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歸二先生依然不動聲色,只是把旱煙管揮舞得更急,使對方感覺自己已經全力以赴,技此止耳,以怠其心,實則暗藏實力,步步為營,覷伺對方破綻,功凝左手,隨時準備出其不意的一擊。
這一陣工夫,雙方又打了十幾個回合,項中豪眼看武當名宿歸二先生也不過如此,果然漸感不耐,口中大喝一聲,劍化一道長虹,猛向歸二先生身前橫掃過來。
歸二先生估計他這一劍少說也使出了八九成力道,一時那還怠慢,急急向右閃出,右手旱煙管順著對方由左向右之勢,運起全力由右向左,朝他長劍上敲去。
但聽「當」的一聲金鐵大震,項中豪不防他有此一著,長劍揮出,被封方順勢敲著,一時收不住勢,連劍帶人身不由已的被打得轉了一個圈,瞥見歸二先生笑嘻嘻的就站自己面前,左手一指閃電般點來,一時那裡還躲閃得開,口中「呃」了一聲,立被制住。
歸二先生嘿然道:
「小子,你記著,薑是老的辣。」
旱煙管一下敲在他「氣海穴」上,項中豪一個人隨著委頓下去,倒在地上。
秦劍秋、白素素迎著的是大洪山主呂長素,和他妻子劉玉嬌。
呂長素中等身材,弓著身,白皙的冬瓜臉上堆起笑容,連連抱拳道:
「三公子、六姑娘……」
秦劍秋冷然道:
「我不是三公子,拙荊也不是什麼六姑娘。」
劉玉嬌嬌嬈的走上兩步,嬌聲道:
「當家的,你怎麼一點也不識時務,現在該稱秦少莊主、少夫人才是!」她正是昔日名鎮兩湖的大洪山主聞太師的侍姬,如今少說也有四十五歲了,卻依然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臉上塗得紅紅白白,又嬌又俏。
說起呂長素,二十年前只是聞太師手下一名管事,就是勾搭上劉玉嬌,才爬上山主寶座的。
怎知天理循環,二十年後長輸將軍真的變成了長輸將軍,對虎狼之年的劉玉嬌,棄甲曳兵而走,這一來,就更畏妻如虎,呂長素有一個堂弟,叫呂通天,生得精壯紮實,就成了劉玉嬌面前的紅人。
呂長素為人工於心機,但人算不如天算,大兒子倒是他親生的,不幸年未弱冠,就被馬車給壓死了,有人說,這是呂長素夫婦的報應。此後十幾年中,呂長素因棄甲曳兵,劉玉嬌也一直沒有生男育女,直到呂通天當了管事,劉玉嬌卻一連生了一子一女。
呂長素心裡明白,只是不敢說出口來,有時也只好自己寬慰自己,亂了倫,可沒亂種,反正總是姓呂咯!
這名管事呂通天,一直跟著呂長素夫婦,寸步不離,現在就站在他們夫婦身後。
秦劍秋道:
「呂山主賢伉儷在大洪山逍遙自在,何苦投靠通天教,如同附庸,聽在下相勸,還是及早離去的好。」
呂長素趑趄的道:
「秦少莊主說得極是,只是……只是……」
劉玉嬌介面道:
「你只是什麼呀,不會告訴秦少莊主,咱們可是身不由主,不得不遵奉總管指示行事。」
秦少秋問道:
「總管?你說的總管是什麼人?」
劉玉嬌道:
「總管,就是一個自稱總管的人咯,少莊主和少夫人,是教主門下十大弟子中人,怎麼連總管是誰都會不知道呢?」
秦劍秋聽得大奇,忍不住朝嬌妻白素素看去,問道:
「你知道嗎?」
白素素螓首微搖,說道:
「連你都不知道,我怎會知道呢?」
秦劍秋朝呂長素問道:
「總管指示你們些什麼呢?」
呂長素為難的道:
「這個……」
劉玉嬌咯的笑道:
「當家的,你真沒用,秦少莊主就是不問,你們也非告訴他不可,這有什麼好為難的?」
秦劍秋道:
「不錯,你們只管說好了。」
呂長素搓搓手道:
「這……」
他依然沒說出來。
「你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劉玉嬌橫了他一眼,又道:
「還是我來跟秦少莊主說吧,事情是這樣,方才當家的聽到總管以『傳音入密』傳達指示,要我們把秦少莊主,少夫人二位拿下了。」
秦劍秋朗笑道:
「就憑二位嗎?」
突然三縷藍芒從側面激射而來,襲向秦劍秋胸腹右側。
秦劍秋長劍一圈,就把三支淬毒袖箭一齊擊落!
就在此時,只聽白素素一聲嬌叱:
「你敢偷襲少莊主!」
劍光如電閃過,慘嗥乍起,已把掩近秦劍秋右側的呂通天一顆首級,齊肩劈落!
劉玉嬌看得雙眼通紅,嘶聲喝道:
「賤婢,我和你拼了!」
長劍疾向白素素刺來。
白素素冷笑道:
「你心疼了!」
手中長劍當的一聲格開對方刺來長劍立還顏色,幻起三道精光,迎面灑出。
劉玉嬌面首慘死,形同拚命,一支長劍使得潑風一般,兩人在剎那之間,已打得如火如茶,難分難解。
秦劍秋目注呂長素凜然道:
「呂山主,你還不動手嗎?」
呂長素自然知道秦劍秋是通天教主門三弟子,一身所學,迥非尋常,至少也不在自己之下,是以遲遲不敢出手,聞言連忙陪笑道:
「在下自思絕非少莊主對手,但這是總管之命,在下又不敢不遵,還望少莊主手下留情。」』
「且慢!」秦劍秋道:
「你口口聲聲說的總管,究是何人?」
呂長素苦笑道:
「在下真的不知道,今天參與大會的有多數人,都是接獲總管通知才趕來的。」
秦劍秋道:
「你們都聽命於他,怎麼會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呢?
呂長素道:
「那是憑一顆刻有『總管』二字的朱鈴所頒指示行事,只怕誰都沒有見過此人。」
「唔,聽來很神秘。」
秦劍秋點著頭道:
「好,我自會把此事弄清楚的,你可以出手了。」
呂長素無可奈何的抱抱拳道:
「在下……怎能和少莊主動手?少莊主多多原諒。」
長劍展處,一劍斜刺而出,他似是不願出手,也不敢和秦劍秋動手,是以刺出來的長劍,戰戰兢兢,十分小心。
秦劍秋對呂長素的來歷,自然十分清楚,他昔日只不過是聞太師手下一名管事而已,完全憑仗劉玉嬌的關係才爬上大洪山主寶座的,憑他能有多少能耐,大概對方逼於形勢,不得已才和自己動手的。
以秦劍秋的個性,本來不想和他糾纏,但看他一再要自己劍下留情,也就不好給他十分難堪,姑且和他打上十數招應應景,這樣他就可以有交代了,因此只是慢不經心的隨手化解對方劍勢,並沒向他真的進招。
呂長素果然不出秦劍秋所料,不但劍法極其普通,就是劍上功力,也並不如何。只有江湖上一般武師的身手,當然其中也有一兩招比較凌厲的,那是從各門各派的劍法中剽竊來的,秦劍秋那會放在眼裡?
片刻工夫,就已打出十幾個照面,秦劍秋懶得和他動手,正待叫他住手,突覺執劍手背上微微一麻.心中奇怪.低頭看去,只見手背上不知何時釘著一支通體黝黑如墨的細針,這針分明淬過劇毒。
心中暗暗一凜,急忙劍交左手,同時用左手連點了腕、臂三處穴道,目光一注,冷喝道:
「呂長素,這支針是你射出來的?」
「哦,啊!」呂長素吃驚的道:
「這……這是呂氏毒針,淬過劇毒,中針的人,不過盞茶工夫,就會發作,這該如何是好?」
秦劍秋道:
「不是你放的嗎?」
呂長素詭笑道:
「也許是我那婆娘放的,這樣也好,本來在下是打不過少莊主的,但總管之命,在下又不好違抗,少莊主中了呂氏毒針,那就成全在下吧!」
秦劍秋怒聲道:
「你待怎的?」
呂長素笑道:
「自然等少莊主毒發了,才割下人頭,好向總管覆命。」
秦劍秋大笑道:
「呂長素,你自問能在我劍下走得出幾招?」
左手長劍一抖,劍光如練,直劈過去。
呂長素陰笑道:
「那倒未必!」
身形疾轉,發劍還擊。
他方才明明劍上功力不強,劍法也極其普通,但這回出手竟然劍風呼然,連身法也輕靈無比,劍隨身走,匹練如飛,記記都是辛辣招式,攻勢凌厲!
秦劍秋右手中針,雖然閉住了穴道,但也不能支持多久。
差幸通天教門下左右手都會使劍,眼看呂長素和方才簡直如同換了一個人,才知方才只是故意偽裝,好使自己疏於防範,此人心計果然深沉,心頭怒極,冷哼道:
「呂長素,你劍法不錯啊!」
「哈哈!」呂長素大笑道:
「秦劍秋,你總是年紀還輕,遇到自己沒有把握勝他的人,就要扮豬吃老虎,這道理你現在懂了吧,只可惜現在已經遲了!」
秦劍秋立誓非把他除去不可,使出「靈飛身法」,身形一個輕旋,落到呂長素右側,長劍直劈而下,口中沉哼道:
「也不算遲!」
呂長素乍見秦劍秋只閃了閃,就失去對方人影,心知不妙,急忙向左閃出,但覺肩背一陣刺痛,已被劍鋒劃破了數寸長一條,不覺厲笑道:
「好小子,你已經死在眼前……」
話聲未落,一道雪亮的劍光迎面掃來,連話都不敢多說,急忙舉劍封格,雙劍交擊「當」
的一聲,兩人各自震得後退了一步。
秦劍秋眼前一黑,身不由已又往後退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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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長素看在眼裡,心中暗喜,這小子分明劇毒已在發作,自己還怕他作甚?一念及此,立即朝前欺去,手中長劍一緊,刷刷刷,劍勢連綿攻出。
秦劍秋自知時間拖長,對自己不利,一面施展「靈飛身法」,脫出對方劍勢,一下閃到呂長素身後,一劍刺中后腰。
呂長秦口中閃哼一聲,身形急忙朝前竄出。
秦劍秋豈肯放過,雙足一點,縱身撲去,劍先人後,化作一道長虹,朝呂長素后心激射過去。
呂長素一生譎詐,發現秦劍秋中毒之後,自己還不是他的對手,此時追撲過來,劍勢極強,心頭暗暗吃驚,急切之間,猛吸一口氣,硬把竄出去的身子,向左橫移開了三尺來遠,讓過秦劍秋追擊之勢,右手長劍迅速使「龍尾揮風」,反手朝秦劍秋身後攔腰掃去。
秦劍秋中了毒針之後,連番使劍,劇毒已在發作,劍先人後,朝呂長素后心射來,乃是立意要在自己毒發之前把呂長素誅殺。
此時呂長素明橫里閃出,他一下失去了目標,再也無法控制飛縱出去的人,砰然一聲撲倒地上。
這一下,也正好躲過呂長素從背後襲來橫掃的一劍。
呂長素眼看秦劍秋撲倒地上,心頭大喜,口中笑道:
「姓秦的小子,你認命吧!」正待舉劍刺下!
陡聽一聲嬌叱:
「姓呂的,看劍!」
劍光從斜刺里飛來,直取呂長素腦袋,那是白素素!呂長素急忙閃開。這一瞬間,撲卧地上的秦劍秋忽然醒來,看到呂長素閃到自己身邊,身形一弓,劍使「迥風掃葉」,貼地朝呂長素雙足揮去。
這一劍用上了八成力道,劍光掃過,但聽呂長素一聲大叫,雙足踝刖斷,往下倒去,秦劍秋也因用力過猛,毒發昏迷過去。
原來白素素和劉玉嬌動上手,她一手劍法,藝出通天教,而且是通天教主最先調教出來的六大弟子之一,一身武功,就是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過之。
劉玉嬌年輕時本是一名走江湖的繩伎,被當時的大洪山主聞太師看到,迷戀她的狐媚手段,納為寵姬,時常得到聞太師的指點,武功自然也錯不到那裡去了,但若是和白素素相較,就顯得還差一籌。
方才二三十招下來,白素素已經佔盡上風,把劉玉嬌困在一片劍光之中,瞥見丈夫一下撲倒地上,呂長素正待舉劍刺下,心頭大急,口中一聲嬌叱,舍了劉玉嬌縱身發劍朝呂長素刺來。
呂長素堪堪閃開,劉玉嬌也追了過來,她看到秦劍秋撲倒地上,自然要纏住白素素,好讓自己丈夫得手,就在扭動腰肢,騷笑道:
「少夫人怎麼舍了奴家,找上我當家的,他可是銀樣臘槍頭,中看不中吃的呀!」
口中說著,右手連展,長劍連續刺出。
白素素擔心丈夫安危,她不信丈夫會傷在呂長素的手下,他撲倒地上,會不會是中了暗算?一面揮動長劍,噹噹兩聲。封開劉玉嬌的劍勢,這時也正好是秦劍秋一劍刖斷呂長素腳踝,兩人同時昏了過去,心頭大急,喝道:
「你還不住手?」
劉玉嬌厲笑道:
「小丫頭,你丈夫中的是呂氏毒針,現在已經毒發昏迷,一個時辰,沒有獨門鮮葯,就會不治身死.你等著當小寡婦吧!」
口中說著,手中長劍可沒停下來,反而加緊搶攻,這一情形,很明顯不讓白素素去救援,只要時間拖長,劇毒就會漸漸攻心。
白素素怒聲道:
「好個賤人,我就先收拾你。
這回不僅含怒出手,而且也急於先制住對方,才能取到解藥,因此劍勢突然加急,宛如迅雷閃電,綿密刺出。
不過六七招,劉玉嬌已被逼得屈下風,手酸力疲,連連後退,心中又驚又急,一面運劍護身,一面大聲道:
「你丈夫中了毒針,你都不管了?」
白素素劍勢稍緩,問道:
「你有解藥?」
劉玉嬌道:
「你先停手,我給你解藥就是了。」
白素素道:
「好!」果然停下手來。
劉玉嬌劍交左手,探手入懷,右手朝前伸來,嬌笑道:
「拿去!」
突然撤出一方緋紅手帕,朝白素素迎面投來。
白素素早就懷疑劉玉嬌不懷好意,沒待她手帕出手,早已施展「靈飛身法」,一個輕旋,就到了劉玉嬌身後,抬手一劍從她后心刺入,喝道:
「賤人,我說過要收拾你的。」
劉玉嬌沒防白素素身法會有如此快法,手帕堪堪投出,眼前人影頓渺,只感后心一涼,胸前衣衫似被利器刺穿,急忙低頭看去,半截雪亮的劍尖已從前胸透出,一時睜大眼睛,驚怖的道:
「你……」
話聲未落,人已撲倒下去。
白素素抽出長劍,正待朝丈夫身邊掠去,瞥見呂長素雙踝被刖,業已醒轉,雙目通紅,一臉俱是獰厲之色,雙手撐著身子,朝丈夫身邊爬去,兩人相距,已不到三尺,這一情形,分明有和丈夫同歸於盡的企圖,心頭一驚,立即飛身掠過,一下落到呂長素前面,喝道:
「呂長素,你想怎麼的?」
呂長素是橫上了心,一言不發,猛地身形一弓,雙手箕張,加速朝秦劍秋身上撲去。
白素素看得大怒,飛起一腳,把他踢出數尺之外。
呂長素緊閉著嘴唇,連哼也沒哼,右手忽然朝懷中探去,取出一個白瓷藍花小瓶,正待奮力朝地下摔去。
白素素心中一動,身形飄動,劍光一閃,把他剛舉起來的右手,齊腕削斷。呂長素大叫一聲,痛昏過去。
白素素急忙俯下身去,拾起瓷瓶,凝目看去,瓶上果然貼著一條紅線,寫「呂氏毒針外敷解藥」。口中怒聲道:
「該死的東西,果然不出所料,你想毀去解藥。」
一面拔開瓶塞,看到里到裝的是一種黃色粉末,一時那還待慢,迅即回到丈夫身旁,仔細查看,才發現右手背上還釘著一支藍汪汪的細針,整支手背都已色呈烏黑,腫脹得幾乎比平時大了一倍,這就撕下一角衣衫,裹著把毒針起下,針尖處隨即流出一縷黑血,心中暗暗罵道:
「姓呂的這針好生歹毒!」
就從瓷瓶中倒出葯料,撒在傷口中。說也奇怪,藥粉撒上之後,就凝結成痂,四周黑色好像被藥粉吸收、集中,漸漸縮小,腫脹也漸漸消散,不過盞茶工夫,就已完全恢復原狀,那黃色藥粉凝結的痂,已經變成黑色,隨著脫落,只留下針頭大的一點傷口。
秦劍秋也在此時倏地睜開眼睛來,看到妻子蹲在身邊,只是睜著眼睛凝視著自己,驚喜的道:
「你醒過來了!」
秦劍秋翻身坐起,說道:
「我中了呂氏毒針,好像已經毒發昏迷,你那來的解藥?」
白素素玉手揚了揚,嫣然笑道:
「我看呂長素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企圖把它毀去,給我搶下來的,哦,你快運氣試試,體內是否餘毒未清?」
秦劍秋依言閉目運氣,檢查了一遍,睜眼道:
「沒什麼了。」隨著站起身來,問道:
「呂長素夫婦怎麼了?」
白素素舉手掠掠散亂的秀髮,就把剛才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秦劍秋含笑道:
「多虧賢妻相救,不然,我會被呂長素活活扼死呢!」
白素素粉臉一紅,口中輕啐了一聲。
秦劍秋回頭看去,呂長素業已醒轉,他右手削斷,雙足被刖,痛得雙目盡赤,一臉獰厲,已不像人形,只是張口喘息,不覺咦道:
「他還沒死!」
白素素哼道:
「這種人作惡多端,臨死前,就該讓他嘗嘗求生不得,求生不能的滋味,我們不用理他。」
這時和至成大師動手的天機子已經離去,歸二先生擒下項中豪、白衣堂長老率同十六名弟子,迎戰衝上來十幾名附從通天教的武林人士,當場格斃三個,五人身負重傷,另外製住了九人,一場激戰也告結束。
只有雙環無敵秦大鈞和一個使一柄九環金刀的紅臉老者依然相持不下。
這老者身材高大,還留著一把蒼髯,正是北六省名動武林的「九環金刀鎮八方」霍元慶。
他和白面霸王項繼楚(項中豪、項中英之父)是八拜之交,這次就是應項繼楚之邀,來參加大會的。
此老人本正派,只是在北六省名頭大了,難免剛愎自大。兩人相遇之時,還各自說了些仰慕的話;但一個是「九環金刀鎮八方」,一個是「雙環無敵」,這就有了問題。那是因為兩人的外號上都有一個「環」字,引起了爭執。
霍元慶秦因秦大鈞年齡比自己小了十來歲,居然就稱「雙環無敵」,心中微感不快,手掀蒼須,斜睨著秦大鈞,笑道:
「老哥號稱雙環無敵,就憑雙環,可以天下無敵嗎?」
這句話聽到秦大鈞耳里,存有輕視之心,自然也大為不快,微微一笑道:
「兄弟這外號,是武林朋友相戲之言,兄弟萬萬不敢當,至於一個人畢生精研武學,到了爐火純清之境,一環都可以無敵於天下,又何在乎多?」
「何在乎多」,就是隱指他九環而言。
這話霍元慶那會聽不出來,雙目精芒暴射,沉笑道:
「秦老哥在雙環上一定精研已久,到了爐火純青之境,老夫也正好討教一番。」
本來雙方迎上了就該動手,秦大鈞因對方出言託大,心中不禁有氣,也沉笑一聲道:
「兄弟正想瞧瞧老哥這九環金刀鎮八方,不知如何鎮法?」
霍元慶哼道:
「你馬上可以看到了!」
手腕一振,金刀上九個金環發出噹噹大響,喝道:
「秦老哥請!」
秦大鈞雙環一分,也說了聲:
「霍老哥請!」
就立時動上了手。秦大鈞是武當名宿,手上一對鋼環,取法太極兩儀,也叫「太極圈」,又稱「日月環」,(雙環一大一小)是武當派歷代相傳的兩種兵刃之一。(長劍和鋼環)因為鋼環比長劍更難使,如果內功不到相當火侯,是使不好雙環的,因此武當派的人,差不多都使用長劍,很少有人以雙環作為兵刃的,但雙環卻是武當派上乘的鎮山絕藝。秦大鈞這一展開雙環,銀光流動,漫天都是一圈圈的環影,令人目為之迷!
霍元慶也確實不愧是金刀鎮八方,一柄九環金刀光電閃閃繚繞全身,進退如風,宛如金甲神一般,氣勢威猛。
兩人這一交上手,瞬息之間,就已打了十幾個回合,雙方勢均力敵,難分軒輊。
霍元慶一面揮刀,一面說道:
「秦老哥使的,就是貴派雙環絕藝了。」
因為雙方分不出高下,他這句話就含有輕視武當派之意了,也就等於說:武當派的雙環絕藝也不過如此,只能和我區區霍某打成平手。
秦大鈞是武當派俗家領袖,為人一向正直無私,並不是氣量狹小之人;但霍元慶一再語帶譏刺,也不覺氣往上沖,怒笑道:
「敝派雙環絕藝,博大精深,兄弟窮數十年之力,也不過學到十分之一二而已,倒是霍老哥這一路使的只是刀法而已,似和九環無關,不知九環是否還另有奇招。」
兩人心頭都懷了幾分怒意,刀環也自然加緊施為。只是武功一道,強勝弱敗,有其一定的尺度,兩人功力相等,就是有求勝之心,也無法幸致,這回各出奇招,全力施為,打出三百餘招,依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這一區城的戰事,已經次第結束,歸二先生、秦劍秋、白素素三人同時朝斗場走來。二十四名俗家子弟,有五人負了傷,也已包紮妥當,一齊圍了上來。
秦大鈞及時道:
「霍老哥,咱們似乎也該住手了。」
霍元慶大怒道:
「你以為人多勢眾,老夫就怕了嗎?你叫他們一起上來,老夫決不含糊。」
秦劍秋道:
「爹,你老人家還是讓孩兒來對付他。」
秦大鈞大笑道:
「不用,咱們今天就是打上一千招,也非分出個勝負來不可。」霍元慶和他打出三百招,一直攻守兼施,誰都無暇緩過手來,此時眼看秦大鈞在說話之時,有一絲空隙,那肯錯過機會,口中猛地大喝一聲,振臂一刀,直劈過去,一道匹練般金光疾卷而出的同時,刀上九枚金環也隨著發出噹噹之聲,九圈金影突然脫出刀背,急如飛矢,朝秦大鈞激射過去。
九環金刀,果然另有絕活!
秦劍秋叫道:
「爹,小心!」
秦大鈞早就料到他刀上九枚金環,不會徒作飾物而已,因此雙方激戰之中,也一直留意於此,此時果見他乘自己說話之際,稍微分心,就九環同發,急襲而來,不覺大笑道:
「你終於出手了!」
右手鋼環一記「日輪經天」,朝金刀上全力磕去,左手向空連揮,較小的鋼環飛旋而起,登時幻起一連串的環影!
不,在一聲金鐵交鳴的大震聲中,秦大鈞往後退下一步,也同時響起一連串九聲叮叮清響,左手鐧環在激射而來的九枚金環上都磕了一下。
不,他藉著這一步後退,左手鋼環每一記都磕在金環的缺口上。(九枚金環每一枚都有一處小小缺口,霍元慶全力一震,金環從缺口脫出射向敵人)就這樣一磕,正好一個接一個套入他小鋼環之中,這一著當然要有敏銳的目力,和迅捷準確的手法才能辦得到。
霍元慶這一記刀招,為了要施展九環齊發,自然用上了十成力道,因此在刀環(秦大鈞右手大鋼環)交擊之中,也被震得後退了一步。
這一著被震得各自後退一步,原是早在他意想中的事,因為自己這一刀,對方也必須全力迎擊,才能接得下來,只要對方全力迎擊,那就會著了自己的道。
因為你要全力迎戰,就無暇閃避九枚金環,等到兩人各自被震後退之際,也是九枚金環襲上身的時候。
他怎知秦大鈞也早有準備,也要藉著後退來收取他的金環,因為退後一步,就可拉開自已和金環之間的距離,左手鋼環就可以從容使為。這是兩人在各自震退一步之前,所作的預估。
其實這一段話,只是一聲重大的金鐵交鳴之後,接連又響起密如連球的九聲噹噹清響,前後不過一瞬間事。
秦大鈞朗笑一聲,拱拱手道:
「多謝霍老哥了。」
霍元慶眼看九枚飛環依然沒傷以對方,只當剛才九聲噹噹連響,已全被他磕飛出去了,聞言哼道:
「你說什麼?」
秦大鈞左手抬處,搖動鋼環,發出噹噹之聲,一面笑道:
「承蒙霍老哥惠賜九枚金環,兄弟不該謝嗎?」
霍元慶早已從他左手鋼環發出的噹噹聲中,氣得一張脹紅了臉,怒哼一聲道:
「很好,姓秦的,你給我記著.老夫終有一日會向你加倍取還金環的。」
說完,氣匆匆轉身就走。
秦劍秋劍眉一挑,喝道:
「姓霍的,你給我站住!」
霍元慶霍地回身來,沉聲道:
「年輕人,你有什麼事?」
秦劍秋俊目含光,朗聲道:
「你附和通天教,與各大門派為敵,家父因你平日尚無大惡,才不想使你太過難堪,只收下你九枚金環.以示薄儆,你不知悔改,居然還有尋仇之意,秦劍秋說不得只好把你留下來了。」
霍元慶聽得怒笑道:
「年輕人,你留得下老夫嗎?」
秦大鈞叫道:
「劍秋,讓他去吧!」
秦劍秋道:
「爹,這老匹夫自承落敗,自可讓他離去,但他尚有要向秦家莊尋仇之心,孩兒就得把他留下。」
一面吆喝道:
「只要你在我劍下走得十招,就讓你離去,走不出十招,我要你留下一條右臂再走。」
霍元度氣極而笑,點頭道:
「好,如果走不出十招,你要老夫留下項上人頭,亦無可。」
秦劍秋嗆的一聲擊出長劍,抬目道:
「那就開始了,這是第一招!」身形飄動,抬手發劍,一片劍光,錯落飛出!
霍元慶倒也不敢大意,金刀疾發,朝前撩去。他自恃功力深厚,何況厚背金刀勢道沉重,長劍只是輕兵器而已,一上手就準備和秦劍秋硬打硬磕,你小子年紀輕輕,內力自然比自己差得遠了。
那知金刀撩出,眼前一片錯落劍光,竟然全是虛招,一記也沒有撩著,心頭猛吃一驚,急忙撤刀左閃,總算見機得快,一支森寒的長劍,從他右肩擦衣刺過,雖然避開,也驚出了一身冷汗,轉過身去。
只見秦劍秋站在那裡,並未再發第二劍,只是冷冷道:
「這一劍若要傷你,右肩早已為我長劍刺穿了。」
霍元慶「九環金刀鎮八方」在北六省是響噹噹的人物,幾曾聽過如此刺耳之言,何況說話的又是一個弱冠孺子,口中大喝一聲,身形一晃而前,金刀橫胸推出。這一刀他在盛怒中發出,盛勢極猛,一道金光,宛如橫瀾般席捲過去。
「第二招!」
秦劍秋的聲音剛出,人已飛縱而起,一下躍起三丈多高,凌空發劍,一片錯落劍光起自高空,像纓絡下垂,朝霍元慶當頭罩落!
霍元慶沉嘿一聲,朝前橫推而出的刀勢,突然帶轉,朝上劈去。
這一記總算給他磕上了,錯落長劍落到刀光之上,接連響起了九聲金鐵交鳴,前面八聲,只是「噹」「噹」連響,快速如同連珠,但第九聲卻悠長而剛勁鏘當,噹聲入耳,人影倏分。
自恃功力深厚,刀勢沉重的霍元慶但覺從對方長劍上傳來一股極大的震力,腳下浮動,再也站不住椿,被震得住后連退了兩步。
「第三招了!」
霍元慶剛退出一步之際,就聽到秦劍秋的喝聲,等退到第二步,還未站穩,眼前微風颯然,人影閃動,一縷銀芒已如閃電般射到咽喉!
同時,但聽秦大鈞的聲音急急喝道:
「劍秋……」
銀芒倏杳,只感右肩一涼,「當」的一聲大響,那是厚背金刀墜地之聲,霍元慶幾乎連瞧都沒有瞧清,急忙低頭看去,一條血淋淋的手臂和一柄自己最熟悉的厚背金刀.都已落到了地上!
他幾乎不敢相信地上的這條手臂會是自己的,一時間連臉上肌肉都扭曲了起來,駭然道:
「你……果然削斷了老夫右臂!」
秦劍秋早已返劍入鞘,冷然道:
「現在你可以走了!」
霍元慶依然喃喃的道:
「年輕人,你第三招就削斷了老夫手臂,難道老夫練了幾十年的刀法,都白練了!」
金刀棄地,手臂委地,他連看也不再看第二眼,嘶啞的大聲道:
「你們聽著,從此江湖上沒有我九環金刀這個人了,老夫直到今天才知道,我練了幾十年的九環奪命刀法.只是騙人的玩意,它居然騙了我幾十年……」
腳下踉蹌,連說帶走,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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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工夫,被武當「太極劍陣」困在第二隊六十名天龍武士,也經凌雲子、寒雲子聯手施展「真武指」一一加以制住。
這一區(少林、武當二派)繼中間一區(衡山、離火、排教、泰山、東海龍王、落花島主),和上首一區(終南、華山、紫柏、岐山、白石山),差不多時間,就次第把衝殺過來的通天教徒眾(一隊男女迎賓,兩隊天龍武士)以及不少附和通天教的武林人士,已先後予以制住,一場兇悍無比的激戰,也隨著平息下來。
現在整個大會場上,形勢已經全面改觀,只有三處戰圈,戰事還在延續之中,尚未結束。
第一對是谷飛雲和束無忌。
谷飛雲縱然已盡得崑崙派真傳,但束無忌是通天教的首徒,武功自然勝過同門甚多。谷飛雲展開「乾坤八劍」,和束無忌使出來的「通天劍法」,幾乎功力悉敵,並無多讓。谷飛雲會使「紫府迷蹤身法」,束無忌也會「靈飛身法」,雖然「靈飛身法」不如「紫府迷蹤」
深奧精妙,但也只是起步稍慢,變化較少而已,身法還是相當輕靈的。
因此兩人這一戰,束無忌打得要比谷飛雲吃力,但谷飛雲也沒有佔到多大的上風。
原因是谷飛雲發現眼前的束無忌,是真正的束無忌,並非通天教主所喬裝,他必須擒活的,才會和對方糾纏了這麼許多時候。
束無忌心裡當然明白,如論谷飛雲的武功,應該高過自己,他和自己纏鬥到現在,目的可想而知是要生擒了。因此這一戰,束無忌自然要步步為營,不能有一絲破綻,為對方所乘,打得不但吃力,也愈打愈驚。
十師妹姬紅棉率領的六十名「迎賓」,其實乃自己的師弟妹,武功都是由師尊一手調教的,卻最先遭到覆滅,左右兩翼兩隊天龍武士,乃是教中的精銳殺手,不料也相繼全軍盡墨。
可見今日之局,各大門派有備而來,本教已是徹底失敗了,此時再不設法脫身,就脫不了身了!
一念及此,口中大喝一聲:
「谷飛雲,我和你拼了!」
喝聲甫出,手中長劍陡然一緊,劍演「通天徹地」一片劍光碟空匝地,朝谷飛雲攻來。
這一招,才是「通天劍法」中最凌厲最強烈的一招,在他全力施為之下,當真有天地混濁,日月無光之概!
劍勢甫出,束無忌身形一長,矯若天龍,一下騰身飛起三丈來高,身形一屈再伸,左手五指如鉤,在一片劍光中朝谷飛雲當頭撲攫而下。
劍法和「天龍爪」同時施為,幾乎是拚命打法!
谷飛雲一直只以「乾坤八劍」應敵,就是為了等候機會。要擒活的,此時眼看束無忌真的要和自己拚命,劍光漫天澈地而來,倒也不敢大意,右手長劍一振,只好使出一直不肯施展的「乾坤四劍」中的「震兌一劍」,耀自銀芒,閃電劃出。
雙方劍光乍接,嗆然有聲,不知雙方誰破了誰的劍法,兩道奇亮耀目的劍光同時倏然而滅。
束無忌發劍之初,就已料到自己劍法一定會被谷飛雲破去,因此早就騰身凌空躍起三丈高處,雙方劍光由奇亮耀目到倏然隱沒,就有一瞬間的工夫,是視覺最不適應的時間,(目力最好的人也都會感到眼前一暗)他就算定了在這一瞬間用「天龍爪」朝谷飛雲當頭抓落。
谷飛雲早已看到束無忌劍勢甫發,人就凌空躍起,就已存了戒心,劍光乍接,一下就破去對方劍法,更顯得束無忌這招劍法使得虎頭蛇尾,虛張聲勢,此時看他撲攫而下,左手抬處,使了一記「縱鶴手」,朝上推出。
束無忌在這記「天龍爪」上倒是用了全力,一個下撲,一個上推,兩股力道自然很快就接觸上了,但聽半中響起「蓬」然一聲大震,束無忌身形一弓,雙腳一蹬,一個人宛如離弦之箭,划空飛射出去!
原來束無忌早就計算到自己這一記「天龍爪」,谷飛雲一定會使崑崙絕技「縱鶴擒龍」
中「縱鶴手」朝上推來,也只有這一機會,自己才能借他巨大的推力,脫離現場。
他果然不愧小諸葛這個外號,算無遺策,現在他就這樣由谷飛雲把他送了回去。
谷飛雲眼看自己竟然上了他的大當,心頭不覺大怒,猛喝一聲:
「束無忌,你往那裡走?」正待縱身追去!
「哈哈,小施主不用追了!」一道人影及時瀉落在谷飛雲的身前。
谷飛雲聽出來人聲音,喜道:
「是醉道長,他……」
醉道人笑嘻嘻的說道:
「今天這一場大戰,總得有個人趕回去報訊才行。」
谷飛雲聽得一怔說道:
「道長是說,讓束無忌趕回去報訊?他向什麼人去報訊呢?」
在他想來,通天教主已在這裡,束無忌還要向誰去報訊呢?
醉道人笑了笑道:
「貧道一時也說不上來,這是家師千里傳音說,要小施主不用追了。」
谷飛雲喜道:
「老人家也來了?」
醉道人道:
「家師去瞭望仙觀,小施主還不知道呢,貧道的望仙觀,這些日子,也被通天教的人整個借去了,觀中道友們已有一個多月無家可歸,剛才才搬回去,正好家師也是趕來了。」
現在,大局已經定了,只有兩處最主要的戰場,依然搏戰方酣,而且愈演愈烈。
先說金鸞聖母以一支三尺長劍獨斗玉杖彭祖惲南天六尺長的白玉杖,不但在兵刃上比對方短了三尺,人家可以記記不離你左右,你卻無法夠得上人家,尤其功力方面,玉杖彭祖也勝過金鸞聖母甚多,因此除了躲閃,根本不敢和對方硬打硬砸,只有偶而乘隙進招,攻上一二劍而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趨避杖勢。
玉杖彭祖卻把一支玉杖舞得如玉龍翻海盤空飛舞,一丈方圓儘是滾滾杖影,晶瑩寶光!
玉杖彭祖得意的大笑道:
「崆峒飛鳳劍法,看來不過如此,你能在老夫杖下,走出十招,已經不容易了,但未必走得出二十招……」
話聲未已,突聽有人冷哼了一聲:
「那也未必!」
聲音入耳,場中已多了一個身穿青緞道裝,手持拂塵的老婦人,她和持劍凝立的金鸞聖母,竟然長得一模一樣,好像剎那之間,金鸞聖母由一變成了兩個!
她,正是西路總令主崆峒金母,金鸞聖母的孿生姐姐。
玉杖彭祖呵呵笑道:
「你就是崆峒金鳳了?」
金母臉色一沉,哼道;
「你就是大言不慚的惲南天?」
玉杖彭祖望重武林,就算同輩中人,誰不尊他一聲惲南老,但同輩的人,如今已經屈指可數,一般人都會恭而敬之的稱他一聲老前輩,至少也有六七十年沒有人當面直呼他姓名了,金母直呼他惲南天,而且還加上「大言不慚」四個字,聽到他耳中,自然倍覺刺耳,聞言沉笑一聲道:
「六十年來,還沒有人當著老夫直呼賤名的,你真是六十年來第一個人!」
金母哼道:
「四十年來,江湖武林,也從沒有人敢直呼老身名號的。人與人之間,本來就該互相尊重,如此就不能怪老身不尊重你了。」
玉杖彭祖點頭道:
「好,那麼老夫又如何大言不慚了?」
他對這句話也很生氣。
金母微哂道:
「老身剛才說過,人與人之間,應該互相尊重,你說崆峒飛鳳劍法不過如此,就是不尊重崆峒振,你恆山武功如果了不起,十招之中,就該勝了飛鳳劍法,我說你大言不慚,難道說錯了?」
玉杖彭祖出身是恆山派,天下武林已經很少有人知道。
玉杖彭祖聽得不由一怔,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來拿話駁她,一雙金芒如電的雙目,盯著金母和金鸞聖母兩人,沉哼道:
「很好,咱們多言無益,你既然下場來了,就一起上好了。」
金母回頭朝金鸞聖母遞了一個眼色,然後淡淡一笑道:
「我們是鸞生姐妹,一起出手,也沒人笑我們的了。」
說到這裡,右手向空一招,陡見一道白光矯若神龍,自天而降,一下落到她手上,化作一柄寒光吞吐的長劍。
這一柄劍是由伺候金母的四名青衣小丫環中一人凌空投出。
這名小丫環,看去不過十四五歲,這一手居然拿捏得極准,當真強將手下無弱兵!
金母右手長劍劍尖指天,左手拂塵掛在中指,手掌直豎,打訊道:
「惲道長請賜教。」
金鸞聖母是由谷飛雲傳遞金母的口信,要她盯住總護法玉杖彭祖的,必要時合兩人之力,才能對付得了他。因此在金母向她遞眼色的同時,已經翩然向左移出,長劍橫胸,右手斜豎,中指也掛著一柄拂塵,擺出了出手姿態。
金母和金鸞聖母反目數十年,這回為了對付玉杖彭祖,聯起手來,這也是十分難得的事了。
金母是有意和金鸞聖母和好,金鸞聖母也不反對,本來嘛,幾十歲的老姐妹了,還有什麼好爭的?
玉杖彭祖目光一動,呵呵笑道:
「好極,老夫那就出手了!」
右手白玉如玉杖隨著話聲挑起,不見他抖臂抖腕,一排晶瑩杖影排空朝金母身前像扇面般展開,簇涌過去。在這同時,另有一排杖影,同樣朝金鸞聖母排空涌去。
僅僅玉杖一揮,就有如此氣勢,足見此老一身功力,確實不同凡響!
金母身晃動,豎立的長劍陡然直劈出去,她劈出的這十劍,要迎敵扇面般展開的壯闊杖影,在出手之際,自然也早已衡量好了,劍勢甫發,一道劍光登時暴長,幾乎比七石缸還粗,光芒四射,森寒劍氣,直逼到一丈以外。
武林中人久聞西鳳之名,從未見過她出手,此時看她一柄長劍劈出來的劍光,竟有如此壯觀,莫不暗暗咋舌!
金鸞聖母當著天下武林,當著門人,自己總不能讓金母比下去,玉杖彭祖一排杖影還沒涌到,她橫胸長劍突然上挑,劃出半個圓圈,這半圓形的千輪劍光中,射出一排十幾道精練,劍光不粗,而且細得有如竹筷,但奇光耀目,朝玉杖彭祖飛出的一排杖影激射過去。
在場的都是劍術行家,自然識得,金鸞聖母方才和玉杖彭祖單打獨鬥時,沒有使出來的壓箱子本領,在這一招里使出來了。
她這十幾縷精練,雖然沒有金母劍光那樣粗壯,而且每一縷都細同竹筷,這就是她練劍數十年,把壯闊的劍光,凝練成了精練,練到最上乘境界,只看到一縷奇亮銀線,可以無堅不摧。
三人在這第一招上,就各顯神通;使出了每個人最精湛的武學。看得圍觀的人屏息凝神,目不稍睫。
金母和金鸞聖母這一記是硬打硬接的招式,有兩人聯手,就不懼和你硬拼了,因為這是崆峒和恆山派劍法之爭,第一招硬打,正是要掂掂你玉杖彭祖到底有多少斤兩也。
玉杖彭祖對她姐妹兩人聯手,心中也不無顧忌,對方兩人使出來的硬打招式,他豈會識不透,正因對方有兩個人,自己有多少實力,自然不能讓對方摸到,杖勢一撤,陡然呼呼兩聲,又是一片杖影,層層如雲,重重如山,朝兩人蓋頂而來!
金母和金鸞聖母雖然反目不和,已有數十年之久,但究是孿生姐妹,同門學藝,此時一經聯手,同時展開「飛鳳劍法」,一個如飛鳳展翼,翩然起舞,這招如飛鳳展翼,翼如排刺,一個如飛鳳翱翔,翻騰排雲,兩道劍光,化作漫天銀霞,倏然變化,劍光之強,令人目不暇接,連眼睛都睜不開!
玉杖彭祖也看得暗暗驚心,沒想到兩人一經聯手,竟有這般聲勢,稍一不慎,豈不是數十年英名,折於一旦,自然要投入全副心力,奮力一戰,把一支白玉杖揮舞得更急,白玉杖影,幻起干百道晶瑩透澈的霞光,有如風起雲湧,重疊冰山,勁氣呼嘯,罡風飛旋,逼得金鸞聖母無法逼近到六尺之內。
只見兩人全身劍光繚繞,忽左忽右,忽隱忽現,也只能在玉杖彭祖左右前後盤旋遊走,近不得身去。
這一場武林罕見的特級高手的拼搏,看得所有的人如醉如痴,幾乎忘了身在何處,但也只是霧中看花,根本已經分不清三條人影,更遑論他開的一招一式,孰守孰攻了。
轉眼工夫,便已打出三十招以外,玉杖彭祖沉重玉杖縱直劈橫擊,威勢極盛,但對金母和金鸞聖母並不構成威脅。
金母和金鸞聖母的長劍也始終無法逼近到六尺之內。雙方既不能勝,也沒有敗,幾乎是旗鼓相當,難分軒輊!
金鸞聖母冷冷的道:
「惲南天,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哈哈!」玉杖彭祖大笑道:
「你們兩個聯手,也並沒有勝得老夫。」
金鸞聖母故意要引他開口,就在他說話聲中,振腕一記「透骨指」,直襲對方眉心。
金母聽金鸞聖母發言相激,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一聲不作,左手抬處,也使了一記「無形神掌」朝玉杖彭祖側面襲去。
玉杖彭祖重重的一哼了一聲,說道:
「透骨指、無形掌,也未必傷得了老夫。」
他怎知金鸞聖母鸞生姐妹,心意相能,先前金鸞聖母發言引你們口,一是為了使你分心,另一原因,是讓金母好和自己同時出手,但「透骨指」和「無形神掌」,依然只是為了使你分心而已,兩人一指一掌相繼出手之後,身形倏然一左一右直欺而上,右手劍光紛披,急襲過去,左手同時揚起,兩柄拂塵快如閃電,同一目標,朝玉杖彭祖玉杖上纏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快到無以復加,玉杖彭祖左手大袖連展,堪堪接下一指一掌,眼前劍光乍涌,兩柄拂塵已快要纏上玉杖,這一下當真是雙拳難敵四手,把他逼得手忙腳亂,趕緊猛吸一口氣,雙足離地數寸,往後疾退了三尺光景。
玉杖彭祖惲南天六十年來,還是第一次被人逼退,心頭自然極為怒惱,;但金母、金鸞聖母一下把玉杖彭祖逼退出去,豈肯放鬆,兩人不約而同乘機逼進,兩柄長劍寒光暴長,一左一右激起一片金蛇纏畹,依然朝白玉杖上纏來。
玉杖彭祖一著失利,依然無法扳回劣勢,只好仍然吸氣離地,往後疾退,這回他不是直退,而是孤形飄飛,就因他雙足離地,飄退得極為神速,脫出兩入追擊,口中大喝一聲,聲若焦雷,白玉杖陡然划起一道長虹,反退為進,迎著兩人橫掃過去。
這一杖是他怒極而發,玉杖划起的晶瑩光芒,宛如滄海浪涌,波瀾壯闊,擴及兩丈有餘,聲勢之盛,武林罕有!
金母和金鸞聖母如風展翼,翩然飛過,劍光佛影,又蓬勃而起,夾擊而來!
玉杖彭祖怒意,玉杖左挑右截,當真使得杖風與山影同發,晶光挾黃河天來!
金母和金鸞聖母雙劍齊飛,雙拂齊揚,依然只能左右遊走,避多於攻。
三人這一戰,縱然各出奇招,希望突破困境;但金母二人聯手之後,已和玉杖彭祖功力悉敵,此退彼進!時攻時拒,誰也無法奪得先機,此時業已打出百招,依然是不勝、不敗、不和之局。
金母和金鸞聖母的門人,圍著戰圈,早已看得眼花撩亂,猜不出師父會不會落敗?每個人緊張得握緊拳頭,拳心滲出汗來。
就在此時,猛聽從遠處傳來一聲裂帛似的大笑,笑聲搖曳而來,由遠而近,快得有如閃電一般,一下朝三人戰圈中瀉落!
這一突如其來的嘹亮怪笑,聲音入耳,人已瀉落場中,即此一點,足見此人功力之深,舉世無匹,大家幾乎連人影都沒看清!
不僅金母、金鸞聖母兩人門下弟子心頭猛吃一驚,就是場中三人,也莫不聞聲變色,心頭立即提高警惕,暗自思忖著:
「此人會不會是對方約來的幫手?」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時間的事,場中三人思忖未已,只聽那怪人已發出焦雷般一聲大吼:
「住手……」
光是這兩個字,武功較差的人,已被震得兩耳嗡嗡作響,許久聽不到聲音。
激戰中的玉杖彭祖、金母和金鸞聖母三人聽到喝聲,不得不停下手來,直到此時,大家才看清楚這人身材高大,是個白髮披肩,白須垂胸的青袍老人,生得滿臉皺紋,極為老丑,但他雙目開闔之間,宛如冷電一般,令人不可逼視。
這人,正是被金母在崆峒後山石窟囚禁了五十年之久,被谷飛雲無意中放出來的聞野鶴了。
金母和金鸞聖母自然認得出來。
聞野鶴雖是八九十歲的人了,看到昔日自己單戀的情人——金母時,眼中依然流露出無限情意,金母故作不見,避開他的眼光。
自古以來,這個「情」字,真是微妙不過的東西,兩人都是八九十歲的人,見了面還和小兒女一般!
金鸞聖母看在眼裡,暗暗好笑,卻也沒有作聲。
玉杖彭祖並不認識這個老人,忍不住問道:
「這位老哥如何稱呼?不知有何見教?」
這話由他口中說出來,已經十分客氣了,那是因為他已從對方剛才那一聲長笑,和隨著笑聲瀉落的身法,看出此人一身修為並不在自己之下,才不敢託大的。
聞野鶴被他這一問,才如夢初醒,老臉不禁為之一熱,慌忙朝金母、金鸞聖母二人抱抱拳道:
「金鳳、金鸞,你們只管去歇一會,惲南天交給老夫好了。」
這話,又直呼惲南天的名號,還說交給他就好,聽到玉杖彭祖耳里,如何不怒,沉哼道:
「老夫問你是何人,還沒回答老夫呢!」
「哈哈!」聞野鶴大笑一聲道:
「你連老夫也認不得了?」
玉杖彭祖微哂道:
「天下無名之輩多得是,老夫如何認得?」
「哈哈!」聞野鶴笑得聲震山谷,徐徐說道:
「惲老兒,別人不認識老夫,還猶可說,你不認識老夫,哈哈,那真是豈有此理!」
玉杖彭祖聽得不由一怔,雙目精光暴射,直盯著聞野鶴的臉上,驚異的道:
「你是聞野鶴聞老哥,六十年不見了,你……沒有……死……」
聞野鶴笑道:
「死了,還會站在你面前嗎?」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王杖彭祖續道:
「從前風度翩翩的你,怎會……」
聞野鶴截著道:
「不用提從前的事了。」
這話聽得金母心裡暗暗感到慚愧,不錯,聞野鶴當年雖已三十齣頭,但確實是風度翩翩的人,只因自己生性好強,怕觸犯門規,當不成崆峒掌門,才不理他的。
後來自己當了掌門人,聞野鶴又一直糾纏不清,自己又怕被人嗤笑,就把他囚禁在後山窟里,一個風度翩翩的人,才會被折磨得如此模樣,又老又丑,一時不禁從心頭升起一絲憐惜之情!
玉杖彭祖道:
「聞老哥已有六十年不出山了,如何又趕來這裡,擋兄弟的橫?」
聞野鶴笑了笑道:
「兄弟聽說你當上通天教的總護法,特地趕來相助,沒想到你正在和金鳳、金鸞姐妹兩人動手,才叫你們住手的。」
玉杖彭祖道:
「老哥是各大門派邀來助拳的?」
「非也。」聞野鶴道:
「兄弟和各大門派並無淵源,但通天教勾結魔教,為害武林,他們請你老哥擔任總護法,只是利用而已,你老哥何苦為虎作倀……」
玉杖彭祖佛然道:
「兄弟和教主方外論交,相識數十年,從未聽說過有和魔教勾結之事,如何為虎作倀?」
聞野鶴道:
「這是事實……」
玉杖彭祖大笑道:
「這是你老哥輕信人言,各大門派中傷之詞,你也相信?」
聞野鶴道:
「兄弟會是輕信人言的人嗎?」
「好了!」玉杖彭祖道:
「你老哥既非各大門派助拳來的,就不用插手其間,兄弟和教主相交數十年,既然擔任了總護法,就該有始有終,以全朋友之義,這一點.你老哥應該諒察才是。」
「不行。」聞野鶴道:
「咱們相識數十年的老兄弟了,是善意相勸,你要兄弟不管可以,你也就此罷手,以全朋友之義。」
玉杖彭祖面有難色,說道:
「老哥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大丈夫言而有信,我答應了事,豈能一走了之?」
聞野鶴大笑道:
「你也不看看,通天教徒眾和一般邀約來的人,不是全擺平了嗎?憑你老哥一個人還能怎樣?」
玉杖彭祖道:
「至少兄弟還沒有落敗,我也一樣可以制住他們幾個!」——
peacockzhu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