羅端請到幫里加以軟禁,這一種弦外之音,羅端不難懂得,因他對王五並無好感,這主意又因王五而起,不由得冷笑一聲道:「貴幫既是如此多疑,區區若任隨使喚,未免太過無能了!」他話聲一落,抱拳說一聲:「後會有期!」立即向路側邁步。
敢情這個「幫」在這一帶有莫大勢力,否則它的回龍貼也發不出三百裡外,如此勢力大的幫,怎容別人輕視?三舵主臉色一沉,嘿一聲冷笑,橫跨一步,擋在羅端面前,喝一聲「回龍幫雖小,也不能任人說走就走,閣下不吃敬酒,恕區區無禮了!」
羅端不禁怒火上沖,說一聲:「閣下若真欲留下羅某,恕我絕不從命!」話聲甫落,身法一展,已飛出十幾丈外。
回龍幫一聲大嘩,三舵主也怒喝一聲,縱身飛出,但羅端身形快得好比一支激射的弓箭,眨眨眼已走出半里之外,哪是他們所能追及?
羅端既不欲與回龍幫糾纏,又不願與別人廝殺,一口氣走出三十裡外,眼見一座小鎮在前面不遠,心想:「什麼回龍不回龍,且先吃個飽肚,再回去看他們的熱鬧。」順步入鎮,走進一家桌椅乾淨的飯館。
怎知前腳一跨人,店伙突然一攔,陪笑道:「這位公子爺請到別家去罷,小店已被邱幫主包下來招待貴賓,不另賣座了。」
羅端微微一怔,「哦……」了一聲,縮腳就走。但他連找了三四家乾淨的飯館,俱說已被邱幫主包下來請客,沒奈何,只得懷著一肚子悶氣,走向一家齷齪不堪的小飯館。
這家小飯館一共不過設有三張小長方桌子,兩張已坐滿了人,恰有一張空著,想是空著的桌子配有的木凳已被客人撤過了座,以致凳子也沒有一張。
店伙一見羅端移步進門,便一迭連聲請進,招呼倒還周到,待請得羅端進店,瞥見沒有凳子,不由得苦笑一聲,向四面張望:「老九!把這個搬去給客人坐罷,好容易今天來了這麼多貴客!」坐在櫃檯後面一位老婆婆,見店伙王九找不到凳子給客人坐,竟扶桌站起,讓出自己的木凳。
羅端回頭一看,那婆婆也有七十開外?她那樣吃力地扶著桌沿,為的是多賺幾文錢,還是本性慈愛所致?羅端固然不能知道老婦讓凳的動機,但敬老憫幼風儀教導出來的羅端,不覺脫口說出一句:「老婆婆請坐!小子站著好了!」
「乒!」一位濃眉環眼的大漢,狠狠地把桌面一拍,接著破口大罵道:「你這小子睜眼不看著人,他媽的!你那屁股有多大?一個人要坐兩張凳子,害得後來的人沒有凳子坐,你看人家這小子多懂得敬老,寧願站著吃,你這小子再不騰出,凳子,看老子揍不揍你!」
那大漢嗓子又粗,滿口老子、小子罵得合座皆驚,羅端先也以為被他罵了,直聽到第四句才知道他罵別人,俊目一掃,果見一位三十上下的漢子,坐著一張板凳,卻翹起一支腿搭在另一條板凳上。
坐兩張凳子的漢子睜開怪眼向四座一掃,發覺只有自己占著兩張木凳,知道別人罵他,頓時老羞成怒,一躍而起,踏著大步往鄰座,喝一聲:「你這狗頭罵誰?」
環眼大漢昂然道:「就罵你這小子……」
一語未畢,坐兩張凳子的漢子一拳揮去。
環眼大漢左臂一立,格開來拳,右手擲出一個酒杯,不偏不倚擲中那人鼻尖,「乒」一聲響,酒杯炸破了不少碎片,鮮血、烈酒,由那人鼻尖淌下。
坐兩張凳子的漢子正在年富力強,也受不住烈酒沖刷傷口,痛得尖叫一聲,向後面倒躍一步,與他同座的五六名壯漢呼喝一聲,立即將環眼大漢包圍起來。
其中一名三角眼漢子一指襟前絨花,喝道:「朋友,既然敢在這裡行兇,可認得這個?」
環眼大漢哈哈兩聲嚎笑,臉色忽又一寒,既冷冷道:「豬朋狗友,鳥群獸幫,成你娘的氣候?」
「你敢輕視回龍幫?」三角眼漢子大喝一聲,兜心就是一拳,左掌也橫摑環眼大漢面頰。
環眼大漢後退一步,避開對方一拳一掌,卻一腳踩在身後一名敵人腳面,那人被踩得尖叫一聲,環眼大漢介面笑道:「踩著一條狗尾!」
羅端不禁笑出聲來,但他見回龍幫有七位壯漢,又看出環眼大漢子不過仗著憨氣,有幾斤憨力,生怕他吃虧,而且這樁事乃因自己入店找座位而起,怎能置身事外?急叫一聲:「列位請慢!」立即移步上前。
這小飯館本已小得可憐,六七人擠在一起,便覺得水泄不通,羅端要想作魯仲達,必須擠進人群裡面,那知剛走到幫眾身旁,那名幫眾忽然橫臂一檔,喝一聲:「小子!休管閑事!」
羅端不防他忽然出手,相隔又近,勢難閃避,順手一抓,已握緊那人手臂。這雖是隨意一抓,但羅端已練成九野神功,舉手投足之間,俱可致人死命,竟把那人抓得骨痛如折,慘叫一聲。
和環眼大漢掌拳交擊的幫眾,忽聞自己人慘嗥之聲,驚愕得同時向後一退。
這一來可給環眼大漢揀到便宜,起手一拳,把當面一位幫眾打得鼻紅臉青,往後一仰。
環眼大漢哈哈大笑,拳頭一晃,待向另一名幫徒打出,忽然門后霹靂一聲大喝,環眼大漢急忙住手,反被身後的群徒連擂幾拳在他身上。
然而,在這一瞬間,一條大漢身影飛步人店,以洪鐘般的聲音叫道:「統統給我停手!」
敢情一群暴徒被來人的威儀所奪,驚詫得怔在當場。
羅端一看來人身高七尺開外,又目炯炯生光,面如重棗,兩道濃眉人鬢,不禁歡呼一聲:「石師叔!」
來人虎目一轉,兩道精光射到羅端身上,似是微微一怔,旋即問一聲:「你是誰?」
羅端躬身一揖,笑道:「我是端兒,師叔貴人眼高,連端兒也認不得了!」
原來那人是伏魔劍客的師弟石碌,一柄七陽刀也在江湖上揚過名顯過姓,伏魔劍客性情恬靜則人如其名,長年遊盪在外,遍歷名山大川、名勝古迹,在勞碌中去尋求他的樂趣。
三年前,羅端拜伏魔劍客為師,適遇石碌還道歸來,只住了一個晚上,與伏魔劍客暢談之後,便匆匆離去,雖曾見過羅端,但甫經一面,長別三年,少年人一到十五六歲,身體面貌俱起極大變化,石碌怎還記得?
但他到底還記得師兄有個入室弟子名喚羅端,是金刀羅偉之子,一聽羅端報出姓名不禁欣然笑道:「原來是你,你怎不和師父同行?」
羅端面色慘變,但當著大夥回龍幫眾在旁,不便將所遇的慘事說出,強忍悲戚,嘶聲答道:「恩師已魂歸恨天,容端兒……」
石碌一看羅端臉色,一種不祥的異兆已佔據他全部心靈,再聽說他師兄身死,實不啻焦雷轟頂,大喝一聲:「死在誰手?」
他這一聲暴喝,真如春雷乍落,震得這小食店四壁動搖,那老婦驚駭之下,「噯呀」一聲,頓時倒地。
回龍幫幾名幫眾見石碌進店之後,和他們撕打那名大漢必恭必謹垂手而立,石碌聲如巨雷威猛之勢,使人心悸不已,那還敢多耽一刻?只好一個接一個向外溜走,霎時走個凈盡。
石碌原是氣急之下,要喝問他師兄的死訊,沒想到本來聲如巨鍾,近年來無意中又學到一門罕見的氣功,更使他聲音大得駭人致死的地步。老婦一倒,他也立即驚覺,急取出一塊藥片遞給呆在一旁的環眼大漢道:「石角快去救人,我只離開片刻,你就要闖禍!」
休看石角對敵時那種大無畏的精神,這時在石碌面前,竟象耗子見貓,不敢說話,接過藥片與店伙灌救老婦去了。
石碌見看石角退到一旁,才挽過羅端,面帶戚容道:「端兒過這邊坐,慢慢將我師兄亡過的事說來!」
羅端俊目一紅,悄聲道:「端兒想請師叔往外間說去。」
石碌虎目一睜,微帶慍色道:「為何要往外間說,你以為我怕這伙不成材的幫徒不成?」
羅端忙道:「弟子豈敢,但恩師慘故之事,牽涉頗廣,一時說不完,也不便被外人聽去!」
「唔……」石碌覺得這位只見過一面的師侄,所慮還算周到,回顧石角說一聲:「買下酒菜,帶往鎮外吃去!」
石角甫將藥片交給店伙,告以用法,聞聽石碌吩咐,急答應一聲,由懷裡取出一錠銀子向櫃檯一放,說一聲:「你這店的熟食都售給老子,老子趕走你的客人,也一併賠償了!」
愕在一旁的廚師唯唯稱是,找來一張乾淨抹鍋布將熟的豬耳朵、豬肝、豆腐乾……一一包好,並給他三付碗筷、一缸美酒。
石角雙手攜物,叫一聲:「叔叔!我先走啦!」大踏步向街上走去。
石碌牽著羅端出門,卻輕輕搖頭,對羅端苦笑道:「師侄看我這侄兒可否造就?」
羅端不料師叔有此一問,愕了一愕,據實道:「石角哥哥在內功方面,好像還未入門!」
「何嘗不是!」石碌覺羅端眼力頗高,面露一絲欣悅之色,接著又道:「他是我族內的晚輩,心地倒也和善,並且生就銅皮鐵骨,不怕人打,可就是傻頭傻腦,到處闖禍。因此跟我雖有年余,我還沒有正式教他武藝,生怕他武藝還未學成,先就被人打死了!」
羅端看那石角憨直得可愛,介面道:「師叔若不教他武功,豈不更令他吃虧?」
石碌嘆了一聲,正要回答,驀地看到橫巷裡人影一閃,情知那定是方才吃過石角虧的回龍幫下,心還未死,打算踩定石角的行蹤,再尋仇報復,不禁冷笑一聲,向那橫巷一指道:「你看這伙兇徒是惹得么?」
羅端對這位師叔只有過一夕之緣,但聽師父說過師叔的為人與種種事迹,覺得師叔豪放爽直,行俠仗義,故對他欽佩。但這時,師叔既決定回龍幫是兇徒,為何又說惹不得?難道一別三年,師叔的性格竟是走了樣了?
石碌不見羅端答腔,卻看出他目光閃爍不定,也能猜知他幾分心意,微笑道:「我並不是怕回龍幫的幫主邱三畏,但他這些手下多如牛毛,未必人人可殺,卻是人人可惡,異常討厭,才不願去惹他!」
羅端道:「那就給他一場教訓好了!」
「你看他們縮頭縮腦,活像烏龜;攢進攢出,又像蛆蟲,誰願去教訓他們?」
羅端聽這位師叔的妙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接著又問道:「邱三畏為人如何?」
「他?」石碌微微一頓,續道:「要說他這人,已往尚稱不惡,但這三年來,不知仗著何人撐腰,也任由手下橫行起來,算起來省不了一個壞字!」
羅端「哦……」一聲道:「紅蜂娘子為人如何?」
石碌臉色微變,望羅端一眼,見他一片真情流露,並不像誤人岐途的紈絝公子,這才沉聲道:「紅蜂娘子這名頭出現江湖不過是半年的事,聽說她年紀很輕,但武藝深不可測,心狠手辣,並且是十足淫婦,今天邱三畏和她約定在青牛嶺的海濱決戰,據我看來,邱三畏若沒有另外高人助戰,憑他回龍幫這伙下三濫,非吃紅蜂娘子大虧不可。」
羅端回想路上所遇的事,經石碌這麼一說,對回龍幫更加起了反感,但也對紅蜂娘子起不了同情,默祝雙方兩敗俱傷,武林上以及善良人民也少了二個禍害。
兩人邊說邊走,不覺出了鎮口,忽一陣鸞鈴響處,三匹快馬銜尾而來。
三位乘客俱是蛾眉螓首、環丫低垂的少女,騎在胭脂馬上飄飄欲仙,居中一位更是美艷無倫,風情萬種。
羅端眼力最強,一看恁般嬌美的少女,不禁呆了一呆,待三騎到達近處,反而別過頭去,不敢迫視。
三騎來勢甚速,眨眨眼來到鎮口,居中那位美女瞥見羅端那份忸怩之態,不覺嫣然一笑。
羅端正在低頭,失之交臂,但那千嬌百媚、足以傾國傾城的一笑,卻落在石碌眼中,石碌回頭一看羅端,見他羞不可抑,也自覺好笑起來。
羅端聞得石碌的笑聲,猛一抬頭,反問一聲:「師叔!你笑什麼!」
石碌見他猶未能自知,更加好笑道:「看你這付樣子,可不是比女孩子還要害羞?」
羅端嫩臉一紅,嚅嚅道:「方才那三個女的武藝很有點修行,敢情正是紅蜂娘子一夥!」
石碌搖搖頭道:「紅蜂娘子是怎麼一個人,我沒見過面,但方才三人頗象近月來傳說的青靈四女。」
「什麼青靈四女,弟子怎未見說?」
「你師性恬靜,近十年來少在江湖行走,青靈四女出道未見一年,他怎會知道告訴你?聽說青靈四女的藝業,是一位隱居多年的老道姑所教,大徒飛雲,二徒月石,三徒輕雲,四徒彩雲,各有一身藝業,你頭也不抬,居然看出她們的武學底子,眼力果然不弱……」
石碌說到這裡,忽聽羅端嫩臉又紅,又變換口氣道:「行走江湖,要把臉皮練厚一點才好。尤其是對女子,你越是臉嫩,她就越要欺負你。」
羅端輕輕說了一個「是」字。但他那聲音也只有自己可聞。
石碌笑了一笑,續道:「青靈四女,雖有四女之名,其實只有三女在江湖上行走,因為四徒彩雲陪伴乃師,尚未出道,但是江湖上傳出『青靈四雲,少者無倫』的美譽了。」
「青靈四雲,少者無倫。」羅端不覺地在心裡暗誦一遍,忽又帶著幾分詫異的口氣問道:「既然彩雲尚未出道,誰又知她無倫?」
石碌笑道:「那還不是好事之徒的傳說。」
環眼大漢石角追隨石碌有年,早知石碌的性格,提著酒菜,舉步如飛,直往幾株松樹下放好,叫道:「叔叔!這裡地面很好!」
羅端、石碌跟在後面到達松下,也不待石碌開口,納頭便拜,喚得一聲:「師叔!弟子該死……」即已淚如泉湧。
石碌忙道:「你且慢著哭,任何事情,一哭了起來,不但不能解決,反而亂人方寸。反正你師亡故已久,想你已經盡哀,不如詳細說來,待我細尋報仇之策為佳!」
羅端只好抑平激動的情緒,將與乃師回家祝壽即遇慘殺,自己幸獲龍拐婆婆救走,後來仇人又殺死龍拐婆婆,齊東二叟追蹤到水簾洞內,被冷麵婆婆以大羅掌法逐走的事原來告之。
石碌聽得長眉頻動,目光頻閃,似在苦苦思索製造那武林慘案的兇手是誰?
待羅端把話說畢,才長嘆一聲道:「你說的那四位兇手,連我也猜不出是誰,不過長年行走江湖,未必不能遇上,只怕到那時候,我也不是敵手。」
羅端一身絕學,得自那武林怪傑,但那武林怪傑生前樹敵太多,且俱是名重一時的高手,不知有無師門長輩牽涉在內,所以不將自身所學冒味說出,只喚一聲:「師叔!你說那四位仇人有無五毒索魂掌糜古蒼在內?」
「糜古蒼尚未下老爺嶺,怎會有他?」
「還好!否則白跑關外一趟,並還得罪了別人。」羅端心地善良,為不誤解別人而暗自慶幸了,旋道:「若裡面沒有糜古蒼,則那伙仇人定與糜古蒼有深仇大恨,能夠將糜古蒼引下山來,共同搜尋仇蹤,敢情大有好處。」
石碌鼓掌贊道:「師侄說的大有道理,你不熟悉武林各門派的所在,待師叔辛苦一趟,邀約被害人的同門,再請糜古蒼下山,共同搜尋,相信這批惡魔定然潛蹤無地!」他好象對於這樁大事滿有把握似的,說時精眸顧盼,豪氣迫人。
羅端深受感動,不覺脫口道:「師叔!你可知百年前有人以冥王劍法震驚武林的事?」
石碌愕然道:「冥王劍法,從來沒有聽過。」
「我們師門長輩可有丟過兵刃?」
「你說什麼?師門長輩誰丟過兵刃?沒有,沒有!」石碌以為羅端胡說八道,幾乎氣得咆哮起來。
羅端深深吐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啦!請師叔恕弟子尚有隱瞞之罪。」
石碌知事有蹊蹺,叱道:「你先說來,若有欺騙之事,休怪師叔要清理門戶了!」
羅端見這位師叔發起怒來,須髯俱張,也覺驚心,忙道:「師叔息怒,弟子也是事非得已,並不是故意瞞騙甲叔!」接著將鬼門關的奇遇事件一五一十地對石碌說出。
石碌聽得滿面驚愕之色漸漸又凝重起來,口中不禁喃喃道:「莫非……莫非……」忽然,重重一拍大腿,叫一聲:「是了!」
他那巨雷般的聲音驟然一喝,卻把坐在地上的羅端驚得跳了起來,松樹上一團黑影飄然下墜,羅端驚駭中一掌劈出,那黑影順著掌勁一飄,竟然遠達十丈,顯出一個鶉衣百結的身形來。
那人腳一落地,立即連贊幾聲:「好掌力!」接著呵呵大笑道:「老叫化痴長百年,今天始得領武林怪傑門人的掌力,倒不枉此一生,你們放著酒肉不吃,好端端的為甚要學狗叫……」
羅端大喝一聲:「你敢罵人!」身形一晃,已到那老叫化面前。
石碌一看來人的行徑,已知是誰,緊急喝一聲:「端兒不可!」
羅端只得把將發的掌勢收回。
那人呵呵笑道:「老叫化正要多學武林怪傑幾手絕學,偏是你來多事!」
石碌躬身一揖道:「華前輩遊戲風塵,不必與晚輩一般見識!」
回頭對愕在一旁的羅端道:「這位神州一乞華宏前輩的武學,足與靜音神尼、青靈道姑、神劍一塵子諸前輩並駕齊驅,只因不拘小節,不知道的人,每失之交臂,還不快點拜見!」
羅端恭應一聲,立即拜倒。
神州一乞華宏雙掌作勢一扶,那知羅端一跪之下,一種巨大的潛力直迫過來,情知萬難匹對,急一步躍開,呵呵笑道:「娃兒不必多禮!」
石碌熟知神州一乞嗜酒如命,忙恭請入座。
神州一乞三碗下肚,沖著羅端道:「好娃兒!你一身氣功絕學,已足稱雄天下……」
「豈敢!豈敢……」羅端被這句話漲得滿面通紅。
神州一乞呷了一口酒,又搖搖頭道:「老乞兒平生不輕易服人,但方才迫出的真氣,卻教我不得不迴避。」
石碌還以為當時神州一乞不願受禮,才一步躍開,至此才知兩人已暗中較量一手,結果是神州一乞不敵,不由得對羅端投以驚奇的一眼。
神州一乞笑道:「你們方才所說的話,老乞兒俱聽在耳里,百年來武林兩大公案,俱可由這娃兒身上尋得端倪,可說是莫大的喜訊……」
他連續吞了幾口酒,才向羅端續道:「第一件就是六十年前,無數高手不明隱居起來,誰也不知為何緣故,原來卻是折在武林怪傑方不平之手。」
羅端急叫一聲:「華老前輩所說的武林怪傑,可是以遺言傳授晚輩之人?」
「不是他還是誰?」神州一乞老臉上掠過一種惋惜的神情,嘆口氣道:「方不平的武學可說是前無古人,當時第一,而且他第一要超過第二太多,聽說決無人擋他五十招以上,但是他的聲名,也狼藉到天下第一,可說是絕非正派人物的行徑……」
羅端聽得渾身大震,臉色蒼白,想不到自己竟向這樣一個過世的人,學得蓋世絕學,若果被人看出武學根源,豈不十分尷尬,因而,抱著顫抖的聲音問道:「方前輩的行徑如何?老前輩可能示知一二?」
神州一乞心想:「這孩子煞也可憐,老乞兒又不能不說,怎生是好?」
他略一沉吟,又嘆一口氣道:「他別種行徑,不過怪誕而已,最不能為人所諒的,就是他不該以親生女……」
一語未畢,羅端哀叫一聲:「天呀!」身子一抑,暈倒地上。
石碌萬料不到羅端的性子暴烈到這般地步,急與神州一乞在他身上一陣推摩。
但羅端目練成九野神功,貫通九識之後,經脈部位與常人迥異,任神州一乞為宇內高手之一,仍摸不清何處受滯,空忙一陣,只有頹然嘆道:「還是讓他自己醒過來罷,方不平這門絕學,奇詭到無人能認,我老乞兒也摸不出半點門路。」
石碌情知自己武學,與神州一乞相差甚遠,神州一乞既然自承無法解救,自己更是白忙,好在羅端只是羞憤攻心,不至有十分大礙,也就順口說一聲:「是!」
將羅端交給石角抱持,自陪神州一乞痛飲,趁機問道:「難道象方不平那樣怪傑,竟怪到以自己的親生女兒作為姬妾?」
神州一乞道:「老乞兒未見過他,怎知是與不是?但無風不起浪,事出定有因,若非他自己行為不端,為何當時武林人物,異口同聲對他非議?」
石碌終覺事有可疑,說不定那位武林怪傑樹敵太多,以致遭受各派嫉忌,但這事已歷多年,除非方不平於地下,怎能辨得清白?
神州一乞瞥了羅端一眼,臉上浮起憐恤之色,續道:「這娃兒也太性急,其實武藝之事,用於正則正,用於邪則邪,學得那邪派絕藝,誅戮邪派凶魔,又有那樣值得難過?他醒過之後,你得加以勸解才好。不然,他急了起來,自行運動解體,正派門下豈不少卻一位絕世高手?」
神州一乞這一席話,說得石碌連聲稱是。
兩人舉碗對飲,不覺多時,羅端仍未醒轉,石碌忽然「呀!」一聲道:「我怎地忘記還帶有益氣藥片?」
原來他只顧與神州一乞在羅端身上推摩,反忘記該給暈倒的人吃藥。這時想了起來,急摸出一塊藥片,站起身子,欲走過去灌救羅端。
那知才站起身軀,即瞥見鎮口人潮湧出,諸般兵刃閃閃生光,幾條迅如奔馬的身影,相距木過半里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