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部 新帝衣

第三十七部 新帝衣

第一章戰火屠四城

天空黑沉沉的烏雲密布,間歇的電閃雷轟,勢道嚇人,稍有經驗的漁夫農民都知道一場前所未見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天要降下暴風雨摧毀人間,人間也同時升起一幕幕山河浴血戰,以江川十兵尉、神山八代、宮本劍藏及不凡聖子為首,率領足五十萬「天皇帝國」大軍圍困「武國」四座城池,余律令、刀鋒冷、皇玉郎、葯口福四人各自指揮自己的軍隊在力挽狂瀾。

因為宮本劍藏的一個劍陣,四人才驀然省覺守株待兔的結果最終只會引火自焚「天皇帝國」實力原來如此強橫。

伍窮的不敗意志原來不僅可以助他迸發無可估計的潛力,甚至為他贏來運氣。

還有身追猛將如雲的小白登基為帝消息傳來,且得天恨相助,更令戰局愈趨波譎雲詭。

各方豪強環伺,誰在這場風起雲湧的鬥爭中勝出都對他們極其不利,事後根本沒機會讓他們獲取兩虎相爭后的便宜,是以都在交鋒前各盡全力提升自己軍隊的實力,務求在這場戰爭中不致一敗塗地,甚至乎是要在這一次決戰中狡取勝利。

「劍鞘城」前的「星石河」外遠處,江川十兵尉與他帶領的十五萬精銳雄師已愈逼愈近,破城在望,十五萬雄師個個鬥志昂揚,追擂鼓邊吶喊,殺聲搖天撼地。

瘋瘋痴痴、傻傻癲癲的余蠢被余律令選為領軍大將,殺戰先鋒,最感奇怪的當然就是昔日剩下來的「余兵」。

「余兵」都十分清楚「余家」最高決策層「元老堂」中的余蠢是個凡事不用腦的人,由他來領兵實在有點開玩笑,可是余律令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余兵」絕對聽從余蠢吩咐,各人也不敢不從。

「余兵」的副將余無語一直對余蠢帶軍能力存疑,帶著八萬「余兵」走出「劍鞘城」城門外前終於忍不住問余蠢:「敢問大將,待會我們跟『天皇帝國』短兵相接時,應該用何種戰術陣法應付?」

只見余蠢雙目精光四射,一臉嚴肅的樣子,渾不似個瘋瘋癲癲的傻瓜,說道:「有關作戰陣法,余律令已親授予我,他吩咐所有配長短兵器的戰兵,每一百人編一隊,共二百隊,計二萬兵,另弓手及弩手各二萬人,其餘皆為騎射長槍機動隊伍,以我為中心組成大方陣,聽候我命令。」

余無語見余蠢把編排作戰隊形的計劃說得有條不素,總算也有點放心下來,可是余蠢這時卻轉過頭反問道:「余無語副將,你認為這真的是最好的作戰陣法么?

余無語對今日的余蠢有種奇怪感覺,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答道:「主帥既有這樣的陣法安排,一定有他的取勝策略,作為陣前先鋒的便應聽從主帥的吩咐,否則只會吼了大局。」

余蠢說道:「你們都對余律令萬二分信任啊!」

余無語道:「當然。」

余蠢說道:「縱使他已經歷幾次失敗,一樣對他有信心嗎?」

余無語開始發覺事情不對勁,說出這番話的人無論怎麼看也不像一個瘋子啊!

余無語用試採的語氣說道:「難道大將有比余律令主帥更好的作戰陣法么?」

余蠢道:「我來問你,一坊戰役最重要的是甚麼?」

余無語道:「當然是將敵軍擊敗,取勝而回。」

余蠢道:「我卻認為不傷一兵一卒更重要啊!」

余蠢再沒有把話說下去,把余無語弄得有點摸不者頭腦,此時城門推開,余蠢雄糾糾的大喝一聲,八萬「余兵」便從喊殺聲中衝出,迎向迫近而來的十五萬「天皇帝國」大軍。

一向蠢蠢鈍鈍,只懂聽從別人吩咐行事的余蠢今日要發號施令,帶著八萬「余兵」跟敵軍決生死了,此刻的他散發出的威猛氣勢與平時判若兩人,難道余律令其能夠在短短時日內令一個蠢才變成英雄?

沒有在「星石河」倒下狂火油以阻截敵軍攻城,有地利之宜棄之不用,反叫余蠢帶大軍與「天皇帝國」直接對決,余律令真的對自己的戰術如此有信心?

「星石河」外一片遼闊平地中,「天皇帝國」十五萬大軍終於與余蠢的八萬「余兵」短兵相接了,余蠢還未指打「余兵」展開余律令所吩咐的作取隊形,只見余蠢已逕自一人策騎上前,走去為首的江川十兵尉處。

副將余無語與一眾「余兵」正惘然不知所措時,江川十兵尉竟然十分滿意的笑道:「你就是余蠢?」

余蠢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答道:「對,我就是余蠢。」

江川十兵尉道:「明知自己大軍穩輸不勝,先派人過來表示願意帶大軍投誠我「天皇帝國」,實在是最明智的決定,一點也不愚蠢。」

余蠢臉上露出一副十分滿足的神情說道:「我們中土有句金石良言叫「大智若愚」,一個人要是真的有智慧便不會隨便表露出來,有錢多自命聰明的人都比我余蠢要死得早,余律令要我領大軍來送死,我倒覺得不如把八萬軍都獻給你來得更實際、更安全。」

這個余蠢竟然花數十年時間一直在裝瘋扮傻但求明哲保身?連高探莫測的余律令都看不出來嗎?

余無語與「余兵」得知余蠢帶他們來投誠,一時間都呆看不知所以,連大將都無心戀戰投靠敵軍,群龍無首又加上敕眾我寡,「余兵」也不敢自已起來負隅頑抗余蠢笑道:「沒有八萬『余兵』作第一重阻撓,你們十五萬大軍便可全力去攻『劍鞘城』。」

余律令派出八萬「余兵」作第一重守城防衛,「劍鞘城」內便只剩下原「武國」派駐的守城兵約五萬,十五萬敵軍對五萬守城戰兵,實力強弱懸殊,余律令得知余蠢芟變投誠又會怎樣?

狂風吹拼,天空烏雲更盛,鋪天蓋地遮蔽陽光,使本來的白晝像是被夜幕吞噬,時間不過是中午,大地已漆黑如墨。

呼呼的怒風如野畎狂嗚一般兇猛,整個「劍訣城」也有如搖搖擺擺般在定動。

「劍訣城」三面臨江,掠險設防,築有皇城、內城和外廓三重,皇城是全城的核心,內城是主要防線,外廓則是前沿陣地,外廓內尚有若干堡寨,構成犄角之勢,形成了一個縱深的防禦架構,城牆也建築得十分穩固,里裡外外都不易摧毀,最「天皇帝國」大軍火器精良,戰兵個個勇猛精悍,刀鋒冷不選擇硬碰,只是固守陣地,只要敵軍花一點時日無法攻破城池,糧餉又消耗殆盡,再行制定攻敵之策不凡聖子領十五萬「天皇帝國」大軍來襲,刀鋒冷一心想看敵軍會強硬直闖,早分配守城兵於城牆布防,弓箭手與弩手早搭箭上弓,只待不凡聖子與他的大軍逼近防線,立即就要拉開戰幔。

奇怪地不凡聖子與他的十五萬大軍在城牆防線外百丈,他們的弓箭射程範圍以外處駐足不前。

敵軍舉動奇異,在城池上居高臨下的守城將領立即向主帥刀鋒冷稟報,只猜道敵軍會有遠距離的攻城武器,刀鋒冷急步走上城池觀望敵軍有何異動,卻見整整十五萬敵軍全部拉起營帳,像要駐紮過夜。

只見不凡聖子高聲向眾軍下令:「傳令下去,每十人一營,每夜分四班輪流在營外把風防守,沒我命令不準越過營外範圍!」

走過遙遙長路至此,「劍訣城」城池在望,不凡聖子卻要大軍按兵不動,不但令刀鋒冷等人感到奇怪難測,就連「天皇帝國」的大軍亦不知主帥悶葫蘆裡賣甚麼藥。

只有不凡聖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在營地處遙望城池,究竟他有甚麼良策攻破「劍訣城」!

那邊廂的不凡聖子屯兵等待,這邊廂的「劍芒城」已在狂風吹襲下即將升起戰火。

同樣的十萬數目「鋒狂兵」,連日來被葯口福暗中喂予「神仙種子」奇葯,個個已失控地陷入瘋狂之狀,只想投人殺戮狂飆之中。

天狗醜人幕後策劃四路雄師分攻「武國」四座城池,除了要審慎分配兵力外,攻城戰車、火器及武器,以及作戰策略也要精確無誤。

戰車及各式戰場武器的製造材料均不難獲得,只有火器的材料較缺乏,製造方法也不簡單,是以火器數目並不足夠分配給四路雄師,全數由宮本劍藏作對付葯口福與「鋒狂兵」之用。

葯口福明知將有強敵壓境,早在城池之前挖掘了十多丈深、二十丈闊的壕坑以阻大軍長驅直進,這樣一來,宮本劍藏的大軍便不能以衝車直接撞擊城牆。

不能集中兵力沖毀城牆作點的突破,壕坑的距離又在城池的射程範圍之內,假如企圖攀越壕坑,只會讓葯口福的守城兵以弩箭射斃,也沒有填壕車把壕坑填平。

不以強力衝擊,也不作圍城困死對方,宮本劍茂微微一笑,改用奇襲突擊,只見他觀察四周地勢,「劍芒城」地處偏高,大有居高臨下之伋勢,又抬頭觀天色,狂風怒號,電閃破空,便命人架起天梯在壕坑前排成一線,天梯架起來足有數丈高,又在天梯頂處搭起木架,在木架上鋪設柴草以火焚燒,黑黑的浪煙即隨風四散,向高處吹去。

浪煙借風勢捲入城池內,守城兵視野受阻,葯口福擔心宮本劍藏命敵軍乘此良機越過壕坑,急命人亂箭向城將下射去,箭矢破空之聲如百烏長鳴,嗖嗖嗖的連響,箭矢擊中物體爆散。

也未知擊中何物,浪煙已密罩「劍芒城」女牆之前,守城兵在最前線,吸入浪煙最多,只見吸入濃煙后的守城兵個個雙目如火般赤紅,神情異常,忽然提起大刀狂猛吼斬。

被「神仙種子」藥物催合之下,「鋒狂兵」早已如痴如狂,變得更兇悍暴戾,如今狂性大發下更是一發雞收,在自已的城池上見人便斬。

葯口福心知著了對方道兒,極目看去,只見剛才亂箭擊中之物正是敵軍的「雷霹靂」,內藏之藥粉混在浪煙內飄散,錯亂守城兵神智,立即命令尚清醒的守城兵退離女牆。

雎然如此一來會造就機會給宮本劍藏的敵軍越過壕坑直衝女牆,可是宮本劍藏卻沒有把握這絕佳時機,他只是等,等狂風把浪煙與亂性藥粉吹得籠罩整座「劍芒城」上空。

葯口福自己也在等,等怒號的暴風在城池上空散開再重新部署阻敵攻城大計。

正於此時,烏雲蔽日的天空忽然隆地一響,幾乎震塌整座城牆,葯口福也被震得幾乎失聰,一剎那之後,豆大的雨點灑落,這場前所未見的狂風暴雨終於來了。

本來將要被吹散的浪煙與藥粉已積聚「劍芒城」城池上空,遇著暴雨又將藥粉灑落城池下,已集結等待出戰的「鋒狂兵」與平民百姓都吸入藥粉,亂性下只懂揮刀。

整座「劍芒城」內瞬間充斥者無數哀號的聲音,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幾乎盡被自己的「鋒狂軍」所殺,瞧見煉獄一般的廝殺景象,連葯口福自己也感震驚,不知如何阻止這場殺戮。

葯口福以尚未完全研製成功的狂性藥物施予自己的「鋒狂軍」服用,如今可算是自作孽債,兵敗如山倒的念頭驀然襲上心間。

不能敗,不能敗,力爭勝利的念頭刺激葯口福腦袋,與其自巳的「鋒狂軍」自相殘殺,倒不如與敵軍面對面打殺一場。

葯口福毅然打開城門,任十萬「鋒狂軍」瘋狂衝出力戰官本劍藏,雀地猶如長笛的聲音迎空襲來,抬頭望去,只見前面有圓球狀的箭矢曲墜而下,至半空自行爆散。

「混世龍」內藏的鐵片利器如火樹銀花一般飛散……

還有無數利箭如蝗射來,為首「鋒狂兵」一個一個倒下……

在「武國」要由西線邊防趕往東線,最先抵達的會是「劍氣城」。

萬骨枯中了「天皇帝國」調虎離山詭計,帶著五十萬大軍往其餘四城施援手,一抵「劍氣城」外,未見神山八代所領的十萬大軍,便先被無數利箭招呼。

定迫神來一看,只見城門深鎖,又不見有任何敵軍埋伏,那敵人的箭從何而來?再舉首看去,遙看城池女牆之上所插者的竟然已不是「武國」國旗,而是「天皇帝國」勝利的旗幟在迎風飄揚。

四周並沒有城火摧毀痕迹,女牆又完整無缺,雖道皇玉郎如此不堪一擊,被神山八代輕易攻進城裡佔據城池?

正滿腹狐疑之間,一騎駿馬飛步踏來,只見來人騎術了得,雙手負立於后依然可或蹤或躍,快騎直奔至萬骨枯面前,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皇玉郎。

萬骨枯大概猜出個所以然來,說道:「皇玉郎昔日將『皇國』拱手送人,今日又將『劍氣城』棄之不頂,態度依然從容,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萬骨枯明言諷刺,皇玉郎依然不動氣,只笑道:「武功上被人號稱第一,原來不代表可以治國平天下,我花了十年光景終於徹底參悟個中真理,不會因你一句說話就令我覺得自已很丟臉,況且當日『皇國』瓦解后,『皇國』,如今在『劍器城』內全是你們「武國』軍隊,我實在沒責任為你們鎮守城池。」

萬骨枯道:「你打算就這樣做個閑雲野鶴,不問世事?」

皇玉郎道:「那要看我的好侄兒皇上皇意思如何,希望他日在戰場上能再與你一較高下。」

皇玉郎說:策騎遠去,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兩個重要的人,一個是十兩,一個就是皇上皇。

萬骨枯遙看被神山八代佔據的城池,感慨萬千——

第二章創造新傳奇

叮!叮!叮!一聲一聲的打鐵聲響何其清脆響亮。

不分晝夜,也不理是否天搖地塌,不管環境若何,「劍鞘城」內那個赤膊上身,以鑄造兵器為生的十五歲少年依然日以繼夜的守在火炕旁邊鑄造手上名叫「傳奇」的兵器,城內每個人均對這聲音亳不陌生。

叮叮噹噹,就如春郊野外彩雀在樹梢枝頭婉轉啼唱,唱出悅耳動人的鶯曲,可是此時、此地,「劍鞘城」內正瀰漫著悲涼沮喪的氣氛,這種單調的韻律聽進耳里,就變成蕭索的喪曲一般令人倍感蒼涼。

余蠢帶看八萬「余兵」投誠變節的消息轉瞬已傳回「劍鞘城」內,負責守城的原「武國」戰兵及將領,還有「劍鞘城」內的平民百姓並沒有義憤填膺的心情,幾乎是沉默地等待著成為敵軍的階下囚。

余律令以暫代城主身份入主「劍鞘城」,本已令原居於此的城民感到不滿,原因是余律令高傲不群、自負自大,動輒向人指摘斥罵的性子容不下人,抱負高卻成就低,多年來就只曾有過「連城訣」這短暫的風光事迹讓人傳頌,比較之下,名昌世的成就比他要大得多。

「天皇帝國」大軍壓境,余律令堅持任命余蠢為大將領軍作第一重阻截防守,落得如今余蠢投誠變節的下場,敵軍不費吹灰之力可長驅直進力破沖城的局面。

每個城民皆認為是余律令用人失誤,導致失守危機,對余律令更沒絲毫好感,可是沒有好感又如何?余律令正慢條斯理在城內大道漫步,渾沒有兵臨城下的急迫態度。

只見余律令在大道兩旁的商鋪前駐足,撫摸著一具手工精美雕上游龍的青銅器皿,摸至有瑕疵之處,又是一臉不屑罵道:「手工奇劣,如此次貨也放於大街販賣,直有詐騙之嫌!」

余律令不滿之下將青銅器一掃下地,崩的響聲驚動了每個城民深沉的心情,就在同一霎時,一碗經已被狂風吹冷,吃剩的湯麵嘩啦一聲潑倒向余律令身上去,他卻不閃不避,一剎那之後,他身上便布滿一條條的湯麵,情況甚為狼狽。

凡事力臻完美的余律令一向甚重視自己儀容,如今竟有人斗膽向他潑上一碗吃剩的湯麵,奇怪的是明明可以避開他卻不去迴避,連手執著湯碗的面檔小販何大碗也有點意料之外,一隻手抖震起來。

余律令一步一步走過去何大碗跟前,其他人都心想今番何大碗他必然要遭殃,可是余律令只是問道:「你目的不是來找我發泄的嗎?我已成全了你,你還怕些甚麼?」

何大碗生於「劍鞘城」,長於「劍鞘城」,除了當年名劍將「劍鞘城」失守一段時間裡受過苦外,一直都在這裡衣食豐足,如今眼見「劍鞘城」又要再度淪陷於「天皇帝國」手上,曾經受過被壓榨的苦況,當然害怕噩夢再次降臨。

何大碗剛才不過是一時盛怒下才有這種勇氣,既然都幹了,余律令又不閃不避,便大著膽子地喝叫道:「他媽的你這個甚麼余律令,你那有資格批評我們的東西?我不知你到底有多出色,但你用人不當即證明你眼光極差,難怪你到現在都一事無成,連做城主的資格也沒有,還要跟人爭皇位,去死好了!」

細看之下,大道上一地是破布、爛瓷器,以及被撕破的字畫,看來余律令對這裡不滿的事物也真的太多。城民見何大碗把自已心裡的話說出來,立即一呼百應,指摘余律令將要把「劍鞘城」斷送敵人手中。

平時膽小怕事的群眾,一旦見大家都齊心指摘,便也向余律令高叫唾罵,激動的情緒一發便不可收抬,責罵之聲響徹雲霄,可是叮叮噹噹的打鐵聲響還是不絕於耳,那個赤膊少年無視一切,對身邊事物充耳不聞,依然專註地為爐火鼓風,然後又錘打手上兵器,彷彿就算天搖地塌也不比他完成手上工夫來得更重要。

在喧鬧的指罵聲中,余律令高高在上的威嚴蕩然無存,就連無知的小童也仿效大人,撿起地上的垃圾向余律令身上扔去,更甚的是有人竟向他吐上唾液,余律令也一一照單全收。

全身是垃圾的余律令,再不能稱得上是玉樹臨風,神俊非凡,只有三個字最適合形容他現在的境況,就是「喪家犬」。

一個強人、高手,一旦被捧到天上成為萬人敬仰的對象,只要跌下來便要承受比常人更痛苦十倍的失敗苦果,難怪每個強人不管他的手段如何,都要跟敵人拼個你死我活來保住地位。

能夠擁有比常人更高地位的人焉會不知這個下場,並不是他們不想下台,而是不能下台,可以死,卻不能夠失敗。

余律令不慍不火,呼嘯一聲,何大碗拾回剛才余律令扔在地上的青銅器擲過去,這次余律令終於伸手接住,眾人立即鴉雀無聲,齊齊退後了幾步,深怕余律令終於忍無可忍要大開殺戒。

可是余律令只是拿耆那個青銅器步至何大碗面前說道:「你說我沒資格批評你們的東西嗎?那你來說一句這件青銅器值得讚賞的地方,只要你能夠說出這件垃圾有價值的地方,我余律令就在你面前跪下磕頭。」

何大碗一手搶過青銅器,左看右看,但無論他怎樣搜索枯腸也不能講出個所以然,一時間啞口無言,只是剛才既有勇氣教訓余律令,如今若無一句半語反駁的話,豈不是剛給人威猛勇敢的感覺一婦而空?

何大碗為要好下台,便胡亂說道:「這青銅器上的花紋精細,紋理清晰,足見鑄造它的工匠一絲不苟的工夫,或許不能稱得上完美佳作,但不能抹殺工匠的心思余律令聽罷何大碗對青銅器的稱讚之言,一臉不屑笑道:「你是干賣湯麵為活的吧?幹了多久?」

何大碗答道:「足有二十年,所賣出的面不計其數,碗碗都是精心炮製,配料獨特,無出其右,每一食客都大快朵頤。」

余律令說道:「很好,那如何炮製一碗令人滿意的湯筵我絕不及你,可是你不懂這個青銅器失敗的地方,卻硬要顛倒是非則絕不能原諒。」

何大碗道:「那有何失敗地方,你也要說出來讓我信服呵!」

余律令說道:「你有看見這青銅器是以甚麼作圖案嗎?」

何大碗道:「用甚麼作圖案有甚度關係?」

余律令說道:「那是一條龍,龍是天子的象徵,尊貴莊嚴,不能隨便用來作器皿的圖案,以龍作點綴圖案已是一大錯,放在大街擺賣更是第二錯,器皿的造型是仿製百年前第一工匠呂不為的傑作,沒有自己重新創作的勇氣是第三錯,最失敗的是鑄造時沒注意爐火,熱力太高令銅質過軟,容易變形,這完全是大錯!甚麼工匠心思完全是胡說八道,就算給他用十年光景去做一件沒價值的東西出來,是垃圾便是垃圾,甚麼耗盡心血精心研製都只是掩飾失敗的借口!假如你用十天時間去烹調一碗湯麵,所得的回報讚賞比不上你用一天時間煮百碗湯麵時,你還會安慰自己是很有心思么?」

余律令有條不紊地詳細解釋那件青銅器失敗之處,宇宇鏗鏘,聽來甚有道理,何大碗畢生只專註於如何炮製湯麵,又哪懂得如何鑒賞工藝品,在余律令一番陳詞之下,只得呆在當場不懂辯駁。

余律令能夠高傲自負,所恃的是他博學多才,對每件事物都有精闢研究,有其獨特的見解,而且他也實事求是,講求價值、實用,不將垃圾胡亂讚揚,相對何大碗的胡謅一番自然更能使人信服。

城民聽完余律令的解釋,正不知如何繼續辯駁之際,余律令已逕自說道:「你們一生只在某個圈子內營營役役,當然不明白不屬於你們圈子以外的事物,不明白可以同情了解,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求甚解,以為自已知道明白便胡說八道一番,這種態度則絕不能原諒,正如我是這裡的城主,如何決策對抗敵人,爭戰取勝,你們要是理解的話城主便是你們,而不是我余律令!」

余律令費了一番工夫,也是兜個圈子來指罵城民不了解他的爭戰策略,可是城民還是看緊自已的家園將要被侵佔,高呼叫道:「那你有甚麼必勝的策略?連屬於你們余家的長老余蠢都將你出賣了,我們還能夠信任你可以保我們不死嗎?」

余律令說道:「這是天下間最白痴愚蠢無知的問題!任誰都知道戰爭必有勝負,就算是我余律令又如何?你們知道我余律令就一定必勝嗎?別天真了,你們既早不滿於我,應該早便預計要是我失敗後會有何後果,如今還可以把責任推卸,當我踏出這城門一步后,這城池最終的下場便是你們昨日不信任我余律令的後果!」

叮噹的打鐵聲響依然不斷,余律令逕自走過去那赤膊少年跟前說道:「整個『劍鞘城』連百姓平民及戰兵加起來逾四十萬之數,四十萬個廢物,就只有你一個比較像樣。」

雖然獲得余律令親口讚賞,可是少年沒有絲毫反應,甚至不瞧他一眼,高傲的態度比昔日余律令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幾日前余律令路經此地替他手上鑄造兵器起名「傳奇」,當時的少年也有一點簡單反應,如今卻對讚揚充耳不聞,前後比較雖說不上甚麼大轉變,但也著實有點異樣。

余律令雙目失明,多年來已訓練出嗅覺及味覺特別靈敏的能力,他深吸一口氣,只覺一陣血腥味蕩漾,雖然淡淡的並不濃烈,依然瞞不過他的鼻子,便伸手過去按住他持著鐵鎚的手道:「你的耳在淌血,為何?」

任環境如何惡劣,如何變遷,少年一直不停下的雙手終於被按停下來,昂起頭撥開額前長發,只見他星目含愁,臉容苦楚,小小年紀便像經歷了無盡凄酸一般,令人看了也會感染到他心底的悲哀而心情悸動。

少年唉然嘆謂,忽然便掉下一顆眼淚,余律令也「感覺」到了,只是一腦子問號,以他的智慧也無法解答少年為何要落淚,只好再問道:「竟然有事值得你難過?」

手握「傳奇」的少年答道:「力臻完美,力求創新,開拓前人不敢走的艱難道路,這全是做人應有的態度,可是縱使你能一絲不苟,每事每物都要十足完美,別人不明白、不能跟上步伐配合,只懂躲在一邊說些閑言閑語指罵嘲諷,實際上自己卻沒有做過甚麼事情出來,對看這樣的江湖,我焉能不悲哀了焉能不流淚痛哭?」

少年說話中似在同情余律令,把他過去的失敗歸咎於其他人未能配合他的智慧,也未能像他一樣對事物有極高要求。

余律令說道:「就因為怕冷嘲熱諷影響自己的信念,怕誤聽讒言動搖自己相信的真理,所以你就把自己耳膜弄穿,失聰了便甚麼閑言閑語也聽不到,勇氣著實可嘉。」

少年瞧見余律令說話的口形,了解他要說的話,答道:「不但止是讒言和各種諷刺的話,就算是頌讚的美言也是一種毒藥,過往的余律令被讚美得有如完美無瑕的人,令人對你寄予莫大期望,你也只能努力向自己、向其他人證明你的過人實力,可是今日卻淪落至這下場,為避免重蹈覆轍,我不但會每天提醒自己不要沉迷頌讚,更不會以登基為帝作為我人生目標。」

余律令道:「不沉迷頌讚、不被謠言影響,只專註在自己的專長處努力拓展,你做對了,也做到了,可是為甚麼不想做皇帝?」

「傳奇」少年道:「人複雜多變,也沒有幾個像我們一樣完美的人,做皇帝卻要倚這些愚蠢的人為自己開拓江山,最後還要費盡心思為這班愚蠢的人建立更豐盛的家園,實在不值得。」

余律令說道:「人心難測,也的確不如鑄造一把神兵利器容易掌握,或許這是一條正確的路,不過我敢說,到最後你退是要走上爭霸之路。」

「傳奇」少年問道:「為何?」

余律令答道:「因為這是一條必經之路!」

「傳奇」少年略一猶疑,似在揣摩余律令話中含意,但旋即又想到自己還未經歷這個階段,枉自猜想也是自費心思,便不再胡吼揣測,只說道:「你要走了,當『傳奇』完成後,我必會送來給你。」

余律令道:「過去的路我走完了,從今天開始,余律令便會開創新的人生路,新的傳奇!」

說罷,余律令轉身穿過人群,只見他逕自向城門邁步,一近高聲說道:「愚蠢的人,愚蠢的城民,我余律令今天要為你們做一件愚蠢的事了,但我告訴你們,這個城池必定會失守,而我余律令也必定很快會回來,要是你們還不死的話,到時才來向我余律令高呼三聲萬歲吧!」

也不知道余律令說話的意思,只見他推開城門,一步一步踏上「星河橋」,只見對岸江川十兵尉所帶領來的十五萬大軍已全故集結,一見余律令昂首步出便搭箭上弓,準備要將他來個萬箭穿心。

江川十兵尉揚手喝止,大軍一直望著余律令大步走過來,任憑他如何神勇,也斷不可能以一敵十五萬吧?

絕對不能敵,但可以敗。

余律令向十兵尉說道:「我余律令以一人,換『劍鞘城』四十萬城民的命,只求沒有一人傷亡。」

本來被認為是最頑強難纏的余律令,如今竟然不費吹灰之方便令他投降,雙手奉上城池,連帶著十五萬兵來攻打的江川十兵尉也有點喜出望外,笑道:「先是余蠢帶八萬兵變節投誠,現在是余律令一人投降,這個城奪來也實在太輕易了,輕易得讓我覺得內里必有陰謀。」

余律令道:「就算是有陰謀,你又能夠耐得我何嗎?」

余律令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不能力敵十五萬兵,但要造成一定程度的傷亡絕對不難,江川十兵尉也犯不著冒險。

江川十兵尉說道:「神兵急急余律令在中土的威名太大你選擇的是投降不戰,而不是投誠變節,我該如何確保你不會反抗呢!」

只見余律令伸出雙手來向著江川十兵尉道:「你是絕對殺不了我余律令,勸你也無謂冒這個險,要是你怕我會頑抗的話,就鎖著我一雙手好了,這樣應該可以解決你這個蠢人的煩惱了吧!」

余律令竟甘心成為階下囚,江川十兵尉也不客氣叫道:「把余律令押鎖,五萬兵入『劍鞘城』去佔據城池,其餘十萬兵改道去助不凡聖子,把『劍訣城』也攻下來!」——

第三章成全你詭計

狂風呼呼怒號,江河上波濤翻湧,勢如天威怒震,水浪被掀起逾數丈之高,這一場前所未見的狂風暴雨,造成洪水災禍,把三面臨江的「劍訣城」近堤處沖塌。

「劍訣城」佔盡地利之宜,絕對易守難攻,可是卻占不了天時、人和。邊堤防洪的堤壩被洪水沖塌,堤道來不及疏導洪潮,洪水直湧進城池內,幾乎把所有可以賴以維持持久防禦戰的資源也一一衝走。

城內洪水為禍,城外遠處不凡聖子等大軍集結圍城,正是內憂外患,以為萬骨枯與他的大軍會趕來支援,可是當名昌世的無頭屍首被送回「劍京城」后,萬骨枯知道大勢已去,急忙趕回「劍京城」鎮守。

等不到萬骨枯大軍援手,卻等來了江川十兵尉的十萬大軍,還有神山八代也從佔據了的「劍氣城」城池中,抽派軍隊來助不凡聖子圍困「劍訣城」,足近三十多萬敵軍圍城,「劍訣城」內的原「武國」軍隊士氣也盡低落,就算刀鋒冷如何頑抗,也只能守得一陣。

十日後,洪水已造成「劍訣城」內城民死傷近萬,不凡聖子領著三十多萬大軍每趁暴雨稍停便嘗試攻城,令軍隊不能抽身修葺防洪堤堵,窮於應付的結果是刀鋒冷也要為保軍隊不被全數屠殺而無奈棄城。

欲逃離城池的刀鋒冷被不凡聖子、神山八代及江川十兵尉合力圍攻,重傷敗倒,「泣血」被奪,刀鋒冷頓成階下之囚,與余律令一樣被困鎖在一休大師精心研製的囚籠里。

另一方面,「劍芒城」被宮本劍藏精良的火器進攻下,再加上被藥物迷失神智的「鋒狂軍」只管胡亂猛闖,無法組織陣形,連退走的機會也沒有,「鋒狂兵」已死傷過半。

「劍芒城」失守,葯口福又被宮本劍藏以火器圍襲,整十萬軍圍攻下,葯口福也要敗倒下來。

「劍鞘城」、「劍芒城」、「劍訣城」及「劍氣城」先後被成功侵佔,「武國」便只剩下萬骨枯與他座下三旗兵鎮守的「劍京城」與「劍皇城」,倩況也未許樂觀。

因為余律令等人當初沒有齊心一致抵抗「天皇帝國」,造成今日「天皇帝國」

佔據中土近半土地,剩下來只要再奪「神國」和「天法國」,「天皇帝國」便完全統一中土,刻下已是火燒眉睫、刻不容緩的時刻。

名昌世被殺的消息尤其震撼人心,舉今當世,有能力力抗者幾乎一一倒下,能跟「天皇帝國」一拼的人,相信就只剩下小白和伍窮。

當日伍窮滿懷雄心壯志的帶兵往攻「天皇帝國」,換來被天狗醜人獨力阻撓,最後更挫敗下來,幸得太子及時出現一阻並帶兵折返,「天法國」的「窮兵」才得以全身而退,算計下來,太子又漂亮地贏了伍窮一仗,縱使太子並沒有實際的得益,但「窮兵」不用損兵折將,也全靠太子這一著突然出現,相比起伍窮不知形勢貿然出兵卻落得敗退下場,太子自然更能獲得「窮兵」的信任。

回到「天法國」,伍窮這趟無功而回的事當然迅速地廣傳開去,正是俗語所說,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他御駕親征非但未能凱旋,反被敵軍主帥三招兩式敗下陣來,還要太子臨危出手相救解困,昔日沒有將太子冊封為東宮儲君時,尚且要信任伍窮,今日既有太子,而且相較之下太子更勝伍窮一諄,加上之前他又助一班身患殘疾之人重拾自信,正是仁勇兼備,禮賢下士,聲望漸漸比伍窮更隆。

「律天殿」內,伍窮鮮有涉足的經書房中,只見詩經典籍亂七八槽地鋪滿一地,國師風不惑在架上各類文獻中忙得團團轉,東抄抄,酉摸摸,找著了一本兵書出來,翻了數頁,抹了一把汗便誦讀出來:「昔之善之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

風不惑還未將文中一節段落讀完,便偷偷向著伍窮瞧去,只見他一手托頭,前額青筋暴突,甚為頃躁之狀,風不惑見微知著,便拋下兵書,再往架上文獻中尋找,拿了一本經文出來照看一節段落朗讀:「吾人見先王之義則榮之,出見富貴之樂又榮之,兩者戰於俏中,未知勝負……」

風不惑尚未讀罷,忽然隆然巨響,只見伍窮一掌把面前書桌碎毀,怒喝聲叫道:「丟你媽的王八蛋!你到底在胡謅些甚麼東西?你敢告訴我剛才讀的連篇廢話你全部都明白么?」

上次伍窮在「萬卷經房」里先後被太子及名昌世以典籍考量,他一概聽不明白,已令他盡丟面子,後來又被太子算計一著,要靠他營救才能全軍僥倖撤返,驚覺將來要應付太子的話,過去以暴易暴的方法並不可行,必須努力惡補進修,訓練成就算不依靠太子也懂得戰法。

可是既然先天才智不足,又沒好好認字,只能靠國師風不惑把詩經典籍一一讀出,可是古人的著作都是古體文所寫,就算只聽不讀也艱澀難明,更莫說要深諳其理,愈聽便愈感自卑。

「皇上你這次真是挑那媽啦!你這叫做『浴池裡釣魚』,真是挑那媽!挑那媽啊!」突然而來的粗鄙話當然不是出自風不惑的口,而是正躺在書堆上專心地翻閱手上(春宮圖冊),一臉淫靡色相、唾涎橫流的爛銅鐵。

伍窮拍掌大叫道:「這句我明白,『浴池裡釣魚--白費心機」!對!就是白費心機!」伍窮明白「浴池裡釣魚」個中意思,興奮得高聲大笑。爛銅鐵手不釋卷,瞧著(春宮圖冊)內一幅男女媾合圖的誇張姿勢時,雙目瞪得大大,模仿若圖中男人擺起姿勢來。爛銅鐵說道:「對啦,皇上本來就是『樹上的貓--不成猴』,貓有貓的本領,猴有猴的本事,大家各從其類,你現在才發覺自己學識不足而發力去追?多此一舉,以為真的學無前後,達者為先?白痴!人人都走在同一條路上,總有人在前,有人在後,就算讓你戰術才智勝過太子又怎樣?所謂『大風吹倒梧桐樹』……」

爛銅鐵未說完,伍窮即接著說道:「『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人議長短』,世上每有人喜歡議論是非,說東家長,西家短!挑那媽你這個臭王八爛銅鐵,生得一把臭嘴怪形怪相,說的話卻倒有意思,也迎合朕的心意!」

得到伍窮欣賞,爛銅鐵十分興奮雀躍,只見他運起勁來肚皮一彈,便從一大堆典籍中跳起來,一滾一滾的走到伍窮面前。

只見爛銅鐵貼近伍窮面門一尺,口氣撲出臭得驚人,笑道:「挑那媽臭皇帝伍窮,我敬仰你都只因為普天之下只有你一個皇帝是市井出身,令我這種爛泥也都懷有奇迹再現的希望,要是你跟其他皇帝一樣,你的魅力也就同時失去,那即是親手抹殺自己成功之處,還有甚麼值得人崇仰啊?」

這個肥胖少年爛銅鐵,名不徑傳,就算在新一代人物中也只是個平凡不過的小人物,不知他從何處竄出來,說話粗魯大膽,倒是直接得很,與昔日的伍窮甚為相像,因而在伍窮心中增添不少好感。

伍窮說道:「你夠膽在朕面前有一句說一句,真夠種!但朕能坐這張龍椅,過去是靠奇迹,奇迹卻不會永遠發生,現下『天法國』的情況內憂外患,外有『天皇帝國』虎視眈眈,又未知小白其計劃如何,假如朕在解決一切問題后,卻在未死之前便雙手將『天法國』斷送給太子,那才是真正的白費心機,你有甚麼好計謀替朕解煩憂?」

伍窮在「劍京城」內最終收了爛銅鐵為徒,其目的也是想覓得更多賢能幫助自已解決問題,也可克制太子,爛銅鐵當然明白自己應做些甚麼事。

爛銅鐵笑道:「辦法當然有,也挺適合皇上,不過成功的話,皇上又如何報答爛銅鐵呢?」

記得爛銅鐵在「劍京城」初出現時,第一句說話便引起全場嘲笑,事隔短短日子,伍窮當然記憶猶新。

伍窮說道:「成功的話,你要我封你為一品大將絕對沒有問題,只要把春冰薄貶下去便成。」

伍窮爽快答應,豈知爛銅鐵卻立即耍手搖頭道:「不!不!不!我未知道情況還想做個一品大將,知道后卻又是兩碼事了,暫時還是做個平民百姓會比較安全一點。」

伍窮道:「不要高官厚祿,那你想要些甚麼?」

只見爛銅鐵翻開那本(春宮圖冊),翻至某一頁時指看上面的圖案說道:「這上面一式『比翼相飛』需要一對孿生姊妹才能完全享受箇中滋味,我想皇上你頒下聖旨在「天法國」

中要所有孳生姊妹來到宮中任我挑選,讓我一嘗『比翼相飛』,左挽右抱都是一模一樣嬌娃的美妙滋味!」

這個爛銅鐵十足色鬼小淫賊,伍窮瞧看他一臉色相,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可是一剎那又無法立即想出他像哪一個熱悉的人。

伍窮左猜右想,終於驀然想起來,以前的假太子名太宗不也是這副色鬼淫相么?

名太宗表裡不一,表面上只是一個小淫賊讓人無所防範,實則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爛銅鐵跟他彷彿一個模印出來沒兩樣,似乎都是同一類人,伍窮不禁在心裡將他提防。

伍窮現正值求才若渴之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就算是奸險詭詐之徒,只要能幫助自己也只得權且重用,當下便答應爛銅鐵的要求。

見伍窮爽快答應,爛銅鐵大樂,便說道:「太子現在的狀況很明顯就是『冷眼看螃蟹--瞧你橫行得幾時』,他本已有足夠能力跟你爭帝位,不過,現在局勢混亂,強敵未完全敗倒,假如現在來跟你爭帝位只會好事多磨,我已聽過他的一些事迹,他最懂得利用人為自己除去阻礙,絕不胡亂出手,上次一戰突然出現助你全身而退,也是因為皇上還有利用價值,故此不輕易給你死掉,既然如此,我看皇上你應該來一招『烏龜爬門檻--但看此一翻』將他好好對付!」

爛銅鐵說話永遠夾著無數猜謎一般的話語,聽得伍窮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在旁的風不惑卻像已明白其用意,叫道:「不!這一著萬不可行,最糟的情況是會連江山也斷送。」

伍窮試猜道:「你要我殺了太子?」

爛銅鐵道:「剛好相反。」

伍窮還是不明白,連風不惑也搖頭,他剛才也是這樣猜想,要是在這局勢底下缺了太子這個智囊,「天法國」的危機只會更大。

爛銅鐵一臉不耐煩的道:「哎呀!這麼容易的問題也無法猜得出來,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伍窮終於板起臉孔來質問:「你有話便說吧!」

爛銅鐵笑道:「太子不是想早晚奪你江山,而是想遲不想早,你就不要讓他詭計得逞,立即就將江山雙手奉送,反過來將他的軍,迫他面對這一場敗局!」

爛銅鐵所說的完美計劃原來就是如此簡單,也是如此荒謬,竟要求伍窮交出帝位。

風不惑伴君多年,早摸透伍窮的性子,但自他立太子為世位儲君后,伍窮便變得反覆無常,動輒喝罵,聽到爛銅鐵獻出這荒謬之計,以為伍窮必定會大怒喝罵,已逕自退後幾步。

豈料伍窮竟然沉默不言,似乎要猜想其可行性,良久,伍窮略帶猶疑的說道:「太子會如此容易就範么?」

伍窮既然問這個問題,即是說他也覺爛銅鐵的方法有效,風不惑幾乎要暈倒,假如太子現在就登基的話,「天法國」便將改朝換代,所有內政大臣、官吏,包括他這個國師也有可能被撤換,那他該何去何從?

爛銅鐵答道:「太子當然不容易就範,就算有好的計策,也要有完美的進行方法,只要皇上依我的方法去干,太子這一回必定是『秀才的布--包輸』了!」

爛銅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伍窮心下逕自猜想,要是在這個時候將帝位傳給太子,對自己有沒有益處,對這個局勢又有沒有影響。

最懂觀人入微的爛銅鐵當然明白伍窮心中所思,說道:「只要皇上對自己有信心的話,將來奪回帝位不難,現在只不過是先讓太子來面對殘局,自己休養生息,能進能退,能屈能伸方是真英雄、硬漢子,皇上又何須擔心呢?」

伍窮只是微笑,他當然樂意有人為他解決煩惱,但卻好討厭被人看出其心中所想,以後無論是一舉一動還是一個表情,他都要好小心好小心地不露出絲毫馬腳。

在現在這種危機四伏、任何人都布下陰謀的情況底下,憑誰也要被迫學懂奸詐***翌日早朝,「天法國」的皇宮裡文武百官皆被伍窮召去,只見太子、四「窮將」毛產、招尤、影劍及巔瘋,還有春冰薄、「窮凶極惡十兄弟」、風不惑等全部在宮內大殿等候。

只見伍窮身穿龍袍坐上龍椅之上,眾皆跪下三呼萬歲后,伍窮便取出一件令眾人皆感詫異的東西來。

是一副賭具。

一副毫不花巧,在一般賭莊裡也能見到的賭具。

嘩聲四起之後,伍窮笑道:「眾卿家,今日朕要跟大家來一個賭局,你們有興趣知道要賭些甚麼嗎?」

過去伍窮臨朝從未有過此令人嘩然的舉動,一旁的太子知道事有蹺蹊,腦海飛快盤轉,要在伍窮玩弄計謀之前便拆穿他的把戲。

大殿中每一人早在太子掌握之中,除了一個爛銅鐵。

太子目光朝爛銅鐵處看去,只見他一臉得意的樣子,咧嘴而笑,不用多想已知是他在背後為伍窮出謀獻策。

伍窮說道:「朕主政『天法國』十數載,一直努力拓展國勢,十多年來總算把頹弱不振的『天法國』振興起來,如今『天法國』需要的是一個仁勇智謀俱全的人來搞好國家內政,朕自問能力不足,所以今日就打算將帝位交出來。」

伍窮金口一開,殿內頓時嘩聲四起,大家也萬料不到伍窮會決定得如此倉猝。

他要是傳位,繼位太子自是必然人選,實在毋須大費周章去搞甚麼賭局,這次傳位絕不簡單。

伍窮收起笑容,嚴正地道:「為了能公平、公正地為『天法國』選一個賢能,我會廢太子,以賭局來決定誰是接任皇帝。」——

第四章皇帝的新衣

一國里最高的元首喚作皇帝。

皇帝身份掌握極權,地位超凡,負責制定政權、制度、職官架構,國家內的一切大事均由皇帝一人裁決,包括有權任命何人為宰相、國師、三公九卿,誰可掌握軍權,誰有資格世承帝位,上至朝廷,下至省、縣、鄉、里、聚的組織編製,皇帝均擁有最高決策權力,今天可以冊封你為相邦,明天可以誅九族,沒人可以左右。

除非是推翻前朝政權,改朝換代自行建基立業,否則帝位的相傳皆由父子或兄弟世承,是為「世襲」,像名劍把帝位傳給「六才爭戟」中勝出的兒子名太宗,便是「世襲」制。

除此之外便是由皇帝親自欽點有能者,將帝位拱手相讓,便是「襌讓」制,這種帝位交替的方法最能避兔朝廷官僚腐化,也避兔親兒們組黨擁兵自重作權力鬥爭,有功者才可加官晉爵,無功者則罷黜其官職。

正因皇帝是一國最高決策者,無論是采「世襲」或「襌讓」制交出政權,過程皆十分莊嚴,絕不能兒戲。

像伍窮般同一時間內廢太子,又重新以一場賭局來選出誰是繼任帝位人選,實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朝中文武百官焉會不感嘩然,因為誰做皇帝會影響他們官位,自伍窮立太子為繼任帝位人選后,文武百官有哪個敢不巴結太子,以便他日仍可保住地位。

如今得知一切希冀落空,立即就要進諫伍窮三思後行,可是還未開口,國師風不惑已搶先一步說道:「皇上,以賭局來挑選誰是幾位太子列朝並無先例可循,請皇上三思。」

太子一直沉默不語盯著爛銅鐵,只見他露出詭詐笑容,就可得知風不惑勸止伍窮不過是旱已籌劃好的一幕戲,目的當然是讓其他文武百官都不敢反對,因為連位高權重的國師也不能左右伍窮的話,官職較低的職官更加知難而退。

既是一幕早已預定好結局的戲,太子也不多言,靜站一旁瞧著這場戲的發展,原因是未到他們策劃的結局揭曉之前便阻撓的話,只會多生枝節,而太子只會在完全掌握對方的底牌之後才押上一手。

伍窮依著早定好的劇本繼續「演戲」,只見他雙眉一皺,微現慍色,說道:「風不惑,朕來問你,以『世襲』和『襌讓』相傳帝位的制度,是誰制定出來?」

風不惑有點戰戰兢兢的答道:「是……是前朝歷代君王所制定。」

伍窮用不滿的聲音說道:「前朝君王可在沒有先例依循下,制定『世襲』和『襌讓』制度交出政權,難道朕就不能另創新路?還是你認為朕不夠資格創立新制度亍,」伍窮帶著質問的語氣反問,風不惑也懂得戰戰兢兢的抖顫起來,像是怕得要死,演技倒算入木三分。

為要令文武百官心服口服,伍窮續道:「前朝如何定下『世襲』和『襌讓』制是他們的事,朕覺得制度不好就是不好,朕要的是破舊立新,做前人不敢做的事,朕至今未有後嗣,『世襲』制可以不理,至於『襌讓』的人選是朕所欽點,適合與否的標準也由朕衡量,始終未夠公平,朕本來早定立太子為繼任帝位必然人選,可是最近朕又發現另有賢能,假若朕就這樣廢掉太子又不甚公平,所以朕認為由他們來反駁朕!」

其實伍窮的說話就是聖旨,誰個敢違抗了他不過是要讓擁護太子的勢力都不能插手,甚至乎要將太子孤立起來。

可是曾經公告天下立太子為繼任皇帝,要將他廢除始終也要給一個像樣的理由,否則民眾百官不服,將這樁事牢記在心的話,伍窮將來要重奪帝位也有難題。

廢除太子的理由最簡單莫如是替太子安一個罪名,可是太子的智才超凡,不易將他誣陷,況且這幕戲最終目的只是要太子立即便登基為帝,以便伍窮毋須再窮於應付他的陰謀詭計。

太子一旦登基,便要立即負起振興國勢、改善民生,以及直接面對「天皇帝國」侵略挑釁的責任,與太子原先要等伍窮先除去小白、「天皇帝國」這些強敵才施然奪位的陰謀剛好調轉過來。

同一個目的,可是兩人的位置剛好對調,爛銅鐵的計劃似乎甚合伍窮心意,只要太子先把窮困潦倒、民不聊生的國家問題治好,伍窮便可強行再奪位,圓他統一天下的霸者美夢。

不容易為太子強加罪名,那應該如何辦?

爛銅鐵為伍窮安排的「劇本」里早預備好了,可是也於此時,沉默良久的太子終於猜出這幕預定之戲的結局,自己也是時候為這幕戲豐富一些枝節,讓過程更峰迴路轉,更燦爛精彩。

太子未待伍窮接下來的一場戲上演便跪下參拜說道:「太子也認為『天法國』應該有一個更才智兼備的賢能來主理國事,既然皇上深明大義退位讓賢,太子也可以交出繼任之位,讓皇上另覓適合人選代替。」

一霎時,爛銅鐵、風不惑及朝中文武百宮的臉上都是一陣驚愕,萬料不到伍窮未宣布誰有資格參與「皇位賭局」決定誰是皇帝時,太子便毅然放棄爭奪。

太子放棄「賭決」的話,爛銅鐵原定的「劇本」便要立即改寫,因為缺少了太子,也就無法達到最終要太子提早接任「天法國」皇位的預定目的。

眾皆驚愕,惟有伍窮一個在笑。

微笑。

一臉深不可測的笑。

就算如何缺乏天賦的睿智條件,多年來處身在各種波譎雲詭、鉤心鬥角的爭權奪利漩渦中,曾經先後見識過小白、芳心、名昌世、余律令、笑天算以及太子等智才人物所布下的大迷局、小陰謀之後,也足令伍窮學懂如何面對變局,甚至乎還可以嘗試反敗為勝。

這就是實戰得回來的經驗,而不是紙上談兵,所謂姜始終是愈老愈辣,正是這個意思。

伍窮鎮定如恆的態度出乎爛銅鐵意料之外,只見太子向著爛銅鐵望去,見他額上流下豆大的汗,太子依然表情木然,甚至乎懶得以表情去警告爛銅鐵別妄想跟他鬥智。

無論如何,不鳴則已,一嗚驚人的太子已改寫一早安排的下一場戲,伍窮還是要繼續演下去,只是這樣一來,發展已不是爛銅鐵所能預計,而是伍窮自己的「智謀」。

只見伍窮臉上略一遲疑,帶著可惜的神情說道:「好啊!真好!太子果然不同凡響,朕一直為難要如何向你交代以賭局爭皇這事,難得你深明大義寧願放棄退出,賭局應可免了!」

免了?伍窮剛才說要賭,如今又不賭,究竟搞甚麼鬼?

伍窮續道:「本來朕是想要在太子和春冰薄之間做一個抉擇,如今太子放棄,朕公告天下,春冰薄即日登基,成為『天法國』皇帝,主理一切國家大事,太子交出兵權,出任輔助宰相。」

伍窮聖旨頒下,殿堂內一反往常氣氛,寂靜無聲,每一個人包括太子、爛銅鐵、風不惑在內都流露出一副驚異、錯愕的表情,除了伍窮,只有他一人得意洋洋的在笑。

以往若遇到這種情況,伍窮定是最驚愕的一人,因為只有別人算計他,從未試過他去算計別人。

爛銅鐵驚愕的原因,是因為他向伍窮獻出「賭局爭皇」之策逼太子繼任,而自已則是跟太子對賭的對手,只要他也有機會下場押注,便有機會嬴,也有信心自己會嬴,到時「天法國」的帝位便是曩中物。

之前說甚麼可逼太子立即繼位都只是廢話,是一場早已設計好的詭計,甚麼一品大將、孿生姊妹作回報也是詭計的一部分。

目的只不過要令自己由一個市井平民突然升格,有機會爭取帝位,賭贏了的話,伍窮既已在文武百官面前頒下聖旨,難以出爾反爾,那他最少也可以一嘗當皇帝高高在上之快感。

縱是賭輸了也不要緊,他本來就是兩袖清風,只有一堆爛銅爛鐵,但曾經由伍窮親口說出是繼任帝位其中一人選,爛銅鐵這個名號便值萬兩黃金,真的是一嗚驚人。

可是如今一切告吹,怎會不感驚愕。最令他詫異是別人口中所形容的伍窮是個鹵莽衝動,不擅用腦之人,如今一見卻是兩個模樣,甚至乎更令他有點深不可測的感覺。

爛銅鐵發現事情不在自己預料之內,自然感到驚愕,然而一直鎮定如淵岳,不易讓人找到弱點的太子為何也微一動容,表現出錯愕?

爛銅鐵嘗試代入太子的身份去想,猜道:「要是我是太子的話,也必定以為伍窮會將帝位交給我爛銅鐵,可是如今卻殺出一個春冰薄,伍窮這一著令他也算計不到,所以才微一動容吧?」

雖然爛銅鐵心裡是這樣想,可是這真的就是太子動容的原因么?

相信除了太子一人之外,並沒有人知道。

要數最驚喜交集、不知所措者便非春冰薄莫屬。

自當年小白與伍窮在石江中決戰,春冰薄因緣際會下把伍窮救走後,這個下流無恥的賤人一直便過著十分穩定的風光日子,雖是比上不足,比下卻絕對有餘。

春冰薄雖膽大妄為,甚麼也敢試敢幹,甚至垂涎芳心美色打其主意,可是卻沒有大野心、高抱負,他最好有強人在上庇護,自已則安份守已享受人生,閑來便風花雪月。

春冰薄絕對不是個開創鴻圖霸業的梟雄人物。

絕雖一飛衝天。

可是如今冷手撿個熱煎堆,伍窮竟把帝位交給自己,能高高在上享受更風光人生,甚至乎可欽點三千後宮佳麗盡情泄玩,豈不是風流快活!

幸運之神從天而降,春冰薄正自陶醉美人在抱的幻想之際,殿上文武百官突然盡皆向他下跪磕拜道:「恭賀春冰薄登基為王,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被百多人跪拜三呼萬歲,那一種狂霸滿足感覺即如潮湧來,體內氣血如萬馬狂奔般直衝胸臆,頓時教他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幾乎把持不住就這樣昏倒。

春冰薄雙腿一軟,身卻出奇沉重,終於再難支撐就在大殿上眾目睽睽下就此跪倒。

春冰薄乘此一跪,又連績咚咚咚地向伍窮連磕三個客頭,叫道:「謝主隆恩!

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伍窮笑道:「你已經是皇帝了,應該是我伍窮向你磕拜才是。」

春冰薄還是不敢站起,又咚咚咚的磕了三個笞頭,說道:「春冰薄不敢啊!能得皇上寵幸信任,已經是春冰薄三生有幸,可是身為是皇帝要處理國家大事,春冰薄自問才疏學淺,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材料,絕難勝任,請皇上收回成命!」

看春冰薄態度極其誠懇,可是口中說話沒一句是真心。

能夠一嘗安坐龍椅的滋味,享受號令百官的威風誰個不想?可是現今的形勢如此混亂,做皇帝比做一個囚犯更容易喪命,死了便再沒機會享受人生,做皇帝與做賤人兩者之間,春冰薄還是喜歡後者多一點。

舂冰薄表明立場,那伍窮又如何應付呢?

只見伍窮輕輕吩咐了風不惑,風不惑稍一愕然,便走了開去,大家都靜觀伍窮如何解決帝位誰屬之際,又見風不惑急步走了回來。

大步進入殿堂的風不惑手上多了一件又爛又臭的破衣,但他似乎對這件粗衣布服十分恭敬,一直捧著去到伍窮面前。

伍窮對這一件旁人眼中的爛臭衣也是珍而重之,他在殿堂里當著文武百官揚起破衣,上面積聚的臭汗味幾乎中人慾嘔。

衣服雖臭,卻極有感情,當年伍窮初闖「劍京城」時幾次身陷殺戰中,不知被刀鋒冷割了多少刀,身上便是穿著這件戰衣。

象徵著彪炳戰績的血漬還殘留在衣服之上,伍窮手一扯,便將身上龍袍脫下,露出一身糾結肌肉。

只見伍窮換上昔日的爛衣笑道:「哈哈,想不到事隔多年,這件戰衣還十分稱文武百官都獃獃的看著伍窮,他卻一概不理,只管走到春冰薄身前,硬將龍袍穿到春冰薄身上,春冰薄不敢反抗,任由伍窮替他換上。樣貌猥褻,一頭蓬鬆赤紅鬈髮的春冰薄穿上龍袍,一身又金又紅的,少了天子的威武,多了一份怪誕,甚麼叫穿起龍袍不似太子,只要看著此刻的春冰薄便會清楚明白。替春冰薄換上龍袍后,伍窮又硬拉著他坐在龍座上,春冰薄一直戰戰兢兢的任由伍窮擺布,坐上龍座的春冰薄傻呼呼的雙手抱膝,樣子迷茫,令人看上去更覺異相。伍窮細心的為春冰薄擺好雙手在扶手之上,又要他挺胸正襟端坐,總算勉強為春冰薄贏得三分皇帝扮相。伍窮笑道:「這不就有點像樣了,只要再慢慢學習的話,將來成就一定比師父更了得。」

春冰薄還是搖頭,可是伍窮已退了下去,說道:「從這一刻開始,我伍窮便再不是甚麼『天法國』皇帝,而是『敗刀伍窮』,甚麼家事國事再不關我的事,以後『天法國』的一切便由春冰薄來決定好了!哈哈!」

說罷伍窮便轉頭揚長而去,看他瀟洒的樣子似乎真的毫不留戀。

殿堂上,只見春冰薄退怔仲若呆的坐在龍椅上,眾文武百官、太子等都不知所措,還是風不感提醒說道:「皇上,你現在可以決定登基后第一件要決策的事了。

春冰薄微微一笑,他心領神會伍窮說話的意思,便說道:「他媽的!對啊!太簡單了……我是皇帝,喜歡怎樣便怎樣,對嗎?」

風不惑笑,連太子都笑了。

春冰薄道:「哈哈!我現在就要把帝位傳給太子!」

太子不屑地笑。

也帶著點討厭的神色。討厭被愚弄——

第五章天子臭豆腐

凌晨時份,天還沒亮,四下漆黑一團,連農莊里的雄雞還未醒來啼唱,大街市集里便有小販在為一天的工作做好準備,憑著依稀朦朧的月光,摸黑地架起鋪前木排,準備放上要賣的各樣雜貨、小吃、工藝品,因為剛從床榻起來的緣故,每人的神智還未完全清醒過來,動作有點遲緩慵懶,恍恍惚惚的走路,黑暗之中,從大街那頭看過去就似有幾頭鬼魅在無依地四處飄蕩。

賣菜的米花是個十六歲懷春小姑娘,一雙美目總露出幽幽的眼神,臉孔清麗卻又像滿懷少女心事,經常緊皺的眉頭令她一雙柳眉總是連成一線,就算是笑起來也總帶點苦苦凄凄的模樣,正因她楚楚可憐又弱不禁風的樣子,更令人一見難忘。

她就是那種令每個男人都渴望將她摟在懷中保護的女人,雖干著賣菜這種營生,經常要應對五湖十方的人,但她向來性格嫻靜內向,又容易臉紅,說話總是輕輕的彷彿害怕自己說錯話,所以在這市集里受到所有男人的眷顧,幸而每個都只是想把她保護,並不懷惡意。

東方慚露魚肚白,雄雞也開始咯咯地啼唱,俏麗可人的米花就在此時打開鋪門,只見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第一線的晨光剛好映照到她美白的臉上,只覺她真的人比花嬌,比冬日裡的陽光更讓人感到溫暖。

真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雪地里的紅梅、沙漠里的甘泉。

可能昨夜酣睡中做了個美夢的緣故,今晨醒來她精神特別暢旺,心情也似乎特別怡朗,這個呵欠打得長了一點,她自己也驚覺有點失儀,急忙用小手掩著嘴巴,眼珠兒骨碌骨碌的偷偷斜望,樣子可愛。

咚的一聲,只見對面賣肉檔口男檔主謝一世搭在肩上的一頭死豬跌倒在地,謝一世遠毫不客氣的直盯視著米花,雙目睜得大大,傻傻的帶點憨氣,也有點色迷迷,差一點唾涎要直流到地上。

米花一見謝一世赤著上身,一步不移又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容易害羞的她立即低下頭來,心亂如麻的暗罵他實在太無禮,大清早便亳不客氣的用眼神將她非禮,忽然聽得謝一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紅……紅色……紅色小肚兜啊!」

米花一聽之下便往自己身上看去,發現自己剛才伸懶腰時動作過大,連衣襟胸口處的小花鈕也鬆脫開來,打露出裡面的紅色釘花小肚兜,難怪謝一世會斗膽地用色迷迷的目光望著自己。

她面更紅,耳更熱,嬌嗔一聲便背轉身走回鋪堂內去整理衣襟,一邊暗罵謝一世太過分,可是她不擅罵人,說話已在口中卻沒說出來。

因為自己一時不小心,被人偷窺了女兒家的小秘密,米花躲在鋪內良久也不敢再走出去,她不時用雙手撫臉,只覺臉頰還是熱燙的,雖看不見,也知道一定很紅,她暗罵道:

「糟了,怎麼辦……我真沒用,竟然這麼容易臉紅,萬一給他看見我這樣子的話便羞死了……」

不知道米花心中怒慕的情人是誰,只見她緊張地在鋪內團團轉圈,用盆子盛了些冷水,濕了手便輕拍兩追臉蛋,企圖讓雙頰不再充血通紅,一股傻勁的她益見惹人憐愛。

十六歲,風華正茂,春心蕩漾之時,是誰這麼幸運可得到這小可愛的愛慕暗戀,他必定在這市集難以立足。

因為一定有很多男人會視他為敵。

米花正急急地忙著用水潑臉之際,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飄來,她深吸一口去確認這股味道,肯定了,便偷偷地笑得開懷,也不理還是臉紅耳赤,整理一下額前幾蔟凌亂髮絲,確定儀容沒問題后便快步撲到鋪外去。

剛要踏出鋪門,她又急急止步,心想這樣急驚風的樣子實在要不得,也一定會敗露自己的少女心事,便低下頭跨出門檻外去。

她閉著眼剛跨出門外去,忽然地上一滑幾乎要把她跌個四腳朝天,幸好她反應快,抓著門把處定住身子,但姿勢極其狼狽,儀態盡失,她在心中暗罵,今天一定是倒楣極的一天。

只見她鋪前地上放著幾枚新鮮的蔬果,又有一束三十六枝還是蓓蕾的丁香花、糕點,除此之外,更有一塊新鮮五花豬肉,米花剛才閉著眼恰恰踏在那塊豬肉上,怎會不滑一跤?

米花厥著小嘴抬頭看去,只見對面肉鋪謝一世親切地向他展出傻笑,又見其他賣花、賣糕點及賣蔬果的檔鋪男檔主向她揮手,可見這些東西都是他們特意送到她門前。

其實賣豬肉的謝一世、賣蔬果的丁大大、賣花的田七及賣糕點的嚴超,還有其他也是獨身的男檔主,每天都會送一份同樣的東酉到米花門前,目的當然是要奪取米花的芳心。

可是米花是個睡醒后便很容易忘掉昨天事情的人,就算是平時習慣天天要乾的事有時也會忘了,剛才她又急著走出來,所以被滑了一跤也不是太出奇。

米花對著他們扁扁嘴,便心急地向街頭那邊望過去,只見她盼望看見的人還未完全踏進大街,即是瞧不見自己剛才幾乎滑倒的失態,吁了一口氣,又再若無其事的裝作開鋪,一邊低頭斜望。

只見街頭前一個缺了左臂的影子,右肩上搭著一副擔挑,擔挑兩端是兩個木箱子,也是一個街頭小販打扮,他從街頭那邊來,即肯定不是市集里的居民。

他愈踏近市集,剛才米花嗅到的味道便愈濃烈,她的心頭--的跳,幾乎連她自己也聽到心跳的聲音,禁不住再把頭低一點偷偷笑。

可是謝一世等幾個男檔主剛好相反,他們一見這個男人的出現便全都露出厭惡神色。

這個外來小販走到米花檔口旁邊,放下擔挑,把那兩個箱子放好,只見一個箱子上面放著油鑊,裡面的油卜噗卜噗的翻滾,正在炸著幾磚豆腐,味道正是從這油鑊里散發出來。

謝一世用手掩著鼻子厭煩地高聲說道:「好臭啊!好臭啊!喂!你這個跛子真的只會賣臭豆腐,不會賣其他東西么?就算真的是只懂賣臭豆腐的話也不要大清早便來賣呀!哪有人一早便把這樣臭的東酉吃下肚?我看你擺了幾天檔連一磚豆腐也賣不出去便應該轉賣些其他的啦!傻瓜!」

這個蓬頭垢面賣臭豆腐的男人,聽到謝一世奚落之言也不動氣,只是默不作聲地繼續用竹筷夾起已炸得色澤金黃的臭豆腐,只見他一絲不茍地將豆腐放到另一邊箱子的簸箕上去隔掉油。

這時候,米花忽然拿著一個銅錢走到那男人面前說道:「給我這一磚臭豆腐吧!」

男人抬頭望去,只見米花把頭茸得低低的,根本無法讓他瞧真她的容貌,她實在還沒勇氣直視自己暗中鍾情的人,也許是對自己的里裡外外沒有多大自信。

只見那男人取出油紙把臭豆腐包好,然後遞到米花面前,米花一手接過剛要將銅錢放到他手中之際,那男人不知如何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米花心頭一震連手握的銅錢也掉下,眼看銅錢要掉進油鑊里去,米花駑惶失措的習慣又令她低呼起來。

那男人眼明手急,出手如電,剛好在銅錢掉下油鑊前抄起來,米花驚呼中不得不抬起頭,讓男人看見自己的樣子,再次兩頰緋紅,雙耳如火燒,四目交投下,那檔販說道:「你的樣子這麼可愛,為甚麼老是要低著頭不讓人看見?不過今天終於讓我看到了,你比我想像中更可愛。」

被這男人一贊,米花嬌羞地弓起了腰,踡縮起來,側著頭,就像是做了壞事被人發現的小女孩般不知所措。

檔販又捉住米花的手,把剛才的銅錢放回她手中,說道:「為報答你是第一個幫我買臭豆腐的客人,這一磚豆腐就送給你吧!」

米花剛想拒絕時檔販又續道:「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莫說是一個問題,只耍可以跟他如此親近對話,就算是十個問題米花也願意作答。

那檔販問道:「我在這裹擺了五天檔,由第一天開始便是賣臭豆腐,為甚麼今天你才有興趣來嘗試一下我弄的臭豆腐?」

米花又是那樣側起頭來,不敢凝視他的雙目,但經剛才第一次四目交投,他那飽歷滄桑的眼神已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從今天開始她一定可以夜夜回味,再不是憑空想像做夢兒。

米花想了一下,也想要給檔販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答案,好讓他也會將她記在心裡。

米花說道:「因為你第一天是用新鮮豆腐,這種豆腐如果不放久一點讓它發酵,是弄不出一些香味來的。就像是人一樣,假如沒經過磨練的話是不會讓人有一見難忘的感覺。」

米花說完才驚覺自己的說話太大膽,就像是向對方表達自己愛慕之情一樣,她想要轉身逃跑,可是雙腳卻像緊釘在地不聽使喚。

那男人滿意地笑著說道:「就像是人一樣……對啊!只有經歷過千錘百鍊的人才會有吸引力。」

驀地,一股寒意忽自米花背項透體而過,她雙腿酸軟,要逃跑也逃不來,轉過頭看去,背後襲來的壓力令她一動都不敢動。

只見米花背後突然多了一人,相貌猥褻,一頭赤紅的頭髮,眼神卻透著前所未見的殺氣,他說道:「師父,你的豆腐我全要了。」

春冰薄喚作師父的人,那人一定就是伍窮。

想不到伍窮將帝位交出來后,他竟然跑來干起賣豆腐這些粗活來。

伍窮往春冰薄身上打量過去,只見他還是一般盛裝打扮,並不是披上龍袍,令他吃驚的是他左邊袖子空空如也,竟然被人斷了一臂。

伍窮道:「你讓太子登上了帝位,他反而斬了你一臂?」

米花聽到帝位兩宇,登時瞠目結舌,已經知道眼前的伍窮果然非同常人,至少他絕不是一個檔販。

春冰薄道:「原來太子根本不易對付,他登基之後,春冰薄曾經想要放棄大將之位,與師父你共同進退,可是他竟然把我攔阻,還斬掉我一臂,如果我再敢彿逆他意,他說過會把我極刑處死。」

伍窮一直等春冰薄把話說完,臉上盡量不流露一絲情感,他不明白為何太子要這樣做。

春冰薄忽然說道:「師父,我今天來是太子的聖旨,他要我來殺你。」

驀地,市集里檔販那邊忽然有幾人撲下,全部都拿著兵器,謝一世等人還未知發生何事時,那撲出來的幾人已提著兵器沖前。

米花被一陣喧鬧聲吸引,想要轉過頭去看,可是伍窮突然一手將她拉向自已,用力按著她的頭不讓她望過去,米花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得不懂反應,一頭便栽進伍窮懷中,只聽見後面傳來嘩然慘叫,米花聽聲音也猜知是何事,愈想愈怕,在伍窮懷中禁不住抖震起來。

伍窮道:「你最好不要看。」

米花牙齒打顫地說道:「究竟……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她驀然省覺之前的不祥感覺,認為今天必然是最倒楣的一天,如今果然應驗,而且她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甚麼帝位、師父、太子,又甚麼要把師父殺伍窮道:「後面的事不會是你樂意看見的,那些甚麼賣花的,現在都被斬得腦袋開花,賣豬肉的那個現在甚至有資格自已扮一塊大豬肉來賣,你還打算轉頭去看嗎?」

只見檔口那邊,四「窮將」影劍、招尤、毛產及巔瘋四人都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把剛開檔的檔販一一殺掉,而且出手極之殘酷。

伍窮道:「太子明知就算加上四『窮將』甚至『窮凶極惡十兄弟』都不能將我殺掉,為甚麼明知故犯?」

春冰薄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道:「太子吩咐過如果殺不了伍窮,便要殺盡他身邊的人。」

伍窮頓時明白過來,說道:「要是讓你春冰薄來做皇帝的話,太子一定無法接受在你之下,與其如此,他便真的非立即繼位不可。但一是不登基為王,否則就要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殺了我的確是好方法。而在太子眼中你們幾個根本形同廢物,逼你們來殺我是廢物利用,僥倖殺了我就免除後患,殺不了的話也要阻我再次集結勢力。」

太子絕對明白作為一個皇者,首要條件便必須是決斷夠狠夠快,剷除異已,哪管被人批評為心狠手辣,伍窮自已也曾是皇帝,當然理解太子這樣做絕對正確。

春冰薄鬥不過太子,又明知沒有能力殺伍窮,只好說道:「師父,究竟你為何有皇帝不做,要走來這裡賣豆腐亍?」

伍窮笑著反問:「那為甚麼我伍窮不可以賣豆腐,而一定要做皇帝?」

伍窮懷內的米花終於知道伍窮的真正身份,心頭遽然震蕩,連身體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伍窮問道:「知道我不是個普通的小販,你感到害怕,是嗎?」

米花答道:「怕,實在怕得要死,我樂得要死,原來你是如此高高在上。由第一天見到你時我便知道你是個蓋世的人物,絕不會是個平凡的販夫走卒,只是沒料到你原來是個皇帝,求你把我帶走吧!」

米花不避嫌表達心述,伍窮一呆,說道:「你想走到哪兒?」

米花道:「不知道,只是米花討厭這個市集,每天都是干著同一樣的苦悶工作,對著些沒大志,肉麻當有趣的人,以為送一些鮮花便可把我追到手,我米花一直沒動情,因為我要等,等一個像你這樣的蓋世人物出現,所以求你啊!把我帶走吧!」

外表清麗純潔的米花,原來心底里又是一個貪戀榮華富貴的人,她一直沒輕易付出,原來只是為了要一擊必中,而且潔身自愛的女人總會更有價值。當伍窮第一天來到這個市集,她就感覺到伍窮絕不平凡,如今果然是押對了寶。

伍窮望著雙目近乎發光的米花說道:「假如我真的只是個賣豆腐為生的人,你還會說同樣一番話嗎?」

憑著米花一個錯愕的反應,伍窮已知道自已所需要的回答,突然伸出手來撫著她一張俏臉,她還特意側頭過去再次表現出她的「溫柔」。

伍窮道:「我之所以選擇在這裹開襠賣豆腐,全因為你很像我當年曾認識的一個女人,可是今日才知道天下原來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儘管氣質、樣貌如何相似,不一樣便是不一樣,你令我好失望……」

與米花相似的人,當然就是昔日的小婢女十兩,一樣的平凡、也一樣給人楚楚可憐的感覺。米花聽見伍窮最後一句話,又再悚然心驚,只見伍窮縮回他的手,挑起用來夾豆腐的木筷子說道:「就是你這一對給人楚楚可憐感覺的美目,讓人有所誤會,為了別人不再踩進你的陷阱中,朕就奪去你這一雙美目。」

只見伍窮手一伸,一對木筷便插進米花雙目處去。

果然,今天是她最倒楣的一天。

而她今後也必定會好好記住與伍窮四目交投的光景,絕對是此生不忘,夜夜思念——

第六章寶寶你好嗎

「神話仙界七瑤池,人間絕色天神寺。」

「神國」位處於中土較為偏僻之地,這裡跟其他各國各族相比起來,並沒有甚麼著名的繁華城池,延綿百里分佈著大小海子百餘個,翠海、瀑布、彩池、叢林、雲峰景緻倒是隨處可見,保留著一片原始風貌的自然美景,民風純樸,獨特又神秘,堪稱是人間最後一片樂土。

「天法國」與「神國」的「神海村」,以大海相隔,乘艇渡海穿過「神海村」,便是世外桃源的入口處心離「神海村」二十多里處,有「千島仙境」,是「神國」內風景最為秀逸峻奇的地帶,舉目所見儘是青山異水,一個一個島嶼像在湖上飄浮,又似千隻大海龜在湖上憩息,河流連綿縱橫,配合潮汐漲退、日光與月色,幻成千百幅燦麗絕奇的圖畫。

此時日落西沉,晚霞映景四處無比瑰麗,知還倦鳥在金黃落日前緩慢地飛過,環山抱水,岩壑幽奇,一眾湖上居民正在連成一排的小艇上欣賞這人間美景。

小艇上男男女女數十人,湖岸上也有小舍數百,零星錯落分佈在各島嶼之上,大家以小艇作穿梭往來的工具,每到月色依稀時便聚首暢談,喝一口酒,彈一闋曲,引吭高歌,十分和諧寧靜,彷彿「神國」以外的戰火都無法波及至這世外桃源。

小艇上十多個小孩與幾個少年人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著一個滿頭白髮,下巴垂著長髯的佝僂老者說話。

只見老者撫著竹簫吹奏一首悲曲,頓一頓,咳一回,又一句一句地把話說下去:「自『天皇帝國』成功進佔昔日『皇國』土地后,中土便頓呈分裂之狀,原是富庶繁榮的各個城池又在名昌世的焦土政策下變成斷牆敗瓦之地,唉,亂世之下,人間紛擾不倩,苦了的始終都是百姓。」

其中一個樣子精靈,臉圓圓,頭扎孖辮的小女孩,只約莫五歲年紀,對老者的說話聽得最是投入著迷,也最多問題,只見她瞪著杏圓大眼睛嚷道:「老伯伯,不明白,不明白,你先前不是說過那名昌世雄才大略,最有大地霸主風範的么?怎麼連他也敵不過那班惡人了?」

不等那老者來答,與老者一同而來的其中一個約十二歲年紀的少年已搶著說道:「傻瓜,你知道甚麼叫只拳難敵四手么?」

小女孩個性單純直接,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她搖搖頭,老者於是又說道:「縱使名昌世有萬丈雄心,又有才能,江山也不是靠一隻手便可建立出來,他身邊缺乏能人,兄長名天命縱情色慾,無德無能,就算降服了天下五大高手之其三,余律令、皇玉郎、葯口福,還有那刀鋒冷,可惜他們又只顧全自已利益,不顧百姓生死,名昌世空有一身本領,到頭來卻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唉,真是天意弄人。」

小女孩聽得身首異處四字,想想那是如此恐怖的情景,不禁低呼了一聲,叫道:「甚麼?那名昌世死了嗎?是誰那麼可惡啊?難道都沒有人為他報仇的嗎?他真可憐喲!」

那老者說到名昌世遇害之時,也有點憤僨不平,也覺他死於非命甚為不值,說道:「怎會有人為他報仇?當年小白笑蒼天憑自身努力建立七座城池,城民在他領導之下得以安定富足,可是六大勢力擔心被小白大王所侵吞,聯合起來一同將小白剷除,最後將小白逼走了,六大勢力卻將整個中土搞得亂七八糟,導致『天皇帝國』有機可乘,好了,待小白回來,可是百姓都已將他遺棄,小白惟有以計謀將其餘勢力都集中在名昌世之下,讓他有能力與『天皇帝國』一拼,可惜就算同坐一條船,大家不同心也只會落得翻船,余律令、刀鋒冷、葯口福等皆成階下囚其實是活該,現在連『武國』也只剩下萬骨枯死守的『劍京城』與『劍皇城』,看來要將『天皇帝國』驅逐出中土的重任,就只能靠兩個人了。」

老者身邊的那兩個十二歲少年,其中一頭飄逸長發的那個為老者斟了酒,見小女孩又摸著頭,似乎又有事不明白,他便說道:「那兩個人,一個就是先前所說的小白笑蒼天,而另一個就是伍窮。」

小女孩此時高興地拍掌道:「啊!是小白叔叔,我娘經常贊他是個大好人,那個伍窮又是誰呀?」

那老者正想接下去,突然嗆了起來,身邊短髮英氣少年急忙輕掃他背項,一邊向小女孩解釋道:「伍窮跟小白昔日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是後來伍窮卻將小白出賣了,成為『天法國』的皇帝。」

老者接著說道:「雖然伍窮是曾將小白出賣,但他始終振興『天法國』有功,無論是身為霸者或皇者,縱能奪天下也不一定能治天下,小白重情令致他多番被出賣,不夠狠辣也窒阻他平定天下的計劃,伍窮狂霸卻缺乏智慧,以致經常被人設計擺布,其實要是他們能夠聯成一氣的話絕對能與『天皇帝國』力拚,可是伍窮曾錯手殺掉小白女兒笑夢白,看來合作一事是沒可能了,加上最近伍窮不知為何竟將帝位傳予太子,傳言說他瘋瘋癲癲的行逕反覆,也不知是否受挫折打擊,最後見他的人發現他在市集中當起小販來,現下又不知身在何方,唉,真是十年人事幾番新。

長發少年又介面道:「現在天下大勢三分,『天法國』在太子管治之下總算能力保不失,『天皇帝國』勢力已在中土穩固下來,整個中土最安全的就只剩小白統治下的『神國』。」

這個白髮蒼蒼的佝僂老者,與當日在「雲海千樓」中的「窮樓」與「天峰」下,與民眾爭辯的老翁是同一人,而他身邊的兩位少年也正好是勇敢攀峰與天比高的黃狗與連戰。

小別幾年,老者臉額再添滄桑,連走遠一點路都要人攙扶,幸而長發俊逸的黃狗與一臉堅毅容貌的連戰一直長伴不棄,知道中土大勢既定,小白又終於在「神國」登基稱皇,為追隨小白共同對抗『天皇帝國』,便登山涉水來到「神國」這裡。

老者將中土現今形勢向這班小孩交代過去,天色已接近全黑,便將艇駛回湖岸邊,小女孩與同道而來的另外幾個稚童與老者、黃狗及連戰揮手別過,便登岸沿來路回去。

一班小孩天真無知,只會把老者說的話當故事來聽,沒幾個會記在心裡,沿路走看時還一邊追趕跑跳,嘻哈玩樂,笑著唱著時,小女孩忽然伸手掩著鼻子板起了臉道:「啊!好臭啊!是誰在拉屎?那個人一定不是我!」

同行小孩也嗅到一股難聞異味,大家向對方褲檔處看去,都不覺有異樣,小女孩的目光已向前面望去,只見有一檔販將擔挑上兩個木搭箱子放在路邊,檔販卻獨自一人站在河岸邊拋石入河道,他左臂的斷肢迅即吸引著其他同行小孩。

孩子們覺得有趣,走過去檔販身邊,他手中不停,將一顆又一顆小石子擲入河中,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好奇的小女孩也模仿他拾起小石子拋入河中,問道:「叔叔,這樣拋石子下河很有趣么?」

檔販轉過頭來,只見他蓬頭垢面,一身骯髒的粗衣麻布,正是已放棄帝位的伍窮,當日離開市集后,他也輾轉跑到「神國」這裡來,一路上還繼續經營著他的臭豆腐買賣。

伍窮說道:「單是掉石子當然沒啥好玩,但要是有些東酉作為獎勵的話,那就會變成很好玩的玩意。」

小女孩眼睛像會放光般嚷道:「有啥獎啊?我可以一起玩嗎?」

伍窮說道:「任何人也可以玩這玩意,等一會我拋這顆小百子下河中,只要你能猜得出會有多少尾魚兒躍出水面的話,便算你勝,那我就獎你吃一磚臭豆腐。」

小女孩立即掩著鼻子,露出一臉厭惡的神色道:「那些豆腐比我拉的屎還要臭,怎麼吃得下肚了不吃壞我的小肚皮才怪!」

伍窮道:「那些豆腐要經過一些時日發酵才有這特別的香味,並不是人人也有機會吃得到,你未嘗過的話,嗅到是臭,但只要認真嘗一口,保證你嚷著多要一塊只見小女孩搔一搔頭,現出一個蠱惑的表情,似不信又想一試,說道:「唔……假如我猜不對的話呢?我又要做些甚麼?」

伍窮答道:「假如你猜不出來,你只要告訴我你的名字便行了。」

小女孩機靈地轉一下腦袋便嚷道:「好吧!反正只是告訴你名字也沒甚麼損失,就算嬴了那些臭豆腐我也可以不吃,就跟你玩吧!」

伍窮拾起一顆只有小女孩手掌般大小的石塊道:「你先猜,我再扔。」

小女孩滾動精靈的眼珠兒,定不下心,被伍窮催促下便說道:「好像很難猜啊!魚兒在水裡游,優遊自在,你一顆小石子也不影響些甚麼呀,怎會躍出水面來呢了我就猜沒有吧!」

伍窮狡黠地一笑,雙目盯緊一尾在河道中游過的大魚,手腕暗運勁將小石子擲出去,擊在大魚下腹的位置處去。

暗勁將大魚撞出水面,擺動著優美的姿態,小女孩瞧得精彩便高興得拍起手來叫嚷,然後又模仿伍窮一般擲石到水中,可是不懂法門,只是石沉大河,連擲幾顆,哪襄有甚麼大魚跳上來了小女孩不甘心地叫嚷:「怎麼只有你擲的石子有用,我擲的卻沒用呢?你一定是使了甚麼詭計!」

小女孩說話表情十分豐富,語氣又嬌滴滴的甚是可愛,伍窮也不禁笑著說道:「當然是有詭計,你要學的話我可以教你,但你已經輸了,要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只見小女孩叉著腰肢,說道:「聽好了!本姑娘的名字叫--伍寶寶!」

伍窮心頭劇震,幾乎暈眩過去,一陣翻騰的血氣直衝胸臆,向後退了三步,以無法置信的聲音叫道:「你叫伍寶寶?你叫伍寶寶?」

激動的伍窮突然蹲下一手握著小女孩的手臂,繼續叫嚷看:「你真的叫伍寶寶?你真的叫伍寶寶?」

狀若瘋癩的伍窮把小女孩嚇得瞠目結舌,大聲叫道:「哎喲!很痛啊!你把我弄得很痛啊!」

女孩的叫聲把伍窮從激動中喚醒過來,急忙鬆開手,但仍見他口中哺喃地念誦伍寶寶的名宇。

小女孩當然不明白伍寶寶正是伍窮親生女兒的名字,此刻不期然又聽到這個名,所以他才會如此失態。

當日伍窮錯手殺掉小白女兒笑夢白,深感懊悔,最後為贖罪而將自己親生女兒伍寶寶也殺掉,算是一命填一命。

親手殺死伍寶寶的噩夢時刻纏繞著伍窮,最教他痛苦的是伍寶寶親口要求伍窮將她殺死來填命,只要伍窮答應她從好好活下去,而且要做個她引以為傲的父親,不要被人看扁。

知道小女孩的名宇叫伍寶寶,伍窮既激動也感興奮,他放棄帝位千里迢迢來到「神國」,其用意不言而喻,只是為拔掉他心裡的一條刺,找尋他心中最愛的女人十兩,渴望知道她的心裡仍然將他惦記。

可是他人雖來到「神國」,要接近十兩卻是不容易,小白和耶律夢香就是一大障礙,而且也害怕十兩始終不肯原諒他的過錯,那他便真的完全被遺棄,失去一切希望。

十多年來,他堅守對爹和女兒的承諾,做一個令他們都戚到驕傲的兒子和父親,可是心裡的痛苦卻沒有一個人會明白,十兩是他最後的心靈安居之所,單是這個原因,就不難猜出他為何敢於先放棄帝位,又在最後爭戰之前來到這裡找尋十兩。

可是這個女孩為甚麼也叫伍寶賣?是巧合地同名同姓?還是有人刻意地替她起這個名字?

伍窮問道:「你的名字是誰替你改的呢?」

伍寶寶見伍窮行為怪異,心裡害怕起來,其他同行小孩也把她拉回去,要她趕路回家,便說道:「我要回去了,不能再跟你玩,那些玩意我也不學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難得剛找到一些端倪,伍窮豈會放過良機,急忙走過去用油紙包起幾磚臭豆腐走到寶寶面前,說道:「剛才對不起,這幾磚豆腐算是我給你賠罪好嗎了我不是個壞人啊!來,拿去吧!」

伍寶寶為想儘快擺脫伍窮離去,於是便伸手接過豆腐,伍窮此時又說道:「你有娘親吧?也要留一磚給你娘吃。」

伍寶寶點點頭,也即是說她真的有娘親了,為要再證明伍寶寶跟十兩的關係,伍窮又說道:「你回去跟娘說,讓她准你明天再來跟我學這個擲石落河,讓魚兒跳上水的玩意,我明天教你,好嗎?」

伍寶寶心急的點點頭,其實她只想快一點避開伍窮,心內根本沒真的應承他明天會再來。

伍窮之所以如此緊張要伍寶寶將這個擲石子的玩意告訴她的娘,原因是當日伍窮與小白聯袂往尋「萬壽無疆」的途中,伍窮曾以這方法向十兩示愛。

只要擲一顆石子躍上一尾魚兒的話,十兩便要答應下嫁伍窮,可惜天意弄人、好事多磨,十兩雖然親口應允只因當日病魔錢辛辛的兒子病蟲從中作梗,令好事不了了之。

今日的伍窮,已能夠隨意控制擲石子的力度,要多少尾魚兒躍出水面便有多少尾,只要十兩肯再跟他玩這玩意的話,十兩必定著了他道兒。

伍寶寶別過伍窮后,便與同道而來的小孩繼續向回家的路走去,伍窮一直遙望著她的背影,甚感滿足,也挑起擔挑,將那兩個木箱子放在肩上,在已全黑的天色中趕路而去。

一所建在河送的簡樸小舍,正是伍窮現今在「天法國」的住處,數百尺大小丁方,當然沒有甚麼文武百官,也不會有奴僕、侍女在他身旁侍候,過著的生活與他當「天法國」皇帝時大相逕庭。

月色幽暗下,小舍內已有一個人影在摸黑走動,只見她撫著牆向前走,明明有一盞油燈放在桌上,可是她也沒有過去點著油燈,一不小心便碰著前面的椅子跌倒地上。

伍窮聽見聲音便快步走進去,先點著油燈,然後才把她扶起來送到床上,她一抬頭,原來雙目失明,難怪沒有點燈。

伍窮說道:「真正的十兩快要回到我的身旁,到時我便再不需要你。」——

第七章借來的肉體

晨光自開揚的窗戶照射進來,米花覺得臉上一陣溫熱,便自床上醒來,近幾日她每朝睡醒都已習慣不用睜開雙眼,回想第一天剛瞎了的時候,明明醒來卻發現眼前還是漆黑一片。

猶記得當時自己極度驚慌,歇斯底里的大叫大嚷,在慌亂掙扎時,不知打破了些甚麼,碎片割損只手,可是自己還未察覺,直至聲嘶力竭時,聽到滴嗒滴嗒的聲響,好奇地伸手向地板摸去,才發現手臂、地板到處都是濕漉漉的一片。

她無助的笑,凄然的哭,可是市集里曾經暗戀過自已的謝一世、丁大大、田七、嚴超,還有其他人等,都已被春冰薄、四「窮將」以及「窮凶極惡十兄弟」等人秘密地殺掉。

太子下了密殺令,要將伍窮趕盡殺絕,不容他有翻身機會,就算殺不了也要逼他離開「天法國」,不讓他有機會像自已一樣利用親民的方法再次組織勢力,所以凡曾見過伍窮的人都要秘密地殺掉,米花比較幸運,她瞎了隻眼,就算跟人說她見過伍窮也沒人會相信。

可能,這也是伍窮要把她弄瞎的原因。

伍窮的確深信太子比目下的自己更有能力改善窮愁潦倒的「天法國」,於是他便決定先退下來,將「天法國」交給太子,以便讓他完善國內的民生、官僚架構,導引「天法國」富庶起來,相比起其他只顧擁著霸權不放的帝王,衝動鹵莽的伍窮,似乎更有勇氣、更能屈能伸,因為伍窮相信實力,永不言敗。

盲了雙眼的米花無助的在自己檔鋪內哭了整日整夜,連餓了也無法找到一點東酉墳肚,還未懂得如何摸黑走路,甚至乎就躺在地上撒了一地的尿。米花痛恨伍窮刺瞎了自已只目,她只不過愛慕一個與眾不同的蓋世人物,求他把她帶離平凡的生活,為此她並不曾隨便釋放感情,好讓等待出現的強人可以擁有最純潔的自已罷了,這也有錯么?

眼淚與血也快要流干之際,伍窮卻再次出現替她治理好傷口,更把她帶離那個黑暗的地方。

她成功了,他終於回來帶她離開。

「我要起來了,讓我起來吧!」米花從床鋪中醒來時這樣說道。

只見躺在床上的米花,身體被一隻雄壯的手臂從后環抱著,把她牢牢地箍住,致使動彈不能,她急於要起來,可是伍窮還是沉沉的睡著,她使勁想要將手臂甩開,伍窮這時卻夢嘍道:「不要離開……」

如此動人的說話教米花愕呆,幾乎要哭了,伍窮這時卻又喃哺地道:「十兩,我們本是天生一對,為甚麼你不肯原諒我?」

原來他還是記掛著十兩,更將米花當成是十兩的替身,因為米花有十兩那種楚楚可憐的氣質,雖然骨子裡可說完全兩樣。

米花大顆大顆眼淚淌下,她強忍著不讓自已的身體有絲毫抖顫。

假如可以的話,她會願意做十兩的替身,而且盲了雙眼的自己也確實要依靠伍窮,否則根本沒辦法照顧自己。

邢個十兩副底是怎樣的人?樣子比自己還要吸引嗎?米花想著想著的時候,就捨不得不讓伍窮繼續抱著自己,直至伍窮差不多醒來,她趕緊伸手抹掉臉上淚痕,然後佯作還在沉睡。

伍窮鬆開抱住她的手,米花有點依依不捨的感覺,深陷的眼眶裡淚又要湧出來,她詐作轉身,將臉別過另一邊,心中期待伍窮會留在小舍久一點,可是伍窮一起來便又挑起擔挑和那個賣臭豆腐的木箱,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直至感覺到伍窮走遠,米花才放聲大哭起來,空蕩蕩的小舍里充斥著她悲涼的哭聲,這時候她痛恨自己除了失明外,還應該失聰。

既已失明了,怎麼還有淚?

清澈的河水依然在河道上淙淙流過,河邊的清幽景色也如昨日一樣,伍窮從地上抬起一塊小石子,拋入河中,咚的一聲,石子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把伍窮映在河水上的倒影淡化開去,他只是獃獃的看著那變得支離破碎的倒影,嘴角掀起一抹笑容。

抬起頭來,天色漸明,陽光散落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上,一閃一閃的猶如晨星點點,遠處群山蒼翠,林濤風聲,天空雲霞忽而藍綠,忽而淡青,忽而灰白,忽而殷紅,萬道霞光逐慚從天際升起,把天空染成金紅一片,燦爛奪目,一會兒,天際出現一道彩虹,紅勝琥珀,鮮艷無比。

面對如此多姿勝景,伍窮深吸一口氣,只覺心頭舒暢寧靜,十多年來爭雄爭霸所掀起的血雨腥風,盡在這一刻洗滌,回憶起來,自己年少血氣方剛時,初生之犢不畏虎,因欲闖一番風雲毅然隻身走到「劍京城」,結果走上一條沒回頭的路,惹來血仇和孽債,栽進波譎雲詭的鬥爭里,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驀然地,頓覺身邊虛空,良辰美景只有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欣賞,不免徒增寂寞,人究竟應該爭名逐利還是要甘於平淡?

樹欲靜而風不息,問號剛在伍窮心底勾起時,小百子翻起的漣漪慚次平復,伍窮那支離破碎的倒影也重新變得清晰,從河面上除看到伍窮外,還有另一個人。

血色赤發的春冰薄未知幾時從后撲來,手中握著一柄長八尺的利斧疾斬,斧鋒颯爽,直劈伍窮背後頸項,只見春冰薄把八尺長斧握得手臂上紅筋暴凸,可知他此招拼盡全力,不容有失,當然,既然要殺自己的師父伍窮,他還豈能留力?

眼見斧鋒已貼近伍窮頸后咫尺,透射的寒氣已足可割斷他頭顱之際,伍窮忽然做了個奇怪的舉動。

伍窮雙膝一屈,然後發力向前躍出,噗通一聲,跳下河中。

春冰薄一斬落空,惘然地握著八尺長斧在河邊處呆愕著,任他怎樣算計,伍窮可以旋身反手握著長斧的木柄,甚至可低頭沉馬回身飛踢破解此殺著,卻無法料到他會選擇跳進河中。

太子密殺令指派春冰薄狙殺伍窮,他當然知道以春冰薄低微的武功絕不是伍窮對手,甚至連埋身三尺也不可能,然而太子明知不可為而為,甚至斬掉春冰薄一臂示儆,太子不是蠢人,也不是傻人,這樣做必有其目的,雖然別人不知道其真正用意,但聖旨一下,誰可違抗?

除非春冰薄打算放棄榮華富貴,然而他偏是個貪生怕死又貪圖享樂的人,縱使少了一條左臂,只要那話兒還在便可繼續淫樂。

他獨臂握著的長斧,屬於以劈、砍為主要攻擊手段的長兵器,木柄足長八尺,由於斧頭笨重,常人需以雙手握著使用,春冰薄臂力過人,獨臂使起來仍然殺力十足,且更見靈活,此斧常用在攻城時搗毀城牆、挖坑掘道,也有利於騎戰時長距離把敵方戰馬的馬腳砍斷。

由於自己乃「窮兵」大將的身份,春冰薄替此斧起名「將軍令」。

伍窮沉入河水中,久久未見浮上來,春冰薄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跳下去追殺?

水中難發揮「將軍令」長處,等伍窮上來正面對峙的話,比起暗殺還更難有勝機。

嘩啦一聲,伍窮躍出水面,只見一條比手掌還大的魚兒在水面跳躍,伍窮興奮地與魚兒競賽,一邊踢水一邊伸手去抓,好不暢快的樣子。

春冰薄幾曾見過伍窮有如此燦爛的笑容?他抬起一塊百頭正想要擲向河道上去,伍窮這時把大魚趕到春冰薄的面前,伍窮忽爾揚聲道:「春冰薄,快替我捉著這尾魚!」

春冰薄略一猶豫,大魚已乘時潛入河水內飛快遊走,伍窮一臉笑著又帶點無奈的神色,春冰薄好奇,要是伍窮認真起來的話,根本不會讓大魚有機會逃去,可是伍窮根本沒用上半點功力,他只是徒手去捉魚。

還浸在河裡的伍窮忽然狀若癲狂大笑道:「丟那媽的臭王八蛋!原來這種平凡不過的玩意也會這般暢快。春冰薄,你也下來試試,親身體驗個中樂趣!」

春冰薄一揮「將軍令」直指河中的伍窮叫道:「夠了!夠了!師父你好煩!你明知我要來殺你,還玩這些花樣到底是甚麼意思?」

伍窮不屑地笑道:「丟你媽的爛王八死豬玀!你明知自己殺不了我,還說甚麼廢話?」

跟了伍窮差不多整整十年,春冰薄他所擁有的幾乎都是伍窮授予,他有多少能耐伍窮根本了如指掌,春冰薄也有自知之明,今番來此除了是為勢所迫外,心裡多少也想知道伍窮是否真的甘願放棄帝位,假若答案是真的話,原因究竟是甚麼?

如果一切是假,伍窮又有甚麼必勝的后著?這才是春冰薄最殷切想知道的,至少伍窮重掌帝位的話,他才可以繼續「安份守己」,而不須像現下這樣被太子折磨見春冰薄始終呆著不動,伍窮又再轉身準備潛入水中,說道:「你一是給我回去忍受太子折磨,一是練好你的武功再來殺我,否則你今生今世都無法再有機會過你奢侈淫靡的生活。」

伍窮說罷又弓身入水,春冰薄怒然叫道:「他媽的你這個臭傢伙!從前我敬仰的霸王伍窮已經死了!今日的伍窮只是個會在街邊賣臭豆腐、在又腥又臭的河裡捉魚,十足痴漢,不過是失敗罷了!從前的伍窮沒有敗過么?怎麼不再振作起來?混蛋!縮頭烏龜!爛泥!王八蛋!丟你媽!連我春冰薄也瞧你不起!」

一連串極盡侮辱的唾罵后,春冰薄叫得連聲音也有點嘶啞,他以為只要這樣伍窮或會給他一些反應,可是等了良久,伍窮始終都只是在河中戲水捉魚,甚至沒瞧過春冰薄一眼。

伍窮對春冰薄的唾罵置若罔聞,只叫他回去修鍊過再來刺殺,春冰薄實在無可奈何,提著「將軍令」失望地離去,不過為了要說服伍窮重奪帝位,他必定會再回來。

和風吹拂,夕陽把河水映照得金光耀眼,伍窮已在此河中遊了一整天,可是一點收穫也沒有,連一尾魚兒也沒捉住,可是他還一直在等,等那個叫伍寶寶的女孩再次出現。

直至天色全黑,伍窮始終沒有見到那個伍寶寶再出現,便又挑起擔挑及那兩個木箱拖著蹣冊的步伐向小舍處走去,他的臉容明顯地有點失落,既然他要知道伍寶寶口中所說的娘親是否十兩,怎麼昨天不把握機會跟著她回家襄去呢?

來到小舍之前伍窮略一頓足,一股熱悉的殺氣若然地自小舍里撲出來,可以隱伏在屋裹暗角卻掩蓋不了殺氣,裡面埋伏的殺手知道被伍窮髮現,立即放棄原有計劃,打算衝出來跟伍窮直接硬碰。

可是剛在「打算」之際,轟隆一聲,伍窮已飛撲而入,隨手執著那副擔挑作武器,快步飛縱,橫里扑打,旁邊首先準備衝殺上來,手中「神兵」還未拆開布帛的招尤已然中招。

崩的聲響,以一塊接駁一塊,用不同大小、不規則的或刀或劍拼湊而成的「雜刀」碎裂開去,招尤還呆愕著兵器被毀時,嘩啦一聲,只見他對面的嶺瘋胸膛被擔挑刺中,衣絮如絲般被旋勁帶飛,胸膛現出的凹形窩狀幾乎要鎖進心臟里去,口中含看的一把小刀被鑽勁震得吐飛,噗嗤一聲,小刀向斜對面的毛產飛刺而去。

毛產的「孕火刀」已隨他急步提勁衝殺時,體內烈火已將「孕火刀」燒得火般炙紅,見小刀向其面門飛來,急旋舞「孕火刀」斬劈,可是青光掠閃間,伍窮提擔挑旋卷,小刀被鼓動的氣流勾扯得如有絲線從后操控,小刀改變軌述,鐃著毛產輕輕划割,造成無數細小的傷口,毛產身上添上一條又一條的小血痕,幾乎是只痛不傷。

毛產大驚,這招正是伍窮的殺絕「後患無窮」,不斷在對方身上割出小傷口,對方只會覺癢,然而這只是前奏,最後殺著一刀掀動之前無數小傷口,在敵人身上爆散,每個傷口同時擴大,要止血也止不來,通常情況都會是看著自己身體爆散而亡。

呆著的毛產正想立即跪下求伍窮不要施出最後一刀時,伍窮已轉移目標,擔挑以狂猛之勢幻出數百棍影,棍風割面生痛,只聽嚓嚓嚓聲響,棍風竟會如刀鋒般割開影子。

大家只瞧見小舍里最幽暗之黑影處,一塊塊的「影子」像被棍風割開,片片碎落,奇怪的是碎裂的「影子」落地竟有清脆響聲。

「影子」當然不會碎,落地也不會有聲,只是影劍仗著他幼細而長的黑劍躲在暗角處,準備乘隙刺殺伍窮,可是他快如閃電、來無影去無蹤的黑劍還未刺出時,已被伍窮的厲烈棍風擊碎。

伍窮以快絕無倫的擔挑便輕易破解招尤、劍影、巔瘋、毛產四「窮將」的暗殺計劃,把他們嚇得呆愕不知所措,他們都曾經想過無論是第一計劃還是後備計劃都會失敗,只是沒想過會敗得那樣快。

他們的第二暗殺計劃是後備計劃,即是與伍窮正面交鋒,但這卻是十分冒險,惟有當第一計劃失敗后迫於無奈才會冒這險。

非必要的話,當日由「狂意族」、「農族」、「異族」及「海霸族」派去截殺伍窮的毛產、招尤、巔瘋及影劍四人絕不想用第二計劃。

甚麼是他們的第一計劃?

忽然聽到窸窣的微弱聲智,是女孩子啜泣時發出的獨有聲音,伍窮抬頭望去,全身赤條條、纖毫畢現的米花被綁在床榻頂的樑柱上,雙腳下垂,呈十字形狀,只見她身上滿是被虐打留下的紅痕,有些還自皮膚下滲出血水來,雖然四肢皆存,生命還在,但任誰瞧見一個小姑娘被虐打成如此觸目驚心的樣子,也會忍不住掉下同情之淚。

可是小舍內除了她口中被布塊塞著,被迫連哭聲也甚為微弱之外,其餘五人包括伍窮皆沒有哭。

這就是四「窮將」的第一計劃,他們以為伍窮一入屋若發現米花這個模樣被吊在樑柱之上,必然心情激蕩,就趁著這一呆愕之際,他們便從埋伏的暗角處飛撲出來,乘其不備時斬殺,可是身經百戰的伍窮早已嗅出他們的殺氣來。

而伍窮髮現米花這個模樣也沒有激動的原因,是因為他游目向四人看去,只見招尤的嘴角被割去一半、毛產的右眼珠被整顆挖了出來,留下一個幾乎可看到腦袋裡面的黑洞、巔瘋的右耳被割掉、影劍鼻子被削去,而這全不是伍窮在他們身上留下的傷痕。

毛產帶著失望的神色說道:「上一回殺不了你,回去之後便被太子親手施刑,今回也不知是否可有命再來。」

說罷,毛產便與其餘三人一同默默離去,伍窮也不追殺,他知道四「窮將」只是被迫如此,便先替米花鬆綁。

只見米花踡局著身嚎哭,她實在無法再支持下去,只不過是一個貪戀強人的念頭,竟然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她伸手探索著地下,摸到「雜刀」四散后留下的碎片,一點也不猶豫,便逕自往頸項處割下——

第八章只要一滴淚

米花決志求死,以刀鋒碎片割喉的速度特別快,可是就算再快,伍窮已搶先一步將她的手按下,並一手將碎片打掉,米花哭著拚命伸手向前摸,企圖再摸著另一塊碎片,可是剛摸到,忽然身一輕,腳跟一痛,伍窮拉扯她腳跟的位置,把她整個人也拉扯向後。

又再往前爬,米花一邊哭著,一邊被伍窮拉扯向後,反反覆覆十多回,累得她體力不支,身上被虐打殘留的傷口磨擦著地面,痛得她要停下來喘息,可憐兮兮的她撫著自己的傷口,瞎了雙目的緣故,只能靠從指頭傳來的觸感去了解自已身上到底傷得有多重。

忽然一雙粗糙的手輕撫她背上傷痕,伍窮手掌粗糙的皮膚雖然令米花更感刺痛,可是他力度卻很輕微,就像個溫柔的情人將她安撫,她屈起膝,踡著身,一動不動地迎合著伍窮的慰藉,並一邊偷偷擦拭眼角淚痕,她從前便知道男人總喜歡女人像寵物一般順從。

她並沒反抗,也沒掙扎,直到背上每一處傷痕都被伍窮溫柔的手擦拭過,伍窮才終於停下來抽開只手,一陣虛空的失落驀然襲上心頭,米花渴望被伍窮繼續慰藉,受盡創傷后的女人總需要男人來表示呵護,她也希望把握這個難能可貴的機會俘虜住伍窮的心。

米花仍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倏地赤裸著轉過身來,她的胸脯、下體都纖亳畢現的展露在伍窮眼前,她好想伍窮也能撫慰她胸前的傷,就是為了這樣,她甚至已拋開少女羞恥的心。

「怎麼你不是十兩?」

伍窮簡單的一句說話,像電殛一般打入米花心中,只見她身子不停抖顫,強忍淚水不讓它奪眶而出,這時伍窮從床榻處取過被鋪,蓋在米花赤裸的身體上,可是米花身子一抖,又將被鋪褪開。

米花以顫抖著的聲音說道:「既然你不要我的話,請你也不要可憐我,這樣會令我很痛苦。」

雖然米花不願意,可是伍窮一聲不響又將被鋪拾起來披到她身上,她一滑身向前爬去,幾次避開伍窮的憐憫,還大聲嚷叫道:「夠了!我不是你的十兩,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米花忍著傷口造成的痛楚,在地上一直向前爬,可是她根本沒法辨別出方向來,最後伍窮用強將她拉住,硬用被鋪蓋著她赤裸的身體,冷冷說道:「他媽的你夠了!要是你再膽敢把被鋪扯下來的話,我便把你的舌頭也割下來!你想這樣嗎?」

從伍窮憤怒的聲音中與捉著她的手臂之用力程度,米花感覺得到伍窮是十分認真,米花答道:「為甚麼不幹脆讓我死掉?你弄瞎我一雙眼,又讓我受如此的折磨,你不愛我卻又把我帶來這地方,究竟是為了甚麼啊?」

伍窮並沒答話,只是把用被鋪包著的米花從地上一把抱起,走到床前將她放好,然後自己又上床去,像昨夜一般把米花從后抱著,她欲掙扎卻無從,只得任由他擺布。

沉睡前,伍窮說道:「在十兩回來我身邊之前,我需要你的身體。」

伍窮的體熱自後面緊貼看米花背項,可是裡面卻是大海深淵般的凄冷,她哆嗦著,抱怨自己不過是借來的替身,只因為她的出身、她原來的氣質跟十兩有幾分相像。

凄冷黑夜終被晨曦的溫暖驅散,又是新一天的開始,伍窮跟昨日一樣挑著那賣臭豆腐的木箱出外幹活,又來到當日遇上伍寶寶的地方,他仍抱著寶寶會遵守承諾的一線希望等下去,並以拋石子,在河中捉魚來打發等待的時間。

他的行逕實在一反常態,居然連續三天也來到河邊等待伍寶寶,期望送給她的臭豆腐和擲石子遊戲可以給他帶回一個答案;十兩還惦記著伍窮,而且刻意把一個小女孩的名字改成伍寶寶以示紀念。

可是三天來伍寶寶都沒有出現過,只有春冰薄和四「窮將」在暗殺失敗后仍不敢就此回「天法國」面對太子,便在很遠的距離下觀察著伍窮的一切舉動,他們還是熱切期待著伍窮會有一個驚人的計劃在後頭。

到了第四天,伍窮從小舍內醒來后,已決定放棄在河邊繼續等待,只見他挑著兩個賣臭豆腐的木箱子,就像一個平凡的小販向「千島仙境」處找尋伍寶寶的蹤跡。

經過三日天晴的日子,今天天空烏雲密布,似在醞釀著一股狂風暴雨,但凡是風雨欲來之前,無論是大海中的游魚還是灘岸上的小蟹都會有異狀。

打魚的在這種日子會特別多漁獲,而躲在細沙中的小蟹亦會急於跑出來遷徙。

數百隻小蟹在沙灘上同時湧出來這種奇景,平時難得一見,伍寶寶與其他同行小孩在沙灘的一邊看得大樂,紛紛跑上去追趕小蟹,嘻嘻哈哈好高興的樣子,直至發現伍窮又再出現。

伍寶寶發現當日在河邊遇上的怪人向著自己走過來,也不懂得迴避逃跑,便讓伍窮笑著站在自己面前。

伍窮說道:「我在河邊等了你整整三天,怎麼都不見你來?我還有很多玩意可以教你。」

甚是單純的伍寶寶爽快地答道:「我娘說你是壞人,所以不許我再見你。」

雖然伍寶寶回答得決絕,伍窮心下卻是樂透,還未見過面便知道伍窮是個壞人,伍寶寶口中的娘親更大機會是十兩,他倒不怕十兩仍痛恨自己,只要她心裡還把自己記著的話,伍窮便有絕大信心令十兩她重新接受自己。

瞧見地上有一石塊,伍窮俯身去拾起來說道:「我們再玩那天的遊戲,你猜這次我掉石子下去的話會有多少尾魚跑上來?」

伍窮話未說完,伍寶寶已狡黠地笑,指著伍窮道:「哈哈哈!大騙子,大傻瓜!娘已告訴我這也是騙人的把戲啦!寶寶不會再上你的當。」

寶寶的說話透露了更明顯的答案,伍窮已能肯定寶寶所說的娘親就是十兩,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又說道:「既然這樣,叔叔再跟寶寶玩一個遊戲,你猜你的娘還是否喜歡我?」

雖然是奇怪的問題,可是伍寶寶還是明白伍窮的意思,她用小手作狀地掩著小嘴巴笑道:「哈哈哈,娘怎會喜歡你?我那天回去把你擲石子的玩意告訴娘,她便哭得死去活來,還不許我以後在她面前提起你,她恨死你啦!痴心妄想!」

伍窮興奮不已地說道:「她會哭的話證明她還想著我,她最愛的始終還是我伍窮,否則她也不會躲在樹叢的一邊偷偷看我!」

伍寶寶不明所以地抓一抓頭,埂指著後面的樹叢說道:「你是說娘躲在後面的樹叢里?

連寶寶也瞧不見啊!你背著身又怎麼會看得到?」

只見伍窮依然立定,背著樹叢面向著前方蔚藍的大海說道:「她就躲在樹叢裡面,只是不想被我看見。」

聽伍窮如此肯定的語氣,連伍寶寶和其他稚童都有點猶豫了,一步一步地向著樹叢那邊行去,要確實一下伍窮是否這樣厲害,就連背著身也知道十兩藏身樹后。

伍寶寶到得樹叢那兒,身子探進去左顧右盼,又瞧一瞧前面,見伍窮還是傻呆的站立著,不解地搖搖頭,又再朝樹叢里看,然後高聲笑道:「大笨蛋!大傻瓜!你猜錯啦!這裡根本甚麼人也沒有啊!」

伍窮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心忖難道自己的感覺錯了嗎?還是自己一廂情願地以為十兩會躲在樹后?

伍寶寶只是向他搖頭揮手,做了個鬼馬的表情嚷道:「真的甚麼也沒有啊!大笨蛋!害我還以為你真的這麼厲害呢!」

伍窮堅信自己沒有感覺錯誤,他一步一步的踏上前,一邊說道:「不可能的,十兩一定就躲在大樹之後,你騙我!」

見伍窮十分堅持,伍寶寶倚著大樹搖頭嘆氣:「哎呀!你連寶寶的說話都不相信,寶寶是最誠賈的啦!真是豈有此理!」

伍窮並不理會,輕身快步跑前,要親身證實才會甘心,此時另一邊約十丈開外處的樹叢里,忽然有亂草被風吹拂的窸窣聲響,伍窮回頭一瞥,只見人影晃動,伍寶寶掩著嘴巴低呼一聲。

伍寶寶即伸手拉住伍窮叫道:「娘啊!快跑!他要追來了!」

可是伍窮要掙脫寶寶的手實在太容易,只見他快步輕身縱飛,在叢林間穿梭狀如獵豹,伍寶寶只覺一陣風吹過,已見伍窮噗噗噗的向那逃跑的人影追去。

見伍窮遠走,寶寶立時鬆了一口氣,探頭往樹后,只見十兩竟然真的躲在那兒,那另一邊的人影,難道只是一早安排用來轉移伍窮視線的障眼法嗎?

伍寶寶也不多說話,一手便拉著十兩向樹護里跑去,叫道:「娘啊!快跑啊!

萬一給他追上來的話便跑不掉了!」伍寶寶心急如焚,可是十兩卻一動不動的說道;「寶寶,不用跑了,他已經在前面。」

寶寶愕然回頭,果然見伍窮沒有上當去追趕那人影,而是從樹叢間拐了個彎走回來,而且手中還多了一束色彩斑斕的野花,伍寶寶立即撲過去擋住伍窮叫道:「娘啊!走啊!我替你擋住他!」

寶寶咿咿呀呀的叫著,伍窮幾乎是讓她抱著自已的腿一步步向前踏去,十兩隻是呆著不動,直至伍窮來到她面前,遞上那束剛在林間采來的鮮花,伍窮說道:「剛好來得及在今天跟你重逢,這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證明伍窮跟十兩還是有緣,娘子,這束花送給你,為紀念我們十八年前交拜天地結為夫婦。」

十八年前,伍窮跟十兩在「天法國」正式成親,當時還有十兩娘親雪無霜、小白及耶律夢香等親眼見證,「模糊城」一役小白敗倒后,一別就是近十年,本來每年的這一天,小白和耶律夢香都必定陪伴十兩,免她因思念而獨自傷懷,可是今天終於與伍窮再次碰面。

十兩伸手取過伍窮的鮮花,伍窮喜出望外之際,十兩卻將花丟在地下,還用力踩爛,又再反手向伍窮臉上打去,啪的清脆響聲,連十兩都詫異伍窮會不閃不避,這一巴掌在他臉上留下清晰的掌印。

伍寶寶更感驚慌,雙眼瞪得大大,其他稚童也走過來擋在十兩前面,生怕伍窮會對十兩不利,可是伍窮道:「打吧!只要你喜歡的話,以後每日每夜我都可以讓你盡情的打,只要你願意跟我走。」

十兩驚詫伍窮竟然這樣厚顏無恥,怒道:「由你親手殺掉笑夢白的那天開始,我便已向天立誓與你一刀兩段,從前一切都已煙消雲散,我再不是屬於你伍窮的十兩!」

伍窮道:「殺笑夢白的過錯,我已自斷一臂作抵償,更以親生女兒伍寶寶一命填一命,那已是應該煙消雲散的仇,我面上的刀疤是小白賜給我,可是到如今為止他卻沒有還我甚麼,那又該怎計算?」

一旁的伍寶寶眼睛一眨一眨的,聽見伍窮口中提到伍寶寶這個名宇,原來他的親生女兒也叫伍寶寶,登時獃獃出神。

其他稚童為保護十兩免受伍窮傷害,一邊叫喊一邊推著十兩離開,可是伍窮一步一步進逼過去,叫道:「我跟你交拜天地在先,你終生便是我伍窮的女人,無論我有沒有做錯甚麼你也應該幫我,可是你卻始終要幫著小白,你對小白沒要求,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我戒賭、放棄做皇帝,為甚麼?你這樣對我公平嗎?」

伍窮嚴群厲聲猶如當頭棒喝,十兩幾乎立足不住要摔倒,伍窮眼明手快便將她扶著:

「回來吧!我知你還是喜歡我的,不然你不會替一個小女孩起個伍寶寶的名宇,你還懷念我們以前的一切,別騙自己吧!」

十兩定過神來,又甩開伍窮的手嚷叫道:「就是因為你已變得沒有人性,連自己親生女兒都殺,還眷戀著那個帝位不放,我喜歡的並不是這樣的伍窮,是那個當日在『聖皇廟』、『劍鞘城』外最單純、最義蓋雲天的伍窮,你變了,我們的關係也都完了!」

伍窮忽然仰天怒吼一聲,如雷震響,嚇得伍寶寶和其他稚童都悚然,他一把握著十兩的手,將她硬拉扯著走,一大群小孩在後邊喊著娘,他們都是在戰爭中喪失家園的孤兒,十兩見他們無家可歸,便把他們收養,並替其中一個小女孩起了個伍寶寶的名宇,卻因為這樣導致如今的局面。

伍窮拉扯著十兩躍上海邊小艇,此時強風已漸趨凜冽,吹得排成一行的小艇都搖搖擺擺,外面的漁船因得知有暴風雨來襲都趕著回航,十兩叫道:「你想怎樣啊?你要把我帶往哪兒?」

伍窮怒吼著,一臉跡近瘋痴的模樣叫道:「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證明你還是愛著我!

你是愛著我的,只要你願意為我落下一滴淚,你便知道自已還是愛著我!

伍寶寶與其他稚童無法保護十兩,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伍窮捉著她上船離去,此時,剛才曾在樹叢里撥動草葉,發出聲響轉移伍窮視線的人撲出來,只見她跌跌撞撞,步履蹣跚地往前走,小孩們雖然還在擔憂十兩安危,但見她情況狼狽便過去將她扶起,原來是米花。米花叫小孩把她帶引到小艇上,隨即大膽地以木槳划水,向伍窮的那隻小艇追過去。此時風浪已急,更響起雷暴,惡浪翻湧下伍寶寶等人的小艇更見危險,只見旁邊另一艘比他們更快的小艇已追上前去,艇上的人一頭赤色紅髮,最令人容易辨認出來,不是春冰薄又是誰?然而除了春冰薄之外,還有四「窮將」

及「窮凶極惡十兄弟」,他們聯袂出現乘著艇子急急地追去,各人都帶著殺性昂揚的臉孔,似乎都已下定決心狠下殺著。

狂風暴雨下,伍窮所乘之艇無法掌控穩定,轟隆一聲擱淺在「千島仙境」其中一個島嶼上,此島名日「仙洞聽濤」,島上奇峰兀立,有無數天然而成之洞口,此時惡浪狂打而來,直衝島上,海濤洶湧澎湃,在洞內擊起雷鳴迴響,十兩站立不穩,被浪濤狂猛地捲去,直衝入洞中,伍窮飛撲而前,要把十面拉回,可是十兩被剛才巨浪衝擊下已暈死過去。

伍窮把十兩抱住,此時後面又有巨浪衝來,米花在艇上聽到稚童叫嚷的聲音,辨別出伍窮的方向,竟毅然地躍下水中任浪將她捲入。

伍窮、十兩、米花同時在洞穴里,忽聽外面隆然爆響,只見春冰薄等人所乘之艇騎著巨浪狂沖洞口,撞毀岩石,洞口石塊震塌倒下,竟將洞口封住,三人就被困在洞穴之內——

第九章我愛愛愛你

日近正午,狂風怒嚎,急卷殘雲,湖上浪濤翻湧,一艘小船迎著風浪,駛至「神國」境內的大海,剛好遇著惡劣天氣,小船被波濤打得顛簸不已,船上載有一中年壯漢和一名樣貌清秀的少年,中年漢把著小船,其技術甚是了得,但見一個巨浪從后翻來,他兩手搖著船櫓,勁聚下肢穩定船身,船櫓擺了兩擺便避過翻船之險,與他同船的那位少年,相貌堂堂,一身公子打扮,安坐船上檐篷內,見中年壯漢忙著應付,只覺有趣,竟開懷的連連拍掌,似無懼風浪。

那中年漢約莫四十上下,正值盛年,龐眉廣目,膀闊腰圓,臉貌不怒而威,背項上掛看兩把精緻獨特的「掩月刀」,正是直接隸屬萬骨枯轄下「黑旗兵」之黑都尉,江湖險是也。

此刻正是「天皇帝國」攻克「武國」四主要城池,萬骨枯死守「劍京城」與「劍皇城」

之時,兵凶戰危,江湖險不在兩城中協助萬骨枯抗敵,卻冒著風浪護送少年至此,他的身份似不尋常。

小船愈駛近「神國」,波濤愈覺急涌,江湖險憑著技術一一克服過去,忽然前方島嶼爆出隆然巨響,把兩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只見一艘小艇被巨浪沖翻上天,撞向「仙洞聽濤」,洞穴口剛好被塌下山百封死,少年遙遙看見驚呼了一聲:「那邊有人翻船,我們要過去幫忙,救得一命是一命啊!」

少年一站起身,又是一個小浪打來,他一個踉蹌失掉平衡幾乎跌下船去,江湖險手急眼快,一把將少年橫里抱著阻住跌勢,才免他成惡浪下冤魂,只不過一個小浪便幾將他送進鬼門關,少年功夫看來平平,但見江湖險抱著他的手又急急地縮回去,少年兩頰竟泛起紅暈,江湖險也是一臉尷尷尬尬,說道:「把你送往『神國』后,我便要趕著回去協助天武大將對抗敵軍,別人的事還是不要理會,免多生枝節少年遙望過去,那邊「仙洞聽濤」剛好是伍窮與十兩等被困死洞穴內,不過因距離尚遠,無法看得真,少年對江湖險的說話十分聽從,只好無奈地坐下,見急浪中有幾塊小艇的殘骸破木隨浪漂過,心下悵然,擔心那送洞穴中人生死,忽然撫簫弄音,曲聲悲涼,似乎感懷身世,眼眶中早掉下晶瑩淚珠,忽爾想一下,又破啼為笑,奇奇怪怪的,連身旁的江湖險也耐不住好奇問道:「剛才還有淚光,想到甚麼又如此好笑?」

少年兩頰酡紅,竟有少女一般的嬌羞美態,星目流盼,氣度瀟洒,如晴空白雲,似曾相識,他答道:「不知莫問見到我這身男兒打扮會否大吃一驚呢?」少年的說話透露了端倪,她果然就是男兒打扮的彤夢。

自得悉名昌世死訊后,彤夢頓成孤兒,但她始終是名家的後裔,身上流著名家的血脈,故此得到萬骨枯悉心照顧,可是「劍京城」與「劍皇城」隨時會有大戰,並不是讓她安全久留之地,哭過痛過的彤夢樂天性格使然,很快便重新振作起來,忘記爹爹名昌世之離世,向萬骨枯要求往尋莫問去。

知道小白在「神國」登基稱帝,莫問也必定會身在此間,可是一個單身女兒家獨自闖蕩,途中必定兇險,雖想起可喬裝男兒打扮,但萬骨枯終究放心不下,便著江湖險一路護送。

跟莫問經過一段時間的分別,今日的彤夢已經十六、七歲,長得亭亭玉立,更勝仙子的美貌令人怦然心動,女扮男裝也是個英氣颯爽的俊逸少年,能有如此令人心醉的外貌,也全靠莫問當日送來「神參」與「冰天蠶」,替彤夢治療絕難根治之「心衰竭」。

風華正茂的彤夢貪玩不羈,與一腦子鬼主意的大懶蟲最為投契,想到見面在即,一顆心早已飛到莫問身邊,怎會不偷笑起來?

闖過重重波浪,兩人終駛抵岸邊,棄船往岸上走去,一路眺望,見人頭涌涌,聲音鼎沸,附近儘是黃瓦、紅牆、白石所搭建出來的特色建築,屋與屋之間排列有序,俱是依九經九緯、左祖右社、面朝後市的規則設計,道路縱橫寬闊,每隔一丈均種樹一棵,顯見經過一番細心規劃,雖不是太繁華熱鬧,但已足見是一個市集的雛形。

彤夢王族身份,從小不是住在「劍京城」便是留在被名昌世奪來的「皇京城」內,所見俱是亭台畫閣、繡戶朱門之地,一片繁華勝境,幾曾見過這種簡約清雅的建築,頓覺眼界大開,興奮的嚷道:「萬骨枯老伯伯不是說過『神國』幾乎全是荒山野嶺、碧波湖海之地嗎?

可是現在前面那個明明是市集嘛?江伯伯你沒有把我帶錯地方吧?」

江湖險也是首見這種密集的高樓建築在「神國」土地出現,以前曾經來過,所見的都是十數間破敗小舍所聚成的小村落,連一個像樣的城池也沒有,想到此便說道:「那可能是小白在此登基稱帝后才有的吧!」

彤夢只是笑著,也不深究原因,說道:「只要有市集就好,也別理太多原因了。」江湖險對彤夢的說話甚是不解,只想盡怏把這位千金小姐帶往見莫問,他當然不明白要見莫問的話,她便要有酒大醉,因為這是她痊癒后第一次見莫問,比酒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承諾,有市集的話便會有酒。

彤夢向小市集走去,抬頭四處張望,但覺十分新鮮,這裡一切都帶著一種樸素的美,令她甚為喜歡,雖然天刮著大風,可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已習以為常,每個人都各自忙碌著。

忽然聽得有人大聲念道:「十八大姐七歲郎,夜夜睏覺抱上床,說你丈夫歲數小,說你兒來不喊娘,嫁壞郎大姐已老,等到花開葉又黃……唉呀!真可憐啊!那大姐真可憐啊!」

似詩非詩、似詞非詞的,其實是一首歌謠,彤夢對曲詞歌謠素來最有興趣,當下便被聲音吸引向前,伸手撥開阻擋著的人群,只見一間磚牆建築的小屋,門外左右兩邊高掛著大紅燈籠,更有一頂花轎停於門外,此戶人家應有喜事要辦,可是男家的兩老都板起了臉,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的表情,那手執大葵扇,樣子十足潑婦的媒婆又極不耐煩。

最奇怪的要算是那身穿黑色禮服,等著迎親的新郎哥,個子小小,看來只有七歲上下,不懂世事,甚至也不知娶妻為何,糊裡糊塗便已當起新郎哥來,他獃獃的站在爹娘之後,對眼前一切根本全沒主意。

此時忽又聽得有人念道:「唉呀,蛾眉月,兩頭尖,嫁壞丈夫莫怨天。十八歲女子七歲郎,牽上踏凳抱上床,左手同郎解腰帶,右手同郎脫衣裳。一覺驚來奶奶吃,一覺驚來母親娘……」圍觀的以為歌謠已完,正想議論內容說些甚麼,可是那聲音又念道:「等到郎大老了妻,等到花開人已老,等到日出月下西……月下西啊!」

歌謠聲息,彤夢默默思量歌詞內容,覺得有趣,忍不住格格地嬌笑起來,誰知那新郎哥的爹娘旋即以厲目向她瞟去,彤夢驚覺連忙不好意思的掩起小嘴來,那個年近四十的媒婆等得歌謠聲停,竟對著那頂橫置宅門的花轎嘆息道:「哎喲,大爺啊!你到底怎麼搞的啊?男家以三書六禮親迎正式納采,向女家提親,人家雙親都點頭同意,又收了聘禮,你現在卻把新娘子收起來,你叫我怎樣向男家交代啊!」

彤夢又噗哧一笑,嬌笑聲中,忽聽得花轎裡面竟傳來震耳欲聾的呼嚕呼嚕聲響,裡面的人竟然念完一首有趣歌謠后便就此睡著,也實在有點過分,彤夢愈覺有趣,又忍不住彎著身格格地笑起來,一旁的江湖險也覺眼前情景甚是荒誕,只因自重身份,故此沒有笑出來。

那媒婆忍無可忍,一手掀開轎簾,竟見轎內並不是穿看裙褂的待嫁新娘,而是披頭散髮,活像個乞丐模樣的笑莫問,他把口張得大大,真的就這樣沉沉睡著,口角唾沫還一滴一滴的沾濕衣襟,彤夢一見轎內人是莫問,笑得更加厲害。

那媒婆見莫問睡在花轎內,也不詫異,還用手上大扇拍打莫問的臉,莫問睜開惺忪睡眼,用力地打了個呵欠,一股臭氣撲鼻而來,媒婆聞個正著,忙掩著鼻子退出花轎,一邊連聲咒罵。

莫問步出花轎,伸了個懶腰,用手整理那頭凌亂長發,旁邊的人也覺異味襲來,紛紛退後迴避,只見莫問全身都是破爛衣服,一身風塵,臉上污穢不堪,也不知幾日沒有梳洗,可是看在彤夢眼裡只覺他實在可愛,但這刻卻強忍笑聲不讓莫問把她認出來。

莫問拍拍衣衫,若無其事的抓抓頭便喊道:「怎麼啊?已經拜堂了嗎?真是恭喜恭喜啊!」

不知莫問真傻還是假癲,媒婆叫道:「你這傢伙不知把人家的新娘子帶到哪裡去,還怎麼拜堂成親了拜個屁喲!」

只見莫問這時才恍然大悟笑道:「哈哈!我記起來了,昨夜我正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會,剛巧見這花轎好像十分舒適,而且莫問也從未試過在花轎過夜,便潛進新娘閨房向她借花轎一晚,可是你知我看到甚麼嗎?」

莫問說話時表情豐富,語氣抑揚頓挫,吸引得連那媒婆也想伸過頭去細聽,此時莫問又故意嘩的一聲,才續道:「那新娘在哭啊!哭得甚是凄涼,真是聞者心酸,跟著你們又知她跟我說甚麼嗎?」

眾皆做了個好奇想知的表情,莫問才又續說道:「哎呀!她不想成親啊!為甚麼一個待嫁新娘偏不願拜堂成親,只因為她知道自己要嫁給一個七歲小兒郎,而新娘卻是個十八歲貌美如花好姑娘,年齡相差實在太懸殊,你們說這事怎麼可能呢!這種女子大於男子,並且年齡相差懸殊的婚配形式,叫作「小女婿婚」,在「神國」相當盛行,通常是由於男家缺少勞動力,急於為未成丁的兒子娶一個十歲或十八、九歲的女子為妻,替他打點家中一切,莫問不是「神國」人,他十分驚異有這不合理的習俗。

媒婆也懶得向莫問解釋,只是連聲質問莫問,如今新娘子身在何方,可是莫問茫然的猜想一下,便遙指著前方湖上,說道:「我好像記得是由那邊乘船離開,不過也不知她要去哪兒。」

莫問愛理不理的模樣令媒婆十分生氣,要莫問找回一個新娘子讓她完成這頭婚事,可是莫問笑道:「你也一把年紀,不如就由你來代替那失蹤的新娘,豈不是簡單美妙么?」

媒婆黑著臉,手叉腰肢說道:「混你的帳!你可知道我是這村的官媒,職掌萬民之判,男人三十而娶,女人二十而嫁,全是由我一人決定,我決定了的親事沒人可阻,你這傢伙來破壞,我要把你捉去押上衙門,要官府來好好審理這事。」

官媒也是「神國」遺下的奇異官制,凡男女的姻緣,只能拜託媒人,即使男女私下相愛,願意結合,也必須要經過媒人才能正式婚娶,如果婚娶不用官媒,便會落得被人家恥笑,甚至懷疑不貞。

莫問聽得媒婆之解釋,只是哈哈大笑,說道:「好啊!好啊!」莫問說一句便停一句,媒婆極不耐煩追問,莫問才說道:「你不告訴我原是這裡的官媒還好,既然是官,莫問現在便罷你的官,從此也廢那不知所為的『小女婿婚』制,以後男女可自由相戀、自由結合。」

莫問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圍觀者只道他是不知從何處走來的乞丐,卻如此大言日不慚,莫問此時笑道:「不但是男女可自由相戀、自由結合,這個由小村改建而成的市集更會一步一步重新構築,將會有城牆、城門,不久之後再成為政權的中心村民看著莫問的表情甚是驚愕,最初也以為他在痴人說夢,可是莫問巨細無遺的道出他的構想,雖然大家並不太明白,可是聽看聽著又覺得他的構思十分理想。原來莫問在這些日子來已命人改建附近各大小村落,又親自在夜間巡察,看著有何需要改善之處,原村民都不知他就是笑莫問,當然就對他的說話不大了了。此時莫問忽然停了下來,深深吸一口氣,只覺空氣中蕩漾著一股清香,經他靈光的鼻子一嗅,香味的主人便無所遁形,可是他不忙轉過頭去看便說道:「對不起啊!我這個大懶蟲真糊塗,居然只忙著替爹把『神國』內外一切搞好,沒第一時間把你接過來,辛苦你了。」

旁人一頭霧水聽不明白莫問的說話,只能摸著頭顱,也許莫問的行逕在他們眼中太稀奇古怪,可是彤夢躲在人群當中,也一樣被莫問發現,還說出如此關懷的話,喪父之悲涼感覺又重襲心間,一時百感交集,眼淚潸潸而下。

莫問只聽到一陣飲泣的聲音,他還是沒轉過頭來,卻向那媒婆說道:「對了,在罷免你的官職之前,可以先替我辦兩件事嗎?」那媒婆把頭別個一旁,十分得意地道:「那要看你要辦的是甚麼事啰!」

莫問說道:「第一件事要你辦的事,這裡哪戶人家會有最上等而又最多的酒呢?」

那媒婆帶著厭煩的神色嚷道:「你身後的大戶人家今天擺喜酒,也就有最多最好的酒啦,可是現在婚事沒辦得成,那些酒都不知找誰來喝,都是你這小乞丐闖出來的禍!」

莫問說道:「呵呵,那就易辦了,我等一會便會跟我的小仙子好好的大醉一場,只怕你這裡的酒不夠多。」

彤夢聽得莫問這樣說,一張臉頓時泛起酡紅,把頭奪得低低的,一顆心兒噗通噗通的跳著,手也顫抖,明知那戶人家有的是喜酒,但那是辦婚事才會喝的酒,如今莫問竟然說要跟自己喝喜酒,此時她才發覺自己少女的心已被不羈的莫問緊緊俘虜住,芳心暗許。

這時莫問又向那媒婆說出自己第二個要求:「你既然撮合過不少男女婚事,是否也可以替我身後第三排中間的那個小仙子找個理想人家么?」

莫問說罷,那媒婆便自然地向那邊望去,其他人也好奇地跟隨她的目光,只見男兒打扮的彤夢身軀兀自抖顫著,兩行淚早已沾濕胸前衣襟,那媒婆以為可以找回一戶人家擺平今天這趟爛攤子,誰知見彤夢一身男裝,便叫道:「甚麼小仙子啊?那明明是個少年郎,害我白興奮一場。」

莫問因為背著身子,只憑彤夢身上散發的獨特體香把她辨認出來,哪知媒婆竟說是男的,心忖難道自己猜錯了嗎?當下立即轉過身一看,見彤夢竟作英姿颯爽的男兒打扮,在莫問眼中甚是有趣,但彤夢身邊的人卻不知就裡,只猜道竟有個男人也不怕被笑,大街大巷的哭成淚人。

莫問正想開懷取笑彤夢的打扮時,彤夢卻忽然大聲叫道:「我愛愛愛你啊!」

此話一出,旁人無不側目,須知在他們眼中莫問與彤夢皆是男人,怎麼竟然會說出「我愛愛愛你」的話來,實在太離諳。

莫問呆愕著道:「甚麼?」

彤夢再說道:「我愛愛愛你,就是我好愛好愛你的意思啊!怎麼還要替我找個新郎哥?

要找的話,就找你好了!」

彤夢實在太大膽——

第十章莫問兄弟情

那男裝打扮的彤夢也不理會旁人奇異的目光,便跑上去要抱住莫問,可是一旁的江湖險忽然把她拉住喝叫道:「小心。」

話未畢,彤夢頭頂處已強風大作,她來不及抬頭看去,已有一人影自她頭頂越過,如龍胯虎躍,蒼爪掠飛,一氣地躍到莫問跟前,霆不暇發間,三腿連環踢,全向莫問面門攻去,一旁的彤夢被驚醒過來,立即擔心起莫問的安危,嘩然大叫。

只見莫問又是睡眼惺忪,慵慵懶懶的像要入睡,還伸伸懶腰打個呵欠,那人腿風撲至,莫問竟毫不理會,任由三腿踢在胸膛,連環三腿便爆出隆隆隆三聲巨響,莫問呼嚕一聲,身如柳絮隨風向後飛退,彤夢嚇得魂飛塊散,深恐莫問受傷,正欲搶前阻那人追擊,可是江湖險將她的手腕緊緊扼住,不讓她冒險。

被擊飛的莫問倒跌撞向身後那頂花轎,奇怪地勁道如此猛烈,莫問卻沒把花轎撞散,背背處像跟轎門黏在一起,他忽然打了個很重很重的呵欠,身後那頂紅綠綢鍛轎圍僻嚦啪啦的,由幾柱木方和板塊搭成的花轎像被充滿了氣般漲起,然後才隆然爆散。

莫問這又才伸了個大懶腰,一副傻傻的笑臉,雙目炯炯有神,精神甚是暢旺,那突然撲出追殺他的人卻未停下,又直衝上前,待得他接近莫問身前數尺,肩頭一動,準備又連環數腿踢出時,莫問竟又恢復姿態慵懶,身體斜斜的好似向來人投懷送抱,狀甚古怪。

那人沒料到莫問有如此古怪的招數,因為兩人的距離縮短,腳踢的勁道也不猛烈,那人立即止住沖勢,腳一蹬欲彈飛起來躍到莫問身後再踢數腿,遽料莫問奇招又起,只見他一弓身,頭下腳上的向前倒翻起來。

莫問如此一來,便整個人倒掛以背門飛撻向那人懷中,阻截他躍身而起,再也無從踢腿,旁人眼見莫問奇招精彩,無一不拍起掌來大聲喝采,彤夢見莫問招數靈活,如行雲流水般暢快淋漓,她得意地向人說道:「看啊!那是我愛的男人呢!他很厲害吧?」

旁人無不蹶唇簸嘴,彤夢卻若無其事的向莫問叫道:「莫問!我在替你打氣啊!快教訓那可惡的人!打他!打他!」彤夢興奮若狂,手舞足蹈的又跳又叫,也不理旁人以詫異的目光瞪著自己,她早已忘記自已還是男裝打扮,剛才高聲示愛,如今又為愛郎打氣,焉會不惹人側目?

回說莫問倒掛在那人身上,那人聽得旁觀者為莫問喝採的呼喊,臉一紅,耳一熱,內勁在全身走一遭,欲震退莫問,豈料莫問比他更快,又重重的張口打了個呵欠,背項吐勁將那人震飛開去。

那人勢估不到莫問姿態慵懶,勁道卻如斯猛烈,飛退中急運勁沉身,硬生生止住倒飛的沖勢,雙腿如老樹盤根釘在地下。

此時莫問一改慵懶的姿勢,連續向前翻了幾翻,轉瞬間逼近那人面門處,像冤鬼纏身似的,利用近距離逼那人無法踢腿。

可是那人一沉身時已改變踢腿攻擊的主意,雙拳揮出卻有數十拳影,腿長遠攻,拳可近打,而且拳比腿更靈活刁巧,勢道更加猛烈無儔,莫問欲急旋身避開,可是雷拳轟至,碰碰碰地幾聲連響,分別打中莫問頭、胸、腹三處重要部位。

莫問被轟得隆然倒飛,彤夢卻滿有信心的向旁人說道:「放心吧,莫問一定不會有事的,他的后著一定驚人。」

儘管彤夢口中如此說,心底里卻萬二分擔心,一顆心兒噗通噗通的跳個沒完。

另一邊的莫問已站定身子,只見他眼皮徐徐合上,似又要入睡,欲將那人的拳勁化散開去,那人得手后也不再乘勝追擊,要看莫問如何化招。

剛才的連環三腿,尚有花轎讓莫問將蓄體的勁道轉嫁,可是花轎已散,莫問如何再化勁?

只見莫問狡黠地一笑,忽然就地躺下來,把對方轟人自己體內的拳勁轉移至地上,頓見地面裂開幾道罅隙,拳勁盡卸,而見莫問精神比剛才更加暢旺,雙腿一蹬,已筆直地佇位於那人面前。

瞧見莫問又奇招化解危機,彤夢只覺他更值得自己崇仰,興奮得跳起來拍著旁人的臂膀叫道:「好啊!莫問!好啊!」

彤夢的叫聲把狙擊莫問的人吸引得回過頭去,一雙厲目如獵豹一般透射出森寒之氣,彤夢跟他四目交投,打了個冷顫,只覺那人並不好惹,興奮的心情隨即冷了下來,緊緊地靠在身旁江湖險的臂彎,江湖險也非等閑,只覺此人心中積著一股怨懟。

那人見江湖險挺身而出擋在彤夢之前,也將他上下打量,由頂至踵的瞧一遍,見他肩闊膀圓,不怒而威,一副威武的模樣,那人便好奇的以試探口氣問道:「你是甚麼人?」

江湖險見對方語氣帶著挑釁,以他向來不甘示弱的性子,亦毫不客氣的說道:「『武國』一品天武大將萬骨枯親衛『黑旗兵』統領,黑都尉江湖險,你又是誰?

見江湖險反問,那人卻沒回答,繼續以冷峻的語氣說道:「那你算是一個強人嗎?

有幾多個被譽為強人的高手曾死在你手下?」

他這一問,江湖險打了個突,雖然在沙場上殺戮無數,但所殺的全是敵軍兵將,就算對方將領有多強,也都是名不經傳之輩,算不上甚麼強人,更說不上是高手,一時間呆若木雞,啞口無言。

見江湖險對自已的提問答不上話來,那人不屑再跟他對話,只是游目向他身後女扮男裝的彤夢瞧去,似對她十分好奇,只因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在哪裡見過卻又認不出來。

此時莫問笑道:「真是多謝你啊!夢兒,昨夜莫問四處視察,又忙著修改各處建築,正好倦得要死,幸好你及時出現替莫問舒筋活絡,現在已經精柙煥發,無比舒泰。」

忽然出現與莫問交起手來的正是笑夢兒,他倆當日在叢林處截擊天狗醜人失敗后,知道爹爹笑蒼天已率領大軍遷來「神國」,便帶著「五殺野」日夜兼程趕回與他們會合,同為爹爹小白的新皇朝建構一切。

當日夢兒欲獨挑天狗醜人,卻被莫問愚弄,趁機將他擊暈帶走,夢兒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可是他也知以自己現時的實力不足以殺敗天狗醜人,一方面又無時無刻都想證明自已更勝莫問,故此便常常出其不意的突襲,在比試中兩人一直在提升自已。

莫問對此經習以為常,有夢兒這樣的對手時刻想擊敗自己,也好警惕自己不容躲懶,可是始終懶惰天性使然,莫問並不急於把夢兒完全擊倒,他逕自從萬壽聖君所傳的「穹蒼訣」

中鑽研奇功,把夢兒的一切攻招殺著全部承受,卻不反攻。

莫問又笑道:「夢兒這次棄拳用腿,又比上次突破提升,真是可喜可賀,但我的『偷懶神功』也比上次進步,亦值得恭喜恭喜。」莫問說罷竟真的先合手向夢兒作揖,然後又反過來恭喜自己,調皮活潑的不羈性格表露無遺,可愛又親切的態度把圍觀的人逗得拍掌大樂。

甚麼「偷懶神功」只是莫問貪玩創作出來的名堂,其實是萬壽聖君親傳的「穹蒼訣」,乃吸納天地萬物之氣化為己用的不世神功,其要旨訣竅居然是休息睡眠,只有在完全沉睡的狀態下,身體才能如綿吸水,把天地之氣盡情吸納,若在平常勞動時反而不見其效。

莫問最初也覺這門奇學有趣,可是想深一層萬壽聖君既然在「死蔭幽谷」處閉關幾十載,一直養尊處優,才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因此「穹蒼訣」以休息入眠作為練功要旨也不算太神奇。

況且以前有爹爹小白去開天劈地,莫問無用武之地,只好暫時偷懶,豈料一懶竟懶出個習慣來,由假偷懶漸慚變成熱愛偷懶的樂趣,隨時隨地都可睡上一時三刻,同時又可在睡眠中練功,正合莫問心意。

夢兒也不理會莫問瘋瘋傻傻的行逕,只是一味瞧著躲在江湖險身後的彤夢,終於開口問道:「我是否曾經見過你?」

聽見夢兒冷冰冰沒一絲感情的聲音,彤夢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害怕的說道:「我不認識你。」彤夢欲要跑過去與莫問一起,可是中間卻隔著個教她好怕的夢兒這時莫問省起彤夢剛才示愛的說話,忽然便轉過身去,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叫道:「哎呀!只不過剛醒來吧,怎麼又睡意漸濃,這個老毛病一日搞不好的話,城池便要遲一日完工……不得了,真不得了。」

這時彤夢欲高聲叫喚莫問,可是被夢兒緊盯著嚇得她不敢多說話兒,便推一推江湖險的臂膀,他會意,便叫道:「我們太上皇名昌世已過世,『劍京城』與『劍皇城』如今又兵凶戰危,請莫問代為照顧我們的公主名彤夢。」

江湖險把話清楚的說了出來,彤夢一顆心兒又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兩頰泛起紅暈,嬌美如怒放的鮮花、晴空的白雲。

聽見名彤夢這個女兒家的名字,夢兒這才恍然大悟,記起那次芳心被殺害后,與莫問同途赴抵「皇京城」助他報仇,當時莫問曾與一少女以「飛雲翼風行」翱翔於星月下,那個少女就是眼前女扮男裝的名彤夢。

莫問慵慵懶懶,沒幹甚麼也像擁有無窮魅力令得別人由衷愛戴,又接連交上好運,如今又有美人主動投懷,實在令人欽羨,相反夢兒十分勤力進取,天賦並不下於莫問,怎麼好像總是屢受挫折,實在令他心有不甘,這股怨懟要是日積月累而無法宣洩,兩兄弟的關係便更易決裂。

聽見彤夢一而再的表達心述,莫問頓時駐足,也不回頭,只是用力的伸了個懶腰,然後說道:「啊呀!莫問現在甚麼也想不來,不如就請江湖險伯伯先留在『神國』照顧彤夢好了。」

莫問一字一句的說話打在彤夢心房,她只覺自已滿腔熱情而來投懷迭抱,可是莫問竟一反常態,語氣中似是欲拒絕照顧彤夢,一陣心酸的感覺襲上心間,竟又淚灑人前。

交代了一切,莫問又向前舉步準備離開,彤夢這時甩開江湖險的手,快步踏前,只見她拾起先前花轎散毀所剩下的一條木方,便大力擲過去莫問處,莫問居然不閃不避,任由木條擊中自已後腦。

莫間沒有停下步伐,彤夢叫道:「衰人大花臉!你給我停下來!否則我就這樣死給你看!」

彤夢以死要脅,莫問竟也不聞不問,繼續往前走,這時彤夢又叫道:「我才不會這麼輕易死!死了的話便真的便宜了你!你不理我,我走,我還會好好活下去,但要你一世也看不到我!」

彤夢詐作轉身離去,又向江湖險打了個眼色,問他見不見莫問回頭,江湖險被這對歡喜冤家弄得不知所措,搖著頭,彤夢以為莫問仍然堅持離去,一氣之下轉過身,卻見莫問在自己身前咫尺,幾乎是嗅得到她鼻息的位置。

彤夢一個錯愕,知道莫問在愚弄自己,心底里噗通噗通的跳著,一羞之下又轉過臉去叉著腰叫道:「嘿!你現在求我我也不會留下來!」

她以為莫問定會說些甚麼特別的話來逗自己歡喜,但莫問只是奇怪的抬頭說道:

「聽。」

彤夢嬌笑著,姿態可愛誘人,正等看莫問把話說下去,便道:「說吧!我已經在聽了。」

哪知莫問仍是奇怪的說道:「聽那風聲。」

正心花怒放的彤夢一心等著莫問求自己留下,怎知莫問叫自己聽甚麼風聲,正猜想間,彷彿真的聽到一絲特別的聲音在耳邊擦過,如蒼蠅嗡嗡之聲,又如一首動聽的曲韻,更似天籟。

那天籟似的風聲自遠處飄來,眾人舉首看去,那帶動風聲的人已然接近,只見這人像踏著彩雲而來,在樹梢之上錯步飛蹤,如雁飛雕振,勢似凌雲,夢兒、莫問還未來得及瞧真他的身影是如何逼近自己面門時,那人已如水銀潟地般向他們發了兩招。

莫問立即推開彤夢,她一個跌蕩,腳步不穩便踉蹌的趴倒地下,狼狽至極,心中暗罵,一回頭看去,彤夢只覺眼花繚亂,一股旋風在莫問與夢兒之間不停打轉。

這人只不過一動身,便招出連環,在夢兒與莫問之間忽來忽往,瞬息之間已進退數次,夢兒與莫問只能窮於招架,根本沒空隙讓他們出手還招,不知不覺間更將兩人的距離逼開數丈之遠。

彤夢不識武功,以前只有爹爹名昌世在跟她耍樂時會表演一下他的身手,彤夢覺得爹厲害無比,幾近天下無敵,可是眼前人出手怏勝驚電,如急風掠掃,把她因女扮男裝束起的長長秀髮也吹亂下來,迷人少女之姿態盡顯人前,莫問在急忙中瞧見,也覺驚艷。

江湖險修鍊的武功硬橋硬馬,動作並不靈巧,如今見這人快步急縱,招出連環,如流水行雲一般暢快,每一招攻去卻又是狂猛險危,逼得夢兒與莫問兩人只能招架,也要脫口連聲叫好。

彤夢不知就裡,只道莫問被欺,且被逼得毫無還手之力,竟興起要幫莫問解困之念頭。

心念既動,便拾起地下的另一條木方擲過去,倏地,那木方卻沒能把那人擊中,只是被他所帶起的旋風勾扯著,木方沒有落地,卻反被那人利用,借風來操控木方,像使刀一般向莫問與夢兒斬去。

夢兒這邊中三刀,莫問那邊中四刀,要是那木方是鋒利真刀的話,他們兩兄弟此刻都要成刀下亡魂。

莫問與夢兒同時受挫,那人終於停下手來,身邊的急風仍在掠卷,把他一身金黃的龍袍吹起,威風凜然,自生一股莫可侵犯的龍威,而一張臉雖略顯蒼老,卻有非凡之神采。

還是莫問調皮的性格令他敢於面對失敗,他笑著道:「爹,你的武功又進步了,要是你永遠都如此厲害的話,莫問便今生都可以偷懶,真是太好了。」

這個挾著天籟般風聲而來的人,就是天恨把「神皇」一位交出來,讓他去承繼正式登基的小白。

只見小白並未說話,卻一步一步的向著夢兒身前走去,夢兒雙拳立定,垂下了頭,小白忽然舉起手來打在夢兒臉上,啪的一聲,五指掌印清晰烙在夢兒的臉龐——

第十一章夢兒你好嗎

被掌摑了一記耳光的夢兒並沒起手頑抗,低下頭來默默承受,好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一般對著爹爹認錯,而另一邊的莫問又忽然踏足上前,走在小白的前面笑著道:「父皇,問兒已準備好了。」

彤夢只是奇怪的瞧著莫問,這時小白竟也翻飛兩掌,啪啪兩聲,也掌了莫問兩記耳光,莫問笑著承受,兩個掌印也烙在他左右兩頰。

莫問笑著道:「問兒武功沒夢兒般有進展,被多掌摑一巴真是活該,謝謝父皇提醒。」

打在兒身,痛在父心,當日小白決定讓莫問與夢兒帶著「馬殺野」、「泥殺野」、「樹殺野」及「獸殺野」往叢林阻擋「天皇帝國」的後備軍,其另一目的是要讓兩人發揮出領軍才華,可是偏偏遇上絕強的天狗醜人,令兩人一敗塗地,最不忿的就是夢兒,時刻想要再次與天狗醜人比拼高低,是以小白也不時親自出手逼他兩條演叫卜小白曾在「天皇帝國」踉天狗醜人交過手,剛才以「盜武」奇學,斗用木狗醜人的刀招攻向兩人,小白五招快刀,夢兒擋了兩刀,莫問只擋刀,又因小白曾在「天皇帝國」跟天狗醜人交過手,剛才以「盜武」奇學,利用木條演示天狗醜人的刀招攻向兩人,小白五招快刀,夢兒擋了兩刀,莫問只擋一刀,那就是說夢兒的功夫比莫問更優勝。

被爹小白所敗,狂傲的夢兒也沒話可說,勇於接受爹的教訓,而莫問始終嘻皮笑臉,口裡說會努力,始終懶惰劣根性使然,友誼比試的話他倒有莫大興趣,要是真箇手底下拼真章,莫問便沒有夢兒的拚死鬥志。

兩個兒子的武功皆沒顯著躍進,小白眼神不禁流露些許失望神色,夢兒忽地跪下說道:

「夢兒一定會更加努力,絕不令父皇失望。」

雖然夢兒霸氣若狂,但仍然十分尊敬小白,也只有在小白面前,夢兒才願意甘心跪下。

此時小白才注意到一旁的江湖險,見他外形猜知他絕非等閑,既不是「神國」的人,身邊又帶著個身穿男服,卻長發披肩的少女,有點好奇。江湖險立即上前交代過去,小白又問明一切情況,而他最關心的就是自己的妹子笑天算,可是江湖險也沒有他們一眾的消息。

小白嘆道:「『武國』失陷四城,『天皇帝國』已掌握半壁江山,『神國』內外一切又未能完善,刀鋒冷、余律令、葯口福已成階下囚,朕必須穩操勝券才可出兵驅趕『天皇帝國』,況且老不死武功太強,就算以今日朕的功力也未必可跟他打個平手。問兒,夢兒,父皇也不知能否在有生之年完成這件事,要是父皇也敗倒下來,一切便要交給你倆。」

聽見小白嘆息之言,莫問只是嘻笑道:「哈哈,責任如此重大,懶惰的莫問恐怕不能勝任,還是夢兒較好,況且那個天狗醜人已是夢兒誓死必殺之人,莫問不敢跟夢兒爭功。」

其實莫問與夢兒各擅勝長,要是肯聯手起來力敵天狗醜人倒會增加幾分勝機,可是夢兒個性倔強,又把莫問視為假想之敵,小白也甚是了解,剛才嘆息之言,只希望夢兒願意接受跟莫問攜手。

小白話中玄機,聰明如夢兒與莫問焉會不明白,可是夢兒並沒答話,小白也知不能勉強,便說道:「若夢兒要勝天狗醜人的話,可會接受父皇另一個提議?」

只見夢兒先是瞧著得意洋洋的莫問,然後才輕輕點頭,以示除了是跟這可惡的小鬼攜手之外,其他方法他都願意接受。

小白說道:「要勝天狗醜人,首先要比他更快,無論是刀還是身法,都要比他更勝一器,你應該先練好身法,再找一把適合自己的佩刀。」

夢兒為求提升,也不恥下問:「請父皇指示如何練好身法。」

小白忽然轉身,遙指著後邊遠處,夢兒極目望去,看到在人群后五丈開外處,「天兵神將」的太初、太陰、太極及太元昂首而立,又在四人身後約五丈處,七尺昂藏的傻七跟在後面。

小白當日下聖旨不讓傻七接近自己,傻七便只能在十丈開外處一直跟著小白,昔日有十兩跟在小白身後十步,今日有傻七吊在十丈之外,莫問這時想來也覺好笑小白對夢兒說道:

「傻七的輕功與身法皆學自天狗醜人,卻比天狗醜人更為出色,連父皇也自愧不如,要是夢兒能從傻七手上奪取那個『晴天娃娃』的話,也就一定可比天狗醜人更快。」

聽見小白如此說,夢兒已狠狠的把傻七盯住,遠處的傻七在小白一句說話之後,頓變成夢兒首要擊倒的敵人。

此時彤夢欲趁機上前捉著莫問,莫問一瞧見她有動作,竟突然撲前跪下向小白叫道:

「父皇,夢兒既有傻七助他提升輕功,莫間也想跟『天兵神將』較量一下,請父皇准許。」

說罷,莫問也不等小白答話,已彈起身來向著太初等人跑過去,他一縱身,彤夢又豈能追上,眼見莫問幾次迴避,彤夢這次反而沒哭,跟莫問一樣調皮大膽的她忽地也跪在小白面前。

小白愕然之際,彤夢開口說道:「莫問阿爹,你就是莫問阿爹吧?」彤夢稱呼小白為「莫問阿爹」,已令小白錯愕,小白一點頭,彤夢又很快的接著說道:「莫問阿爹,我很喜歡莫問,你可否把莫問許配給彤夢,讓他可乖乖的做我丈夫?」

彤夢此語一出,不但令到旁邊圍觀者大笑連連,就是江湖險與小白也覺此女過分大膽,不怕直言愛煞莫問,又錯說求將莫問「許配」自已,臉不紅,氣也不喘,還十分認真的樣子,這個難題小白真不知如何解決。

見小白猶豫,彤夢深恐小白反對,又搶著道:「莫問阿爹,莫問這般懶惰,必定要有個人好好將他看管住的啊,彤夢自問能夠勝任,做一個好媳婦,你還是把莫問許配給我,否則便後悔莫及。」

彤夢小小年紀便急不及待下嫁莫問,如斯活潑可愛,小白瞧著一時間也暫時忘卻國事憂慮,可是想到這是莫問的終生大事,還是應該由莫問自己去決定,便道:「假如彤夢能夠把莫問這小鬼好好管束的話,你們的婚事容后再說吧!」

雖然小白沒直接答應,可是彤夢已覺有一道曙光,但見她暈生兩頰,嬌羞無限,興奮的連聲答謝,說道:「既是如此,彤夢便跟莫問阿爹先回宮中休息休息,等莫問練功回來再辦我們的婚事。」

彤夢笑著拖住小白的手,就要跟小白回到宮去,江湖險今番護送公主到來的責任已完,也就告辭離開。

夢兒瞧見那邊的莫問已把太初等人帶開,傻七一見有機可乘便想再接近小白,他立即迎了上去,只見夢兒快步攔阻在傻七之前,厲目盯著他手上那個『晴天娃娃』,傻七暗生一股寒意,忙著把它收在身後。

夢兒說話爽快直接:「你應該把它收藏在更秘密的地方,我不想這麼輕易便將它奪到手。」

傻七不明夢兒話中含意,只是傻傻地笑道:「這是我傻七的啊!」

說罷也不理夢兒,拐個彎便向小白走去,可是夢兒橫身挺阻,傻七向後退一步,夢兒向前進一步。

不管傻七橫移還是直走,夢兒都擋在他身前,傻七隻覺奇怪,以為走了太初等人,便可再次返回小白身邊,可是如今又多出一個夢兒,他有點鼓噪不安,伸出巨靈之手搭在夢兒肩膀,欲將他推開。

夢兒等傻七出手已久,他肩頭一動,另一手就向傻七伸去,看勢似要將傻七推倒,可是傻七不知如何動作竟比他更快,一蹬腿便如滑水般向後溜去,夢兒見他身法果然甚快,更加挑起好勝之心,要與傻七一比高下,馬上縱身跳躍,如電閃至傻七面前。

眼見那邊彤夢挽著小白的手走遠,傻七愈見心急,自他來到中土之後,一直是小白伴隨在側,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朋友,就算要往找天狗醜人,他也不知如何去找,如今小白不理會自己,教他甚是傷心,可是夢兒鍥而不捨的將他苦苦纏住,他惟有不斷後退。

兩個並不多言,卻都是以動作迅捷見稱的高手,一進一退,一追一逐的由日追至夜,傻七臉不紅,氣不喘,夢兒想沾上他的衣角也頗困難,漸漸已覺十分疲累。

由那市集一直纏鬥,兩人如今已身在茂密的山林里,高矮錯落的樹木之間,傳來一陣輕柔悅耳的歌聲,那聲音就如母親哄著幼兒入眠一般溫柔。樹影婆娑,桫桫作響,林間繁茂的樹木也為附和美妙歌聲而飄搖動蕩起來。

曲調是那樣婉轉悠揚,令聞歌者的心情也隨著節奏起落而悸動,夢兒與傻七都同時被這歌聲懾著,猶如著了魔般迎著歌聲走去。

走至林間盡頭,但見另有天地,眼前是一處天然洞壑,洞內大石斜倚,形如巨樓,沿石壁前行,洞內有洞,豁然開朗,一道清泉自石壁上淙淙流下,直入前面的小水池,歌聲仍回蕩在夢兒耳際。

明麗月色映照在碧水之上,四周景色幽雅,黛色參天,匯泉成池,池水澄碧,和風颯颯,暢人心懷。

那令人心境平和的曲調正是自此池中飄來,隱約看見池水裡有一曼妙身影,夢兒望過去,兀自出神。

只見一肌膚勝雪的赤裸少女正在池中沐浴,一張美白的臉上,是一對略帶邪氣和倔強的妙目,挺高的鼻子,還有那張紅紅的嘴巴,她的臉容看來雖不是天仙一般貌美,但有著獨一無二的氣質。

夢兒瞧著這赤裸少女,頓被她深深吸引,內心產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此時那少女潑起水花,月色清輝灑在池水,那道銀光閃閃生輝,水光映在她的臉上,更見動人。

這時,那少女以銀鈴一般的聲音說道:「夢兒,你好嗎?」

夢兒不禁全身震動起來,難道那少女已發現自己在一旁偷窺?就算如此,她又怎麼能夠猜知自己叫夢兒?

夢兒腦海飛快地盤算,實在也無法想到與這個少女有一面之緣,呆愕之間,那少女向池岸邊伸出手來說道:「夢兒,你要下來嗎?」

夢兒更感迷惘,他清楚知道自己並不認識這少女,可是她一而再的叫喚自已的名字,實在太奇太玄,而且被她這樣輕喚,夢兒也的確有衝動要撲入池中跟她共浴一旁的傻七也傻傻的笑著,見夢兒聚精會神地看著那少女,便輕步地向後溜走,擺脫夢兒的糾纏。

夢兒雖覺傻七乘機離開,但卻未加理會,腦海中只有這少女的曼妙倩影,正想舉步趨前,池邊忽然閃出一頭全身銀白的異物,向著池中那少女撲去。

那少女雙手抱著異物輕輕撫摸,這似乎是她的寵物,一臉甚是開懷的說道:「夢兒,你剛才去了哪裡?找到你的伴侶嗎?」

夢兒這才驚醒,原來那少女所叫喚的夢兒,竟就是這頭全身銀白異物的名字,竟然是如此地巧合。

夢兒往那頭異物瞧去,只見它有尖尖的嘴巴,森寒鋒利的撩牙,四肢上有倒刺一般的腳爪,尾巴闊大長滿長毛,全身只有眼睛一處是紅,其餘皆是白。

這異物其實是一頭甚為罕見的雪狐,通常只有一頭,不與其他狐群為伍,較喜獨來獨往,如今竟與少女如此接近,又令夢兒十分好奇。

那少女把雪狐當成是朋友一樣的傾訴心事,每說一句,雪狐或點頭或伸出舌頭向她臉上舐去,好像聽得明白那少女的說話。

忽然那少女道:「甚麼?這裡有人?」

夢兒呆著,因為少女正在問那雪狐問題,而那雪狐低鳴一聲,少女又點頭示意,好像明白雪狐的意思。人與狐之間竟能溝通,這不算是奇聞,五大高手之一的皇玉郎就有這種奇能。

此時那少女從池水中站起來,潔白如雪的胸腹盡展夢兒眼前,不但如此,她還踏步向著夢兒這邊走過來。

只見那全身濕透的赤裸少女撥開阻擋的花草,一直向著夢兒這邊走來,夢兒明明看見了,卻不懂作出任何反應。

終於那少女撥開亂草,來到夢兒藏匿之處,可是夢兒已不知所終,她只看見一道人影從樹林間穿過,知道偷窺她沐浴的人已經走遠,臉上浮現出失落的神色。

小白與彤夢泛舟河上,沿著迂迴曲折的河道向前,「神國」夜色風光盡入眼帘兩岸風景瑰麗,垂柳隨著涼風輕搖款擺,遠山峰巒奇絕,雲霧縹緲,瞬息萬變,曾在「皇京城」逗留過的彤夢首次見到這天然的美景,也不禁讚歎這裡比「皇京城」多了一種古樸閑靜的氣息。

扁舟在河道上左穿右插,穿過一小瀑布,裹面別有洞天,一個偌大的鐘乳百洞映入眼帘,繞過鐘乳石洞,前面就是占「神國」最大部分的陸地,也是「神舍」與「神樓」所在。

自天恨接掌「神國」后,便將昔日「神教」內神長大老、神皇等人的權力鬥爭黑暗一面揭露於子民之前,「神教」至高無上掌管一切的日子已成過去,子民皆對天恨十分聽從,明白「神國」需要有能者來帶領,小白正是他們所需人選。

為了囤積實力應付隨後而來的幾場戰爭,小白並沒有立即大興土木興建皇宮,直至現在仍以「神樓」及「神舍」作他們的居所。

彤夢與小白登岸后,便聽到一陣以極雄渾聲音所叫出來的粗話,單聽粗話內容,便得知是那朱大頭又遇上了些甚麼事,小白眉頭一皺,已見幾名身穿錦衣的侍衛向著小白走來,小白問知何事,便吩咐那幾名侍衛先將彤夢安頓下來,自己飛步向「神樓」跑去。

進入「神樓」,小白經過幾條甬道,直往安置朱小小的大房處奔去,到達大房中,眼前一個用來困著「毒殺神」朱小小的囚籠幾乎完全扭曲變形,只見籠中的朱小小在痛苦掙扎,身上一個一個膿瘡都流出腥臭血水,朱不三、桃子、耶律夢香及「八神」都在籠外幾丈處不敢走近。

見小白回來,皇后耶律夢香立即上前向他訴說情況,朱小小以萬毒自殘練成的毒害已開始侵蝕五臟,要是再無法解毒,朱小小必死無疑——

第十二章暗戰藏山中

生力戰死的傷痛還未在小白心底里磨滅,如今又乍聞「小將」朱小小將要被體內劇毒反噬,萬般心酸痛楚驀然襲上心間。

當日在「天皇帝國」,朱小小為親殺不凡聖子替水晶晶報仇,不惜把自身煉成奇毒無比的「毒殺神」,可惜幾次都被不凡聖子大命逃去,體內煎熬的萬毒隨時日流轉,如今終於要侵噬五臟六腑,一旦劇毒入體,就算是多強猛的內勁都不能將他救活過來。

耶律夢香當日為怕朱小小真會冒險修練毒功,早就吩咐他決定修練前要向朱不三請示批准,以為如此這般便可借朱不三制止朱小小,只可惜天不如願,愛子如命的朱不三竟也心軟答應。

朱小小落得今日田地,朱不三自覺是自已責任,剛才小白未來之前他正想沖入籠中,可是卻被「八神」拉著,只因現在的朱小小全身是毒,真的生人勿近,就算是沾上一點也足以化血見骨。

現在他由激動的狀況轉趨平靜,大家都以為他真的冷靜下來,豈料一忽兒他又摑了自已右臉一記耳光,獃獃的自說自話:「朱小小大殺三方威震四海五湖。」眾人一愕,他接著又再摑一記左臉,又道:「打得敵人六神無主、七手八腳。」

如是者,朱不三隻是像個痴了的傻瓜般不停掌摑自已,又一邊將那幾句深印腦海的喝采聲吟誦,令旁觀者萬般心酸傷痛。

昔日耶律夢香因經常接觸毒物,令她差一點變成「毒狂」,最後要依靠葯口福的「神氣池」助她清除體毒。

如今「神氣池」當然已毀,葯口福又成俘虜,況且「神氣池」也不一定能剋制已毒性甚深的朱小小。

連用毒如神的耶律夢香也沒有把握替朱小小完全清毒,小白就當然更一籌莫展,難道只能眼巴巴瞧看朱小小就此犧牲么?

已經死了一個生力,小白絕不容許任何人隨便犧牲。

大家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朱不三忽然向小白跪下,還五體投地的向小白磕了三個頭,當他抬起頭來,額上流著血絲,足見剛才磕頭用力之猛,小白幾乎已猜中朱不三意思,未待他開口便道:「不能。」

雖然小白明言拒絕,可是朱不三還是開口說道:「朱小小是為了殺那賤人不凡聖子才會練這毒功,假如他就這樣死去而無法親自手刃仇人,他必定會死不瞑目,我這個做爹的不能助兒達成心愿,也一樣難辭其咎,請皇上你允許我帶朱小小往殺那賤人。」

朱不三當然也知朱小小已是藥石無靈,既救活無望,最少也該讓他完成最後遺願。

可是如今小白登基為帝,一切該以大局為重,讓朱不三帶朱小小直往挑戰「天皇帝國」,就如送死無疑。

朱不三轉頭看著其餘八個兒子,以懇切的聲音說道:「兒啊!我可能是太自私了,一直以來爹最疼惜的都是朱小小一個,但現在爹要求你們跟我一起共同進退,來,過來一起跪下,直至小白願意答應為止。」

「八神」已哭喪著臉,被眼淚模糊住雙眼,激動抖顫,待朱不三一說罷便應聲跪下哀求。

桃子則已經不需多說話,便跟朱不三一起跪地磕頭,整個大房內不斷有咚、咚、咚的磕頭聲響。

縱使朱不三再磕多幾個響頭,小白一樣是那個答案,還道:「朱不三、八神,要是你們再敢違朕旨意,朕便將你們交給太陰都督作軍法處置,言出必行。」

此時耶律夢香趨前說道:「其實要救活朱小小,也不是完全沒希望,苦來由就曾說過『神國』里有一處地方,裡面有著已絕跡的奇花異草,當年萬壽聖也是在此採藥而提煉『萬壽無疆』,或許裡面會有某種奇葯可續朱小小生命。」

耶律夢香所提到之處,也就是「罪林」。

可是要進入「罪林」,必須要闖得過把「罪林」封起來的冰牆,以前萬壽聖君尚在的話,還可以求他把耶律夢香帶進裡面採藥,可是萬壽聖君已仙游,還有誰可進出「罪林」?

在他們之中,就只有莫問曾進出過罪林,而且他還是萬壽聖君的嫡系真傳。

為了把朱小小救回來,小白便下令要莫問速回,聯同朱不三、桃子、「八神」,當然還有耶律夢香一同出發往「神國」的西陲。

莫問為避開彤夢的苦苦糾纏,才想出要與太初、太元、太極及太陰四大都尉一起練功之計,如今莫問要往「罪林」,彤夢也二話不說的跟著要去。

大伙兒出發的前一夜,月正滿,點點繁星高掛在深邃的天空上,彤夢在河邊欣賞著皎潔月色,只猜到明天便可又見莫問,更可把臂攜手一同往闖蕩冒險,心底兒已是大樂。

晴夜月滿,涼風輕拂,吹動河道兩岸垂柳飄揚,彤夢心情特別舒暢,便又哼著歌兒,開懷唱道:「木葉落啊木葉落啊,風吹落木葉。哥啊弟啊來相會,我歌你唱和。木葉落啊木葉落,風吹飄木葉,哥啊弟啊來相會,我唱你歌和。」

忽然一陣酒香撲鼻而來,彤夢便向香味來處看去,只見她小心靈里除爹而外最惦記的人,現下竟慵懶地躺在一艘小艇上欣賞月色,一邊舉起一摟美酒倒入口中暢飲。

小艇隨河水飄浮,徐徐經過彤夢的前面,似是莫問有心安排讓她看見,她的心裡贊道:

「果然是我喜歡的人物,每一件事都是出人意表。」

可是莫問明明經過彤夢身邊,對她卻不瞧一眼、不理不睬,彤夢喊了幾聲,莫問明明聽到了,卻只是舉酒暢飲。

小艇慢慢地由上游飄至下游,已完全擦過彤夢身邊,彤夢一氣之下,竟然跳入河中向小艇追去,還一邊城道:「衰人大花臉!你爹已把你許配給我,你別妄想再逃走了,你還是好好接受我吧!」

有這樣一個小仙子多次向他示愛,莫問為何卻總是愛理不理的樣子?他不是一直跟彤夢感情甚篤的嗎?

彤夢向前游啊游,終於追著小艇,便爬上艇中,那知莫問竟又不知所終,後面卻傳來嘻笑的聲音。

彤夢轉過頭看去,只見莫問又安躺在河岸邊,還把那一壇美酒倒入口中,姿勢幾乎不變,明顯是作弄著彤夢,只把彤夢氣得要哭出來。

那莫問聽到一絲啜泣聲,也不抬起頭去看,便說道:「哭了嗎?那不如就放棄吧。」

莫問剛把話說完,忽然又聽到噗哧的笑聲,彤夢全身濕透的浸在河水中笑道:「嘻嘻,我易哭又易笑,那叫我如何放棄呢?還是你放棄逃跑吧,我不會再離開你的了。」

彤夢苦苦痴纏,又常把應該是男人說的話搶過來說,只把莫問弄得啼笑皆非,搖頭道:

「天啊!我以為我這個大懶蟲一定是天下無敵,原來你真的是我大剋星。聽見莫問話中似有接受事實的語氣,彤夢也笑道:「嘻嘻對啊!你是大花臉,我是大剋星,雙雙對對,形影不離。」

莫問就躺著問道:「大剋星,你是幾時喜歡上我的啊?」

彤夢笑道:「已經記不起來,只知道自你出現之後,看不到你的話,我的心便好痛好痛,但一看見你又甚麼事都沒有了。」

莫問笑道:「那是說你的『心衰竭』是還沒好過來,你應該去找苦來由伯伯替你醫治。」

彤夢道:「不用,莫問已是彤夢的靈丹妙藥。」

莫問嘆道:「我真的斗你不過么?」

彤夢道:「我爹是鼎鼎大名的名昌世,我有他的十足遺傳,更有鍥而不捨、不屈不撓。

努力向前、排除萬難的決心,一定可以令莫問你喘不過氣,你還是乖乖接受彤夢的提親吧。」

哈,這個彤夢的確古怪,愈是長大,好玩調皮的性格愈是明顯,莫問只能在長嗟短嘆,為甚麼當日要好奇踏上「觀星台」,還要跟彤夢玩那大花臉遊戲。

莫問忽然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莫問還沒把話說下去,彤夢已接著道:

「你不是打算轉身走吧?我必定快馬追來。」

莫問道:「錯了,我剛剛說要投懷送抱,投進你的胸懷中。」

彤夢聽見莫問如此說著,大樂的張開雙臂,作了個熱烈擁抱狀,莫問一輕身向前躍去,噗通一聲,也跳下水中。

這對小鴛鴦在河水中遊玩追逐,像對無憂無慮的天上神仙,明月下水中暢泳,終於玩得倦透,那彤夢一忽兒把莫問捉緊,二話不說的向莫問狼吻下去,莫問也不反抗,好好接受這深情一吻,但幾乎被吻得喘不過氣來,久久才能分開。

嘴唇分開了,可是彤夢的手還捉緊莫問不放,像擔心只要放開手,莫問便會開溜,正對著莫問說道:「我愛愛愛你啊!」

莫問莞爾的笑,答道:「那即是我好愛好愛你的意思。」

彤夢用力的點頭說道:「對啊!對!多說一次吧。」

莫問雖覺無聊,但為成全彤夢心愿,又說道:「那即是我好愛好愛你的意思。」

彤夢說道:「對了,你已經許下盟誓,從今以後莫問已是我彤夢的男人,要是誰個欺負你的話,我必定會將他好好教訓。」

莫問心忖,其實最會欺負他的便是彤夢自已了,要教訓的話首先要教訓她自己,哪有一個女兒家這般主動的呢?

兩人又在水中暢泳了一會,便返到岸上去,但見莫問攜來的兩壇美酒,彤夢便叫道:

「對了!我來找你時正好想要跟你比酒,小相公,你還敢跟我這小美人挑戰嗎?」

彤夢帶著挑釁的語氣,莫問也亳不示弱的道:「只怕你醉個不省人事,到時便要任我魚肉,佔盡便宜。」

彤夢嬌笑著說:「假如真是這樣我才不怕呢!只怕你醉倒了便甚麼也干不來。莫問道:

「你這小傢伙到底是男是女呢?怎麼說的話都儘是如此大膽,又那麼好色。」

彤夢笑著笑著,便舉起酒罈,十分豪氣的張著大口,任由酒直貫下肚,臉不紅,氣不喘,飲酒就如渴水一般,轉瞬間便將整壇美酒盡喝下肚。

一口氣把酒喝光的豪邁,實在要令許多酒徒都黯然失色,只見彤夢真的辦到了,把手一伸,抹一抹嘴,兩腮泛起桃紅般的艷色,既是嬌美動人也令人心感敬服。

接著彤夢又把另一壇酒遞到莫問面前喝道:「哈哈哈!大花臉,到你了,千萬不要喝醉啊!否則今晚便嘗不到彤夢的溫柔香了。」

莫問笑著搖頭,彤夢只覺突然滿天星斗,眼前的莫問化開成幾個影像,似不勝酒力,腳步浮浮的向前仆去,莫問一手把她扶著,彤夢在暈倒之前還微笑著道:「喔!原來愛情真會令人醉的啊!」

酒力驚人的彤夢,如今怎會喝一壇酒便將她醉倒,莫問把她背著,踏步回去,一邊搖頭:「唉!小傢伙,大剋星,到底莫問交了甚麼噩運?」

翌日彤夢酒氣一過便從床上醒過來,剛想要取笑自己虛渡春宵一夜之際,眼前一個人影把她嚇了一跳,苦來由竟然坐在她的床邊處,彤夢疑神疑鬼的,還偷偷翻開被鋪,以為苦來由會佔自己便宜。

苦來由見彤夢的畢動,無奈苦笑,搖一搖首,笑道:「你這個小傢伙幾年不見,的確已長得亭亭玉立,可是我的嬌妻寒湮翠,姿色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苦伯伯雖好色,也不會打你主意的。」

彤夢泛起可愛的笑臉問道:「那你嬌妻有我這般年輕嗎?」

一句反問的說話,把苦來由弄得不知如何回答,的確年輕便是最大的本錢,寒湮翠或許還可以再美幾年,但彤夢今年才十七,她最少可以多美麗幾十年,單是這樣她已比寒湮翠優勝。

彤夢見苦來由答不上話的樣子很可愛,伸手去拉了他的臉一下,跟著問道:「我的小相公呢?」

苦來由知道她是說莫問,於是便答道:「呵!莫問還說你好聰明,怎麼被他在酒里下了『一杯醉』的迷藥也不知道?他趁你睡著的時候便出發去了,叫我由今天開始好好照顧你。」

彤夢不明所以的眨動那對晶瑩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下擺動,像會說話的,呆了一呆,問道:「由今天開始?」

苦來由道:「那就是說莫問怕了你,不會再回來了!」

嘩啦一聲,彤夢又哭起來,又會哭,又會笑的小仙子,她就是大懶蟲莫問的剋星。

擺脫了煩人的彤夢,莫問跟耶律夢香、朱不三、桃子及八神」聯袂往那「神國」西陲處,那處冰天雪地,渺無人煙,長年累月皆被冰雪所覆蓋,風雪肆虐,蟲鳥不駐,也只有經過這條路,才可踏進「罪林」。

幸有莫問這個識途馬,各人免走許多冤枉的路。

幾人一邊往前面走,莫問記得上次在這裡遇過一班村民,還把他誤當作是天神,今番重來,便想要找他們聚舊一番。

他們走在前,在遙遠的後面也有人依著他們留下的足跡前去,個個提著一些古怪的兵器。

這些兵器的造型獨特,長長的沒有刀柄,刀刃上有兩個倒勾,並不是中土的兵器。

其中一個老人家開懷的笑著:「有一個中土皇帝的人頭,也應該有一個中土皇后的人頭才算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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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笑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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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部 新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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