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情真戲假爭權位 李代桃僵脫網羅

第四回 情真戲假爭權位 李代桃僵脫網羅

只見一塊從山頂憑空伸出來的岩石,下面有一片平地,好像張開了的獅子嘴。齊世傑正自奇怪,任何建築物都沒有,丐幫的分舵是在何處?心念未已,只聽得皇甫嵩一聲長嘯,接著稟道:「有遠客到!」

嘯聲尚自山谷迴旋,那塊碩大無比的岩石,突然在接近地面之處開了一道門,一個老叫化走了出來。

齊世傑曾經聽得孟元超說過北丐幫分舵舵主支劍峰的相貌,一見便知這老叫化是支劍峰了。

支劍峰見有陌生人,雙袖一擺,阻攔齊世傑向他行禮,問道:「那方來的貴客?」

忽聽得有人叫道:「齊師弟,你來了。」是跟在支劍峰後面出來的范魁。方亮和解洪接著也出現了。

支劍峰哈哈大笑:「原來是最近名播江湖的齊少俠來了,這可真是貴客了,齊少俠想必是從柴達木來的吧。」

皇甫蒿笑道:「這兩位也是最近做了一樁事情,名震江湖的年少英雄,而且他們也是從柴達木來的。」

解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楊炎一眼,忽道:「你不是那天晚上將我從保定府解救出來的那位英雄嗎?恩公,你真是想煞我他!」原來那天晚上,楊炎將他從監牢里劫出來,一直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楊炎笑道:「你和我的兩位師兄是平輩,怎能叫我恩公,不亂了輩分么?」

范魁怔了一怔,說道:「你是楊炎師弟。」

楊炎說道:「不錯,我就是楊炎。自己人你用不著和我客氣。」范魁也是那晚從方豪家中被救出來的,他怕范魁多禮,先行攔阻。

支劍峰消息靈通,早已知道祁連山那樁事情,越發高興,哈哈笑道:「楊老弟,你在祁連山打敗正邪各派的許多名人,我雖然不知道內里原由,但我也不相信那些對你們的謾罵的。嘿嘿,不管你們是好是歹,你們敢做出這樁驚天動地的事,老叫化已是對你們佩服了。這位想必是龍姑娘吧?」

龍靈珠心道:「這老叫化的脾氣倒是對我脾胃。」大為歡喜,便即笑道:「不錯,我就是被那些人罵為小妖女的龍靈珠。」

支劍峰道:「好,好,請進裡面說話。」

坐定之後,齊世傑說明來意。解洪說道:「多謝你們關心,義軍所要備辦的藥材,我得支舵主之助,倒是已經採購齊全了。只是無法運出去。」

支劍峰道:「義軍派人到京城採購藥材之事,鷹爪已經知悉。幸虧我是運用人事關係,早已買下來的。不過要運到數千裡外的柴達木,可就難了。近來盤查正緊,聽說多買幾包藥材,也是受到盤查,大批藥材,如何可以避過鷹爪耳目?即使運得出城,在路上也隨時會出事的。」

齊世傑道:「藥材藏在何處?」

支劍峰道:「幸虧我早日運出京城,如今就藏在秘魔崖內。不過山下也還是京郊,一定有鷹爪巡邏的。即使通得過這一關,走這長路,也還得有人保鏢。」說至此處,不覺笑道:「這個鏢恐怕是沒有人敢保了。嗯,逼不得已時,只有我自己親自出馬了。不過,可惜我目前還不能抽身,必須等待司馬香主回來。」

解洪說道:「不,不!這件事我們絕不敢麻煩丐幫。貴幫給我們的幫助已經太多,只能到此為止了。」

方亮恐怕楊炎不解其中緣故,加以解釋道:「丐幫雖然是和義軍暗通聲氣,但並未和清廷公開作對的。這件事雖然也不能算是小事,但為了此事,就把整個丐幫捲入漩渦,那還是得不償失的!」

齊世傑忽道:「讓我毛遂自薦來保這支鏢如何?」

支劍峰道,「老弟,你的本領雖然高,但只憑你一個人……」

他沉吟不語,楊炎已是懂得他沒有續說下去的意思,不過他卻沒有搭腔。

支劍峰好像有點失望,說道:「這件事慢慢再說吧。對啦,說起保鏢,我倒想起震遠鏢局來了。齊少俠,聽說令堂現在震遠鏢局?」

齊世傑道:「不錯。我也已經見過家母了,實不相瞞,我們就是因為不便在鏢局居住,才想到要來這裡暫避兩天的。」

支劍峰道:「鏢局出了什麼事?」

齊世傑嘆了口氣,把眼望向楊炎。

楊炎說道:「你儘管說吧,我不怕家醜外揚!」

支劍峰一聽便已明白,說道:「齊少俠,你不必說了,想必是今舅要和震遠鏢局為難。」

齊世傑點了點頭,說道:「後天就是韓總鏢頭閉門封刀的日子,所以我也必須等待過了後天,才能做別的事情。」

支劍峰道:「我早已收到了韓老鏢頭的請帖,後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齊世傑喜出望外,說道:「那好極了!」

支劍峰忽地面向龍靈珠,說道:「二十年前,有一位外號玉龍太子的展大俠,不知與姑娘可有淵源?」

龍靈珠怔了一怔,心想:「他怎麼知道我的來歷?」當下也不隱瞞,說道:「正是家父。我是跟母親姓的,但不知舵主何以有此一問?」

支劍峰道:「令尊生前我與他曾見一面。白駝山主與他結仇之事,我也稍稍知道一些。最近我才知道,姑娘在祁連山所遭遇的事情,其實是白駝山主在背後主謀的。」

龍靈珠這才知道他是從這件事情猜到自己的身世的。不禁問道:「家父與白駝山之事,可是家父生前親口和你說的么?」心想:此事父親最好的朋友蕭逸客也是後來方始知道,這個支劍峰的名字,她的父母生前從未提過,似乎縱有一點交情,也不在好友之列,何以他又得知?」支劍峰道:「不是。我是從別的地方聽來的。」接著問道:「白駝山主要搜捕姑娘,此事並不奇怪。但另一件事情,可是令我想不通了。聽說天山派的弟子也曾參與搜捕姑娘之事,何以天山派竟與白駝山合流呢?」

龍靈珠道:「天山派與我為難,那是為了另外一樁事情,與白駝山不相干的。」她見支劍峰沒有說出何以得知秘密,她也不想和支劍峰詳言了。

這晚三更時分,楊炎由於心事重重,尚在輾轉反側,未曾入夢,忽聽一聲長嘯,好像在遠處隱隱傳來。

楊炎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人的傳音入密功夫,可是不弱!」

他披衣而起,只見支劍峰已經開了那道暗門。

嘯聲遠來,傳到石窟之中,聲音不過有如微風之吹落葉,楊炎是由於內功深湛,聽覺特別靈敏,才聽得見的。龍靈珠可沒有驚醒。齊世傑則是剛剛醒來。

楊炎悄聲說道:「舵主,我和你一起出去。」

支劍峰點了點頭,卻對齊世傑道:「齊少俠,請你替我看守老家吧。」

出了秘魔崖,支劍峰邁開大步,楊炎的輕功雖然不輸於他,也要費相當氣力才跟得上。見他無須縱躍,就走得飛快,一點不費氣力的模樣,心裡暗暗佩服。

楊炎追上了他,問道:「這對頭是誰?」

支劍峰道:「是自己人。」聽得此言,楊炎倒是頗感出乎意料了。

楊炎問道:「這人是誰?」心想此人莫非也是和我一樣,只知丐幫的分舵設在西山,卻不知是在秘魔崖內,故而藉嘯聲通報。

支劍峰道:「他是敝幫香主司馬玄。」這一回答又是大出楊炎意料之外。

本幫的香主回來,何須用嘯聲通報?支劍峰聽得嘯聲,又何以如臨大敵,神情這樣緊張呢?何況這幾天風聲正緊,深夜長嘯,不怕有鷹爪窺伺在旁,泄露了丐幫分舵的秘密么?

正自起疑,只聽得嘯聲又起,這一次是聽得更加清楚了。

支劍峰似乎吃了一驚,說道:「不好!」

楊炎莫名其妙,說道:「什麼不好!」

支劍峰道:「司馬玄碰上強敵,受了傷了!」

楊炎不禁吃了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

支劍峰道:「他的第一次嘯聲,我已聽出中氣有點不足,這次嘯聲更弱,恐怕已是受傷!」

楊炎卻聽不出嘯聲有什麼異樣,心中半信半疑。他也曾學過聽聲辨向的本領,聽得出聲音來處,距離少說也還在一里開外。從這麼遠地方傳來的嘯聲,支劍峰居然聽得出是什麼人,而且還知道他受傷的深淺,實是有點不可思議。

「司馬玄與皇甫嵩並駕齊名,在武林中業已算得是一流高手,除非是烏蘇台和衛長青等人前來,否則鷹爪之中,只有哪個能夠令他受傷?」楊炎心想。而烏蘇台與衛長青以大內正副總管之尊,目前又正有事於京師,當然是不會三更半夜,跑到西山來的。

支劍峰已是無暇與楊炎說話,加快腳步,循聲覓跡。果然跑了片刻,便聽得吆喝之聲,聽得出是有兩個人正在拚鬥了。

距離已經在半里之內,支劍峰陡地也發出一聲長嘯!楊炎暗自想道:「支幫主這一嘯功力深厚,只怕嚇跑了敵人么?」按照他的想法,是應該不露聲息的突如其來,把敵人生擒的。

心念未已,果然便看見一條黑影,出現在那邊山坡,向山下逃跑。

與此同時,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呼喊:「幫主,別理我,先擒敵!」聲音嘶啞,楊炎也聽礙出這個人是受了重傷了。此時他方始恍然大悟,支劍峰的嘯聲,正是要嚇跑敵人的。原因當然是因為他已知道司馬玄受了重傷,生怕趕救不及之故。

說時遲,那時快,支劍峰已是迎上那人。

支劍峰喝道:「鷹爪孫往那裡走!」一記鐵琵琶,迅如閃電的摑那漢子面門。

那漢子霍的一個「鳳點頭」,閃是閃開了,但臉龐給掌風刮過,也有點感到辣辣的滋味。那漢子大怒喝道:「老叫化,你敢情是支劍峰了?」支劍峰沉聲道:「是又怎樣?」第二掌跟著拍出。

那漢子冷笑道:「好,那我倒要看你究竟有多少本領,有膽的和我斗百招!」口中說話,身形遊走,已是搶進支劍峰左翼的空門還擊。

支劍峰掌隨身轉,好似對方這一記反擊早已在他意料之中,掌勢迅速移至空門,剛好迎上。

那漢子右掌划弧,輕輕一帶,左拳突出,變成肘底看錘。左剛右柔,配合得恰到好處,竟是在間不容髮之際,把支劍峰的攻勢化解了。

掌風激蕩,支劍峰忽覺一縷甜香,沁入鼻觀。饒是他功力深湛,在這瞬間,亦是有點懶洋洋的感覺。支劍峰心頭一凜,喝道:「原來你是白駝山的妖人!」手背向外一揮,這一記鐵琵琶手已是用上了八九分的真力!

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那漢子接連退出了六七步。

但支劍峰卻沒有乘勝道擊,他哼了一聲,喝道:「這筆賬暫且記下,日後和你再算!」

原來他與那漢子過了三招。自忖若是只憑本身功力,單打獨鬥,恐怕自己也要在百招開外方能取勝,但那漢子顯然是練有毒掌的,久戰下去,支劍峰必須同時運功抗毒,那就恐怕三百招也未必能勝對方了。他初時料敵過輕,以為這漢子已經與司馬玄惡鬥一場,自己一出手便可將他活擒,如今發覺自己的估計完全不對,當然是救朋友要緊,不敢拖遲了。

那漢子領教了三招,亦自有點忌憚,當下哈哈一笑,說道:「支劍峰,你只敢和我斗三招嗎?好,那麼就照你劃出的道兒,你欠的二百九十七招,我日後向你再討!」扔下了幾句門面話,拔步便走。

楊炎喝道:「我和你斗二百九十七招!」那漢子只覺微風颯然,楊炎已是攔在他的面前。

那漢子吃了一驚:「這少年身法好快!」但見楊炎如此年輕,也不怎樣放在心上。

「你這娃兒要來送死,我就成全你吧!」那漢子聲出招發,拳掌兼施,正是剛才用來攻支劍峰那招。

楊炎雙掌盤旋,圈子由大而小,反擊之力,則是越來越強。

那漢子剛才用這一招,和支劍峰也差不多可以打成平手,他見楊炎如此年輕,只道此招一發,定能手到擒來,那知結果卻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原來楊炎發的這招,乃是把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化到掌法上來的,大須彌式奧妙無窮,敵強愈強,用以防身,更是最好不過。那漢子功力分明是在楊炎之上,但不知怎的,總是攻不迸楊炎的防禦圈內。

那漢子強攻不逞,倏的變招,伸出左手,五指如鉤一招「游空探爪」,抓楊炎肩上的琵琶骨。右掌同時加強壓力,意圖逼使楊炎顧此失彼。

楊炎哈哈一笑,喝道:「好,咱們見個真章!」依樣畫葫蘆的也是一爪抓出,不過他這一招乃是龍則靈所傳的「龍爪手」,比那漢子的「游空探爪」,更為厲害得多。那漢子一覺勁風颯然,便知不妙,急忙化抓為掌,和楊炎硬碰一招。楊炎幌了兩幌,他也不由自己的退出兩步。只從表面看來,是楊炎稍稍佔了一點便宜。但認真說來,楊炎這一招本已得到制敵先機之利,結果卻還是打成平手,論功力還是比不上對方的。

不過這漢子已是吃驚不少了。吃驚的不但是由於楊炎的功力在他估計之上,另外還有兩個原因:第一,他本來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但楊炎用這兩招,他卻一點也看不出門道;第二,最令他吃驚的是,他的掌上本是塗有一種可以令人筋酥骨軟的藥物的,雖然這種藥物,不是直接吞服,功效較差。但他掌風揮發藥力,對方吸得多了,也會消失抵抗力量的。如今楊炎與他過了兩招,竟似絲毫不受影響。而且第二招和他硬拼,顯示出的功力比第一招還強。這漢子如何能不吃驚。

楊炎一退復進,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一招。」雙掌劃了一個大圈圈,大圈圈之中又有許多小圈圈,圈裡套圈,弄得那漢子眼花繚亂。陡然間只覺好像身置漩渦之中,四面八方,都受到回漩震蕩的對方掌力。

不過這一招這漢子倒是認得,吃了一驚,喝道:「蕭逸客是你的師父嗎?」原來楊炎用的這一招乃是蕭逸客新創的「掃葉掌法」。而這漢子就是去年曾經在祁連山上和蕭逸客交過手的那個宇文雷,宇文雷卻不認識他。

楊炎笑道:「蕭老前輩不肯做我的師父,他教我這套掌法是有條件的,你想不想知道?」

宇文雷哼了一聲,道:「什麼條件?」

楊炎笑道:「那天你用詭計傷他,因此他要我用他所傳的功夫殺你!」。」

宇文雷道:「哼,憑你這小子就能殺我!」口裡這樣說,腳底卻已是抹了油,轉身跑了。

楊炎喝道:「你說我殺不了你,為何不敢再打?」

宇文雷跑得飛快,聲音已是從百步之外傳來:「你是小輩,我不屑和你動手。你回去告訴蕭逸客,他要報仇,可以隨時到白駝山找我!」

當然這只是遮羞的門面話,要知他見自己的毒掌奈何不了楊炎,心裡已是怯了幾分,憑真實的武功,自忖實是並無必勝的把握,支劍峰此時正在救治受他所傷的司馬玄,倘若時間一長,支劍峰就能騰出手來,那時他只怕要跑也跑不了,他如何還敢戀戰?

楊炎哈哈笑道:「原來你只有和我斗招的的能耐,居然還敢說這樣的大話,天下麵皮最厚的人,恐怕是非你莫屬了!」

他調侃了宇文雷,替支劍峰爭回面子,也就不再追趕宇文雷。

此時支劍峰已經替司馬玄裹好了傷,但司馬玄卻仍是神智迷糊,而且突然手舞足蹈起來。

「舵主、舵主,你別理我。哦,我好難受。不、不,我好舒服。飄呀,飄呀,天上的白天飄,我好像是在雲里飄,……」司馬玄開頭說的兩句還有理智,越說越莫名其妙,竟似患了癲狂症了。

支劍峰束手無策,說道:「楊老弟,多虧你替我趕走了白駝山的我妖人。但卻不知道這妖人練的是那一門的毒掌,老弟,你和他交手,好像並不怕他的毒掌?」原來支劍峰功力深厚,雖然是在替司馬玄治傷之際,依然能夠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他猜得不錯,楊炎果然說道:「舵主不用擔心,我有解藥。」

支劍峰又驚又喜,說道:「老弟,你的神通可真是不小,白駝山的獨門解藥,怎的會到了你的手中。」

楊炎說道:「白駝山有一種秘制的藥丸,名為神仙丸,藥力和鴉片一樣,可以令人吃上瘤的。雲中雙煞是替白駝山推銷神仙丸的人,雙煞中的老大馬舜曾經被我制服,我這解藥就是我在馬舜身上取得的。」說話之間,已是把一顆解藥給司馬玄服下了。

辮葯果然靈效,不過片刻,司馬克已清醒過來。

司馬玄吁了口氣,說道:「好厲害的妖人,舵主,多虧你及時趕到,救了我的性命!

支劍峰道:「救你性命是這位楊少俠。」司馬玄忙向楊炎道謝。楊炎攔阻他行禮,說道:「都是自己人,多謝什麼。」司馬玄道:「這位楊火俠是……」支劍峰道:「這次我因時間不夠,未能到柴達木一轉,正自感到遺憾。想不到柴達木的使者,已經先到咱們這兒來了。我離開數月,家中可有什麼事情發生么?」

楊炎答他是「自己人」不過是因為不願受他的大禮,急切間想不到更好的措辭,隨口說的。他在丐幫做客,陪著支劍峰出來,稱為「自己人」也說得過去。想不到司馬玄卻誤會他是柴達木義軍的使者。但若要解釋清楚,卻非三言兩語可了,而且也似乎無此必要,楊炎只好讓他誤會了。

支劍峰道:「這幾個月間,倒是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不過目前卻碰著一件棘手的事情倒是和柴達木義軍有關的。義軍幾位朋友都在咱們這兒呢。此事說來話長,待你回到家中之後,見過那幾位朋友,咱們再慢慢說吧。」

司馬玄把楊炎當作「自己人」,說話就無須避忌了,他先報告遇敵的經過:「屬下無能,說來慚愧,被那妖人跟蹤到了山上方始發覺,但他的來歷,屬下卻還未知。」

支劍峰道:「他的毒掌塗的是神仙丸的藥液。」

司馬玄道:「哦,如此說來是白駝山的妖人了。」

支劍峰道:「不錯,但他在白駝山究竟是什麼身分,我也還未知道。」

楊炎說道:「這個人我倒是曾經和他交過一次手。是白駝山山主的侄兒宇文雷!」

司馬玄吃了一驚,說道:「這妖人就是不用毒掌,武功也不在我之下。想不到自駝山主侄兒的武功已經這樣厲害,怪不得丹丘生要和咱們聯手對付白駝山主了。」

丹丘生是孟華的師父,楊炎聽得他提起丹丘生不覺分外留心。

司馬玄似乎亦已察覺他的注意,說道:「楊兄弟你是自己人,我說給你聽無妨。我奉舵主之命,這次是應丹丘生之請,和他是商量怎樣對付白駝山的,丹丘生已經發現了他們用神仙丸毒害俠義道人物的秘密,最厲害的是受毒害者服上了癮,心神都要受他控制。崆峒派已經有幾個弟子被發現是給白駝山的妖人控制的了。」

楊炎早已知道此事,心裡想道:「勞家兄弟與白駝山勾結之事,他們以為滿得過掌門人丹丘生,卻原來早已給丹丘生髮覺了。」

司馬玄繼續說道:「這次我在崆峒山還意外的碰見了一陣大名鼎鼎的人物呢。」

支劍峰道:「這位名人是誰?」

司馬玄道:「丹丘生的弟子孟華。」要知孟華雖然是丹丘生的弟子,但他另外的一重身分也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在天山的時候多,在崆峒山的時候少。而且近年來他在江湖上闖出極大的萬兒,甚至有人認為他是繼金逐流之後的「武林第一劍」了。故此他雖然是丹丘生的弟子,名氣之大,早已不遜乃師。

支劍峰道:「孟華回天山問候師父,那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

司馬玄道:「不,他是為了天山派的一樁稀奇事情,以天山派記名弟子的身分來向崆峒派的掌門稟報的。」

楊炎心頭「卜通」一跳,已經知道定然是說到自己頭上。

果然便聽得司馬玄接下去說道:「據孟華說,他們天山派出了一個逆徒,名叫楊炎,(支劍峰咳了一聲,但司馬玄卻未會意,續說下去)年紀不到二十歲,卻居然有那麼大的膽子和那麼大的本領傷害了本門的一位長老。天山派已經決定把他逐出門牆,因此要通知各派掌門,以後別再認他是天山派弟子。孟華本來也要通知本幫的,他見了我,就托我轉告了。」

楊炎問道:「天山派是否要各派掌門協助他們捉拿逆徒?」

司馬玄道:「這倒沒有。天山派高手如雲,清理門戶之事,他們是不用別人代勞的。天山派只是怕這逆徒玷污他們天山派的聲名,故而依照慣例給各派掌門來個通告而已。」

石天行不會放過自己,這是早已在楊炎意料之中的。但如今是天山派的掌門人亦已聽信了石天行一面之辭,而且鄭重的通告各派了。揚炎並不稀罕做天山派的弟子,但得知此事,心情的激動仍是難以形容。

司馬玄又道:「孟華並沒有說明這逆徒是何等身分,但後來我卻從丹丘生口中得知,這個名叫楊炎的天山派的逆徒竟是孟華異父兄弟,你說這事情是不是有點出人意外。孟華俠名滿天下,想不到他的弟弟……」

支劍峰連連咳嗽,這次司馬玄感覺到了。

司馬玄暮然省覺,連忙移轉話題,說道:「對啦,楊兄弟,我還沒有請教你的大名呢。」心想:該不會這樣巧吧?

楊炎咬著嘴唇,緩緩說道:「我就是給天山派逐出門牆的那個叛徒楊炎!我本來早就應該告訴你們的:你們把我當作自己人,你們錯了!」

司馬玄尷尬之極,訥訥說道:「楊兄,我實是不知……」

楊炎說道。「你現在知道也還不遲,告辭!」

支劍峰哈哈大笑,一把拉著楊炎,說道:「楊兄弟,天山派是天山派,丐幫是丐幫!你犯了天山派的門規,內里究竟有何因由,我不便多問,更不願多管。但對我們丐幫來說,你可是救了我們兄弟的恩人。楊少俠,倘若你並非看不起我,那我們就仍是自己人!」

司馬玄接著也道:「楊兄弟,你別誤會我的意意,我只是責備自己的魯莽,我不知道楊炎就是你,適才轉述別人的言語,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別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會相信天山派的片面之辭的。」

楊炎說道:「天山派的人並沒說錯,我確是犯了他們說的罪名!」

司馬玄一拍胸膛,說道:「楊兄弟,即使你當真是做錯事,你也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赴湯跨火,我也不辭。只求你不要見外。」

支劍峰道:「楊兄弟,就憑你這樣坦蕩的胸懷,我就不相信天山派加之於你的罪名。依我想定是你有難言之隱,故此不願分辯吧!」

他們說得極其誠摯,楊炎嘆口氣道:「好了,多謝你們相信我!這件事情那就不必提了吧!」

支劍峰只道他已打消去意,本來想勸他不要走的,心想他既不願再提,那也不必說了。

回到了秘魔崖,齊世傑、龍靈珠與皇甫嵩等人都是早已醒來,亦已知道外間有事情發生了。他們正在焦急的等待支劍峰迴來。

一見他們回來,皇甫篙與龍靈珠都是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一個問司馬玄,一個問楊炎:「怎麼啦,你是不是受了傷。」皇甫嵩是個武學大行家,他看出司馬玄受傷乃是實情,龍靈珠則見楊炎顴容惟悴,神色大異平時,誤會他是受傷。

楊炎說道:「我沒受傷。」簡簡單單的只答了四字。司馬玄笑道:「我是多虧了楊兄弟,否則性命也保不住。現在這一點點傷算不了什麼的!」

司馬玄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說給眾人知道。

龍靈珠恨恨說道:「又是這個宇文雷!」

她在祁連山上,幾乎被宇文雷捉去,這件事情,齊世傑是知道的。齊世傑說道:「宇文雷本領雖然不弱,我和楊炎相信還對付得了他。龍姑娘放心,假如再碰上他,我們必定幫你出一口氣。」

皇甫嵩道:「舵主,咱們的蹤跡已被宇文雷發現,你看要不要作個準備!」

支劍峰道:「那批藥材是藏在後洞的石窟中,急切之間難以搬移,只好賭一賭運氣了。他們即使搜索到這兒,那個后洞的石窟也不是容易發現的。不過,有幾個人最好先離開秘魔崖。」

他想了一想,繼續說道,「丐幫並未與清廷公開作對,目前怕的是給鷹爪搜出藥材和他們所謂的欽犯。這樣吧,明天你和解洪、方亮、范魁三人躲到平坡山去。我另外派人通知本幫兄弟,這兩天不要到分舵來。」

事出倉猝,也只能這樣部署了。

這天晚上,楊炎心亂如麻,輾轉反側,不能入寐。

要知他是個性情極易激動的人,得知天山派已經正式通告將他逐出門牆之後,心頭的波浪自然定難以平靜了。他倒沒有怎樣憤恨,因為這樣的結果,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也沒有為自己擔憂,他就是這樣的性格,事情已經做出來,天塌下來,他也願意承擔。

可是他卻不能不擔心他的冷姊姊。

冷冰兒正在為著他的事情,趕回天山派去為他辯護。

他可以想像得到,石天行等人一定要逼她說他的壞話,甚至逼她承認是受了他的侮辱。如今冷冰兒反而替他辯護,那結果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即使不加給她以同樣的罪名,她也將受到他的牽連,甚至可能受到很大的羞辱!」

冷冰兒是他所愛所敬的「親人」,想到她可能受到的羞辱,他不禁熱血沸騰!

這晚他沒有閉過眼,一大清早,他就起來把龍靈珠拉到外面。

龍靈珠與他走到後山無人之處,見他一直沒有說話,似乎心事重重,笑道:「你一大清早就拉我出來,是不是有什麼話只能和我說的。」

楊炎說道:「不錯,我要求你兩件事情。」

龍靈珠笑道:「怎的突然這樣客氣起來?說吧。」

楊炎說道:「第一件事,我求你回去陪伴你的爺爺。在過了韓老鏢頭的閉門封刀典禮之後就回去。」

龍靈珠一怔道:「這件事我不是早就答應了你嗎?」

楊炎說道:「不管怎樣,你都不能改變主意!」

龍靈珠學他的腔調和神態,雙眼一抬,朗聲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雖然不是君子,說出了的話也絕不會改的。」

楊炎說道:「好,那恕我不和你一起回去了。你的爺爺住在大吉嶺靈籬峰,峰形如展翅欲飛的巨鷲,很容易認。你會找得到的。」

龍靈珠大吃一驚,說道:「為什麼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楊炎說道:「我有一件事情要辦,辦妥了這件算情,我才回去。」

龍靈珠道:「什麼事情?」楊炎說道:「請恕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龍靈珠小嘴一扁,說道:「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回去!」

楊炎說道:「哎,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剛剛說過的!」

龍靈珠嘆口氣道:「我中了你的圈套了。但我只想請你告訴我做這件聽是不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的?你必須說實話!」

楊炎苦笑道:「我不知道。但請你相信我,只要我活在世上。我一定會到靈鴛峰與你一起,以後永不分開!」

龍靈殊心裡又甜又苦,嘆道:「其實我也無需問你的,假如不是這件事有危險,你就不會拒絕我與你同行了。我知道你是怕連累我。」

楊炎說道:「第二事請你代我向總舵主告罪,請他恕我不辭而別。後天你若是見到我的姑姑,也請你代我向她致歉。」

龍靈珠抓著話柄,說道:「對啦,後天就是韓老鏢頭閉門封刀的日子,這件事與你姑姑有很大的關係的。難道你不關心你的姑姑;為什麼不等待她可以平安離開京師的時候你才走呢?」

楊炎心情激蕩,雖然極力抑制,內心的痛苦還是在他的臉上表露出來。「有韓威武、支劍峰和世傑表哥等人幫她,少我一人有何妨?唉,要是姑姑真有危險,我在她的身邊也是無濟事。別人不知道我的苦衷,難道你也不知?」

龍靈珠默然不語,她已經懂得楊炎的心事了。

要知想要奪取震遠鏢局大權的人不是別個,正是楊炎的父親,楊大姑這次來幫韓老鏢頭,亦即是暗中和她的弟弟作對。不錯,震遠鏢局的糾紛只是起因,背後還牽涉更重大的事情。柴達木義軍和清廷的對抗中,楊牧也不過是大內總管的工具。但出面的人總還是楊炎的父親楊牧。

儘管楊炎武功高強,但他還不是一個大智大勇的人,他經不起這種感情上狂風暴雨的打擊。他是想要逃避,避免再見他的父親,避免楊大姑和父親衝突的漩渦。

龍靈珠暗暗嘆氣,心裡想道:「炎哥,我只道你比我剛強得多,誰知你也有較弱時候,如今你就是要做逃兵了!」可惜她害怕傷害楊炎的自尊,心裡所想的話不敢對楊炎直說出來。假如她敢直說出來,楊炎在受到極大的刺激之後,說不定也會改變主意的。

楊炎心情激蕩地繼續說道:「我本來想過,幫忙解洪把那批藥材送到柴達木的,唉,但如今我也只能打消這個念頭了。這也是我為什麼要對丐幫的朋友不辭而別原因。」

龍靈珠道:「你為什麼要打消這個念頭?」

楊炎嘆道:「押運藥材之事,齊世傑可以做,別人也可以做。我這件事情,卻是任何人不能代替的!」

龍靈珠道:「我知道你要去做的是什麼事了,你必需三思而行,你……」

楊炎突然點了她的穴道,接著一聲長嘯,說道:「我不管你猜得對是不對,你答應過我的,你必須回去陪爺爺,我不許你來找我!」

他是怕龍靈珠給點了穴道之後,可能會碰上敵人,故而以長嘯召喚秘魔崖內的人來的。

待到支劍峰和齊世傑趕來,楊炎早已走得影子也不見了。齊世傑大為驚詫,解開了龍靈珠的大道,何道:「這是怎麼回事?」

說話之間,皇甫嵩與司馬玄亦已來到。司馬玄心中明白,頓足嘆道:「都是我的不好!」

齊世傑連忙將他拉過一旁,悄悄問道:「昨晚你和他說了什麼?」

司馬玄道:「我不知他是楊炎,我把天山派將他逐出門牆之事告訴他了。」

齊世傑吃了一驚,說道:「怪不得他要走了。以他的性格,他是絕不能讓人代他受過的!」

司馬玄不明白他的意思,問道:「誰要代他受過?」

齊世傑嘆口氣道:「是一個和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愛護他的人。」司馬玄仍然不懂,但已是不便再問下去。

「齊少俠,依你看,他是去哪?」司馬玄道。

齊世傑嘆了口氣,說道:「我猜他多半是回天山去!」

這次是司馬玄大驚了:「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齊世傑小聲道:「別讓龍姑娘聽見。待這兒的事情了結,我再去找孟大俠和尉遲大俠想辦法吧。」

龍靈珠假裝閉目療傷,對他們的說話也沒有全部聽見,但已經聽見一些。

其實即使完全沒有聽見,齊世傑猜想到的,她亦已想得到了。

冷冰兒願意代他受過,難道我反而可以置身事外?龍靈珠不由得心亂如麻了。

但她已經答應了楊炎,最少也得過了後天,待到得知姑姑的確實消息之後才能離開京師。不過她已打定了主意,暫時不去雲靈峰陪她的外祖父了。封刀大典

韓威武閉門封刀的儀式如期舉行。

京師各個鏢行的鏢師,武術界的朋友,甚至外地的成名人物也有許多來了。

支劍峰也以丐幫北京分舵舵主的身分,在這個盛會中公然露面。

齊世傑與龍靈珠則改容易貌,當作是支劍峰的朋友,和他一起進入鏢局。

支劍峰是貴賓身分。和主人同坐一席,齊龍二人則混在人叢之

楊大姑沒有露面,楊牧也未見來。

韓威武舉行了金盆洗手的儀式,跟著就要宣布繼任的總鏢頭人選了。

就在此時,知客報道:「衛大人和楊大人到!」

衛長青挽著楊牧的手,一同進門,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韓威武卻不認識。

但這個人卻一點也不客氣,也用不著韓威武招呼他,就跟著衛楊二人坐在貴賓席上。

支劍峰見了這個人,卻是不禁面色一變了。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前天晚上和他交過手的那個宇文雷。

韓威武見這個陌生的客人毫不客氣,不禁有點納罕,便朝他拱了拱手,問道:「這位朋友是……」

衛長青代答道:「他是我和楊大人的好朋友,複姓宇文,單名一個雷字。」

韓威武見聞廣博,白駝山的山主複姓宇文,他是知道的。但宇文雷的名字,他卻沒有聽過,一時間也未聯想到這個複姓宇文的陌生客人可能就是白駝山的人,他必須給衛長青面子,便說些客套一番,對宇文雷說了一聲:「久仰。」接著把支劍峰介紹給他認識:「這位是北京丐幫的總舵主。」宇文雷也學他的模樣,對支劍鋒拱了拱手,冷冷淡淡的說了一聲「久仰」。裝作從來並不相識。支劍峰當然不願惹事,樂得心照不宣,彼此都不揭穿了。

寒喧已畢,韓威武說道:「楊大人,令徒怎樣不來?」

楊牧說道:「說來真是不幸,小徒成龍患了重病,他是不能來了。」

韓威武心頭一松,知道齊世傑說的不假,閔成龍果然是給「自己人」打得重傷了。假意惋惜,說道:「令徒本來是我們鏢局的舊口同巴人,他不能來,真是遺憾。楊大人近來安好?」

楊牧苦笑道:「我上了年紀,近來也患了風濕,有點不良於行。」其實他是給蟒鞭打傷,只能用患風濕來作為掩飾的。

韓威武暗暗好笑,卻一本正經的道:「楊大人,你是鏢局的股東,難得你扶病前來,咱們就先談正事如何?」

楊牧道:「我也是為了鏢局的事來的,請你說吧。」

韓威武道:「我年紀老邁,今日決定金盆洗手,從此閉門封刀。鏢局的總鏢頭一職,記得楊大人以前曾經說過,好像是有意思叫令徒閔成龍繼任,但閔兄不幸患了重病,不知他什麼時候復原,這個、這個……」

楊牧說道:「總鏢頭的職務是不能虛得太久的,閔成龍縱然病好恐怕也難勝任,不必考慮他了。」

韓威武暗暗歡喜,只道他已經知難而退,便道:「楊大人,本來你若是肯回到鏢局做總鏢頭,那是最好不過。只不過大人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我們縱有此心,也不敢以區區總鏢頭一職,委屈大人。」

楊牧說道:「我當然不會回來做鏢頭,再說我這點本領也不配做京師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

若然單純只論本人的武功以及在武林中的地位,楊牧身為楊家六陽手的嫡系傳人,他的武功比起韓威武雖略有不如,做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還是夠資格的。他說的這兩句話,不但是「虛偽的客氣」,而且是自相矛盾。要知他曾有意扶植他的徒弟閔成龍接任總鏢頭,豈有徒弟做得,師父反而做不得之理?因此眾人一聽,就知他說的是賭氣話。但是想道:「他的徒弟做不成急鏢頭,他自己可捨不得不做大內侍衛來做總鏢頭,眼看這間京師第一大鏢局仍是落在韓威武這一派人的手裡,難怪他心裡不舒了。」

韓威武本就不想生事,自是不會挑剔他話中的毛病,抓住他的話柄,便即陪笑說道:「楊大人說笑了。大人是不屑屈就,我們也不敢強人所難。不過,繼任人選如何走,還請大人出個主意。」

楊牧說道:「我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過震遠鏢局也和我總算有一段淵源,趁韓老鏢頭今日閉門封刀,我也要來辦點交代,這才來的。繼任的總鏢頭怎樣選出來,我不便插口,只能聽韓老鏢頭主意。」

韓威武覺得他說的這番話有點古怪,但仍然當作他說的是負氣話。便道:「楊大人客氣了。不過楊大人既然不想推薦繼任人選,就按鏢行的老規矩如何?」

楊牧說道:「各行各業,都有它的規矩。按規矩辦事,正是應該如此。好、好,好得很呀!」

韓威武想不到他竟然毫無異議,一口應承,大喜說道:「那我就說一說鏢行的規矩吧,要是股東沒有異議,老鏢頭退休,十九是在鏢局舊人之中選一位武功最佳和聲望最高的人繼位。」

衛長青道:「我是外人,但請恕我插嘴,多問一句,所謂鏢局舊人,股東包不包在內?」

韓威武道:「當然包括在內,例如我就是以股東身分兼任總鏢頭的。」

衛長青道:「要是那個股東從未在這間鏢局做過鏢師的呢?」

韓威武道:「即使是股東保薦的人,只要他的條件足夠,也得優先考慮,何況是股東本人?」心想震遠鏢局的股東只有他和楊牧人,楊牧師徒已經退出鏢局,那是不愁節外生枝的了。衛長青的問題,等於無的放矢。

衛長青道:「韓老鏢頭剛才說的條件似乎是著重於聲望與武功這兩方面,對不對?」韓威武道:「不錯。」

衛長青道:「聲望高低很難評定,你說你的聲望高,我說我的聲望高,用什麼來做標準?依我說,倒不如乾脆只論武功,武功強弱倒是一比就可以比出來的!」

一來因為衛長青的身分是大內的副總管,二來他的說法也未嘗沒有理由。韓威武心裡想道:「只要他們不插手,根據什麼法選都是一樣。」樂得應承衛長青一句:「大人說得是。」要知繼任的總鏢頭人選,局中是早已內定的了。

資深的老鏢師胡中源便即說道:「我推舉總鏢師,論武功他是除了老鏢頭之外,鏢局裡的第一把好手,我們所有的鏢師都佩服他的。這幾年來他保了許多大鏢,從沒失過手!黑道白道他也吃得開,論聲望亦是足夠的了。」

衛長青道:「這位沐鏢頭想必就是令婿天瀾兄吧?」

韓威武亦已料到有此一問,便即說道:「正是。不過這只是他們的意思。其實小婿年輕識淺,我倒是不放心他擔當重任的。」

揚威鏢局的總鏢頭崔立誠以鏢行老前輩的身分說道:「韓總鏢頭此言差矣,成該說得好:內舉不避親。只要令婿有此才能,鏢局上下又都服他,老鏢頭又何須避忌?」

震遠鏢局的另一個老鏢頭崔明倫也道:「是呀,沐老弟在鏢局的年資雖然不是最深,但他年少老成,屢當重任從未失事,我們這些老洪頭都是無不對他心悅誠服的!」他是著重在「資望」二字立論,亦是不著痕迹的替韓威武說沐天瀾「年輕識淺」來作分辨。

楊牧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令婿眾望所歸,難得,難得。不知,我卻想說兩句話。」

韓威武打了個突,忙道:「天瀾其實是不夠資望的,要是楊大人心目中有更適當的人了……」

楊牧截斷他的話道:「韓老鏢頭,你會錯意了。我並非不贊成你女婿做總鏢頭。我生平也最反對做事情要講什麼年資,試想,若然講年紀,那麼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做總鏢頭豈不最好?韓老鏢頭又何須退休?」

說話雖然略帶譏刺,對韓威武倒是有利。韓威武道:「大人說得好,像我這樣的老朽是早該讓位給年輕人的了。不過天瀾是否老朽『讓賢』的適當人選,那又另當別論。請楊大人抒發高見。」

楊牧又打了一個哈哈,說道:「韓老鏢頭,你錯了。貴鏢局該由何人當總鏢頭,這種事情是不該問我的!」「貴鏢局」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眾人不禁一愕!

楊威鏢局的崔總鏢頭知道韓威武不方便說話,便代他說道:「楊大人,你是震遠鏢局的股東,鏢局裡重要的人事安排本來應該得到你的同意的,你這樣說,似乎客氣過份了吧?」他和震遠鏢局的一眾鏢師同一心思,猜想楊牧說的乃是「反話」,是以繞著彎兒試探楊牧的口風。

那知楊牧說的並非「反話」。

只見楊牧拉著宇文雷站了起來,哈哈一笑,說道:「我早已不是震遠鏢局的股東了,我手上所有的股份,都已經讓給這位宇文先生啦。」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震遠鏢局的人全都變色。

崔立誠與韓威武交情極深,著急之下,無暇琢磨言辭,便的說道:「一間鏢局的股份出讓是件大事,楊大人怎的到現在才說。」

楊牧冷冷說道:「股份出讓,是私人的事。朝廷法例,似乎沒有特別規定鏢局的股份就不能出讓的吧。要是那位懷疑我作弊的話,我可以請衛大人作個證明。」

衛長青接著說道:「他們的這宗交易,是由我見證,大家都在買賣契約上劃了押的。按規矩本來應該由我會同雙方來通知鏢局其他股東,適值這兩天我比較忙,沒有立即辦理。不過趁著今天大家在場交代此事,卻是正好。韓老鏢頭大概不會怪我辦得太遲吧?」

他是大內副總管的身分,韓威武雖然心內氣憤,卻也只好苦笑道:「衛大人貴人事忙,今天能夠抽空駕臨,韓某已是感激不盡。」

楊牧說道:「我一踏進貴鏢局,本來就要交代這件事的。只因為大家正在興緻勃勃的推選新任總鏢頭,我不便打斷大家商量的大事。好了,現在我要交代的已經交代過了,請恕我置身事外了。韓老鏢頭、字文兄,你們兩位以後多多親近。」

韓威武只好轉而請問宇文雷的意見。

宇文雷淡淡說道:「我是外行,當然一切唯韓老鏢頭馬首是瞻。實不相瞞,我就是因為佩服韓老鏢頭是鏢行罕見的人材,才放心買下震遠鏢局的半數股份的。唉,但卻想不到韓老鏢頭這樣早就要閉門封刀!」

這最後一句話已經是話裡有話。

崔立誠雙眉一軒,說道:「如今韓老鏢頭已經決意退休,字文先生要是放心不下,你名下的股份,我可以找幾位朋友承受,不過恐怕一時湊不足現錢,請你寬限幾日!」

宇文雷哈哈一笑,說道:「做生意總是要冒點風險的,何況是做鏢局的生意?固然鏢局的生意我不在行,但別的生意找更不在行。實不相瞞,我有一半是沖著韓老鏢頭的威望才買下震遠鏢局的股份,但另一半也沖著震遠鏢局這面金漆招牌。」

衛長青還怕別人聽不懂宇文雷的意思,跟著說道:「不錯,有震遠鏢局這金漆招牌,繼任的總鏢頭縱然比不上前任的韓老鏢頭,但只要他的本領不是太差,這面金漆招牌也就可以維持下去了。」

話語已是說得十分明顯,問題的焦點還是在於新任總鏢頭的人選上。

韓威武道:「字文先生,你心目中是不是另有更適合的總鏢頭人選,不妨明言。」

宇文雷道:「沒有,沒有。韓老鏢頭,請你別誤會我是不滿意令婿繼任。不過,不過……」

韓威武道:「不過什麼?」

宇文雷道:「鏢局上下,都稱讚令婿武功了得,我也相信令婿的武功一定不差。不過,我尚未親眼見過……」說到這裡,突然又不說了,只把眼睛打量著沐天瀾。

沐天瀾少年氣盛,不覺氣往上沖,亢聲說道:「字文先生是否想考教在下的武功?」

宇文雷微笑道:「別說得這樣嚴重,不過,要是閣下願意讓我見識見識……」

沐天瀾正要發話,韓威武將他止住;說道:「字文先生到底意欲如何,還是請你打開天窗說個亮話吧。」

衛長青說道:「宇文先生不便說,讓我替他說吧。他花了幾十萬兩銀子,買下鏢遠鏢局一半股份,當然希望有個武功高強、值得他信賴的人做總鏢頭。大家或者會問,怎樣才是值得他信賴的呢!這個他也對我說過了。」

韓威武道:「那就請衛大人代他說出來吧。」

衛長青說道:「他的意思是,只要這個人能夠接得下他三十招,就是值得他信賴的了。這條件不算苛刻吧?」

沐天瀾跳了出來,說道:「我不是想做總鏢頭,但我倒想見識見識這位宇文先生的高明武功,也不必以三十招為限!」

衛長青笑道:「別忙,別忙,我還沒有說完呢。宇文雷對誰做總鏢頭,確實是沒有成見的。但倘若鏢局裡的人,沒有誰接得下他三十招,他就恐怕不放心讓別人做了!」

沐天瀾心頭火起,說道:「我但求見識見識字文先生高明的武功,字文先生雖然看不起在下,在下可不想占字文先生的便宜。」

宇文雷微笑道:「沐鏢師言重了,我豈敢看不起閣下。這三十招的限定,不過是我心目中的標準而已。假如閣下能夠在十招之內將我擊敗,那我只有更加歡喜,更加深慶得人!」

沐天瀾道:「好,那就不必以三十招為限,我若然輸了給你,我們大伙兒奉你為總鏢頭!」

衛長青立即抓住他的話柄,說道:「你這句話,不知韓老鏢頭與貴鏢局的其他鏢師可都同意?」

韓威武不知宇文雷的來歷,他見宇文雷也不過三十左右年紀,比沐天瀾大不了多少,心想:「天瀾家學淵源,這幾年來,又得我的七成功夫,三十招料想他是無論如何接得下來的。」於是便即說道:「要是字文先生能夠在三十招之內擊敗小婿,老夫亦是為後任深信得人,可以放心卸下這副擔子了。」

鏢局裡兩個一年資最深的老鏢頭胡中源與崔明倫齊聲說道:「沐鏢師是我們鏢局公認武功最好的一位鏢師,要是宇文先生勝得過他,我們當然願意擁護他做總鏢頭!」

宇文雷走出楊心,說道:「好,沐兄請來指教。沐兄可以不必限招,小弟仍以三十招為限,要是過了三十招,小弟立即認輸!」

支劍峰情知沐天瀾不是宇文雷對手,心裡暗暗擔慮。他想要揭穿宇文雷是白駝山的邪派妖人,但一來礙著他有衛長青撐腰;二來他因解洪目前尚在丐幫藏身之事,亦是有所顧忌;三來俠義道雖然把白駝山當作邪派,但鏢局和俠義道卻不能劃上等號。宇文雷是以震遠鏢局大股東的的身分來爭總鏢頭,他的出身如何,那是誰也管不了的。

衛長青發覺他神情有異,已知他在想些什麼,立即先發制人,故意問道:「總舵主你好像是有話說,是嗎?」

支劍峰道:「沒什麼,我只想請問衛大人,這位宇文先生不知是何門派?」

衛長青笑道:「丐幫的朋友很多,總舵主料想也不會盡知貴幫朋友的來歷吧?」話中有話,弦外之音,不答自答。那是暗示他已經知道「有來歷不明」的人藏在丐幫了。只要支劍峰不揭穿宇文雷底細,他也可以不追究丐幫包庇欽犯之事。

支劍峰心中惱怒,但權衡輕重,卻是不能不受他的威脅。他低下了頭,尋思對策。

衛長青只道他已屈服,得意洋洋的問道:「總舵主還有什麼話要說嗎?要是沒有話說,咱們可以看他們過招了。」此時沐天瀾早已擺好架式,與宇文雷相向而立,準備發招了。

支劍峰忽道:「且慢,我還有話說!」

宇文雷道:「支舵主有何指教?」心中暗暗吃驚,「這老叫化難道竟然不顧一切,要揭我的底細?」

支劍峰緩緩說道:「指教不敢。我只是想在兩位過招之前,提個意見。接納與否,悉聽尊便。」

宇文雷、沐天瀾齊道:「願聽總舵主高見。」

支劍峰繼續說道:「宇文先生,你與沐鏢師這楊比武,用意只是在於試試他的武功如何,對嗎?」

宇文雷傲然說道:「不錯。」支劍峰繼續道:「你們一個是震遠鏢局的股東,一個是震遠鏢局的鏢師,既然是自己人在比試武功,那麼依我之見,這場比試只須分強弱就行,無須拚個你死我活。兩位同意嗎?」

宇文雷道,「我是希望點到為止的,但只怕萬一失手……」沐天瀾也道:「我豈敢存心傷害鏢局的大股東,但只怕拳頭上不長眼睛……」

支劍峰擺一擺手,說道:「兩位既然都是但求點到即止,那麼縱有誤傷,誰也怪不了誰。拳腳上的誤傷也不會太嚴重的。不過暗器和使毒這兩門功夫,在這場比武之中,最好不要使用,兩位同意這一條限制?」

宇文雷松一氣,心道:「原來這老叫化是怕我使用毒掌,哼,我不用毒學也能勝得了他!」其實他也是怕用毒掌給人識破他的來歷的,樂得一口即應承。沐天瀾根本不會使毒,暗器並非所長,當然也是立即同意了。

不過在場的賓客,十九都是老江湖。支劍峰特別提出這一點限制,料想他必然言出有因,對宇文雷的來歷卻是不禁有聽懷疑了。

宇文雷覺察眾人對他異樣的目光,冷冷說道:「我說過以三十招為限,請各位替我留神數數。沐兄,發招吧!」

沐天瀾氣往上沖,說道:「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但你既然誇下海口,我倒要看你三十招之內如何勝我。第一招來了!」左足踏上一步,一記左勾拳劈面打去。握拳的手法甚為特別,拳頭生出三片稜角。

這拳頭上的三片稜角可用以擊打人身穴道,乃是沐家的家傳絕學。賓客中不乏拳術名家,一見他使出這種江湖罕見的打穴拳法,都不禁喝起采來。

宇文雷不慌不忙,還了一招,微笑說道:「沐家的苦惱拳別出心裁,果然名不虛傳。但卻不知是是誰苦惱。」原來這種打穴拳法十分難練,練的人在未曾練得成功之時,固然是苦惱非常,但在練得成功之後,用來對付敵人,那就要令得敵人苦惱非常了。

「苦惱舉」這個名稱知知者少,那些看得出這是打穴拳法的名家。十九也不知道這個名稱,沐天瀾一出手就給他喝破,不禁吃了一驚。想道:「這廝倒是見聞廣博,唐然識得我的獨門拳法。可他是什麼門道我卻不知。」心裡暗啼慚愧。

宇文雷掌勢輕輕一帶,把沐天瀾的拳頭引開。沐天瀾反手一掌,以掌背還擊,這次用的卻是他岳父所傳的「鐵琵琶手」。名稱就叫做手揮琵琶。

宇文雷道:「不錯,這招手揮琵琶已有六七分火候。」口中說話,手底已是一招『白猿探路』,合著雙掌,左右一分,雙『剪』沐天瀾兩肩。沐天瀾被逼退步變招,這一招「鐵琵琶手,可給宇文雷化解開了。

旁觀的武學名家看了幾招,不禁都是大為詫異。原來宇文雷用以解拆對方攻勢的拳法、掌法都是江湖上常見的普通招式。例如:「白猿探路」「三環套月」「雪花蓋頂」「古樹盤根」之類,各家各派都有這種招式的。但他用普通的拳法掌法,對付沐家的獨門拳法與韓威武所授的「鐵琵琶手」竟然能夠應付自如。

原來宇文雷不想給人識破他的來歷,故而不用本門武功,只用江湖上常見的招式。但因他的內功造詣甚深,普通的拳法在他的手裡使出來,威力亦是非同小可。

不過他以普通的江湖招式雖然也應付得了,卻是難以取勝。轉眼過了十招,在十招之中,倒是沐天瀾佔了七分攻勢。

旁觀的許多名家都鬆了口氣,只道這人雖然功力不凡,打下去畢竟還是抵敵不住沐天瀾精妙的拳法的。只有支劍峰與韓威武已經知道不妙,暗暗為沐天瀾擔心了。

宇文雷試出自己比對方稍勝一籌的功力難以取勝,只好使出本門武功,心裡想道:「縱然有人識破我的來歷,我這總鏢頭卻是做定的了。」在第十二招時,拳法陡然一變。忽拳忽掌、忽指忽抓,招數越出越快,越出越奇,把眾人看得眼花繚亂,只見兩團人影,已是分不出交戰雙方。

其實宇文雷所用的拳腳功夫也未必就勝得過沐家的「苦惱拳」和韓家的「鐵琵琶手」,不過他卻佔了兩樣便宜,第一,他識得「苦惱拳」和「鐵琵琶手」而白駝山的武功沐天瀾卻從未見過。宇文雷是知己知彼,沐天瀾是只知己而不知彼;第二,宇文雷的功力本來就比沐天瀾稍勝一籌,他用普通的拳法已經可以和沐天瀾打成平手,如今使出本門武功,得心應手,自是勝卷穩操了。他一改換戰術,不過數招便即佔了上風。許多拳術名家雖然還未看得出來,支劍峰與韓威武已是知道情勢不妙。

支劍峰暗暗著急,心裡想道:「此地除了我之外,沒有誰人知道這廝來歷,倘若我不說出來,這間京師的第一大鏢局就要落入白駝山妖人手了。」雖然即使說了出來,在法例上也不能阻止宇文雷取得震遠鏢局的股份,他打勝了沐正瀾,按剛才雙方同意了的,就該由他做總鏢頭;但法律是一回事,情議又是回事。要是把宇文雷的身分抖露出來,在楊的正派武林同道,縱然無權過問震遠鏢局的事情,也必將反對他,最少也鄙視他的。不過,若說出來,丐幫的北京分舵就將受到極大的威脅,支劍峰權衡輕重,一時之間,實是難以作出這樣重大的決定。

支劍峰卻不知道,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是認識宇文雷,而且比他更清楚宇文雷的來歷的。

這個人是龍靈珠。

龍靈珠與齊世傑進了鏢局之後,先到後院與齊世傑的母親楊大姑相會。

楊大姑答應過韓威武,不在人前露面,只除了一種情形,那就是倘若楊牧前來生事,韓威武無法應付之時,楊大姑就要拼了老命,準備用自己的身分來制止他。韓威武本來不想連累他的,但這是楊大姑堅持的交換條件,最後,韓威武還是拗不過她。

楊大姑與兒子在密室相會,龍靈珠也陪著他們。外面的情形,自有宋鵬舉與胡聯奎二人不時進來稟報。

初時她聽得楊牧雖然來了,但卻同意不干預總鏢頭的人選,以為弟弟已經知難而道,甚感欣慰。不料楊牧卻是另出花招,抽股份讓了給人,由那個人來搶總鏢頭。

她知道此事之後,本來就要出去的。但兩個師侄都勸她暫且不要露面,因為他們相信沐大瀾的武功可以打勝那個不知來歷的陌生人。結果是楊大姑母子留在房中,龍靈珠則出去觀戰。

龍靈珠那次在祁連山上,幾乎被宇文雷所擒,當然是一見就認出他了。她是業已改容易貌了的,混在人叢之中,宇文雷可認不得她。

她出來的時候,宇文雷和沐天瀾正在開始交手。但龍靈珠用不著看下去,已知沐天瀾難以抵敵:「韓老鏢頭恐怕也打不過這廝,除非支舵主出手。」但她也知道支劍峰是絕對不能出手的,無計可施,只有趕忙回去與齊世傑商量。

她回到那間密室,只見房間里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宋鵬舉,另一個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

宋鵬舉正在說道:「戴公子,你千萬不要露面,我可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那被稱為「戴公子」的陌生人說道:「難道就任憑他們搶了震遠鏢局嗎?最少你得讓我見見韓老鏢頭!」

宋鵬舉道:「不行,大內的副總管衛長青和我的師父都在外面!

楊大姑忽道:「戴公子,你要是信得過我,把你這包東西交給我吧!」

「戴公子」道:「老前輩,你是……」

楊大姑道:「鵬舉還未和你說明我的身分嗎?我是楊牧的姊姊,但你放心,我是幫理不幫親!」

「戴公子」不覺吃了一驚,原來他雖然知道辣手觀音楊大姑是韓威武的朋友,但她畢竟也是楊牧的姊姊,他帶來的這包東西關係重大,一時之間,實是難以放心交給她。」

楊大姑臉色不悅,說道:「好,你若是放心不下,多考慮一會。」

他眼睛一轉,不再理會站在她旁邊的那個陌生人,向剛踏進房間的龍靈珠問道:「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

龍靈珠道:「大大不妙!和沐天瀾交手的那個人是白駝山山主宇文博的侄兒宇文雷!」

楊大姑道:「這宇文雷的武功很厲害嗎?」

龍靈珠道:「震遠鏢局恐怕沒有誰能夠敵得過他,包括韓老舵頭在內。」

楊大姑眉頭一皺,說道:「好,那就由我去對付他吧!」

龍靈珠道:「不行!」楊大姑道:「為何不行?我叫韓威武把股份讓給我,我替他出頭!」

龍靈珠道:「不單是股份問題,請恕我直說……」

楊大姑道:「有話你儘管說。」龍靈珠道:「我曾經稱宇文雷交過手,說來慚愧,那次他是和我的蕭伯伯……祁連劍客蕭逸客……惡鬥一場之後才和我交手的,我也斗他不過,幾乎被他捉去。恰巧孟華也要捉我,剛好那個時候來到,他打不過孟華,這才被迫逃跑的。楊老前輩,請恕我直言,你的本領雖然高明,恐怕還比不過孟華吧。唉,可惜楊炎不在這兒,要不然楊炎倒是或許可以對付得了這廝!」

用不著她畫蛇添足,楊大姑已經懂得她剛才說的「不行」是什麼意思了。要知楊大姑和龍靈珠也曾數度交手,她雖然稍勝一籌,卻還是奈何不了龍靈珠的。只比龍靈珠稍勝一籌,那如何能夠勝得過有本領可以把龍靈珠活擒的宇文雷?

龍靈珠說到「楊炎」之時,一雙眼睛卻是看著齊世傑。她的用意,楊大姑當然也是明白的。當下立即哈哈一笑,說道:「傑兒,你替我爭口氣,和我一起出去吧!」她本來是一向害怕兒子「惹事生非」;希望兒子能夠「安份守己」,不蹈她的「覆轍」的,但在緊要關頭,卻突然改變初衷,命令兒子替她出頭,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齊世傑又驚又喜,說道:「孩兒遵命!」

宋鵬舉忽道:「齊師弟雖然可以挽回敗局,但名不正言不順,用什麼名義出去?」他這幾句話雖然對著楊大姑母子說,其實卻是說給那個「戴公子」聽的。

原來這個「戴公子」不是別人,正是震遠鏢局創辦人之一的戴均的孫兒,名叫戴京。二十年前,戴家因受「私通叛逆」的案件牽連,舉家逃離京師。想不到戴均的孫兒卻在韓威武舉行「閉門封刀」儀式的這個日子,悄悄來到鏢局。

他來到鏢局時候,韓威武已經在前面的大廳陪著衛長青等「貴客」說話,宋鵬舉自是不能領他見韓威武,只好帶他來見師姑。戴京的來意,宋鵬舉是已經稍知一二了的。

戴京似乎還在躊躇,神色尷尬,說道:「我這包東西,並非不放心交給楊老前輩,只因我不願意把楊老前輩牽連在內,要是另有更好辦法,不妨稍待些時。實不相瞞,我約了一位前輩,他是先父的朋友,說好了今天在鏢局會面的,稍待些時,他也來了……」

話猶未了,忽見胡聯奎喘著氣跑進來報道:「不好了,沐舵頭打不過那個人,只怕就要落敗了!」

楊大姑拂袖而起,說道:「不等了,傑兒,咱們出去吧!」

截京惶然說道:「揚老前輩,請稍待片刻……」

楊大姑忽然說道:「戴公子,咱們各干各的。我是為你好,老韓,與你無關,說不上誰連累誰!」言下之意,她無須藉助於戴京,她為震遠鏢局出力,戴京也無須領她的情。

戴京忙道:「楊老前輩,這包東西由你處置。」他也無暇多說,立即就把那包東西遞給揚大姑。

楊大姑怔不知是接好還是不接好,忽聽得有人說道:「這包東西應該交給我才對!」聲到人到,突然間房中多了個人。這個人是從後窗竄進來的。

楊大姑母子和龍靈珠都是武學的行家,尤其齊世傑若然單論武功,更是足以擁進一流高手之列。但這人來得簡直如同鬼魅,他們竟是絲毫沒有察覺,但覺微風颯然,這人便已在他們面前出現。

楊大姑把眼一看,不覺大吃一驚,當真似是遇到鬼魅一般。她的吃驚,並非單純為了這人的輕功之高。

這個人好生面熟,她呆了一呆,驀然想起:「這人不就是戴湛嗎?但他的兒子剛剛才說他已經死了。」

原來戴湛就是震遠鏢局創辦人之一的戴均之子,亦即戴京之父。楊大姑是在今天才與戴京初次見面,但和戴京的父親,卻是早在二十年前相識的。那時韓威武是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戴京之父戴湛因涉嫌「與叛逆往來」而受牽連,舉家逃出京師,楊大姑也就沒有再見過他了,不過中年人的相貌改變不大,雖然隔了二十年,還是一眼可以認得出來。

楊大姑尚在吃驚,戴京已在先她喝問:「豈有此理,你是什麼人,但敢冒充先父?」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你不認得我了么?俗語說事急馬行田,不是我想占你的便宜,只因今早日之事,我實是非冒充令尊不可!閑話少說,你是應該相信我的,快把東西交給我吧!」

戴京怔了一怔,失笑道:「啊,原來是……」

「啊,你是決活張!」這次卻是楊大姑搶在前頭說出來了!」

那人笑道:「楊大姑,好眼力!不錯,我就是快活張!咱們之間的小小過節,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再向你陪罪。」

戴京拍了一下腦袋,笑起來道:「我真胡塗,早就該想到是張叔叔了。」原來這個「快活張」正是和他約會的那個人。

「快活張」本名張逍遙,有兩樣絕技聞名天下,一是妙手空空的絕技,被公認為天下第一神偷;一是改容易貌的本領,號稱天下第二,僅次於另一位江湖異人李麻子。(快活張故事,事詳拙著《遊俠江湖》)

快活張是孟元超的好朋友,當年楊牧與雲紫蘿這對怨偶鬧出婚變,他是曾受孟元超之託,幫忙雲紫蘿逃出楊家的。故此曾與楊大姑有過一段「過節」。

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年,楊大姑對自己當年迫走雲紫蘿之事亦是早已後悔,當下笑道:「只要你這小偷兒肯幫震遠鏢局的忙,我這個做老大姊的還能記你的宿怨嗎?好,咱們這就出去吧!」

快活張道:「用不著老大姊出去,我只想請令郎幫我的忙。」他看了看齊世傑,笑道:「你的改容易貌之木也不錯呀,幾時學會的?」

齊世傑道:「是這位龍姑娘幫我易容的。」

快活張無暇多言,向龍靈珠點了點頭,說道:「龍姑娘,你不認識我,但我卻是見過你的。你周歲的時候,我曾經到過你的家裡。」他一面說話,一面用開水溶解一粒易容丹,替齊世傑修補一些化裝上的破綻。手法又快又妙,不過片刻,齊世傑已是判若兩人。

龍靈珠喜道:「張先生原來是認識先父的嗎,我對先父的事情,知道極少……」

快活張道:「這些舊事,回頭我再和你說吧。」此時他已是幫齊世傑修飾完畢,兩人即便出去。真假股東

宇文雷和沐天瀾的這楊比武已是到了尾聲。

宇文雷越攻越急,沐天瀾見他來勢兇猛,忙把肩頭一歪,雙臂一滾一擰,使出「鶴膊手」的招數化解他的攻勢。本來用這一招可以說是應付得宜的,那知宇文雷藏有陰狠的后著,趁勢一帶左拳疾發如風,自他右臂的勾手圈中沖打出來,沐天瀾左臂一擰落了空,左臂亦給他圈住,這麼一來,沐大瀾若不是太陽穴給他打個正著,左臂就要給他扭斷!

震遠鏢局的人失聲驚呼,只聽得「篷」的一聲,沐天瀾的身軀已是像皮球般的拋了起來。原來他為了避免給打中太陽穴,只好肩頭一轉,硬接他這一拳。身形去勢如箭,眼看就要撞著廳中的石柱。

若然撞個正著,不死只怕也得頭破血流。鏢局中兩個年資最深的老鏢頭胡中源和崔明倫,他們是自小看著沐天瀾長大的,嚇得都是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不約而同飛身上前撲救!

他們快,宇文雷更快,他一掌把沐天瀾震得飛了起來,自己也立即跟著「飛起」。

只見他身形如箭,剛好在沐大瀾就要碰著石柱的那一剎那,把沐天瀾的腳跟抓住,硬生生的把他拖了回來,將他放下。

震遠鏢局的人驚魂未定,嚇得全都呆了。

胡崔二人抹了一額冷汗,呆若木雞的看著宇文雷,不知說些什麼話好。若不是宇文雷出手得快,他們搶救已來不及。他們本未是極為不滿宇文雷來搶總鏢頭的,此時不禁也對他有幾分好感了。

殊不知這正是宇文雷收買人心的「巧招」,他知道沐天瀾是一眾鏢師擁戴的人,他要取沐天瀾的性命不難,但豈能為了逞一時之快,而與鏢局所有的舊人結怨?故此他用的力道恰到好處,拿捏時候亦是不差毫釐,掌力把沐天瀾拋向石柱,算準了在最後的時刻剛好可以把他搶救回來,而且可以令他絲毫沒受損傷。

他把沐天瀾放了下來,陪笑說道:「對不住,我一時失手,沐兄。你沒事吧?」

沐天瀾漲紅了臉,哼了一聲道:「姓宇文的,你好功夫!」眾鏢師都是行家,一聽他說話,就知他沒有受傷,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

宇文雷顯示了有足以取沐天瀾性命的實力,卻沒施展殺手,看得出來的武學行家更多,身為沐天瀾岳父的韓威武看得尤其清楚。

韓威武老於世故,宇文雷的用心他豈有不知?但他雖然明知宇文雷這一手乃是要鏢局的人「畏威懷德」,他身為沐天瀾的岳父與鏢局的前總鏢頭,卻是不能不對宇文雷拱了手,說道:「多謝宇文先生對小婿手下留情!」

宇文雷哈哈笑道:「本來是說好點到即止的,我正為著未能更好的點到即止而慚愧呢。今後仰仗沐兄之處還多,咱們都是自己人,今日之事,別再提了。」

沐大瀾氣憤難宣,紅著臉悶聲說道:「宇文雷,恭喜你做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我自愧無能,鏢局這口飯是不想再吃了,請你准我告辭。」

宇文雷假惺惺道:「沐兄,這又何必……」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個人也在說道:「沐天瀾,你這是跟誰賭氣,我要你留下來!」

沐天瀾抬頭一看,只見在他的面前已經站著了兩個人,一老一少,那個老者,好生面熟。

他呆了一呆,驀地想了起來,大驚之下,失聲叫道:「你,你不是戴叔叔么?」

這兩個人不用說就是假扮戴湛的快活張和齊世傑了。

齊世傑業已改容易貌,倒是沒有人認得他。但假扮戴湛的快活張可不同了,大廳里的各方賓客,有一半是認識戴湛的。

他這一下突如其來,當真是全場聳動,群豪紛紛站了起來。但也正因為這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這剎那間,還沒有誰敢首先出聲和他招呼。

快活張笑道:「沐賢侄,多虧你還認得我。記得我走的時候,你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呢。」

韓威武拼著豁了出去,站起來首先說道:「老戴,你回來了,可就好了。雖然鏢局不是咱們的了,但老朋友總可親親!」

他一出聲,跟著幾家大鏢局的總鏢頭與支劍峰等人也都走上去與他招呼。但礙著有衛長青在楊,他們也只能打個招呼。卻不知說些什麼話好。

快活張笑了笑道:「多謝大家還記得我。但韓大哥,你說的話小弟卻是不懂!」

韓威武道:「什麼不懂?」

快活張道:「你說震遠鏢局不是咱們的了,這是什麼意思?」

韓威武道:「我已經不做總鏢頭了。今日是我閉門封刀的日子,想必你亦已知道了吧?」

快活張道:「小弟正因為你老哥要閉門封刀,才特地回來的。不過,你雖然不做鏢頭,震遠鏢局也還有一半是你的。怎能說那句『不是咱們的呢』?」

他強調「咱們」二字,韓威武驚疑不定,苦笑說道:「我已經決定不管震遠鏢局的事了,那一半股份,我正想讓給……」原來他心灰意冷,在女婿敗陣之後,已是打定主意,要讓給新任的總鏢頭宇文雷,只是尚未有機會提出來而已。

那知他話猶未了,快活張已是攔住他道:「老大哥,你千萬別把股份讓給別人。這間鏢局是咱們兩家先人合夥的,我不想和別人合夥!」

韓威武大吃一驚,登時瞠目結舌,心中暗自想道:「聽老戴的口氣,似乎要搶回他這一半股份。當年他畏禍私逃,怎的今日反而有這勇氣?」他覺得這老朋友似乎是變得他不「認識」的了。

「這二十年來,他不知流浪到什麼地方,不但口音有點變了,性格變得更大。」韓威武心想。

原來快活張雖然也會模仿別人的口音,卻不如李麻子之精。不過也得像韓威武一樣,和他是相處多年的老朋友才聽得出來,由於他的易容之術太過巧妙,口音上的小小差異,韓威武也不敢懷疑不是戴湛本人。

宇文雷冷落一旁,憋著一肚氣,終於忍不住發話:「我知道這位戴先生和震遠鏢局淵源甚深,不過,還是先把鏢局的大關定奪下來,大家再敘舊如何?」

快活張立即接話:「不錯,我正是為了鏢局的大事來的。二十年來,我沒有為鏢局出過一點力,實在抱歉。但如今韓大哥既然宣告退休,有關鏢局興廢的大事,我是不能不盡自己的本份,回來管一管了!」

說至此處,他伸出手拉著沐天瀾道:「做總鏢頭的人,武功好固然緊要,只要的是人品好,能夠令得江湖朋友敬重。否則又有誰能夠憑著一桿鏢旗,走遍大江南北,沐賢侄,我不知道你因何與此人比武,但我知道你武功不差,人品更好,一時比武輸了,算不了什麼。不管你做總鏢頭也好,不做總鏢頭也好,無論如何,我要你留在震遠鏢局!」

沐天瀾苦笑道:「戴叔叔,可惜震遠鏢局不能由你作主,否則我們願意做你手下的一名鏢師。」

宇文雷隨即冷冷說道:「對啦,戴先生,你的所言甚合我心,我也是希望沐鏢頭留在鏢局的,不過似乎不必由你越俎代庖,這話應該讓我來說才對!」

快活張假裝驚愕,睜眼瞪著宇文雷,冷笑說道:「哼,震遠鏢局不能由我作主難道反而由你作主么?你是鏢局的什麼人?」

宇文雷雙眼朝天,傲然說道:「失禮,我是持有震遠鏢局六成股份的股東!」原來當年震遠鏢局出事之後,楊牧不但吞了戴家的一半股份,而且由當時的御林軍統領北宮望出面,逼韓威武退出他名下的五分之一股份,送給楊牧,爭作給震遠鏢局「消災解難」的酬勞,楊牧如今全都讓給了宇文雷,故此他有六成股份。

衛長青情知不妙,但想「戴湛」也未必敢做得太過份,於是出來打圓場道:「戴先生,你剛剛回來,還不知道。這位宇文雷先生是以震遠鏢局大股東的身分,而且在比武上贏了鏢局公認為武功最好的沐鏢頭,得到韓老鏢頭和所有鏢師的同意,當上了新任的總鏢頭的。」

快活張不理會衛長青,卻向韓威武發話了。

「韓大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祖先創辦的事業,怎麼可以拱手讓人?」快活張佯嗔發話。

韓威武怔了一怔,說道:「我沒有呀!」

快活張道:「宇文先生的股份,不是你讓給他的嗎?」

韓威武道:「剛才我倒是曾經有過這個念頭,並未讓出。」

快活張道:「這就奇了,他說他有震遠鏢局的六成股份,這六成股份,從何而來?」

韓威武只能苦笑道:「這就不知道了。」

宇文雷霍的站了起來,說道:「我的股份,是這位楊大人讓給我的,有大內副總管衛大人可以作證。」

快活張道:「這就更加奇了,震遠鏢局是戴家和韓家合股創辦的。韓家的股份既然還在韓威武的手上,別人又怎能有震遠鏢局的股份?即使韓家的股份都給了他,他也不能有六成股份呀,何況他並沒有讓出。」

韓威武道:「我名下的股份,已經送一成給這位楊大人。」

快活張道:「如此說來,這位楊大人最多也只能有鏢局的一成股份,你又怎能把六成股份讓出?」

楊牧漲紅了臉,說道:「戴湛,你怎麼可以這樣無理取鬧?」

快活張冷笑道:「我不說你恃強侵佔,你倒說起我來!我請問你,你的理在那裡?」

楊牧說道:「那年你走了之後,我就進震遠鏢局當副總鏢頭,當了幾年,才不做的。鏢行的人,誰不知道我是以股東身分,兼任副總鏢頭?」

快活張道:「這是兩件事情,我不管你憑什麼來當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但你說你是震遠鏢局的股東,就得拿出證據,你有什麼證據?」

要知當年戴湛逃出京師,他的股份並未經過「官式手續」讓給任何人,因此即使按實際情形來說,他的股權也只能說是變成了「暫時無人管領」之物,股權還是屬於他的。楊牧「取得」他的名下股權,不過是憑著當時御林軍統領北官望的一句話,作為不追究震遠鏢局涉嫌與叛逆往來的交換條件而已。「戴家」所犯的案件,當時也並未由官府提出控訴,就由北宮望取得權益之後私自作了。(當時楊牧是北宮望的心腹,正如他現在是烏蘇台的心腹一樣)

整個有關當年那件案子都是「私了」的,只因為誰也沒有想到戴家的人還敢回來,楊牧也就毫無顧忌的以「大股東」自居了,那知還有「後患」?

楊牧想用「既成事實」作為理由,快活張則拿著當初「私了」的破綻,堅持要他拿出「證據」,登時把楊牧駁得啞口無言。

衛長青咳嗽一聲,說道:「戴先生,二十年前的事情,或許你一時想不起來。我們記得當時好像、好像是經過官府的。」弦外之音,其實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記當年那件案子,令他自己知難而退。

那知快活張卻裝作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而且反唇相譏,冷冷說道:「我記得衛大人當時似乎也未曾來京師作官,不知大人怎能知道震遠鏢局之事。當時衛大人好像、好像還是……」二十年前,衛長青還是黑道的人物,他也正是害怕人家揭穿他的這個底細。

衛長青想不到他竟敢公然頂撞,脹紅了臉,說道:「我是聽得前御林軍統領北宮望說的。」

快活張道:「北宮統領是否說過我不知道……」衛長青惱羞成怒,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哼了一聲道:「北官統領早已死了,你的意思是指我捏造死無對證的謊話嗎?」

他還是想用自己大內副總管的身分,和北宮望的「前任御林軍統領」的官銜,把「戴湛」壓下去。

快活張道:「不敢。我想說的只是『口說無憑』這四個字,但卻並非死無對證!」

說至此處,他把包裹緩緩打開,繼續說道:「買屋有屋契,買地有地契。買賣鏢局的股份更是必須有京兆尹衙門在上手契約上加蓋印信的憑證,還得有在九門提督官衙的備案文書的。」

包裹打開,他把一切證件都拿出來,攤在桌子上,說道:「這是我戴家和韓家合股開辦震遠鏢局時所訂的股份書,這是在九門提督備案后所發的『引捌』。這是京兆尹衙門所發的鏢局牌照。每一樣文書都是一式兩份,由戴家與韓家分執的。宇文先生說他取得震遠鏢局六成股份,請他把這些證件拿出來!」

衛長青嚇他不倒,也是無話說了。當年那件案子並未公開,他無法立即逮捕「疑犯」。

他只能恨得牙痒痒的,心裡想道:「目前且暫時由你猖狂,過了今天,你若還在震遠鏢局,我總有辦法對付你。」

宇文雷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卻是沉不著氣了,大聲說道:「我不管你有什麼憑證,我總花了幾十萬兩銀子買下來的股份的,有衛大人在場作證!」

快活張冷笑道:「那就是你和楊大人之間的事了,我更加管不著。」

飛馬鏢局的總鏢頭馬天驊勸道:「宇文先生,你也用不著著急,這是天子腳不到的地方,凡事都是得講個王法。賣主交不出貨來,你可以追回銀子的。何況你們的賣買是有衛副總管做見證的呢,更不用怕了。」

楊牧滿面通紅,說道:「你說什麼,你當我是買空賣空嗎?」

馬天驊微笑道:「楊大人,我並沒有這樣說你,我只是就事論事。你是侍衛大人,我說凡事都得講個王法,這話總沒錯吧?」他是鏢行有名的硬漢,素來不要權貴,但這話卻是說得十分技巧,叫楊牧無法對他發作。

衛長青亦是發作不得,只能說道:「這裡面可能有點誤會,我也弄得不大清楚。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能就說楊大人是買空賣空,最少他有韓老鏢頭送給他的那一成股份,這一成股份是有官府文書作證的。」

宇文雷得他提醒,登時又神氣起來,說道:「不錯,另外那五成股份,究竟應該屬誰,這個糾紛,可以慢一點再由官府判斷。但最少我有一成股份,我仍然是震遠鏢局的股東!」

快活張道:「好吧,我就承認你是個小股東,請問你這小般東有何話說?」

宇文雷道:「總鏢頭的人選,我也有權決定,韓老鏢頭剛才說過,大家也同意的,總鏢頭應該由鏢局中武功最好的人出任。」

快活張道:「我不反對。我是大股東,比你更加希望鏢局有個得力的總鏢頭,可令鏢局興旺。」

衛長青咳了一聲,說道:「這一點大家既然都沒有爭執,那就好了。這位宇文先生剛才打敗了沐副總襟頭,眾鏢師也都服了。不過,那是戴先生你沒來之前的事,不知你是否要和宇文先生比斗一楊?或者由你推薦那一位鏢師和他另比也可以。」

快活張道:「老實說,我並非反對宇文先生做總鏢頭,假如他真有技壓當行的本領的話。我想叫小徒和他比試一楊,如果他能打勝小徒,我就放心了。」齊世傑站了出來,作了個羅圈揖,說道:「拜見各位崩輩,總鏢頭我本來是不敢當的,但家師有命,我只能向宇文先生討教幾招了。」

宇文雷對戴湛多少還有顧忌,一見他叫徒弟出場,登時放了心,想道:「這小子看來不過二十多歲,就算他在娘胎練武,也比不過我!」

衛長青的武功未必勝得過宇文雷,但江湖經驗卻是在他之上,齊世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不禁生疑:「戴湛膽敢叫徒弟應戰,難道這小子當真有超凡絕俗的技藝?」問道:「對啦,還沒有請教令徒高姓大名。」快恬張隨口答道:「小徒和楊大人同姓,單名一個傑字。」衛長青心頭一動:「莫非這小子是楊炎假扮的?若然真是楊炎,宇文雷倒是不容易應付了。」

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齊世傑,果然感覺到齊世傑的身上似乎有一點楊炎的影子,但容貌口音和他見過的楊炎都不相同,卻是不敢斷定。

楊牧就更加懷疑了。要知表兄表弟本來就有幾分相似的,楊牧對自己的兒子當然也要比衛長青更為熟悉,困此他在齊世傑的身上看出的與楊炎相似之處也就更多了。反而他倒完全沒有懷疑是齊世傑,因為他知道齊世傑是姊姊的命根子,即以「常理」猜度,料想姊姊也不能讓自己的獨生兒子冒此大險。那晚楊炎從他的家中逃走,他的心裡又是惱怒又是慶幸。惱怒的是兒子和他作對,慶幸的是兒子總算未遭毒手。

他懷疑是自己的兒子,既怕兒子惹禍送命,更怕連累自己,不禁忐忑不安,就似熱鍋上的蠅蟻似的,衛長青看在眼內,又多兩分懷疑。

「名師出高徒,這位楊兄的武功自必是了得的了。我們等著看正宗的六合拳吧!」戴家是世傳的六合拳,衛長青說的這番話,表面是捧戴湛,實際是給齊世傑加上了一道箍,叫他不能施展別派武功。「即使你是楊炎,你也只能以戴湛徒弟的身分應戰,他說開之後,見「戴湛」師徒都沒反對,心中暗暗得意,自以為是已經助了宇文雷一臂之力。

宇文雷一點即透,立即拉開架式說道:「戴家六合拳是久仰的了,好,就請楊兄用六合拳賜教我吧!」

快活張忽地微微一笑,說道:「且慢!」

宇文雷一愕,說道:「戴先生有何指教?」

快活張道:「你想做大股東嗎?」

宇文雷眉毛一揚,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快活張道:「我想和你賭點彩物。你若贏了小徒,我把我名下的五成震遠鏢局股份給你,若是小徒僥倖得勝,你那一成股份可得送給小徒!」

宇文雷自忖勝券在握,雙眼朝天打了個哈哈,說道:「這不是我佔了太多的便宜么?」

快活張哈哈笑道:「多謝你看得起我的六合拳,我應該報答你偽雅意;同時,也是給小徒的一點獎勵。他的六合拳雖然學得還未到家,但要是他能僥倖得勝,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是不是,總而言之,不論是你贏了我五成股份,或是小徒贏了你的一成股份,我都算是做了一份人情了。對嗎?」

宇文雷哼了一聲,說道:「我領你這分人情,閑話少說,就請令徒和我比試吧!」

齊世傑早已出楊,喝道:「你已經鬥了一場,我讓你三招!」

宇文雷面色一沉,獰笑說道:「好大的口氣!」話是這樣說,但他也不客氣,一拳就打過去。

齊世傑一飄一閃,宇文雷這一拳打了個空。衛長青暗暗驚奇。心裡想道:「這小子的輕功身法可比戴湛好得多,但卻似乎不及楊炎。」不過他所知道的戴湛的輕功,乃是二十年前那個還在做著震遠鏢局副總鏢頭的戴湛的輕功造詣,今天的「戴湛」輕功如何,他卻是不知底細的。故此他雖有懷疑,卻也不敢說齊世傑是假冒的六合派門人。因為六合派雖然不以輕功見長,但功夫練到深時,輕功是會自然而然的提高的,有獨特的輕功身法的門派寥寥可數,大多數門派的輕功相差不會太多。

宇文雷一拳打空,也是不覺心頭一凜:「這小子倒是不可太過小覷!」倏地身法一變,拳掌兼施,使出了白駝山的殺手絕招。

掌風掌影中,只見齊世傑斜竄數步,但仍然沒有給宇文雷打中。不過雖然沒有打中,宇文雷的左掌。和他右肩琵琶骨的距離已是不到一寸,旁人看來,就好像是業已打中一般。待至齊世傑斜竄出去,看來也似乎並未受傷,方始鬆了口氣,暗暗叫了一聲「好險!」

飛馬鏢局的總鏢頭馬天驊按捺不住,哼了一聲道:「人家讓你三招,你居然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好不要臉!」要知琵琶骨若是給「掌刀」劈著,一身武功就要廢了。

宇文雷裝作聽不見,第三招如影隨形的跟蹤急進,仍然是拳掌兼施,變化更加奇幻。只聽得「篷」的一聲,齊世傑背心著了一掌。原來他的輕功雖然不弱,但還沒有練到一流境界,莫說比不上楊炎,即使比起龍靈珠也還是稍有不如的。」

宇文雷剛才與沐天瀾惡鬥,沐家的「苦惱拳」威力也不如他。功力之深,有目共睹。

此時齊世傑著了他一拳,眾人都不禁大吃一驚,只道齊世傑著了這拳,不死只怕也得斷了幾根肋骨。

那知齊世傑身形只是晃了一晃,就站穩了。宇文雷反而退了兩步。

原來齊世傑雖然沒有還手,但他的護體神功卻也是以震遠宇文雷。

齊世傑喝道:「來而不柱非禮也,三招已經讓過,我可要還招了!接招!」

話出招發,是一招普通通的「高探馬」,這一招是各家各派的拳術都有的。

宇文雷一個盤龍繞步,用本門深奧的拳術化解了他這一招。

跟著接連幾招,齊世傑用的都是各派均有的普通招數。

序文雷喝道:「我想見識六合拳的高招,楊兄因何不敢施展?難道你的六合拳見不得人嗎?」

要知宇文雷已經試出他的功力在己之上,心裡想道:「他用常見的招式,招數雖然剋制不了我,但這些招式,到底還是他熟悉的,輔以他的內力,我也難以破他。但要是逼他用不熟悉的招數,那就有可乘之機了。」

齊世傑冷笑道:「我本來是想割雞焉用牛刀,不過,你既然要見識六合拳,那就讓你見識吧!」

說罷,連環三招「金雞奪粟」」「猛虎跳瀾」、「四夷賓眼」,果然都是六合拳的招數。

原來六合拳也算是當時相當流行的一種拳術,齊世傑雖然沒有專門學過,招式卻是見過的,他依樣畫葫蘆的打出來,倒也中規中矩。

不過在場的拳術名家卻是看得大皺眉頭了!「怎的戴家的衣缽傳人,六合拳打來竟是如此荒唐走板,襲貌遺神!」但六合拳的精髓齊世傑雖然打不出來,卻也無人敢說他打的不是六合拳。

他雖然打得「貌似」,究竟還是吃虧。一種不熟悉的拳術,打起來不但分外吃力,而且由於力求「貌似」,錯過了可以取勝的良機。

幸而他有第八重的龍象功做基礎,即使拳法中破綻頻頻,字文雷也難以欺身傷敵。

宇文雷極為乖巧,避免和他硬碰,以變化奇幻的白駝掌法伺隙而攻,雙掌盤旋,處處不離齊世傑的要害穴道,倘若給他打中要害,齊世傑縱有護體神功,只怕也是難免受傷。

戴湛舊日的朋友,都不禁為他們師徒捏了一把冷汗,心裡想道:「老戴也真是太過託大了,要是他親自出馬,或許還有幾分取勝機會,他這徒弟功力雖高,六合拳卻是糟透,怎能打得過宇文雷?」

韓威武已經看出一點端倪,聽得眾人議論紛紛,故意問「戴湛」道:「戴老弟,你這徒弟是帶藝投師的吧?」

衛長青眼光射了過來,問道:「他以前是什麼門派?」

快活張道:「也沒什麼門派,亂七八糟的學過好幾家拳腳,也不過是江湖常見的招式,跟鄉下武師練的。」

韓威武道:「原來如此,怪不得……」

「快活張道:「怪不得什麼?」

飛馬鏢局的總鏢頭馬天驊是個直漢子,忍不住說道:「恕我直言,老戴,令徒的六合拳似乎學得還未到家。既然他是帶藝投師,你何不讓他盡都施展?」」

快活張裝模作樣的正容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說過的話怎能反侮?何況他現在是以我戴某人徒弟的身分,和人家比試,又焉能不用我戴家的六合拳?」

衛仁青豎起拇指贊道:「對極,對極!名鏢頭果然是有名鏢頭的氣度!令徒這場比武,可說一來是為了師門爭光,二來是替你奪回震遠鏢局落在外人手中的股份,要是用別家別派的功夫贏了,贏得也不光采!」說話之間,嘴裡不覺掛著揶榆的笑容。

馬天驊心裡想道:「你是但盼宇文雷得勝,當然樂得說這種風涼話。」幾乎忍不住反唇相譏,韓威武悄悄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別多嘴。

快活張道:「衛大人你笑什麼,敢情也是笑小徒的六合拳打得太不像話!」

衛長青忙道:「那裡,那裡,令徒打的是正宗的六合拳,只練了一年,就打得這樣好,已經是十分難得了。」他是唯恐齊世傑改用熟悉的拳術,故此非稱讚他的六合拳不可。

但他這麼一稱讚,也就等於是確認了齊世傑是戴湛徒弟的身份了。

在他們交談之際,旁的人也是議論紛紛。

滿堂賓客,雖然十層七八是韓威武和戴湛的真正朋友,但也有十之二三是趨炎附勢的人。

這些人為了替宇文雷助威,也為了炫耀自己武術上的學識,七嘴八舌的譏撣齊世傑六合拳拳法的破綻。有的還忍不住以手勢比劃,說是那一招那一式該如何打法,才是合乎拳理。六合拳是相當流行的一種拳術,吃鏢行飯的人大都懂的,但他們當然也還多少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懂的絕不會比戴湛更多,心想戴湛教了這笨小子一年,他能夠學到手的不過如此。我在這裡議論他的短處,也不怕他聽了去馬上就能練得比他師父教的更加高明,何況他在激戰之中,諒也不能分神聽我的議論。

他們那裡知道齊世傑根本就沒有學過六合拳,更莫說是由戴湛親自教過他了。

他們的譏評,正是齊世傑求之不得的事。

他驀地一聲長笑,說道:「有人說我的六合拳打得好,有人說我的六合拳打得糟,我也不知道是好是糟,只能盡我所能,答謝各位對我關懷的盛意!」

說話之際,呼呼呼直搗三拳橫劈三掌,竟把宇文雷逼退幾步,那些人登時都是嚶不敢聲,心中俱是想道:「這小子真是有點邪門,縱然他得了我的『指點』,也必須練過幾遍才行呀,怎麼一下子就大有進步了!」他們在鏢行中不過是些二三流角色,怎知上乘的武學乃是一理通百理融的。他聽了那些人的議論知道自己拳術的缺點是在什麼地方,以他的武學立即能參透,打出來的六合拳,也就立即從貌似而進為「神似」了。另一方面,他打了這許久,即使只以架式而論,他亦已漸漸從生疏變為熟悉了。前半場的比武,已經是等於他在練了幾遍六合拳。

他有第八重的龍象功做基礎,用生疏的六合拳之時,宇文雷也還奈何不了他,此時他已經熟悉這種拳法,縱然距離一個「好」字還遠,宇文雷已是不能抵敵。

斗到激處,宇文雷用了一招「鵬搏九霄」騰身發掌,向齊世傑的天靈蓋劈下。齊世傑斜身上步,右掌一擋,左拳一揮,使的是六合拳中的「乾坤反覆」,以拳為「乾」,以掌為「坤」,拳勢直搗,掌勢划弧,配合得恰到好處。這招一出,衛長青不禁皺起眉頭,但好幾個老拳師,卻是情不自禁的真心為齊世傑喝采了。

宇文雷那一招本來藏有幾個厲害的后著,給他拳勢一圈,字文雷的身形雖沒給他圈住,卻也給他的內力震得踉踉蹌蹌,斜竄數步,險些跌倒。

揚威鏢局的總鏢頭崔立誠咳了一聲,拈鬚說道:「點到即止,這場比武可以結束了吧?」

宇文雷霍地翻身,喝道:「誰說我已輸了?」

衛長青也在同時說道:「比武當中,一招半式的暫時屈居下風,這是不能作為定準的。這位楊老弟打到如今方始佔得一招便宜,恐怕尚未道合用『點到即止』這四個字吧?戴先生,你以為如何?」

快活張道:「誰說過要點到即止的?」

衛長青道:「那是剛才宇文雷和韓老鏢頭的愛婿沐天瀾比武之時,有人這樣提過的。」他強調「提過」二字,亦即是說尚未得到一致同意,作為這次比武的「規矩」的。

快活張搖了搖頭,說道:「我是爽直脾氣,要比武嘛,就得痛痛快快打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分出勝負高低!什麼點到為止,未免太過婆婆媽媽了,我不贊同!」

衛長青哈哈笑道:「戴形生真是說像痛快!對,對極了!不錯,自己人印證武功,是該避免誤傷性命,但若一定限制點到為止,許多高明的武功恐怕都不能施展了。說老實話,剛才我也是不大同意,只因我是外人,不方便說罷了。」

崔立誠原意是想幫戴湛的忙的,不料「戴湛」反而如此說法,他憋了一肚皮氣,心裡想道:「老戴怎的這樣不知好歹,你這徒弟佔得一招便宜,已是僥倖。他的拳法雖然比起初交手時大有進步,畢竟還未練得到家;再打下去,怎打得過人家。」

心念未已,只見宇文雷果然已經奪得先手,齊世傑雖未至於只有招架的分兒,亦已是守多攻少了。

他正在一面暗罵戴湛胡塗,一面替齊世傑著急,忽地嗅到一種奇怪的香氣。

原來宇文雷剛才倒退之際,在身形欲跌未跌的姿勢遮掩之下,避過了眾人注意,早已偷偷的取出了藥力甚強的兩顆「神仙丸」藏在掌心。

他握著拳頭,打出數拳,掌心的勢力已是把藥丸溶化!如此一來,他練的雖然不是毒掌,手掌卻已塗是上了毒藥了。

神仙丸的氣味,是可以令人昏昏欲睡的。首當其衝的人一吸得多了,更會筋酥骨軟。

催立誠咦了一聲,說道:「這是什麼氣味,你們嗅到了沒有?」

馬天曄亦已皺起眉頭,說道:「這好像是白駝山拿來毒害人的一種什麼藥丸的氣味,那種藥丸,我雖沒吃過,也聽人說過的。說是它的責性和鴉片類似,比鴉片更為厲害!」

「是神仙丸!」有個綽號「萬事通」的老鏢師叫起來道:「聽說是用一種名叫大麻的藥物制煉的,毒害比鴉片更甚!白駝山盛產大麻,有一幫妖人匿居在白駝山上就專門制除這種藥丸,用以圖利、害人!從去年開始,已經發現了幾樁江湖上的敗類替白駝山的妖人販毒的事情!」

鏢行的人雖然見聞廣博,知道有白駝山和「神仙丸」的人卻並不多,許多人就七嘴八舌的問道:「白駝山在什麼地方?」「那幫妖人的首領是誰?」

「萬事通」得意洋洋的說道:「我也是最近才打聽到的,據說白駝山是中印交界的一座大山,白駝山的山主複姓字文,單名一個博字!」

馬天驊故意裝作大吃一驚,跟著恍然大悟的神氣說道:「複姓宇文的人很少,原來這個什麼白駝山主,也是複姓宇文的嗎?」用到一個「也」字,腔調特別提高,腦筋最鈍的人,也會聯想到目前正在和齊世傑交手的這個宇文雷了。

衛長青面色一沉,陡地向「萬事通」發話:「你吃過神仙丸,你見過白駝山嗎?」

「萬事通」消息靈通,膽子卻小,不敢得罪官府,驀地想起:「字文雷是和衛長青一起來的,倘若他是白駝山的人,衛長青和白駝山的關係就一定不淺!」心裡一慌,訥訥說道:「我,我已經說過,我只是聽人說的!」

宇文雷被齊世傑逼得緊,不過他雖然不能分神說話,眾人的議論,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心裡也有點慌了。當下他用白駝山的一種獨門內功,把神仙丸揮發的毒氣凝聚一團,盡量不令他擴散。

神仙丸和鴉片一樣,是慢性毒藥,吃了能令人上隱,年深日久,這個人就會變成毫無作為的廢物,但卻不是馬上中毒的。他以內力阻止神仙丸的氣味擴散,眾人低煥思睡的那種感覺減輕許多,試一運氣,也沒發現中毒的跡象,心情也就沒有那麼緊張了。而「萬事通」平素又是喜歡夸夸其談的,因此也就有許多人對他的話當作奇談怪論,半信半疑。

衛長青哼了一聲,說道:「聽說,聽說!道聽塗說,豈能當為真!是否有什麼白駝山的妖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這位宇文兄是我們總管大人的朋友!總管大人的朋友會是什麼妖人嗎?」

他當然是想倚仗「官威」嚇人,不過他不單承認宇文雷是自己的朋友,打出了官職比他更高的大內總管的招牌,心裡其實亦已是有幾分怯意了。

崔立誠眉頭一皺,說道:「我們當然相信過總管、副總管大人的朋友不是妖人,但我剛剛的確是嗅到一種奇怪的氣味!」

衛長青冷冷說道:「人多氣濁,崔老鏢頭的鼻子特別靈敏,嗅到一點特別的氣味,那也是不足為奇。我可沒嗅到!」

快活張忽道:「我也沒有嗅到!」

衛長青大喜道:「是吧。戴先生也沒嗅到呢!要是宇文先生當真有什麼神仙丸的話,他不怕他的徒弟中毒嗎?」

崔立誠見戴湛幾次三番「幫敵人說話」,心中大惑不解,只能哼了一聲,說道:「一別甘年,你的身體好嗎?」快活張道:「我的身體一向很好。」崔立誠道;「我可有點懷疑你是患了重傷風!」

快活張笑道:「崔大哥說笑了,不過,說正經的,小徒倘若當真中毒,我也不會怪那使毒的人。」

馬天驊道:「這是什麼道理,我們想聽聽!」

快活張道:「道理很簡單,你碰上劫鏢的強盜,你能否禁止那劫鏢的強盜使毒?」

馬天驊道:「可這是鏢局裡的自己人在比試武功!」

快活張道:「比試武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選出最適合做總鏢頭的人!暗器也好,使毒也好,要是這個人都能抵擋,豈不是更佳!」

馬大驊道:「但我們剛才曾經有言在先,是不能使毒的。

快活張道:「所謂剛才,是指宇文先生和沐天瀾交手的那個時候吧?」馬天驊道:「不錯。」

快活張笑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現在是我的徒弟和宇文先生比武,我是只盼震遠鏢局請一個最好的總鏢頭的,因此依我之見,倒也不妨假戲真做!」

衛長青哈哈笑道:「戴老鏢頭說得好,說得好!當真是胸襟廣闊,見識過人!咳、咳、哼……」笑聲忽地中斷,連連咳嗆。原來正在他說話之際,忽地嗅到一股強烈的香氣,胸口登時作悶!

宇文雷以內力約束毒氣,把溶化了的神仙丸所揮發出來的毒氣凝聚一團,向齊世傑正面攻擊,按說齊世傑是絕計不能長時間閉住呼吸的,而且齊世傑每每在發掌之際,吆喝助威,更是不能不吸進毒氣。這種藥力特強的神仙丸,氣味芬芳,中人如酒,吸了一點,就像喝醉酒一般,懶洋洋提不起勁來。吸得多了,更會進入「迷幻」境界,甚至癲狂。但半枝香時刻已經過去,齊世傑竟然越打越見精神,那有半點中毒模樣。

他們那裡知道,原來齊世傑早已有了解藥。解藥是楊炎從「雲中雙煞」之一的馬牛那裡取得,轉贈與他的。「雲中雙煞」馬牛和田耕是替白駝山販毒的人,「躡雲劍」穆揚波的小兒子穆志遙就曾受他們所害,變成了不可一日離開神仙丸的癮君子。那次楊炎為了助穆志遙戒毒,在祁連山上捉住馬牛,從他那裡搜獲了一大瓶神仙丸以及解藥。那種解藥本來是預防服食了過量的神仙丸而引起的中毒的,還不能算是這種藥力特強的神仙丸的最佳解藥,但因只是吸進毒氣比直接吞服的毒害稍輕,故此仍然可解。

齊世傑從龍靈珠口中知道宇文雷的來歷之後,他是口中含了一顆解藥、方敢出戰的。餘下的解藥他則交給了快活張。快活張剛才以敬酒為名,其實已是偷偷在酒中放了解藥。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略施小技,誰也沒有察覺。

齊世傑在冰窟三年,曾得天竺高僧釋湛授以那爛陀寺的上乘武抑,其中一門功大名為「大挪移神功」,可以把敵方攻來的內力任意轉移方向。原理和中土武學的「借力打力」相似,不過借力打力是打擊敵方,而大挪移神功則可以借用對方內力打擊第三者。

此時齊世傑使出大挪移神功,把那團毒氣挪移過來,讓它去侵衛長青,衛長青所坐的首席位置正是最接近比武中心的位置。

衛長青的內功造詣在宇文雷之上,經過挪移的內力對他倒是無妨,但那神仙丸的毒氣他吸得多了,卻是難以抵受。

本來他可以發掌把毒氣盪齊,但那麼一來,豈非由他證實了宇文雷使毒?而他是剛剛說過並沒嗅到什麼氣味的。

他有苦說不出來,只能運功抵禦,忽地心神一盪,從他眼中看出去,揮拳踢足的比武雙方變成了翩翩起舞的美女,桌子上的酒杯筷子變成了一錠錠一根根的元寶金條,他不覺突然傻笑起來。

坐在他旁邊的楊牧,發覺不妙,大吃一驚,連忙叫道:「衛大人,衛大人。」衛長青畢竟是個造詣不凡的武學高手,在這即將進入迷幻境界的關頭,經他一喚,雖然未能清醒過來,心頭亦已有一點警覺了。他立即咬破舌尖,疼痛的刺激,令他猛然一省:「不好,我是中了神仙丸的毒了。」知道「不好」,反而是較為好了。眼前的幻相登時消失,他也得以從迷刻的境界中解脫比來了。

為了維持面子,他仍然不敢承認中毒,反問楊牧:「什麼事?」

楊牧和他一樣,都是未曾喝那含有解藥的酒的。好在齊世傑看在他是舅舅的份上,以大挪移神功控制那團毒氣,只是針對衛長青,盡量避免侵襲楊牧,但雖然如此,楊牧多少還是聞到一驚氣味,此時他一開口說話,吸進去的毒氣就更多了。

「大人,你看他們打得多麼激烈,只怕兩虎相鬥,必有一傷!」說話之時,已是感到有點頭昏腦脹,只能勉強支持把話說完。

衛長青老奸巨猾,一聽更知他的用意,故意問道:「我沒有細數,過了多少招了。」

楊牧說道:「少說恐怕也過了一百招了!」

衛長青道:「功力悉敵,為了避免兩敗俱傷,我看也可適可而止了吧!戴先生是大股東,宇文老弟,你就讓他的徒弟做總鏢頭如何?」此時他是但求兩人立即罷斗,以免自己受到毒氣侵襲。謀奪震遠鏢局的計劃倒是不妨放慢一步。至於言語的前後矛盾,那更是無暇顧及了。

快活張道:「衛大人,你不是不贊成點到即止,務必要他們分出勝負的嗎?我看也用不著多久就可以分出勝負了,何必心急?」

齊世傑朗聲說道:「我不想佔大股東的便宜,說出來的話絕不更改!」弦外之音,譏諷衛長青出爾反爾。衛長青滿面通紅,又不能放下面子向戴湛師徒求情,只能希望宇文雷自動認輸了。

那知宇文雷此時是想要認輸也不能夠。

開世傑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他把掌力加重,已是使出第八重的龍象功!

宇文雷被壓得透不過氣來,那裡還能分神說話?在對方強攻猛壓之下,他只能奮力抵擋,只怕稍一退縮便有性命之危,又如何能夠罷手認輸?

他們越斗越烈,衛長青受到的毒氣侵襲也越來越強。他咬破舌尖,只能勉強保持幾分清醒,不至於陷入迷幻境界而已。一陣陣頭昏目眩,卻是更加甚了。

楊牧吸進一點毒氣,還不如他之甚,不過楊牧的功力也是遠不如他,此時亦已感到胸口作悶,昏昏思睡。他知道再拖下去,非中毒不可,便即站了起來。

韓威武道:「楊大人你幹什麼?」楊牧低聲說道:「我去小解。韓威武道:「目前他們正在斗到緊張關頭,看來再過片刻,就可分出勝負了。」楊牧說道:「對不住,我不能忍了!」這話倒也並非謊言,不過並非不能忍住尿急而已。說罷,楊牧匆匆離席了。」

大廳里的一眾賓客都在聚精會神觀戰,倒也沒有誰注意他。

他溜出廳,拐進後院,四顧無人,這才鬆了口氣,趕忙返用本門內功,昂頭伸臂,吐出胸中濁氣,吸進新鮮空氣。

忽地有人在他肩頭輕輕一拍,笑道:「楊大人,廁所不在這邊。聽說你在鏢局做了幾年副總鏢頭,怎的走錯地方?」

這人來得無聲無息,他雖然只是輕輕一拍,楊牧已是給嚇得跳起來。回頭看時,只見「戴湛」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

楊牧大吃一驚,心裡想道:「想不到戴湛的武功比我聽得人家說的更為厲害,他若是存心暗算,這一拍就拍碎我的琵琶骨。不過,他此來也定非好意。」

「戴湛,你跟蹤我作什麼?」楊牧擺出官架子問道。

快活張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楊大人,你別猜疑,我對你實是一番好意。我是來找你回去的。」

楊牧哼了一聲,說道:「我不會迷路;用不著你費必!」

快活張似笑非笑的說道:「楊大人我就是怕你迷路。不但迷路,而且走入死路!」

楊牧變了面色,沉聲說道:「戴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年你身受嫌疑逃出京師,你回來才是自投羅網呢!」

快活張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現在恐怕是你要步我的後塵了。」

楊牧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快活張道:「我是給你指一條生路,你既然不願回去,不如就此遠走高飛!」

楊牧說道:「我不過暫時不想回去觀戰而已。我又沒有犯罪,何須學你當年那樣畏罪潛逃!」

快活張笑道:「目前你所受的嫌疑只怕比我當年更大,這次你們謀奪震遠鏢局的計劃失敗,烏蘇台非責怪你不可,只怕你所受的不只一頓蟒鞭了!」

楊牧暗暗吃驚:「烏總管鞭打我的事情,怎的他也知道?」口氣不敢太過強硬了,但仍是說道:「你是私通叛逆的嫌疑,我最多不過辦事不力,用不著你替我擔心!」

快活張道:「當年我受嫌疑,不過因為我有一個朋友是從小金川來的。嘿、嘿、你呀!」

楊牧開始慌了,澀聲說道:「我,我怎麼樣?」

快活張道:「你是裝胡塗吧!難道你還不知目前正在和宇文雷交手的是誰?」

楊牧心頭一凜道:「不是你的徒弟嗎?」

快活張道:「我這徒弟是假的,但他是你的親人卻是真的!」

楊牧早就疑心是他兒子,聽快活張這麼一說,更是越想越似,暗叫「苦也」!那知快活張說的是齊世傑,不過快活張也沒說錯,舅甥亦屬至親。

快活張繼續說道:「我這假徒弟總會被人識破本來面目的,假師徒罪名尚小,你和他是骨肉至親,追究起來,罪名可就大了。」

楊牧說道:「縱然真的是那小畜牲,但他是他,我是我,……」聲音的顫抖已是掩飾不住,其實他說這些話也不過等於夜行人之吹口哨,給自己壯膽而已。

快活張哈哈一笑,往下說道:「別要自己騙自己了,你應該知道,宇文雷是白駝山主宇文博的侄兒,宇文博是你們烏總管的好朋友。我這假徒弟,你的真親人,這次不但要令宇文雷做不成總鏢頭,而且還要拆穿他的身分,你若不信,可以多留半柱香時刻,好戲就要在你面前上演了。嘿嘿,宇文雷給打個半死不活還不要緊,拆穿他和你們烏總管的關係,你想烏總管能不遷怒於你嗎?好戲當眾上演,不比前晚沒人知道楊炎的身分,那還可以私了。你不過是烏蘇台的奴才,白駝山主卻是他的好友。你以為只須你對他發誓效忠,他就可以饒你?哼,哼,恐怕他不會與你分清什麼,他是他、你是你吧?」

楊牧暗自思量:「這小畜牧若然把事情鬧大了,確是可慮!」

蟒鞭毒打的滋味記憶猶新,不由得不寒而粟了!

楊牧氣焰全消,但目光中仍然流露一點疑惑之意,盯著快活張道:「多謝你為我剖析利害,如此說來,你倒真是一片好心了。但我不懂,我是強佔你的股份的人,因何你對我這樣好心?」

快活張忽地改了口音,微笑說道:「徒弟是假的,師父也是假的,你瞧瞧我的手段,……」說至此處,手中已是多了一件亮晶晶的東西,是楊牧的腰牌,這面腰牌是發給大內侍衛用來證明他們的身分的。要知大內侍衛不是正式官員,他們外出之時,倘若沒有足資證明身分的東西,外地官府不認識他們就有諸多不便了。

楊牧呆了一呆,說道:「你、你是快活張?」

快活張道:「不錯。我是看在你姊姊的份上,才好心通知你的。」

楊牧又是一呆:「看在我姊姊份上?」

快活張道:「我和令姊早已化敵為友了。難道你們姊弟反而要變作敵人嗎?」

楊大姑倏地現身,說道:「快活張對你說的是金玉良言,你還猶疑什麼,趕快回家等我吧!」

楊牧本來害怕姊姊不肯原諒他的,聽得此言,方始放下心上一塊石頭,想道:「我且暫避些時,待事情過後,再看風使舵!烏總管若肯重新錄用我固然最好,若然他要抓我,我有姊姊做我護身符,那時遁跡江湖,也不怕俠義道與我為難。」

比武的大廳傳來降陣喝採的聲音,楊牧知道鏢局的客人十九是站在韓威武和戴湛這一邊的,喝採的聲音如此強烈,不問可知,定是自已的兒子即將得勝了。他不敢再耽擱,趕忙從後門逃出鏢局。

楊大姑嘆口氣道:「但願他從此改過自新。」

快活張可是沒有這樣的信心,但也不願傷楊大姑的心,說道:「令弟的戲已經唱完了,令郎的戲恐怕也將近煞科,現在該輪到我上場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用不著等待半枝香時刻,此際好戲已經上演。

宇文雷已是給齊世傑逼得退無可退,莫說沒有還手之力,甚至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了。

衛長青的腦袋好像塞了鉛塊,沉重之極,自知中毒不輕。不過他的視線雖然模糊,心頭尚有兩分清醒,從聽到的喝采聲中,他也知道宇文雷必敗無疑了。

衛長青一來是不願看見宇文雷當眾受辱,二來他也確實是支持不住了。他站了起來,說道:「對不住,我忽然有點不大舒服,請恕失陪。」

就在此時,只聽得聲如裂帛,宇文雷的上衣給齊世傑撕破,鐺的一聲,一個銀瓶跌了下來。宇文雷腳步歪斜,還想搶奪,給齊世傑一把抓住,動彈不得。齊世傑騰出左手,把銀瓶拾了起來。

快活張此時亦是正好在人前出現。

眾人歡聲雷動,情不自禁的向他道賀,「戴老總頭,恭喜你收得好徒弟,他已經奪得總鏢頭了。」

韓威武恐怕亂子鬧大,心中患得患失,連忙說道:「楊世兄,你已經得勝,把宇文先生放開吧!」

齊世傑高舉銀瓶,朗聲說道:「放他不得!你們知道這瓶子裝的是什麼藥丸嗎?」

衛長青心驚膽戰,正要擠出人叢,忽地給快活張一把抓住。

「衛大人,宇文雷是你的朋友,他和楊牧的這宗交易又是你作證人,你似乎不該不理他吧。」快活張道。

衛長青呻吟道:「我、我不舒服!」

「我知道你不舒服,但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一點點不舒服算得了什麼。無論如何,請你等待事情完了再走。」他也不理什麼大內副總管的身分,竟然毫不客氣的緊緊抓著衛長青。

衛長青的武功本來在他之上,但此時中了神仙丸之毒,渾身無力,卻那裡能夠掙扎?

宇文雷亦是不能掙扎,正在哀求:「楊世兄,我把股份給你,請把瓶子還我。」

齊世傑冷笑道:「股份本來是我們的,誰要你給?你要討回瓶子不難,但必須老老實實說出裡面裝的是什麼藥丸?」

宇文雷怎敢回答?

齊世傑冷冷笑道:「你不說,我替你說吧,這是神仙丸!你們白駝山用來害人的毒物!」

宇文雷顫聲說道:「不,不是的。這只是補身的藥丸。」

齊世傑一捏他的嘴巴,令他不能不把嘴巴張開,這才冷冷說道:「很好,你既然說是補身的藥丸,你把這十幾顆藥丸都吞下去!」說罷作勢就要把藥丸塞入他的口中,但捏著他嘴巴的手指卻是稍稍放鬆,讓他可以說話。

正是:

真假分明難狡辯,惡因惡果自家嘗。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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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塞傳烽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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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情真戲假爭權位 李代桃僵脫網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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