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震懾莽和尚

第二十四回 震懾莽和尚

忽地,兩個人都同時住了口,他們驀然想起在此時此地說這些話,似乎味道不大對勁,但是,雷一金卻已抓住這要緊的節骨眼,清朗地一笑道:「即蒙二位如此看重,小弟若不說幾句話,便是顯得也太幸災樂禍。二位,俗語有云:冤家宜解不宜結,又說,英雄不打不相識。

再曰,惺惺惜惺惺,好漢重好漢;二位之爭嘛,不過也是在一個『氣』事,公孫大哥是恨熊兄伸手管事,熊兄是怒公孫大哥不給面子,說穿了實在都系在一口氣上,為了這口不值得爭的氣,二位卻要以性命相搏,這未免是大大的不智,試想,公孫大哥白手創立『金流門』流血流汗,費了多少心血才掙得如今的局面?若是為此而有所失閃,非但一世英名付諸流水,便是半生基業也隨著瓦解。而熊兄,在萬載可稱一塊天,如果今日栽了,這一塊天塌下來不說,異日萬載一地受了委曲還有誰能出來撐腰露臉?萬載的靈氣亦就從此蕩然無存,還有,熊兄的家人弟子又靠誰來照顧安排?二位尚請思之再思,慮之再慮才是。」

雷一金懇切而真摯地講了這些話,微微垂下眼帘,自眼角中,他看見兩人相對著都陷入了沉思,兩個人的兩雙手也在不自覺搓揉著,過了好一陣,雷一金輕輕咳了一聲,低沉地道:「小弟願以本身的名聲來擔保二位的棄嫌修好,願以待至友的情感來同時奉待二位。如果,二位以為在下的話尚值一顧。」

兩個人猶豫了一會,公孫無咎有些不甘地道:「兄弟,你說得有理,只是……只是愚兄我的手下有十幾個人在姓熊的那裡吃了虧,我若就此回去,實在不好交待。」

雷一金點點頭道:「大哥顧慮極是,但如果大哥回去親自向他們曉以大義,明以利害,再由熊兄負責全部醫藥賠賞呢?這樣,是否可以交待過去!」

說著,雷一金側臉向一邊的熊光炳道:「在下代為做主,熊兄可以忍下去嗎?」

熊光炳有些尷尬地一笑,道:「當然。」

公孫無咎搓著手,吶吶道:「不過……呃……只是……不過……」

雷一金踏前一步,懇切地道:「大約是大哥以為小弟嘴上無毛,做事不牢,信不過在下了?」

公孫無咎呆了呆,猛一跺腳,道:「罷了,罷了,誰叫我今日遇著兄弟你呢?」

雷一金緊接著道:「如此,大哥與熊兄答許將此事一筆勾銷了?」

公孫無咎無可奈何地道:「若不如此,怕你跟大哥劃地絕交了!」

雷一金微微一笑,接問熊光炳道「熊兄意下如何?」

熊光炳笑道:「自然沒有異議。」

「那麼。」雷一金一手拉著公孫無咎,一手扯過熊光炳,欣慰地笑道:「來個小小的親善,二位握手言和吧!」

兩個相對著窘迫十分,卻又不得不伸出手來,就在這種微妙而奇異的情景下握住了手,而且,不自覺的握得很緊很緊!

一場戾氣就如此消除了,輕鬆而愉快,兩個原要以技相搏的武林大豪,轉瞬間已成了朋友,或者這朋友須要再以時間來培養彼此的感情,但總之有了良好的培養情感的的開端,不是嗎?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雷一金豪爽的大笑道:「二位能夠如此地賞臉,我雷一金永銘心內,多謝了!」

於是,公孫無咎與熊光炳也愉快地笑了起來,公孫無咎道:「兄弟,今日我們兩個老江湖都被你耍了個不亦樂乎,該罰!」

「金雷手」熊光炳躬身長揖道:「少俠今日之賜,我姓熊的是刻骨銘心!」

雷一金急忙避開,笑道:「快莫如此客套,二位均為一世英才,任誰也不願見二位中哪一個有所損折!」

公孫無咎高興地道:「兄弟,離此十里向西行,有一個荒村,荒村有家野店,那家野店很有幾手帶勁的獵味,便小兄弟你作東,罰你一場如何?」

雷一金笑道:「心甘情願,不過,地點稍作更改,小弟原住的客棧就有現成的酒菜,那幾位大師傅的手藝很不錯,不妨一道回去謀求一醉,同時,我也順便介紹幾位朋友與大哥認識!」

公孫無咎豪邁地一笑,道:「如此請兄弟引路前行!」

三人之中,只有雷一金乘騎而來,他自然不會一人單獨乘坐,而讓二人步行。

於是,三人徒步而行,任由馬匹在後跟隨,公孫無咎豁然一笑,轉頭對雷一金道:「兄弟,昔日九江一別,至今已有五年多了,那時,你是十五歲吧?」

雷一金道:「不,十六歲!」

公孫無咎感嘆地道:「真是歲月催人老,一代新人換舊人。兄弟現在已是名動武林了,啊,對了,聽說,「三元會」已被你殲滅,可是真的?」

雷一金道:「這隻能說是僥倖,其中曲折離奇非三言兩語可以說完,要不是『鐵旗門』南宮鐵孤大哥及他的『飛龍十衛』及師叔從中援手,靠小弟一人之力還真要大費周折!」

公孫無咎疑惑地道:「兄弟那幾手把式,愚兄非常了解,五年前就步人爐火純青,這幾年的磨練,不會開倒車吧,就憑『三元會』桑青和他那三堂六舵幾個人還能玩得了你?」

雷一金道:「大哥可知道桑青那老小子為了除掉我,都請來了什麼人?」

公孫無咎道:「莫不請來了西天如來佛,南天門的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叱。」

雷一金微微一笑,道:「雖然不是什麼天兵神將,但都是頭撐一塊天的狠角色!」

公孫無咎急道:「是那麼邪魔魍魅,值得如此大張旗鼓,連『魔刀鬼刃』楊老前輩也出馬了?」

雷一金徐緩地道:「有灰狼幫的』灰龍八騎『紅星派』『紅袍七尊』的四尊,龍虎山『雙道三俗』的雙道,如意坊的『鐵掃帚』……這付陣仗夠不夠硬?」

公孫無咎驚愣了半天:「桑青這老不要臉的竟然搬請了這麼多的硬把子,的確是夠硬的,就這樣說,兄弟你這方面還是勢單力薄了一點!也虧你們的底子硬要不……」

雷一金道:「總算托天之福,這件事現在已經過去了!」

公孫無咎想了想道:「兄弟現在作何打算,有無去處?」

雷一金目光平垂,低低地道:「兄弟答應了為一幫朋友辦一件事。」

公孫無咎微微一怔,卻反應迅速地道:「可是與『青松山庄』有關?」

雷一金有些奇怪地道:「大哥如何知道?」

公孫無咎裂唇一笑,道:「江湖流傳最是快速,有如春風傳訊,一去千里,你前往『青松山庄』救馬大器與晏修成的事,如今已傳遍江湖,你們化敵為友,同時蕭老莊主失縱之事,已經不是秘聞了,現在桑青伏首,『三元會』已煙消雲散,你既然還要幫朋友辦事,自然是尋找蕭老莊主的下落啦!」

「金雷手」熊光炳在旁亦關切地道:「據在下想,少俠果是如此了?」

雷一金微微點頭,熊光炳又道:「而且,看情形少俠下一個目標應該是,『神龍教』了!」

雷一金沉默了片刻,道:「不錯!」

公孫無咎瞪大了眼,低低地道:「那麼,兄弟,你這次的行動,是為了『神龍教』了!」

「正是。」雷一金坦然地道:「二朗山之戰,三元會的人馬完全折掉,其三堂六舵的好手只剩下一個『大蟒鞭』魏正,不會有什麼作為了,只等『青松山庄』事一了,我便還我自由,回盧山伴隨恩師墓園了。」

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回首側顧公孫無咎道:「公孫大哥,你的手下多,眼線廣,對『神龍教』內部實力可有個了解?」

公孫無咎想了想,道:「每一個門派都有其固定的組織,其實力凡是行走江湖的人都能概略知道,唯獨神龍教卻十分神秘,外人知道的只曉得這一派是十個黑道魔頭組織而成,他們沒有建制,他們沒有一定的服裝,自己人多用暗語識別,因此,究竟實力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這也許是天意吧,為兄在半個月前,偶然救了一位武林朋友,想不道竟是神龍教的,從他的口中,才了解神龍教的一點,他們有許多心腹,隱藏在其他各派,換句話說,他們收賣了其他各派的人,其收賣的方法是金錢女色雙管齊下,這些人,平時對其門派表現得十分忠貞,但一旦接到了神龍教的密令,便是該派的敵人了!

因此,神龍教用四句話來作他們最高的決策:「取之於敵,用之於敵,以敵攻敵,還諸於敵!」

熊光炳感喟地道:「這皇甫仁可能是集古今邪惡之大成,此人不除,此派不滅,武林將永無寧日矣!」

公孫無咎道:「武林各門各派不肯忍痛割毒瘤,以致姑息養奸,讓這一派坐大,而貽成今日之過!」

熊光炳道:「公孫兄也不要苛責他們,中原各門派,都有其根深蒂固的歷史,每個掌門人,誰願冒大不諱去發動此事,一個不好,便成了該派的千古罪人了!」

頓了頓,又道:「就以貴門來說,你公孫兄即不知姦細為誰,又怎會無端起風波來清理門戶,造成門中人心惶惶,留下每人心中一片陰翳呢?」

公孫無咎默然無語!

雷一金搖搖頭道:「此等敵人,就如同心臟上插了一柄利刃一樣,遲早都是致命,不早清除,異日不知多少善良毀於他們手中,獨霸武林指日可待,則武林將永無安寧,故然,有的人須以仁恕渡化,但有的因為邪惡已深,毒根已固,以行惡為能事,仁恕已無法令他回返彼岸,那隻能用他自己的血洗清他們的罪了!」

熊光炳道:「少俠莫非胸有成竹,可否將高見說出來讓我們廣開聽聞?」

雷一金道:「談不上高見,只是一種即愚蠢但可收效的笨辦法!」

公孫無咎急忙道:「什麼辦法?兄弟,你就別再賣關子了!」

雷一金笑笑道:「事情很簡單,我們今天假設要清除內奸,而這內奸又明知是某一派的人,事前不妨製造一點事故,然後風雨雷霆的聲言與該派勢不兩力,現在我問二位,該派滲透的姦細會採取什麼行動……」

公孫無咎猛地一拍掌,道:「好兄弟,真有你的,不但把式硬,而且心思也細密,將來成就將是一塊天是無庸置疑的了。」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誇獎了!」

眼前三人繼續前進,彼此沉默了好一會,熊光炳卻低聲道:「那麼,少俠是決定協助青松山庄對抗神龍教了?」

雷一金堅定地道:「當然,義無反顧!」

熊光炳雙目中倏然出現—片湛瑩瑩的神彩,他低沉卻有力地道:「少俠,在下願意供效驅策,略盡棉薄!」

雷一金顯然是感到意外,怔廠怔,緩緩地道:「熊兄……

熊兄的感意在下實在感激,但是此事非同小可,異常麻煩,若因此而將熊兄捲入旋渦,則在下心中難安!」

熊光炳笑了笑,道:「在下即有此心,便不怕捲入其中,如果少俠不以在下藝業平庸,才疏識淺而見掘,在下便與少俠並肩進退了!」

雷一金猶豫了一下,輕輕道:「但是,熊兄為何又甘願冒此大險來助在下?你我雖然一見如故,卻是萍水相逢,熊兄未免太慷慨了。」

熊光炳含蓄地一笑,深刻地道:「凡人相交,有百十年而泛泛者,有穹半生之力卻難得一知己,天下雖大,真正可以托心託命的朋友實在少之又少,這不能以相識的時間的久暫來代表人與人之間的了解與互愛,而在能否正確斷定對方的心性及品德是不是可以完全信賴,我你雖屬神交,由今日初見,在下已經可以清楚認識雷一金少俠,閣下正是至性重義重仁的難得好友!」

雷一金沉聲道:「熊兄,太誇譽了。」

忽地,公孫無咎怪叫道:「喂,你們兩個老是拉近乎,卻將在下丟在一邊,這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難道說熊兄能助雷一金一臂之力,我姓公孫的就不夠這個格嗎?」

雷一金一笑道:「大哥言重了。」

公孫無咎翻翻眼睛,道:「老實說,方才為兄就想表明效勞之意,只是正在思考插手之後如何了結之道,卻沒有想到反叫熊兄先開了口,如此一來反而顯得我姓公孫的縮頭縮腦,畏不敢前了,現在不管他後果如何,在下決定要趟一趟這灘泥水!」

雷一金冷靜地一笑,道:「大哥這是何苦?」

公孫無咎兩手一攤道:「只是一個『義』字罷了,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兄弟,江湖上不是人人都說著這句話嗎?」

雷一金苦笑道:「豈敢,只是有些受寵若驚。」

公孫無咎哈哈一笑,大聲道:「哪來這麼多羅嗦,若是不允我二人相助,就是瞧我二人不起,換句話說,咱們這朋友也就不用交了!」

雷一金咬咬唇一沉吟,伸出來一雙手,公孫無咎與熊光炳也各自伸出了手,三雙有力的手緊緊一握,熊光炳愉快地笑道:「對,這才夠交情,少俠義解在下與公孫當家之怨,我二人小小的棉力又算得了什麼?」

公孫無咎哈哈笑道,豪邁地拍拍雷一金肩頭,這細微的動作,卻已表露出太多的關懷與摯愛,更有著無比的同仇敵愾,連心連膽的薄天之義在默默中傳遞。

朝陽的曙光在東方緩緩升起,遠近的群山似是在沉睡中醒了,披著晨裝,大地也顯出一種逢勃的氣象,而三人的友情,也正如旭日東升。

到「武田埠」了——武林人相見,不免又是寒暄,何況公孫無咎乃是金流門當家的,一方霸主呢!

原本準備往「青松山庄」,因為「鐵旗門」的人有幾位負創,再加以「魔刀鬼刃」楊陵堅持要雷一金在客棧養傷,是以一行人只好住下來。

這天,公孫無咎悶得慌,邀了「金雷手」熊光炳、南宮鐵孤、雷一金到樓下小酌。幾人酒興正濃,店門口出現一個形態極其怪異的和尚,這和尚體魄修偉,滿臉疙瘩,穿一身火紅綴以金線的迦裟,手執一柄沉重巨大的佛門方便鏟,左手上還握著一串烏黑泛亮的念珠,珠粒大如核桃,在這大和尚捻動之間,時而發出幾下清脆的撞擊之聲!

和尚乃出家的人,多是食素者,吃葷的實在少之又少,而且,大模大樣地進入酒樓食館的,可說更少了!

南宮鐵孤迷起眼瞧著這位大和尚,公孫無咎也似笑非笑地舔了舔上唇,雙眼斜著向上翻,雷一金與熊光炳則低聲細語討論。

和尚根本就不向四周端詳,他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那張椅子似是不勝負荷般吱呀地呻吟了一聲,和尚的方便鏟「咚」「咚」往地板上一搗,拉開又粗又濁的嗓門吼道:「有活著的快來一個侍候佛爺,沒活著的佛爺就將這破樓拆了。」

吼聲鳴鳴隆隆!宛如在響著連串的悶雷,兩個怔著的堂倌慌忙跑了過來,哈腰弓背誠惶誠恐地道:「有,有,有,有活人,有活人。大師父,呃,你老有啥吩咐?」

和尚用左手摸摸臉上的疙瘩,寒著面色:「佛爺看你們個個都是地獄血池中的孽障,都是阿修羅界的小丑魔鬼;到這地方,不是來隨喜一番,還會有別的事兒嗎?」

兩個堂倌咽了口唾味,愣愣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吶吶地道:「大……大師,大師莫不成要吃些什麼?」

和尚兩雙斗:眼一瞪,像要吃人般地吼道:「不吃東西難道佛爺是來看的?」

那堂倌猛一哆嗦,不敢再說什麼,另一個夥計鼓起勇氣,硬著頭皮道:「大,呃,大師父,小店……小店都是葷食,不賣素的。」

和尚瞪著那說話的夥計,好一陣子,直瞪得那夥計面青唇白,不住往後畏縮,他才兇惡地遒:「你這無知無識,膽上生毛的畜生!『酒肉穿腸過,佛在寸心間』難道佛就不能吃葷食嗎?」

兩個堂倌冷汗涔涔,趕忙一疊聲地答應著,像跑一樣地退了下去,和尚得意地一笑,將方便鏟斜倚桌沿,目光開始朝樓周遭打量起來。

於是,其他桌上的食客自然地感到一絲壓窒不安的感覺,隱隱中,那和尚的炯燦目光里似含有一股冷厲的意韻;有幾個客人開始匆匆地結賬離去,像一陣風吹過,其他桌上的食客宛如躲避著什麼一樣,擠著一個一個地溜了。只是一會兒,整個樓就只剩下兩張桌上有人,一張是雷一金他們,另一張,唔,當然就是大佛爺!」

雷一金抹抹嘴,淡淡地道:「三位,我們也走吧?」

公孫無咎一扯臉,道:「對,別人都嚇跑了,咱們犯不著充好漢。」

那和尚聞言之下,驀地回頭盯著公孫無咎,粗暴地道:「直娘賊,你說什麼?」

公孫無咎估不到這凶和尚竟然這等狂妄,自己只不過話風沾了點刺,對方就敢直接毛了上來,公孫無咎也是一門之長,是個慣於吃生米的角色,這口鳥氣叫他怎生受得下?重重哼了一聲,他也怒瞪著和尚:「老子說你這囚禿驢心邪貌不正!怎麼,你吸得了老子?」

和尚「呼」的站起來,雙目中神光驟射,他口中冷笑道:「在佛爺面前這般張狂,想你多少也有點道行。孽障,佛爺今天就渡化你這混蟲!」

公孫無咎大嘴一撇,緩緩站起來暴辣地道:「你狗肉吃多了敢性叫油蒙了心啦,找碴找到老子頭上也算找八字生得巧,來來來,老子便看看你是怎麼個渡化!」

一陣跋扈嘲笑起自大和尚口裡,他身前踏出一步,蠻橫地道:「孽畜,你竟是這等有眼無珠托塔李天王當作土地小神,這一遭,孽畜,我叫你不能見天睹日。」

公孫無咎一掖長袍,冷厲地道:「好極,不要在這裡妨礙人家做生意,外面擺上!」

一直冷眼旁觀的雷一金用手輕輕攔住外出的公孫無咎,他咳了一聲,淡漠地望著對面的和尚道:「師傅乃是出家人,對人對事的涵養,應該較吾等凡夫俗子高超才是,只為了區區口頭之言,便要大動干戈,未免道行太不到家。」

和尚滿腹的肥肉一抽,狠毒地向雷一金道:「你要插手?」

雷一金眼帘半垂,毫無表情地道:「如何?」

冷森地獰笑著,而當那笑聲方起,一溜強勁如天的銳風,已那麼神鬼不覺地射到雷一金的雙眉之間,來勢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半垂的眼帘未睜,雷一金的身形猝然微蹲,同樣的沒有看清他有任何動作,眩目的銀芒暴閃如同極亮的流電,「錚」的一聲脆響,一粒烏黑沉重的純鋼念珠已被切成兩半,「噔」「噔」飛嵌入樓梯之上!

雷一金神色如常,雙手微提,深沉有如一泓潭水,沒有看見他出刀的動作,而他卻在人們瞳孔的追攝中,早已完成了好幾個動作。

那和尚似是大震驚地愣在那裡,半張著嘴巴,如核桃大小一串念珠尚在手中微微搖擺;他擺擺頭,一雙牛眼連連眨著,好一陣,才強壓著驚恐道:「你,你是誰?」

雷一金平靜地道:「你是誰?」

和尚那張獰惡的面孔一寒,道:「孽障記住這樁事,佛爺饒不了你!」

說完話,他回身拿起方便鏟,抬起一腳踢飛了桌子,在一片嘩啦的震響中,他掉頭便走。迎面碰著端菜上來的夥計。夥計在驚嚇中仍叫道:「大師父,你,你老的酒菜來了。」

和尚怒吼一聲,一手打翻了夥計的托盤,菜肴四濺,他抖起巴掌扇向那個面無人色的夥計!

「我打你這空生一雙狗眼的東西!」

就在他的把掌剛剛出手,雷一金的身子已驀然前傾,雙掌合攏——倏地向兩邊一分,一陣有如裂帛之聲「嗖」的割裂空氣,一抹光影飛瀉向和尚的背脊,去勢之快,簡直無法形容!

幾乎在同一時間,和尚狂吼一聲,揚出左掌一翻,核桃般大的那串念珠「呼」的盪起,似一圈輪影般上下飛舞著捲起迎向上,右手急挑,方便鏟雪亮的鋒芒已像毒蛇般插向雷一金的小腹!

和尚的反攻甫出,雷一金已叱喝一聲,右手一抖,龍圖刀斜著削出,在光彩方現又倒斬而回的剎那間宛如結成了一面金芒絢燦網,以鋒利的刀刃做為經緯所織成的網,血淋淋的!

怪叫一聲,和尚的大紅袈裟飛起,有如一朵紅支般破窗而出,在他的身形消逝,方才的兵刃撞掌餘韻尚在人們的耳膜里嗡嗡迴繞不息!

「雷金手」熊光炳猛一拍掌,叫道:「好,好,少俠,太絕了,這一招可有個名稱?」

雷一金「龍圖刀」已不知何時回歸袖中,他淡淡地道:「『龍圖刀』法中的第四式『龍歸海』!」

公孫無咎咽了口唾味,吶吶地道:「好絕的名稱,龍歸海,嗯,可是龍歸大海嗎?」

沉吟了一下,「金雷手」熊光炳道:「這和尚好生兇惡,卻不知是何路數?看他滿身邪氣,舉止蠻橫,想也不是什麼正道出身。」

南宮鐵孤伸手掏出一定十兩的銀子朝桌上一丟,「嘭」

的聲里,他過去拍拍那個早已嚇得呆若木雞般的店夥計,和熙地道:「銀子在桌上,抱愧在店中的生事,告訴你們掌柜,一切都已過去,這只是一件偶然發生的意氣事之爭,不會再有事的!」

店夥計雙目如痴,愣愣地望著前,渾身像發寒勢般不住地抖索著,南宮鐵孤的話他好似根本沒有聽到,在此刻,閃現在腦海中的,眩在他眸子里的,只怕還是方才那金蛇般燦呼嘯的光彩寒芒!

南宮鐵孤微微搖頭,朝三人招招手,四人拾級蹬樓,現在,樓下成一片真空,甚至連店夥計都找不到一個。

樓上,熱鬧了,他們像迎接凱旋歸來的戰士,把雷一金團團圍住,當然,他們問的發生事的原因!

公孫無咎抽抽鼻子,低低嘀咕著:「啃他妹子,這算怎麼回事?無緣無故打了一場。」

「魔刀鬼刃」哈哈一笑,道:「我說公孫老弟,這碼子事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公孫無咎訕訕地笑著,覺得很不好意思,沉默了片刻,突然大聲道:「是了,老爺子,咱們這樣住在客棧,雖然花費不多,但這等龍蛇混雜的所在,早晚難免會發生事端,我倒有個主意,你看,使不使得?」

雷一金平靜地道:「什麼主意。」

公孫無咎道:「距此若二百多里進賢縣城裡有一位響噹噹的人物,號稱「鬼見愁」朋盛,是我的把兄弟,他專門開賭場與護鏢吃飯,卻是條鐵錚的漢子,在南五里人緣廣,交情熟,咱們不妨先去他那裡歇上幾天,等大伙兒傷愈后,再往『青松山庄』!」

雷一金沉吟了半晌,道:「方便嗎?」

公孫無咎「呸」了一聲,道:「三枝香插下,九個頭叩上,就是差一個娘生的,這還有什麼方便不方便?就是姓朋的要趕鴨子上架,也要給老子硬挺!」

雷一金點點頭,道:「看來只好如此了。」

二百二十里的途程,對武林豪士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何況每個人都有一乘千中選一的良駒呢!

眾人默默地走著,雷一金側目注視著耿玉珍,半晌,低低地道:「玉珍……」

耿玉珍慌忙抬起頭來,強顏一笑,道:「嗯?」

雷一金換了一隻手拉韁,沉沉地道:「你,在想什麼?」

耿玉珍微微仰頭,幽幽地道:「我在想,江湖上的日子實在太慘厲,像是在每一寸每一寸光陰上都抹著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情上都沾著那淚,人與人便生活在血與淚里,便浸潤在恩與怨中,平和的日子是那麼少,安詳的日子是那麼難得,講究的全是硬崩崩,火辣辣的豪義和勇悍,崇尚的日子是腥顫顫,血淋淋的殺伐與報復,而江湖中人還口口聲聲說這是骨氣和志氣;一個人是否值得欽敬,一個人的善惡好壞也都在於此了;難道說取決一個人的高下便全以這些為準嗎?難道說,江湖中的那些好漢們除了這些就沒別的觀念與主張了嗎?」

雷一金驚愕地望著耿玉珍,估不到這位昔日叱吒江湖的「灰狼幫」曾有一席地位的女孩子,於今時隔不久,卻似乎有了厭倦江湖的意味,她說的不一定全是對,但是,其中卻多多少少,含蘊著一些道理,一些一針見血的道理。

耿玉珍怯怯地,又低下頭道:「對不起……我說得太多了……金,但請你相信我,我不是嘮叨……我心裡是這樣想的。」

雷一金坦蕩地一笑,緩緩地道:「別放在心上,我並沒有怪你,一點也沒有。」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玉珍,你方才說得不錯,可是,我卻有幾點向你解釋的地方,這混沌的天下,說穿了,原本便是一個龐大競技場,也是一個用各種方法謀求生存的大圓環。人,自出生到老死,除非他不願活下去,否則,就必須謀求生存之道,要活下去的方法很多,而謀生之道各有不同,有的人營商,有的人為官,有的人出力,有的人便賣命,每一種的方式皆有異,但結果卻相同;都是為了過完這長短不一的一生,而我們,玉珍,便算是賣命的一類吧,但我們卻只有一條命,不到必要,也同樣不能輕易拋舍,因此,我們便以技藝武術來維護我們賣命的這一行當,我用以謀生路,或用以行俠義……」

雷一金感喟了一聲,又低沉地道:「由於如此開端,便形成了今日武林中紛攘與不寧;因為以技藝謀生的手段不同,便產生了正邪的分野;因為行俠方式的不同,便有了微妙而複雜的思想。是而武林便難以平靜了,但是,總括來說,這只是為了生存下去的作為,只是人活著要做些事的表現。」

耿玉珍專註地聆聽著,美麗的眸子里浮起一片瑩澈的光芒,她望著雷一金,雷一金又續接下去道:「不僅是人,便是空中飛的禽鳥,地下走的野獸,土壤中的蟲蛾,也同樣有他們生存的方法,夜梟不是為了活命而食母梟的之舉,野獸為了求偶也有互相殘殺或母獸弱肉雄獸之事,蟲蛾為分爭食不也彼此爭殺的行為嗎?這些舉止,在人類看起來是大逆不道與違背常理的,但在他們那一類中,或者是認為理該當然與順理成章的。人,都太聰明了,有些時,實在是聰明過了分。」

耿玉珍輕輕點著頭,想開口講什麼,雷一金卻搖搖手,他舔舔嘴唇,又清晰而平靜地說道:「在屬於我們人的天下里,大至朝廷有對外的用兵權與對內的攘治,中至村鎮間為了獲得集體之利而做出的爭鬥與糾紛,小到個人與個人之間的恩怨的纏連,這些皆不可避免,因為人有思考,有感情,有靈性,是而便不能將人的生活路子規劃成一定的線路與模型,因為不能規劃,便有了一些事情發生,有好的,也有壞的,於是,人類便以順合人類慣於生活的方式是非不平,只是武林中更多一點,更切合實在一些罷了。」

耿玉珍怔怔地注視著雷一金,好一陣,才吁了口氣,悄細地道:「金,你講得很對,至少,你懂得比我深……在這些話里,我好像一下子領悟了很多。」

雷一金笑了笑,道:「所謂『江湖越老,膽越小』你只是在厭倦江湖生涯。」

耿玉珍也跟著笑了,她道:「金……」

雷一金望著她,道:「嗯?」

耿玉珍笑道:「我覺得,你剛才像是劃了一個圈圈,從圈圈的起點開始,一直到結尾,正好圓成了一個道理,完完全全證實了你所講的,更把我說過的那些話圈在你那個圈子裡。」

雷一金用手搓搓面頰,道:「不敢,我們習武之人學的便是這個道理,以自己所識的圈住對方所識的,到末了,剛好將對方的圈在裡面,而且,往往圈住對方的不只是他們的見識與思想,很多時候,也圈住了自己的生命。」

耿玉珍低柔柔地道:「我懂……這原本是江湖生涯,江湖生涯,原本如此!」

雷一金緩緩地道:「這生涯,卻太令人傷感,還有,疲乏……」

前行的公孫無咎驀然勒住了馬,回頭叫道:「疲乏,老弟,你累了嗎?」

公孫無咎雙目一瞪,又沒奈何地繼續策馬而去。路,便在鐵蹄之下迅速地向後面倒退,倒退得那麼快,像原來就在朝後移動一樣。

白天和黑夜輪流著轉動,宛如一個大大的輪盤,在亘古以前就是如此轉動著,以人的生命和前程為賭注,誰也不知道往昔是如何混混沌沌地過來,誰也不知道將來是如何混混沌沌地過去。

二百二十里的路程是何其遙遠,又是何其接近,當馬匹的腳步以一尺一尺地距離與其接近,當人們的心腔一次一次加速了跳動,而路途便一尺一尺地縮短,便一尺一尺地倒移了。

只用了兩天的時間,而這兩天,這一群豪便已踏進了進賢縣的地界。進賢縣,或者,在他們心中,只是一個休息站,人生的一個短暫的休息站。

進了城門,向南大街走,在南大街的街尾,矗立著一幢巨大而巍峨的宅第,十二級的青石階,階旁各有著一對大石獅子,漆黑的大門,金黃的獸環,襯著一式一色的大麻石圍牆,圍牆裡是樓閣連雲,好壯觀、好氣派。

公孫無咎右手高舉,首先勒住了馬,在馬上伸了個懶腰,長長地吁了口氣,用手一指大門,有氣無力地道:「老弟,到了,就是這個地方。」

雷一金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讚美地道:「這宅第,真是夠排場……」

「嗤」了一聲,公孫無咎道:「算了,夠個屁的排場,朋盛這小子還不是頂了一張嘴巴吃十八方,見空買空,憑了一條命耍狠;只是這個進賢縣吃他一套罷了,又有什麼值得稱羨的?稀鬆得很!」

眾人在離宅第數丈之外下了馬,公孫無咎偕同雷一金往前走,雷一金低沉地道:「我一直有點擔心,不嫌冒昧嗎?」

公孫無咎搖搖頭,大刺刺地上了石階,將那門上的獸環拉叩一陣,回首嘻嘻一笑,裂著嘴道:「冒昧什麼?小朋只怕高興還來不及哩,你不用客氣,自家兄弟嘛,一客氣就見外啦!」

他正轉頭說著話,漆黑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但是,卻見啟門了尺把寬窄就從這尺把寬窄里,六個彪形大漢已一個接一個地擠了出來!

為首一個,是位七尺高下的大個子,個兒高,塊頭大,敞著衣襟,滿臉的橫肉襯著一雙三角眼,他前腳踏出來,已橫眉豎目的一叉腰,暴辣辣地吼道:「喂,喂,幹什麼的?他媽的擂起門來就像哭喪似的,你家老子挺屍了嗎?就像這麼個急法兒?」

這一吼,不由吼得公孫無咎一愕,但是,這一愕之下卻陡然引起他的無名之火高三丈跨起前一步,也大叫起來:「咦?咦?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反了嗎?你他媽的竟敢對著你爹放起狗臭屁來?老子敲敲門就不能敲了哇?你們這裡不是朋府,倒成了皇帝老兒的金鑾殿了?」

大塊頭斜瞄著公孫無咎,冷凄地笑了起來:「朋友,我看你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啦,你想找碴找到朋把子的府上,你敢情是頂著十個腦袋來的?」

公孫無咎雙目怒睜,額際青筋暴突,氣得喘喘地吼:「老子要不看你們腳站在朋家大門,頭上刻著朋字,今天老子就該活活斬了你這狗養的雜種!」

大個子朝地下「呸」了一聲,三角眼中凶光暴射,他一斜肩轉了出去,就這一斜肩一轉步的工夫,也不知什麼時候手上已握著一柄鋒利異常的匕首,狠辣辣的一豎眉,他道:「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你是哪個王八蛋教唆你前來搗?

大爺說你心中約模也會有數,不用再演戲了,咱們就抖落出來吧!」

公孫無咎紫色的袍袖一揮,怒極反笑道:「好極,老子今天拼著與小朋這混賬東西紅眼,也要試試你這狗熊是生了顆什麼熊膽!」

大個子滿臉的橫肉一緊,暴叱道:「放倒他!」

一直圍立的五名彪形壯漢,聞言之下,「霍」地撲了上來,一式短的匕首,匕首尖直扎向公孫無咎的手肘及腿彎,又是猛又是狠!

龐大的身形猝然閃撲,就像一陣狂風,五柄鋒利的匕首一下全落了空,這五個大漢尚未及轉過身來,公孫無咎已大吼一聲,雙掌左右開攻倏揮而出,同一時間,兩腿也「刷」地升起——五個大漢中的四名怪叫連聲,滾肉球似的翻跌了出去,剩下一個還未及弄清這是怎麼回事,公孫無咎已迅速地撲了上來,左手微翻,右手已一個大耳刮子將這名大漢扇倒在地!於是——那個大漢已呼吼著朝上衝來。雪亮的匕首,閃閃生寒,隔著三步,一下子戳向公孫無咎的心口!

公孫無咎大吼一聲,朝邊一歪,「金線纏腕」倏翻而上,那個大個子卻十分乖巧,匕首下壓,猝然直捅對方小腹!

「好雜碎!」

公孫無咎叫著,右掌斜堅如刀,猛然下截,只聽得「鐺」

的一聲,那人鋒利的一柄匕首竟已齊中斷為兩半!

大個子驚叫一聲,慌忙迅退,目注著手中的半截匕首發呆,只這一剎,公孫無咎卻毫不留情的緩步而上,右手一彈一抬,「呼」地將大個龐大的軀體懸空提起,在空中舞了一圈:「狗操的東西,老子要活活摜死你……」

台階下的雷一金急忙叫道:「老哥慢著——」

當雷一金叫聲尚留著一個尾韻,黑漆的大門已突然拉開,十多條驃猛大漢已急速奔出,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瘦高條,頷下留著一撮山羊鬍,他一步踏出大門,暴烈地吼道:「膽上生毛的小子給我住手!」

公孫無咎右臂高舉著大塊頭,聞言之下略一偏臉,目光甫一接觸,他已狂厲地笑了起來:「胡毛子,你才幾年不見就敢對我公孫無咎吆喝起來啦?」

瘦高條一聽語聲竟是這般熟悉法兒,不由得急急剎住了去勢,仔細地向對方端詳過去,這一看,卻不由不使他大吃一驚,一張黑臉頓時漲成米紫,他慌忙一抬手,惶恐而又迷惑地大叫:「通通停下……公孫當家,這這這,這怎會是你?」

公孫無咎仍然舉著那個早已面青唇白的大塊頭,冷冷一哼,陰惻惻地道:「胡毛子,又怎會不是我?打上次見面到今還沒幾年吧?姓朋的人就敢到老子頭上撒尿啦?」

被稱做胡毛子的瘦高條尷尬地踏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彎著腰道:「不敢,公孫當家,是什麼風突然把當家的吹來了?這些小角色不識你老,鬧出這些笑話,當家的大人大量,千祈恕過他們……」

公孫無咎怒目暴睜,道:「想當年,老子與姓朋的好歹也是一個頭磕的老哥們,就這段日子,你們卻已數典忘祖,不顧淵源,觸霉頭觸到老子頭上來了!」

胡毛子心頭一跳,腰就彎得更低了:「當家的,你老千萬莫責怪下來,都怪這些混賬東西有眼無珠,分不清內外尊卑。當家的你知道,就是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開罪當家你……公孫當家,請你老暫且息怒,毛子我一定重重整治他們。」

公孫無咎火辣辣一跺腳,吼道:「沒有這麼便宜,老子向小朋仔細問個明白,若是他小子有什麼偏袒,老子拼著拔掉這把香頭也在所不惜。」

後面這句話說得胡毛子哆嗦著,一陣寒氣直透背脊,他顫著聲道:「公孫當家,公孫當家,你如此說,是逼煞我們了。」

公孫無咎轉過臉去,冷厲地道:「不要多說了,去叫朋盛出來見我!」

胡毛子與他手下一干人俱皆木雞般呆立當地,手足無措地發著愣,那模樣,可憐生生的,活像一群待宰的羊羔。

那被打倒的五個人早已悄悄爬起來,鼻青臉腫的苦著臉站著不敢稍動。

雷一金緩緩地,步上了台階;他柔和地一笑,低沉地道:「大哥,夠了,不要使人家太難過。」

公孫無咎兩眼一翻,氣咻咻地道:「不是我要他們難過。

是他們先要我難過。老弟,方才你親眼看到,這還成什麼樣子,這還成個體統嗎?幸虧為號的我好歹也有那麼兩手,要不,剛才我這條老命不就先擱在他們手上嗎?」

雷一金靠近一點,道:「算了,大哥,得放手時且放手,不要太過分。」

公孫無咎仍有些忿然地道:「老弟,你……」

雷一金平靜地道:「便算看在我的薄面,饒了他們,可以嗎。」

「呼」的一下子將高舉著的那位大個子放了下來,那位仁兄不由一個踉蹌,面色全發了紫!

雷一金一笑,道:「謝謝老哥了!」

公孫無咎一跺腳,吼道:「你老是挑在這些節骨眼上幫人家說好話……胡毛子,你他媽的還不叫你們把子出來,莫不成還等老子去叩見嗎?」

說到後面,他轉過頭去朝那一群發愣的角色施出威來,胡毛子趕忙大聲應諾,拔腿便朝門裡跑,他奔跑的勢子太快,卻幾乎與門裡風一樣衝出來的一條人影撞了個滿懷!

門裡閃出來的卻是好快的身法,口中怒叫一聲,已快得無可言喻地「刷」然轉到一邊,右手一抓一帶,已將胡毛子推出了五六步去!

胡毛子正是一肚子怨氣發作不得,這時吃來人一把推出,不由怒火陡然冒升,他兩眼發花,身子還未站穩已狂吼道:「是誰他媽的這麼——」

這麼什麼他卻突然咽了回去,急忙堆起滿臉的笑容在那怒容尚未消散的面孔上,而笑容滲著強打壓抑的尷尬與余怒,是如此不調和,如此生硬,宛如姜里塞進去大把的胡椒,苦澀里有著窘迫,好不是味道。

來人是個三十剛出頭,瘦長而黝黑的中年人,一雙刀也似的濃眉,一個尖削的鼻子配著一張薄薄的嘴巴,最令人難忘是那一雙眼,光芒冷峻而深澈,有著尖銳的韻味,而且,竟隱隱泛閃著赤紅的輝彩,朝人一看,似是能一下子穿透人們的肺腑五臟,帶著三分酷厲,七分寒瑟!

他甫一出來,已冷冷朝對面公孫無咎瞧去,這一瞧,原來滿面的冷厲之色迅速化為烏有,代之而起的,是發自內心歡愉與興奮!

「大哥,是你!」

公孫無咎余怒未熄地哼了一聲,懶洋洋地道:「小朋,久違了。」

那人一個箭步趕了過來,雙手緊緊拉住公孫無咎兩手,用力搖憾著,他顯得十分激動地道:「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也不先派個人送個信來?也好讓為弟早些迎接大哥。大哥,這幾年來,可把兄弟想壞了……」

公孫無咎轉眼瞅了肅手呆立在一側的那些角色一下,這一瞧,卻不由令這些人骨子裡冒起一陣冷氣,生怕他稍稍吐露出一點方才事情,他們異常明白他們這位瓢把子的脾氣,翻下臉來,准能將人活拆了。

但是公孫無咎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他的臉上也帶出了歡容:「剛剛才到,你小子幹嗎搞了這久才出來?又他媽瘟在那個騷娘們的褲襠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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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世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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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震懾莽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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