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現在天色已經全黑了。谷飛雲等四人由長老至通領路,送出少林寺,至通就返回寺去。
谷飛雲等四人走下山徑,差不多已有里許光景,才各自分開,谷飛雲和馮小珍一路,迅快朝東首小徑上走去,荊月姑和珠兒也迅快的朝西首小徑走去。
這兩條小徑,都有著濃密的參天古松,四條人影走上小徑,立即被黝黑的夜色所淹沒了。谷飛雲和馮小珍閃入松林小徑,就悄悄朝東南首繞去。
此刻,正當初更稍過,高大的松林間,枝柯交結,就是大白天也很少天光,黝黑黑的夜晚,就更為黝黑了。
谷飛雲內功精深,自可目能暗視,馮小珍沒練過內功,一般夜色之下,還差可看到一些,但進入這樣濃密的松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叫她如何看得到路徑?忍不住叫道:
「大哥,這林里這麼黑,我……連路也看不見……」
谷飛雲笑道:
「不要緊,來,你把手伸過來,我牽著你走好了,待會出了松林,你就可以看見了。」
馮小珍依言把手朝前伸去,谷飛雲握住她軟軟的玉手,心頭不禁微微一動,趕忙牽著她的手朝前走去。馮小珍走了幾步,忽然輕嗯了一聲,叫道:
「大哥……你走得慢點嘛!」
谷飛雲不覺腳下一停,回過身去問道:
「你怎麼了?」
話聲未落,馮小珍腳下一個跟嚙,低嚶一聲,一下撲入他的懷裡。
谷飛雲慌忙把抱住,低頭問道:
「你沒什麼吧?」
他目能暗視,自可看得見她星目微闔,粉臉紅紅的,一雙玉臂緊緊環抱住自己,一顆頭也偎到了自己懷裡,口中叫道:
「大哥……」
谷飛雲心頭一盪,情不自禁,低下頭去吻著她的秀髮,輕聲道:
「你真像是小孩子,怕黑是不是?」
馮小珍把整個嬌軀貼著大哥,緩緩抬起頭來,眨眨一雙朦朧的星目,幽幽說道:
「有大哥和我在一起,我才不怕呢!」
谷飛雲抱著她柔軟而豐滿的身子,感覺到一顆心幾乎要塞上喉嚨來了,兩頰也似火燒一般熱烘烘的,低頭問道:
「你還說不怕哩!」
馮小珍仰起頭,夢囈般說道:
「大哥,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但我們一直沒有單獨相處過,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就像現在一樣,永遠不要分開。」
她這幾句話,是鼓起了勇氣才說出來的,話一說完一張臉就已羞得像大紅緞子一般,趕快低下頭去,把臉埋在大哥的懷裡。
谷飛雲附著她的耳朵,輕輕地道:
「三妹!你這番心意,我知道,我很感激你……」
他把她一顆頭輕輕抬起,看到她充滿喜悅的星眸,和紅馥馥的粉頰,嬌羞欲滴的模樣,他一顆頭漸漸地低了下去,輕輕地吻著她的眼睛、鼻子,最後找到了兩片薄薄、半啟輕喘的櫻唇,才停了下來,於是四片熾熱的唇,就膠合在一起了。
兩人都是第一次嘗到這樣奇妙的境界,誰也捨不得分開,四條手臂越環越緊,兩個身子也幾乎溶化成為一個。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從奇妙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他凝視著她,還依戀著想再尋找那兩片溫潤櫻唇,她和他甫一接觸,忙輕輕的推著他,說道:
「大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別誤了正事。」
谷飛雲惕然一驚,忙道:
「應該還早……」
馮小珍嬌羞地道:
「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谷飛雲點點頭道:
「好吧!」
他依然牽著她的手,兩人心情顯得滿足愉快,腳步也輕鬆了許多,一路穿林而行,片刻工夫,已繞到了少林寺的左後方。
夜色中這座莊嚴古剎,黑壓壓的矗峙在面前,看去不見一點燈火。
兩人就在松林下站定下來。
馮小珍從懷中取出一方黑布,低聲道:
「大哥,我們可以蒙起來了。」
谷飛雲哦了一聲,笑道:
「不是你說,我倒忘了。」
說著趕緊取出一方黑布,蒙在臉上,只留兩個眼睛。
馮小珍緊張地道:
「我們就要進去嗎?」
谷飛雲道:
「時間還早,這時還不到二更,我們要二更才行動。」
他退後了些,身子靠在一棵大樹站停,她跟了過來,緩緩地偎在他懷裡。
現在面對著少林寺,他們可不敢有絲毫的疏忽,他用雙手攬著她的纖腰,低低地道:
「三妹,時間還早,你這樣休息一會兒好了。」
馮小珍一顆頭靠在他的肩上,側著臉悄聲道:
「你這樣……我……怎麼能休息呢?」
兩情繾綣,時間就會過得很快,晃眼就快接近二更了!
谷飛雲鬆開環在她腰間的雙手,低低地道:
「三妹,是時候了。」
馮小珍奇道:
「這麼快就二更了?」
「差不多了。」
谷飛雲道:
「走,你跟在我後面,一切看我舉動行事。」
馮小珍道:
「我知道。」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掠出松林,只幾個起落,就已掠近圍牆。
谷飛雲吸了口氣,一個人就直拔而起,一下登上了牆頭。馮小珍跟著雙足一點,也躍上了牆頭。
就在兩人飛上牆頭之際,左首牆角間已迅快的出現了兩個手持禪杖的僧人。
谷飛雲沒待他們出聲,趕緊左臂朝上直伸,指了指天。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兩個僧人看到谷飛雲打出暗號,本來正朝兩個攔截過來,忽然間,好像沒有看到兩人似的,依然朝牆角退了回去。
谷飛雲心中暗道:
「原來醉道長早已看出少林寺卧底的姦細是誰了,他派自己兩人前來,只是要證實一下而已!」
心念閃電一動,立即雙臂一劃,凌空朝附近一座殿宇屋檐飛撲過去。馮小珍緊跟著大哥身後,從牆頭點足縱起,躍上屋檐。
這座殿宇屋脊暗陬,也隱伏著兩個僧人,他們早巳看出谷飛雲打出的暗號,是以並未現身,依然隱伏不動。
但谷飛雲目能夜視,早已看到屋脊陰暗處隱伏的兩人,他也只作不知,依照醉道人的指示,領著馮小珍一路朝里行去。
他們走的這條路徑,正是從左側通往少林寺中樞——方丈室的捷徑,中間要穿越過三座殿脊。
但是,只要發現前面有僧人出現,谷飛雲只需舉起左手朝天一指,他們就默默退去。
這下把谷飛雲看得心頭暗暗震驚不已,忖道:
「這一路少說也有二三十名值崗僧人,難道都給張少軒買通了?這就難怪少林方丈會在人不知、鬼不覺的輕易被人劫持出了。」
現在離方丈室差不多隻隔了一重殿宇了,就在谷飛雲思忖之際,瞥見自己來路,又有兩條人影飛掠而來。
當他們飛越過後面一重屋脊之時,敢情發現了值崗的人,其中一人舉起左手,朝天指了指,就毫無阻攔的飛掠而來。
谷飛雲先前還當是荊月姑和珠兒兩人,她們走的是西南方,不應該從這裡來的,再凝目一瞧,才發現兩人同樣以黑布蒙面,但並不是荊月姑和珠兒。心中暗道:
「這回居然遇上真的了。」
忽然心中一動,急忙低聲道:
「三妹,快隨我來。」
話聲出口,人已迎著對面飛掠而來的兩人飛掠過去。
雙方一來一往,自然極快,轉眼之間,就在屋檐間碰上了。對方兩人看到谷飛雲兩人,不禁為之一怔!
谷飛雲迅即舉起左手,指了指天,然後急促地道:
「快走,今晚他們布下了陷井。」
說完,不待對方發問,和馮小珍兩人急匆匆起落如飛,循著原路,朝寺外飛掠出去。
那兩人眼看谷飛雲和自己打著暗號,只說了句:今晚少林布下了陷井,就匆匆退走,自然不得不信,這就一起轉身緊跟著谷飛雲兩人身後追了出來。
谷飛雲在飛掠之際,當然也往後回顧,看到兩人果然中計,跟著自己而來,就放開身手,一路急掠。
片刻工夫,就已飛出少林寺圍牆。他稍稍放緩腳步,卻依然沒有停下來,一面以「傳音入密」朝馮小珍道:
「三妹,我們可得把這兩個人帶回去。」
馮小珍不會「傳音入密」,只是點點頭道:
「好極了。」
這兩句話的工夫,後面的兩人已經追了上來,左首一個低聲喊:
「喂!前面兩位兄台是什麼字型大小?」
谷飛雲就在松林前面站定,轉過身來,冷冷問道:
「二位呢?」
左首一個抱抱拳,道:
「在下三字五號和十七號。」
谷飛雲依然冷聲道:
「你們做什麼來的?」
左首那人望望谷飛雲,疑惑地道:
「二位究竟是……」
谷飛雲道:
「我是一字一號。」
左首那人趕緊抱拳道:
「大公子就在青峰鎮,在下二人奉大公子之命來的。」
谷飛雲道:
「大公子要你們做什麼來的?」
左首那人忽然退後一步,問道:
「難道二位不是奉公子之命來的?」
谷飛雲看他身往後退,顯然對自己起了疑心,但依然託大地道:
「是我在問你,你該先回答我的問話。」
右首那人道:
「二位既是大公子的的手下,何用再問?」
現在谷飛雲明白了,他們口中的「大公子」,敢情就是束無忌了,聞言不覺笑道:
「你們說的是束無忌了,我們是向束無忌傳達命令來的。」
左首那人忽然陰森一笑,道:
「你們既然不是大公子手下,就不會是一字一號了。」
左首一個道:
「這兩個人分明就是姦細,把他們拿回去就好,還和他們多說什麼活?」
說話聲中,鏘鏘兩聲,各自撤下劍來。
馮小珍哼道:
「你們才是姦細!」
谷飛雲望著他們,微微笑道:
「在下也正有這個意思,要把你們擒回去呢!」
左首一個怒喝一聲:
「小子,看劍!」
「嘶!」地一聲,長劍划起了一道弧形劍光,朝谷飛雲頭頸圈來,出手倒也迅捷。
右首一個因他同伴業已對谷飛雲出手,他就手腕一振,刷地一個箭步,朝馮小珍欺了過去,劍勢也隨著遞出。
谷飛雲叫道:
「你們兩個一起還差不多,分開動手,豈不人單勢孤了?」
他身形輕側,就讓開左首那人一劍,左手一伸,施展「捉雲手法」,一下抓住右首那人的劍尖,把他連劍帶人一下拉了過去。
馮小珍叫道:
「大哥,留一個給我。」
谷飛雲笑道:
「這兩個人十分重要,還是由我來對付的好,你只管站著給我押陣,別讓他們跑了。」
右首那人給谷飛雲三個手指撮住長劍,拉了過去,心頭雖然猛吃一驚,但他臨危不亂,趁機左掌直豎,儘力發出一掌,對準谷飛雲胸口擊來。
左首那人第一劍被谷飛雲避開,第二劍也快捷如風再次攻到。
谷飛雲展開「劍遁」身法,一個發掌,一個發劍,看去都極其準確,眼看就要擊中,但就是毫釐之差,一下子偏了過去。
這是谷飛雲在和馮小珍說話之時,他話聲甫落,馮小珍已掣劍在手,咭的笑道:
「我不會讓他們逃走的。」
這可真把兩個蒙面人激怒了,同時發出一聲怒吼,兩柄長劍陡然一緊,聯手朝谷飛雲展開猛攻。
這兩人雖非同門師兄弟,但每人都有一身極高的武功,否則也不會派他們來夜探少林寺了。
兩人發現谷飛雲極為扎手,就各自拿出最拿手的招術來,希望合二人之力,先把谷飛雲制服了再說,因此這一輪攻勢,當真非同小可。
但見劍光來去,快若閃電。
一個在谷飛雲左右前後,劃出一圈又一圈的銀圈,鋪展如雲,一個卻對準谷飛雲正面,飛刺出一簇又一簇的流動銀芒,密集似雨,簡直把谷飛雲一個人影淹沒在雲雨之中。
馮小珍站在一棵大樹下,看得也不禁為之膽顫心驚,明知道大哥不會有事,還是替他暗暗擔心。
她心裡暗忖:
「這兩個賊人一手劍法竟有這般厲害,自己方才幸虧沒有搶著出手,不然還真接不下來,要大哥支援呢!」
「唉!大哥也真是的,還和他們客氣什麼?」
就在她忖思之際,突然響起谷飛雲的一聲大笑,說道:
「你們兩個當真不知進退,在下可要不客氣了!」
話聲中,突然左手疾伸,一把抓住左首那人的握劍右腕,同時鏘的一聲,用他長劍一下磕飛右手那人刺來的長劍,這一招他不但使出「捉雲手」,還使出了「太清真氣。」
但聽「嘶!」地一聲輕響,把震飛的長劍刺空飛射出去兩丈開外。
右首那人眼看同伴被擒,自己長劍又被震脫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心念一動,立即雙腳一頓,從側面竄出,再一頓腳,像箭一般飛掠出去。
馮小珍喝道:
「你往哪裡走?」
身形急掠而起,往前追去。
谷飛雲笑道:
「三妹不用追了,他跑不了的。」
原來他伸手抓住左首那人手腕之後,看到右首那人竄了出去,立即足尖輕蹴,飛射出幾粒石子,打中對方身後穴道,已被制住了。
馮小珍剛掠出一步,就剎住身形,喜得跳了起來,親蜜地道:
「大哥,你好棒啊!」
谷飛雲笑了笑,從臉上放下蒙面黑布,然後也把兩個蒙面人蒙面的黑布撕下,朝馮小珍道:
「好了,我們可以回去覆命了。」
兩人押著穴道受制的兩人,退出小徑,還沒走近少林寺山門,只見至通已經站在那裡,雙手合十說道:
「貧衲奉醉道友之命,已在這裡等候二位多時了。」說到這裡,目光一掠另外兩人,忍不住問道:
「谷施主,這二位是……」
谷飛雲含笑道:
「大師,還是到裡面再說吧!」
至通身為少林寺長老,功力精深,自然看得出這兩人身上穴道受制,是以不再多問。
馮小珍問道:
「大師,二姐和珠兒回來了沒有?」
至通合十道:
「二位女施主剛回來不久。」
馮小珍道:
「大哥,我們快走咯!」
至通道:
「谷施主兩位請隨貧僧來。」
谷飛雲、馮小珍押著兩人跟隨至通進入山門,再折入長廊,回到達摩院。
達摩院的護法弟子幾乎全出動了,在院內院外四周嚴密戒備,如臨大敵。
至通領著四人一直來到後院,(達摩院有兩進屋宇,並不是少林寺的後院)只見中間一間大客廳上,燈燭通明,至慧大師、至清大師、醉道人、荊月姑、珠兒都坐在椅上。
珠兒看到谷飛雲進來,忙道:
「谷大哥回來了,咦!這兩人是誰?」
至通把四人領到廳上,便自退了出去。
醉道人含笑道:
「谷小施主兩位辛苦了,你們還帶來了這兩個人,可見此行的收穫不少。」
谷飛雲站著把方才經過的情形,詳細報告了一遍。
這話聽得至清大師臉色劇變,憤怒地道:
「這還得了?本寺設置的崗位,就該嚴密無間,如今荊姑娘二位從西南方進入中樞地帶,只舉手打了個暗號,就通行無阻,谷施主二位從東南方進入,同樣通行無阻,由此可見本寺這些警戒,業已形同虛設,這些逆徒難道全和通天教勾結了?」
從他的話中,可聽出荊月姑、珠兒二人的行動,也是和谷飛雲一樣通行無阻。
醉道人呵呵一笑,道:
「大師不用激動,張少軒自幼在少林寺出入,買通也好,脅迫也好,只要他存心拉攏,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口氣微頓,續道:
「昨晚貧道請至慧大師一起去巡視一遍,他們這些心懷鬼胎的人,看到監守大師陪同一個素不相識的道士同去,臉上自會露出疑懼神色,即此一點,也就夠了,所以貧道要至慧大師把昨晚原班人馬,今晚再派他們去值夜,主要就是為了要證實一下,看看這些人是否有毛病?現在既然試出來了,方丈大師的失蹤,也就有了答案,此事就交給大師去處理了,不過有一點,大師務必注意,就是必須取得他們真實的口供。」
至清大師倏地站起,點頭道:
「老衲會叫他們從實招供的。」
「大師且慢!」
醉道人搖了搖手,續道:
「兩處值崗的人不在少數,大師如在此時加以詢問,只怕會有人脫逃,因此現在最好不動聲色,以免打草驚蛇,等天亮之後,他們交班迴轉禪房,就容易一網成擒。」
至清大師合掌道:
「道友顧慮極是,老衲承教了。」
醉道人稽首道:
「不敢!唔,我們現在不妨先問問這兩個人,最好把其中一人押到後進去,就不怕他們串供了。」
谷飛雲道:
「不要緊,在下點了他們昏穴,只要先解開一人的穴道就好。」
「如此就好!」
醉道人點點頭,目光朝至善、至清二位大師看去,續說道:
「誰問他們?」
至清大師道:
「貧衲之意,還是叫至中師弟來問的好。」
至慧大師頷首道:
「至中師弟執法嚴峻,本寺僧侶偶有觸犯清規,都是由他審理的,這兩個人就交他問話好了。」
至清大師合十道:
「小弟遵命。」一面抬頭喝道:
「請至中師弟進來。」
一會工夫,但見五短身材的至中急步走入,合十道:
「院主召見,不知有何差遣?」
至清大師一指左首兩人,說道:
「這二人夜闖本寺,如入無人之境,顯與本寺不肖僧徒暗中勾結,師弟可得仔細問問他們。」
至中合十道:
「小弟遵命。」接著又請示道:
「院主之意,是要小弟把他們二人帶回院去問話嗎?」
至清大師一擺手,道:
「這是十分機密之事,不宜讓多人看到,你就在這裡問好了!」
「是,」至中答應一聲,立即走了過去。
只見他一手把左首一人提了出來,然後在他身上連續拍了三掌,解開他三處受制穴道,卻又迅快的點了他下盤兩處穴道,防他趁機逃走,手法俐落,可說出手如電,不愧為刑堂老手。
那人身子機伶一顫,剛睜開眼來,至中就沉喝道:
「說,你叫什麼名字,那一門派的弟子?」
那人桀傲地望了眾人一眼,大聲道:
「老子就是釋迦弁尼。」
至慧、至清口中低誦佛號。
至中臉色一沉,喝道:
「你敢褻辱我佛如來!」口中說著,右手揮起重重的摑了他一個耳光,直打得左首那人口齒間沁出一絲絲的血來。
至中沉喝道:
「快說,你叫什麼名字,哪一門派的人?」
那人冷漠地道:
「你打得好,老子沒有姓名,沒有門派……」
至中哼道:
「你不肯說,咱們是不會放過你的,一直等你說出實話為止……」
珠兒看他光說不練,沒使一點手段,對方如何肯說,忍不住插口道:
「大師父,這賊人狡猾得很,不給他一點厲害,是不會招供的,我幫你點他五陰絕脈,看他還敢不敢強?」
話聲甫出,人已閃到那人身前,抬腕之間,一連點了他五處經穴。
那青衣人身軀微微一震,臉色隨之大變,滿包著紅絲的雙目怒瞪了珠兒一眼,立即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一語不發。
至中看珠兒出手如飛,她口中說要點他五陰絕脈,但所點穴道,連自己也說不出穴道名稱來,心中不禁大感驚異,暗道:
「這會是什麼穴道?」
就在這一瞬間,那青衣人身上已經起了一陣顫抖,雙頰赤紅,額上同時綻出一粒粒的汗珠來,他似乎在強自忍耐,但他越想忍耐,身子越抖得厲害,雙手五指緊握,臉上也綻露出一根根紫筋來。
這一情形,顯然是逆血倒行之象。
只聽他發出連聲悶哼之後,忽然雙目乍睜,張大了口,喘息著道:
「我說了……快解開……我穴道。」
珠兒撇撇嘴,道:
「還早得很,這時替你解開穴道,你不肯完完全全說出來呢!」
青衣人身軀顫抖得無法自己雙目赤紅,神情猶厲,嘶聲道:
「我說……我一定全說出來,求求你……快快解開……我穴道……求求你……」
至慧大師究是有道高僧,慈悲為懷,看得不忍於心,忙說道:
「女施主就替他解開穴道吧!」
醉道人道:
「珠兒,大師既然這麼說了,你就替他解開穴道吧!」
珠兒冷笑一聲,道:
「沒用的東西,連這點點都受不住,還想充什麼硬漢。」手掌一翻,朝那青衣人胸頭反拂過去。
那青衣人口中大叫一聲,往後跌坐下去。
珠兒朝至中笑了笑,道:
「大師父現在可以問他了。」
至中身為戒律院長老,專管少林寺犯規僧侶口供,但也從沒有動過像珠兒這樣嚴厲的手法,看得他怵目驚心,連忙雙手合十道:
「多謝女施主。」一面跨上一步,朝著青衣漢子喝道:
「施主現在該老老實實的說了吧!」
青衣漢子坐在地上直喘息,經過這番折磨,那裡還敢半個「不」字,聞言嘶聲道:
「你要問什麼,只管問吧!」
至中道:
「貧衲還是一句老話,你先說說叫什麼名字,那一門派的……」
青衣漢子道:
「存下呂子春,是歸二先生門下。」
至慧大師身軀一震,失聲道:
「會是歸老施主門下?」
谷飛雲道:
「大師父,你問他是何人手下?」
呂子春道:
「在下是三公子手下第五號。」
至中問道:
「三公子是什麼人?」呂子春道:
「三公子就是秦劍秋。」
至中又道:
「秦劍秋是什麼人?」
呂子春道:
「在下是奉家師之命,聽候三公子差遣,並不知道他的來歷。」
至中問道:
「你們昨晚劫持本寺方丈,藏地何處?」
呂子春愕然道:
「在下不知道,在下並沒有劫持貴寺方丈。」
至中怒哼道:
「你還說沒有,方丈不是你們劫持的,還有什麼人?」
呂子春道:
「貴寺方丈,真的不是在下劫持的,在下昨晚並未派到什麼任務,今晚是奉大公子之命來覷探貴寺動靜的。」
至中問道:
「大公子又是什麼人?」
呂子春道:
「大公子就是束無忌。」
至中不知束無忌是誰?正待再問,谷飛雲介面道:
「束無忌是通天教主門下大弟子。」一面朝呂子春問道:
「那麼,你們二公子一定是張少軒了。」
呂子春應道:
「是的!」
谷飛雲又道:
「你是歸二先生門下,不知武當派已有多少人成為二公子秦劍秋的手下了?」呂子春道:
「三公子是來指導我武當派的,凡同武當弟子,都是三公子的手下,這和二公子來指導少林寺一樣。」
至清大師怒哼一聲,道:
「張少軒不過是本寺一名孽徒而已,他配來指導少林寺?」
至中抬目問道:
「院主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至清大師道:
「問他,張少軒、秦劍秋現在那裡?」
呂子春道:
「大公子、二公子目前都在三公子府上做客。」
至中問道:
「秦劍秋住在那裡?」
呂子春道:
「青峰鎮秦家堡。」
至中聽得不禁一怔,說道:
「青峰鎮秦家堡?那不是雙環無敵秦大鈞秦老施主的家裡嗎?」
雙環無敵秦大鈞今年已經七十有五,還是歸二先生的師兄,他外號雙環無故,使的可不是雙環,而是以「雙環手」出名,在武當派中輩份極尊。
呂子春應道:
「正是。」
至中問道:
「不知秦劍秋是秦老施主的什麼人?」
呂子春道;
「三公子就是秦老爺的哲嗣。」
至慧大師喟然道:
「真想不到秦老施主的哲嗣,竟會是老魔頭的門下。」
醉道人笑道:
「通天教主一意要顛覆少林、武當二派,處心積慮已久。要把秦大鈞的兒子收為門下,也並不足奇。」
至中眼看已經問得差不多了,就抬手點了呂子春的穴道,把另一個青衣漢子提了過來,隨手拍開他被制的穴道,一面喝道:
「施主聽著,呂子春已經全部招供了,你若有半句虛言,就要你嘗嘗五陰絕脈逆血倒行的滋味,施主你自己,衡量吧!」
那漢子聽說呂子春已經全部招供了,自己就犯不著再吃苦頭,忙道:
「在下知無不言,大師要問什麼,在下一定實話實說。」
他果然十分合作,有問必答,他叫劉子明,是泰大鈞門下七弟子,武當派俗家弟子,這一代的排行是「子」字。
問到劫持少林方丈,他也回說一點都不知道,看情形他和呂子春真的是沒有參與這件事了。至清大師朝至中擺了一下手,至中就點了劉子明的穴道,一面合十請示道:
「這兩個人院主準備如何處置?」
醉道人沒待至清大師開口,就含笑說道:
「你們不好處理,不如就交給貧道來處置好了。」至清望望至慧大師,雙眉微攢,說道:
「師兄,方丈失蹤之事,你看該怎麼辯呢?」
至慧大師道:
「據這兩人的口供,方丈是否被劫持到青峰鎮,還不能確定,只好慢慢的查證,一步一步的來,至於寺內潛伏的姦細,師弟只管全權處理好了。」
至清大師站起身,合十一禮道:
「小弟遵命!」
說完,迅速退了出去。
至慧大師朝醉道人合十道:
「對敝寺方丈失蹤一事,不知道友的看法如何?」
醉道人然須笑道:
「方丈大師被張少軒所劫持,應該毫無疑問,但他避入秦家堡,這事就十分複雜棘手了。」
至慧大師頷首道:
「道友說得不錯,秦老施主在武當派聲望極隆,幾乎已是武當派俗家中的領袖人物,如果張少軒把方丈藏匿在秦家堡中,當真是十分棘手之事。」
珠兒道:
「今晚我去秦家堡看看。」
醉道人忙道:
「不可,查當然要查,但不是你一個人去。」
珠兒喜孜孜地道:
「道長,我和什麼人一同去呢?」
醉道人道:
「咱們一起去。」
至慧大師道:
「老衲呢,道友又如何差遣?」
至慧大師道:
「敝寺為了搜救方丈,只要有利於搜救,任何一個僧侶,均悉聽調度,包括老衲在內,道友毋須客氣。」
「大師言重了。」
醉道人續道:
「貧道確實要有貴寺的人相助,但貴寺一向由羅漢堂負責,因此貧道想請至遠大師協助也就夠了。」
至慧大師點點頭道:
「如此也好。」一面又回頭吩咐道:
「了得,去請至遠師弟來一趟。」一名鵝黃僧衣的小沙彌合十應「是」,迅即往外行去。
第二天一早。
谷飛雲、荊月姑、馮小珍、珠兒四人悄悄離開了少林寺,回到登封客店,會了店帳,就跨上牲口,出南門而去。
羅漢堂住持至遠大師也在天色大亮之後,率同師弟至光和八名弟子離開少林寺,一路上朝南首奔行而去。
谷飛雲等四騎還沒馳近金店,荊月姑回頭和珠兒低低的說了兩句,珠兒點了點頭,突然,一個「鴿子翻身」,從馬背上飛落地面,再一個旋身,竄入路旁草叢,瞬間不見。
荊月姑也在珠兒飛身落地之際,一把抓過僵繩,讓珠兒的那匹馬和自己的馬同行。
四騎過去之後,稍後又有一頭騾子馱著一個布販朝金店而來。
這布販約莫三十齣頭,戴著一頂斗笠,身邊放著兩三匹花布,不徐不疾的跟在谷飛雲四騎後面,進入小鎮,他忽然在路邊停了下來,買了四個饅頭,繼續上路。
珠兒跟在他後面,暗暗冷笑,果然,那賣饅頭的背起木箱,又急匆匆的跟了下去。
傍晚,趕到臨汝,布販好像沒有盯著谷飛雲四騎,自顧自策騾進城。
賣饅頭的落後甚多,但到了城門口,就有一個灰衣人跟他賣饅頭,等賣饅頭的一走,他就遠遠跟著過去。
賣饅頭去的方向,正是谷飛雲四人落腳的那條橫街,他站定下來,眼梢看到灰衣人跟了過來,故意走近客店門首,高聲叫道:
「賣饅頭!」
珠兒現在明白了。
布販、賣饅頭的、灰衣人,都是對方的眼線,他們有三個,甚至於四、五個之多,前後參差,一個告訴一個,萬一有人被識破行藏,少了一個,還有幾個可以傳遞消息。
「哼!我一個也不會讓你們遞到消息的。」
賣饅頭的在客店門前高聲喊了幾聲之後,就揚長走去。
那灰衣漢子則在對面一家雜貨鋪門口停了下來,也不時地在涼棚下走動,但走來走去,都是在這幾個鋪子面前,一看就知他是在等人,不,他是奉命臨視谷飛雲四騎來的。
現在珠兒悄悄朝他走了過去,還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灰衣漢子赫了一跳,急忙轉過身去,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面前,不覺臉色一沉,哼道:
「你做什麼?」
「沒做什麼!」
珠兒搖搖頭,又道:
「我大哥要我來的,說你辛苦了。」
灰衣漢子問道:
「你大哥是誰?」
珠兒壓低聲音,一本正經地又說:
「我大哥說,你賣了饅頭還沒來得及吃,所以要我來幫你個忙,讓你坐下來安心地吃饅頭,等你吃完了,我還有話要問你呢!」
灰衣漢子盯著她,問道:
「你大哥有沒有告訴你口號?」
「口號?什麼口號?」
珠兒眨眨眼睛,問道:
「你先說出來聽聽?」
灰衣漢子道:
「你大哥既然沒和你說,那就算了。」
「不!」珠兒扭著身子,不依地說道:
「也許我聽說過呢,你快說出來聽聽嘛!」
「好吧!」灰衣漢子道:
「這和對對子一樣,你對得上就好。」
珠兒喜孜孜地道:
「好嘛!」
灰衣漢子道:
「上聯是青虹貫日月。」
珠兒問道:
「下聯呢?」
灰衣漢子道:
「下聯要你說了。」
珠兒道:
「我偏要你說。」
灰衣漢子道:
「你大哥沒告訴過你?你還是回去問你大哥好了。」
珠兒道:
「我大哥要我來替你的,你們見了面有口號,自然要告訴我了。」
灰衣漢子道:
「你說不出下句,我還疑心你是不是你大哥要你來的呢?我怎麼可以告訴你呢?」
珠兒頓頓腳,唉道:
「時間寶貴,我還沒吃飯呢,你快點說出來才好。」
灰衣漢子看著她,懷疑地道:
「你大哥在那裡?」
珠兒不耐地道:
「你真羅嗦!」
小手一下搭在灰衣漢子的肩頭,五指一攏,喝道:
「你還不快說?」
灰衣漢子突覺珠兒五根手指有如鐵箝一般,抓得愈來愈緊,口中「啊」了一聲,怒聲道:
「小丫頭……」
珠兒哼道:
「你說不說?看你能熬到幾時去。」
手指又加了幾分力道,灰衣漢子連哼也沒哼一聲。
珠兒氣道:
「你還逞強?」
手上又加了兩成力道,灰衣漢子依然沒有作聲。
珠兒不覺奇道:
「你真……」
話未說完,瞥見灰衣漢子的臉色由白而灰,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來,這下可把珠兒赫了一跳,咦道:
「你居然服毒自殺了。」
慌忙放手,灰衣漢子砰然跌倒下去,珠兒趕緊閃身溜走。
只聽路邊有人叫道:
「不好了,這人中暑啦!」
珠兒已經溜進客店,把經過告訴了荊月姑,一面說道:
「可惜他只說了上面一句。」
馮小珍道:
「不要緊,還有兩個,明天我去問他們。」
荊月姑笑道:
「不用問,問他們也是不會說的。」
馮小珍道:
「不問,他們會說嗎?」
荊月姑道:
「這件事還是要小妹去,問不出來,不會套嗎?」
珠兒眨動眼睛問道:
「怎麼套法?」
荊月姑道:
「你附耳過來。」
珠兒依言附耳過去,荊月姑附著她的耳朵,低低的說了兩句。
珠兒咭的笑出聲來,說道:
「二姐,你這辯法好極了。」
馮小珍道:
「看你們好像很神秘,難道我不能聽嗎?」
荊月姑道:
「三妹又多心了,這裡是客店,我只是防隔牆有耳而已。」
說著,又附著馮小珍耳朵,低低的說了一陣。
馮小珍道:
「我為什麼不能去呢?」
荊月姑道:
「小妹的輕功比咱們兩人高明得多,她去才不露形跡。」
馮小珍道:
「好嘛!」
只聽谷飛雲在門口說道:
「你們三姐妹又在商量什麼了?」
隨著話聲,走了進來。
荊月姑悄聲道:
「我們離開登封,我想束無忌很可能會派人跟蹤我們下來,所以要小妹中途離開,覷探有沒有人跟下來,結果果然有人綴了下來,而且還不止一個。」
谷飛雲道:
「一共有幾個?」
荊月姑又道:
「一個被小妹發現,已經服毒自殺了。」
接著,把珠兒所遇過說了一遍。
谷飛雲道:
「明天遇上了,把他們制住穴道就好了。」
「不!」荊月姑道:
「就算制任他們穴道.最多也不過六個時辰,他們醒來了,還是會說出我們行蹤的。」
谷飛雲道:
「難不成殺了他們?」
「不用殺他們。」
荊月姑含笑道:
「我們只要略施小計,包管他們不會再盯著我們來了。」
谷飛雲道:
「你有什麼好計?」
馮小珍道:
「法不傳六耳,大哥,你不用多問,到時自知。」
谷飛雲笑著道:
「好,好,我不問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用過早點,會帳走出店門。
四匹馬出了城門,突然加快速度,奔行之中,珠兒又輕盈的離鞍飛開,一下閃入路旁草叢之中。
過沒多久,那布販果然騎著騾得得的跟了下來。
珠兒喝道:
「不準回頭,青虹貫日月!」
「是,是!」布販連聲應「是」,一邊答道:
「闡教行天壤。」
「對了。」珠兒依然沉聲道:
「你有什麼報告?」
布販道:
「小的奉命跟蹤谷飛雲,他們一路南行,好像是去青峰鎮的。」
「哼!他們到不了青峰鎮。」
珠兒續說道:
「現在大公子另有安排,你們不用再跟下去了,聽著,你們的新任務,速回登封,覷伺少林寺動靜,如果少林和尚大批出動,你們可暗中尾隨,沿途留下記號,不得誤事。」
布販連應了兩聲「是」,接著道:
「昨晚丁小七守在招商客棧對面,似已被對方發覺,服毒自殺……」
珠兒道:
「我已經知道了。」
「是,是。」布販又道:
「請問小的如何和你老聯絡?」
珠兒道:
「不用。」
布販因自己已有新任務,急忙掉轉騾頭,發現身後那人早已走了,心中暗暗道:
「大公子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
他為了要趕去通知賣饅頭的,急急策騾循著原路趕了回去。
谷飛雲等四人也就繼續趕路,第三天中午,他們就抵達光化,渡江之後,再趕去三官殿(廟名),這是醉道人指定他們落腳之處,要他們在三官殿待命的。
二天行程,他們把奉命跟蹤的布販等人巧妙地支使開去了,因此,他們的行蹤,對方就沒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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