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長真子陪同谷飛雲三人,來至西首一座別院,這是鎮獄宮下院接待賓客之所。
庭院前有假山、魚池及許多盆栽花木,迴廊雕欄間,一排九間精舍,窗明几淨,十分清幽。
一名青袍道人看到長真子領著三人進來,立即迎著躬身道:「弟子參見七師叔。」
長真子吩咐道:「這三位少俠是觀里的貴賓,你快去打開三間房門,準備洗臉水、茶水。」
那青袍道人連聲應「是」,過去打開三間房門,躬身道:「請三位少俠入內看看,還需要些什麼?」長真子抬抬手,說了聲:「請。」
谷飛雲三人走入房中,但覺每一間客房都布置得精緻典雅,比之大城市中大客店的上房還要講究。
長真子問道:「三位少俠,這房間還可以吧?」
谷飛雲忙道:「太好了,在下兄弟真是太打擾了。」
長真子笑道:「三位少俠難得到華山來,掌門人要三位多盤桓幾日,住在這裡,就像自己家裡一樣,不用客氣。」
谷飛雲道:「多蒙掌門道長愛護,只是在下有事在身,不克久留,明天一早,就要告辭。」
長真子一怔,道:「谷少俠明天就要走?」
谷飛雲道:「在下已和道長說過了,在下是尋找父母來的,一日沒有找到家父家母,在下就一日安不下心來。」
長真子道:「谷少俠說的也是實話,但既然來了,總得小住幾日才行,貧道真希望谷少俠能多住幾天,好向谷少俠討教呢!」
谷飛雲道:「道兄這話又客氣,應該是在下兄弟向道兄多多請教才是。」
長真子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動,好像要說什麼,接著淡淡一笑道:「谷少俠三位先稍事休息,貧道暫且告退。」
說完,打了個稽首,就退出房去。
那青袍道人給三人送來洗臉水,又送了一壺茶來,就退出房門而去。
荊月姑、馮小珍盥洗后,相偕來至谷飛雲房中。
谷飛雲道:「茶剛送來,二位賢弟,坐下來喝盅茶吧!」
荊月姑站在邊上一把椅子坐下,拿起茶壺斟了三盅茶,一面說道:「大哥,華山派名列武林四大劍派,掌門道長看去仙風道骨,人卻挺隨和的。」
谷飛雲喝了口茶,笑道:「這是真正的有道之士。」
馮小珍道:「他相也看得很准,我真想請他給我們看看呢!」
谷飛雲笑道:「掌門道長不是也給你們看了嗎?」
馮小珍道:「那是隨口說說而已!」
谷飛雲看著她,笑道:「老道長說了一句話,你沒有聽出來嗎?」
馮小珍睜大眼道:「他說的哪一句?」
谷飛雲道:「秀外慧中。」
荊月姑臉上飛紅,輕啊道:「莫非老道長已經看出我們是女扮男裝的了?」
谷飛雲道:「他連我練的是玄門內功都看得出采,你們臉上又沒易容,只是穿了男裝而已,如何瞞得過老道長的法眼?我想他一定看出來了。」
馮小珍的臉蛋兒驟然紅了起來,羞急地道:「這怎麼辦?多難為情?「谷飛雲笑道:
「這有什麼關係?自古以來,許多俠女行走江湖,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大都易釵而弁,改穿男裝,老道長又沒說明,三弟用不著放在心上。」
馮小珍道:「話是不錯,老道長看出來了,就是不說,見了面,多不好意思?」
荊月姑笑道:「馮三俠不是說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嗎?這樣臉嫩怎麼行?」
馮小珍挺了挺胸,說道:「荊二俠這話說對了,咱們兄弟要跟大哥揚名江湖,自然不在乎這些了。」
說著,不覺笑了起來。
只聽長真子的聲音在門口叫道:「谷少俠,貧道來了,沒打擾三位吧?」
谷飛雲連忙站起身道:「道兄請進。」
長真子含笑走入,說道:「三位少俠難得到華山來,貧道奉命擔任招待,想請三位少俠出去走走,以盡嚮導之職。」
馮小珍喜道:「好啊,我們就因為不認識路,才會迷路的,有道兄作嚮導,就可以一覽華山之勝了。」
長真子笑道:「三位如能盤桓上十天半個月,也只能走馬看花,未盡其勝,今天只有半天工夫,只能在附近走走了。」
馮小珍催道:「大哥,那就快些走了。」
谷飛雲三人由長真子領路,登上峰頂,來至玉女宮前,長真子指著周圍二百尺的池水,說道:「這玉井也叫玉女面盆,池中生千葉白蓮,服食了可以成仙。」
馮小珍問道:「真有這種事嗎?」
長真子笑道:「仙緣可遇而不可求,但這是古老的傳說,也許確有此事。」
馮小珍道:「連你們住在山上的人都沒有遇上過,我們就更難遇上了!」
長真子大笑道:「我們之中如果有人遇上了,就已成了真仙,還會留在觀里當道士嗎?」
一行四人由玉井樓、玉女祠、蓮花坪、到辛夷坪、上二仙庵、紫氣石,越過雞口,到北崖水簾洞。
長真子領著三人由棧道鑽入瀑布下面,洞口白雲繚繞,香草叢生,白蒙蒙的細霧中,現出仙人的石像來。
荊月姑道:「這洞真是鬼斧神工,何等壯觀,真是偉大極了。
長真子笑道:「這座石洞和西元、正陽、昭陽,並稱華山四大著名洞府。」
回到鎮獄宮,長真子領他們參觀了陳列歷代掌門畫像的祖師殿,和華山派弟子練劍的觀劍台。
此刻已是申時稍偏,沒有人練劍,但台下一片黃沙鋪成的廣場,足可容得一百多人揮舞長劍,足見華山派門人,不在少數了。
最後回到前廳客廳休息,桌上早已替四人沏好了茶。
谷飛雲道:「參觀了貴派,才令人知道領袖武林的名門正派,果然是名不虛傳了。」
長真子看了他一眼,笑道:「谷少俠出身少林,還是方丈大師的師弟,少林寺有八百僧侶,俗家弟子遍天下,規模要比敝派要大得多了。」
谷飛雲不好說少林方丈的師弟其實是自己父親,只是淡淡一笑道:「在下師父是孤峰上人,他老人家從沒和在下說是少林寺出身,在下其實並不能算是少林門下。」
話聲出口,突然想到師父明明是頑石大師,但他老人家卻對自己說叫孤峰上人,原來因為他老人家乃是父親的師父,所以才化名孤峰上人的。
長真子聽得奇怪,道:「谷少俠尊師不就是頑石大師嗎?」
谷飛雲道:「他老人家從沒有和在下說過他是頑石大師,在下就不知道了。」
長真子道:「頑石大師離開少林寺之後,就自號石頭和尚,武林中人都把他視為佛門怪傑,貧道小時候常聽大師兄說起,對尊師好像十分推崇。」
谷飛雲道:「對了,道兄和掌門道長年齡差得很多。」
長真子道:「貧道是先師關門弟子,從小由大師兄代師傳藝,所以名雖師兄,實同師徒。」
說到這裡,站起身道:「時間不早,咱們該下山了。」
經過這半天時間,谷飛雲覺得長真子為人爽直,和自己三人極為談得來,自己出道江湖,自然要多結交一些名門正派中人才好,因此在下山的路上,和長真子交談較多。
迴轉下院,已是傍晚時光。
長真子把三人送回客舍,說道:「谷少俠三位請回房去洗把臉,住在這裡的賓客,晚餐會由廚房送來的,恕貧道告辭了。」
谷飛雲道:「道兄何用這麼費事,在下兄弟和大家一起到齋堂進膳就好了。」
長真子笑道:「這是敝觀的的規定,有人住進賓舍,就已通知了廚房,三位是敝觀貴賓,怎好和觀中弟子一起用膳呢?好了,恕貧道失陪了!」
朝三人打了個稽首,轉身往外行去。
一名青袍道人果然給三人送來洗臉水,等三人洗過臉,打著稽首道:「三位少俠請到膳廳用餐,貧道替三位帶路!」
三人隨著他由迴廊走入中間一間,此時已經張上了燈,膳廳相當寬敞,中間只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早已放好八盤茶餚,卻只有三副碗筷。
谷飛雲問道:「道兄,這裡沒有別的客人嗎?」
青袍道人躬身道:「一般遊客,都是住在前面客舍的,這裡是敝派接待貴賓之所,所以平日難得有人住到這裡來,三位請用膳吧!」
說完,青袍道人便退了出去。
谷飛雲道:「華山派把我們當作貴賓,真是不好意思!」
荊月姑道:「既然來了,那就不用客氣了。」
三人各自佔了一方,雖是素齋,每一盤都做得十分可口,三人用過飯,回到房中,青袍道人又給三人沏了茶送來。
荊月姑、馮小珍因時間尚早,就在大哥房中坐下來喝茶聊天。
馮小珍道:「大哥,鐵扇子這人蠻不錯的。」
谷飛雲點頭道:「他不但談吐不俗,讀過不少書,就是一身所學也相當高明呢!」
馮小珍問道:「大哥怎麼看出來的?」
谷飛雲笑道:「他陪我上下峻岭,一直和我並肩而行,走得不疾不徐,也不見他有半點喘息,這一路和我交談著,如果內功較差能辦得到嗎?」
馮小珍道:「但我和二哥也沒喘氣啊!」
谷飛雲笑道:「你們在紫雲岩練了五個月的功,已經今非昔比,哪能和一般練武的人相提並論?」
馮小珍道:「他是七師弟.難道會比他五師兄還高明?」
谷飛雲道:「三弟,你真是小看了華山派,人家屹立武林,號稱四大劍派,靈敏百年來,歷久不衰,自然有他們的長處。你在第二招就勝了那位道長,並不是他劍法不濟,老實說他在功力方面勝你甚多,只是你使的劍法身法,出自師母,使他無所適應,如果你使的是從前的劍法,十招之內必敗無疑,所以他才會說接得下他十招,就放我們下山,他原本是有必勝把握的。」
荊月姑道:「大哥說的不錯,師父也說,我們內力尚淺,下山之後還要勤加練習,不然,遇上真正高手,還會吃虧的。」
馮小珍道:「好吧,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去練功了。」
荊月姑跟著站起,說道:「大哥,明天見。」
兩人退出房去,谷飛雲起身閂上房門,脫下長衫,一口吹熄燈火,就在床上盤膝坐定,運起功來。
谷飛雲自從在桐柏山望仙觀練成「太清心法」,每天晚上都是坐著練功,從不躺下睡覺,現在練成了「紫氣神功」,自然更上層樓,一經跌坐,就能進入渾然忘我之境。
時間漸漸接近二更,突然,南首窗下,響起極輕的彈指之聲。
谷飛雲緩緩睜開眼,只聽窗外有人輕聲叫道:「谷飛雲,你出來。」
谷飛雲迅速跨下床,披上長衫,一手拿起長劍,輕輕開啟房門,走出長廊,瞥見南首牆頭似有人影一閃而沒,這就長身掠起,一下縱身飛上牆頭,凝目看去,果見一條人影已在十數丈外,凌空飛躍,朝西掠去,也就施展輕功,一路跟蹤下去。
不過一會工夫,就已飛出下院圍牆,那人影依然一路飛掠,去勢極快,以目前谷飛雲的輕功來說,要想追上他也並非難事,但為了要看看此人把自己引出來究竟有何目的?是以只使出五六成功力,和對方保持了十來丈距離,一直跟在那人身後,並沒有迫近上去。
現在一前一後兩條人影穿出松林,(鎮獄宮下院是在一處山谷之中,這是向外的唯一通路)前面那條人影依然沒有稍停,循著一條山徑奔掠如飛。谷飛雲也不即不離的跟了下去,依然和他保持了十來丈的距離。
片刻工夫,已來到一處荒僻山坳間,前面那條人影奔到一棵大樹下,忽然剎住身,轉過身來,這自然是要在這裡和谷飛雲見面了。
谷飛雲和他只差了十來丈距離,自然來得很快,就在那人轉過身來之際,也已到了他面前,停住身形。
那人朝谷飛雲笑了笑道:「少俠想不到會是貧道吧?」
原來他正是華山七真的長真子。
黑夜之中,谷飛雲目若明星,含笑道:「在下早已看到是道兄了。」
長真子微微一怔,又道:「那麼谷少俠可知貧道約你到這裡來,是什麼事呢?」
谷飛雲看著他,問道:「在下正想請教?」
長真子被他看得微感不安,勉強笑道:「貧道不是說過,有機會想見識見識谷少俠的身手,此處即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會來,正好讓貧道開開眼界。」
谷飛雲笑道:「原來道兄還一直記著三弟那句話.其實……」
長真子不待他說下去,連忙搖手,笑道:「貧道和谷少俠一見如故,才約谷少俠出來的,谷少俠不用再推辭了,貧道只是為了開開眼界而已。」
他不待谷飛雲開口,舉了舉手中鐵扇,又道:「谷少俠長劍不是帶來了嗎,貧道想以手中鐵扇討教幾招,我們只是友誼賽,大家點到為止,谷少俠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谷飛雲看他說的坦誠,自是不好再推辭了,這就爽朗地道:「道兄既然一定要在下獻醜,在下只有奉陪了。」
長真子輕笑道:「多謝谷少俠,那就請亮劍吧!」
他雖已四十齣頭,但皮膚白皙,身材較瘦,看去依然英俊瀟洒,尤其打開摺扇,輕輕扇著,這份模樣倒有幾分像王孫公子一般。
谷飛雲看得心頭突然一動,他和束無忌動過幾次手,還有張少軒、秦劍秋在和人動手之前,不是也和他一樣,使人有一種洒脫悠閑之感?他莫非……
長真子看他望著自己出神,心頭也不期暗暗一跳,眨動目光,輕聲叫道:「谷少俠,你怎麼還不亮劍呢?」
谷飛雲緩緩抽出長劍,抱胸而立,抬目笑道:「道兄請賜教了。」
長真子摺扇隨手划起,左足倏地跨上,口中說道:「貧道有僭了。」
一道半月形的扇光直劃過來,身形輕輕一閃,忽然閃到了谷飛雲右首,手腕一翻,迅速帶轉扇勢,變成了橫掃,內勁嘶然,從扇面湧出。
谷飛雲在他欺到右首之時,身子跟著斜轉過去,直豎的長劍用劍脊朝他橫掃而來的扇面上壓下。
這一招並無招式,只因自己此劍削鐵如泥,怕削毀了對方的扇子,才改用劍脊的。
哪知人影一閃,長真子忽然不見,不,一縷勁風朝自己身後右肩射來。
谷飛雲心頭一怔,急忙施展「劍遁身法」身形輕旋,避敵還擊,刷的一劍斜劃出去,這旋過身去,劍光也正好朝長真子追擊過去。
長真子肩頭輕輕一擺,就讓過劍勢,鐵扇早已收攏乘勢點了過去。谷飛雲看他施展的身法,果然和束無忌一般無二,心中更加明白過來。
老實說,方才還未交手之際,長真子摺扇輕搖的神態,早已使谷飛雲生了疑,所以一直沒有展露自己所學,只是隨手肆應,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麼花樣?
長真子展開身法,谷飛雲也展開了身法,這一來,兩人身形交互閃動遊走,兩件兵刃卻成了互相追逐的點綴品,好像只是虛相指點,根本誰也攻不到誰?長真子心頭暗暗稱奇,忖道:「師父『靈飛步法』乃是師門獨一無二的身法,谷飛雲使的又是什麼身法呢?居然和師門絕技異曲同工,難分上下?」
谷飛雲那天和束無忌交手,時間不多,只看到他幾個動作,今晚和長真子交手,是存心要看看他有何伎倆?何況當日和束無忌交手之時,和今晚的谷飛雲,在武學造詣上已有不可同日而語。
今晚他和長真子交手,等於是貓戲老鼠,毫不費力就能應付裕如,所以有時間默默的看清楚長真子每一動作,心頭卻也暗暗驚異:「通天教門下光是這一套身法,用來對付各大門派的高手,就可立於不敗的地位了。」
不過盞茶工夫,兩人已經交手了五十幾個回台了。
不,其實不過是你使出的一招落了空,而我使出的一招也同樣落了空,沒有一個回合真正的交過手。
兩條人影交織之中,響起長真子的聲音:「谷少俠請住手!」
谷飛雲立即站停下來,含笑道:「道兄身法精妙,今晚開眼界的該是在下才對。」
長真子目光如星,搖搖頭,笑道:「我們一見如故,谷少俠怎麼又和貧道客氣起來了呢?」他不待谷飛雲開口,接著又道:「方才這一場,只是互相施展特殊身法,沒有真正交手,現在貧道想和谷少俠約定,雙方不準施展特殊身法,再較量一場,不知谷少俠意下如何呢?」
谷飛雲心中暗道:「不知他又要使什麼花樣了?」一面含笑地道:「道兄既然說出來了,在下也只好奉陪了。」
「謝謝你。」
長真子笑了笑,又道:「不過貧道要換一件兵器了。」
他把鐵骨摺扇往腰間一插,回身走到大樹根旁,俯身拾起一柄長劍,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朝谷飛雲走來,說道:「貧道要使劍了,但仍是點到為止。」谷飛雲登時想到這位長真子,不知是不是他本人?
因為他外號鐵扇子,應該擅長使扇,如今卻舍扇使劍,這就證明了一件事,他使劍較使扇更有把握,如果以此推測,那麼他就不是真的長真子了。
長真子看他又望著自己怔怔出神,(這是第二次了)不覺微微垂下了頭,一面輕聲叫道:「谷少俠,你怎麼了?」
谷飛雲口中「哦」了一聲,歉然道:「沒……沒什麼?」
長真子目光中流露出異樣神采,微笑道:「谷少俠是不是想起了意中人?」
谷飛雲道:「道兄說笑了。」
「那為什麼谷少俠突然之間想出了神?」
長真子目光斜睨,笑了笑,又道:「我們不談這些,開始吧!」
谷飛雲點點頭道:「好,開始,就請道兄先發招了。」
長真子長劍一領,口中喝了聲:「谷少俠請!」
劍光飛閃,人隨劍走,一下直欺而上,一片寒芒迎面飛灑而來。雖然只是第一劍,但他在劍招上的功力,果然要比鐵扇要強得多了。
谷飛雲存心要看他今晚約自己出來,到底有什麼預謀,自然不肯顯露自己的武功,看他揮劍攻來,也隨手揮起長劍和他搶攻,只是並未使出什麼劍法來。
以他目前的功力,縱然沒有使出什麼招式,依然可以隨意施為,化解對方的招式,有時也發劍還擊,只是在運劍之時,也只用上了四五成力道,這樣,正好和長真子打得旗鼓相當,互有攻守,有時也會被長真子劍勢逼退,有時也把長真子逼得後退不迭。
如果有人觀戰的話,定會被兩人的劍光人影,看得目不暇接,認為兩人棋逢敵手,相持不下,一時很難分得出高下來。
轉眼工夫,兩人又已打了三十幾招,不聞一點兵刃交接之聲!這才是高手比劍,進退攻拒,劍不相交,其實這是谷飛雲儘是避免和對方兵刃接觸,為的是不願削斷對方長劍而已。
長真子這套劍法,分明已不是華山派的劍法了,快捷輕靈之中,含蘊了濃重的殺氣,幾乎每一招都是狠辣無比的殺著,但都被谷飛雲輕易化解開去,只是劍招雖被化解,要想求勝也並不容易。
長真子心中暗暗忖道:「方才雙方施展身法,他並不比自己高明,現在自己和他已經打出五十招,自己雖然看不出他的劍法路數,但也不見得強過自己多少,何以本教要把他列為頭號敵人呢?」
心中想著,飛快的擊出三劍,果然又把谷飛運逼退了兩步,在這一瞬間,他忽然往後縱出三步,口中叫道:「谷少俠請住手!」
谷飛雲依言住手,站在原地,含笑問道:「道兄可是不想比了?」
長真子輕笑道:「因為……」
就在長真子倒縱出去之際,從大樹上突然疾如飛鳥瀉落兩道人影,這兩人一左一右相距足有一丈光景。同時,正有一張巨網,快速的朝谷飛雲當頭罩落。
原來這兩人是兩名青袍道人,雙手各持著巨網的一頭,巨網罩落,兩人手中握著的繩子也立時收緊。
谷飛雲依然站在原處,好像來不及躲閃,一下就被巨網網個正著。
他藝高人膽大,本來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揮劍斬斷巨網的,但他沒有這麼做,就是要看看長真子如何處置自己?不,也正好趁機探探長真子的口風。直到此時,他才大聲道:「道兄,你這是做什麼?」
長真子笑吟吟的走了過來,說道:「貧道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要請谷少俠多多的原諒。」谷飛雲全身已被柔韌的巨網困住了,但他依然屹立不動,問道:「道兄奉命行事,究竟是奉誰的命令?以在下想來,決不會是華山派掌門道長的。」
長真子一直看著他,微微搖頭,嘆息一聲道:「你不用多問,總之,你出道江湖不久,就不應該多管閑事的。」
谷飛雲故意一怔,矍然道:「在下懂了,道兄原來是通天教的人!唉,在下還以為和道兄真的一見如故,想不到……」
「想不到被我騙了?」
長真子臉有痛苦之色,搶著又道:「我……我沒有騙你,我們本來可以做好朋友的,只可惜你破壞了本教在少林、武當的兩處大事,本教非把你緝拿回去不可,我……我……真的無能為力……」
說話之時,他雙目中竟然起了一陣霧水。
這一情形,應該可以相信他說的不是假話了。
谷飛雲笑了笑,道:「好,在下相通道兄就是了。」
長真子牙齒緊緊咬著下唇,臉上忽然有了堅毅之色,目光朝左右兩名青袍道人看了一眼,突然長劍疾揮,一下從兩人咽喉劃過,出劍快得如同閃電一般,兩個青袍道人連哼也沒有哼出聲,往後就倒。
這下連谷飛雲想要阻止都來不及,不由驚地道:「道兄,你這又是做什麼?」
長真子已經俯下身去,低聲道:「待我解開繩結,放你出來。」
谷飛雲大笑道:「哈哈,道兄真以為區區一張網困得住在下嗎?」
長真子急道:「這是人發、鋼絲和桐油浸的麻繩混合結成的,你……」
谷飛雲道:「道兄不信,且請退後三尺。」
長真子還沒有解開繩結,聞言不信的直起身來,望著谷飛雲道:「不信,你就試試,這繩網連最鋒利的刀劍也未必削得動它。」
說著,果然後退了三步。
谷飛雲連劍也沒使,雙手突然向左右一張,紫氣神功立時暴漲,但聽一陣綳綳斷裂之聲,困住他周身的巨網,在這剎那間,已經寸寸斷落,谷飛雲臉含微笑,舉步跨出。
長真子失色道:「谷飛雲,原來你方才是故意深藏不露的,算我救錯了你。」
谷飛雲拱拱手道:「道兄出手相救之情,在下會永遠記在心裡的,其實你這兩個手下,早已被在下制住穴道了,不殺他們也並不礙事。」
長真子冷冷地道:「好,你可以走了。」
谷飛雲關切地問道:「那麼道兄呢?」
長真子道:「你不用管我。」
谷飛雲道:「在下猜想,你並不是長真子,如今殺了這兩個人,你已經不能回去了,不如……」
「不成。」
長真子堅決地又道:「我非回去不可。」
谷飛雲一把握住長真子的臂膀,說道:「你應該知道……」
長真子急道:「你快放手!」
他在一急之下,這句話竟然變成少女清脆的口音,而且聲音之中還帶著些顫抖。
谷飛雲不由得一怔,急忙放開手,望著他道:「你是姑娘?」
長真子點點頭,低下頭去,幽幽地道:「我叫辛七姑,是教主座下七弟子,今晚我雖然想救你,但卻是你自己破網而出,也可以說我並沒有救你,對嗎?」
谷飛雲道:「但姑娘總是為了救我才殺人的,姑娘蘭心惠質,不用我說也應該明白,自古以來,邪不勝正,我希望姑娘既有方才救我的勇氣,就應該更有勇氣棄邪歸正……」
「不用說了。」
辛七姑眨眨眼睛,又說道:「少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不能背叛教主,第一,我是教主從小扶養長大的;第二,我和教主為敵,天下雖大,永無藏身之地。唉,谷少俠,你聽我一句話好不好?江湖險惡,於今為甚,你不可再和本教作對了,我……真替少俠擔心,在江湖行走,你不認識人家,毫無防備之心,但本教的人卻決不會放過你的,像今晚這樣的事還會不斷的發生,你縱然武功高強,也防不勝防……」
「謝謝你。」
谷飛雲看了看她,又道:「姑娘不用替在下擔心,倒是姑娘……」
「不要緊。」
辛七姑凄然一笑,又道:「今晚之事,我只要說被華山派的人識破了,教主最多也只是責怪我任務沒有完成罷了。」
說到這裡,忽然舉起雙手,從頭頸以下緩緩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然後抽出木簪,放下一頭秀髮,只見她略帶羞澀的道:「在我離去之前,讓你瞧瞧我的真面目,日後如果還有機緣見面?你或許可以認得出我來;二來,我走了以後,你可以拿這張面具去告訴華山派的人作為證物。」
她這一揭下面具,站在谷飛雲面前的竟然是一個十八九歲清麗絕俗的少女,這時飛紅著臉,螓首微垂,若不勝情!
谷飛雲幾乎看得傻了。
辛七姑被他看得更不好意思,嬌急的道:「你快拿去呀!」
谷飛雲從她手中接過面具,問道:「你真的要走?」
辛七姑眼中又有了霧水,點著頭,幽幽的道:「我非回去不可,谷少俠,我……很感激你,把我當作朋友,但……但你忘了今晚的事吧!」
谷飛雲跨上一步,一手握住辛七姑的手,誠懇地道:「辛姑娘,在下不會忘記你的,我希望你考慮考慮我說過的話……」
辛七姑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忽然流下兩行清淚,咽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決不會背叛教主的,我……不能……你……只要你心裡有我這個朋友就好了……」
說到這裡,忽然輕哦一聲,低低的道:「華山派超真子、長真子都被押在祖師堂石窟里,四師兄孟時賢也在那裡,最好你回去通知清真子就好,救人之事,你千萬不要去,否則這筆帳又記在你頭上了。」
谷飛雲道:「這麼說,現在祖師堂的超真子,也是假的了?」
辛七姑道:「他是四師兄的手下,他們還不知道今晚這裡發生的事,只要說是華山派發現我的,就不關你的事了。」
她縮回手去,走近兩個青袍道人屍體,蹲下身去,從他們懷中取出兩管黝黑的針筒,一起交給谷飛雲,接著又道:「這兩人是四師兄的手下,這兩管是黃蜂針,我如果不殺死他們,只要一按機簧,可以射出一蓬七十二支毒針來,這種針霸道歹毒,你說我能不先下手嗎?」
她不待谷飛雲開口,又道:「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多保重……」
說完,掉頭疾奔而去。
「辛姑娘……」
谷飛雲只叫了一聲,但辛七姑已經飛掠遠去了。
谷飛雲望著她的背影,心頭感到一陣惘然若失,只好把一張面具和兩管黃蜂針一起收入懷裡,心中只是盤算著回去如何說法?至少不能說出辛七姑的名字,更不能說她是女的——
綠晨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