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釋迦種孽緣

第九章 釋迦種孽緣

「魔君」李問世及毛老道一直忌憚「布達拉宮」,除了「喇嘛教」眾團結之外,宮中僧侶每個都專一修行,佛力武學之上乘,亦是魔道遲遲未敢直闖攻陷的原因之一。

但最令魔道擔心的,就是不知道「布達拉宮」究竟內藏了什麼秘密可扭轉「涅盤劫」。

原來就是「神變」。而「神變」必須由轉生達賴參與才能成功。

「布達拉宮」的長老當然明白這一點,是以急著要班禪三世把達賴靈童帶回宮中,否則被任何一方邪魔外道所擄,「神變」不成,大地便永由魔道主宰。

不過長老並沒將『神變』的秘密告知班禪三世,當然是因為他性子衝動又愚魯,萬一不小心透露,只會令達賴靈童處境更形兇險。

凈飯王聽罷『神變』兩個字,一臉不屑:「我呸!什麼『神變』?好了不起嗎?」

曼荼羅雙眼骨碌骨碌滾動,不知所以:「什麼?『神變』也不能挽救『涅盤劫』?」

凈飯王道:「不是不能,而是不知道能不能!」

曼荼羅感到好奇,即拉扯凈飯王身上袈裟,嚷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凈飯王道:「嘿!你這小鬼好煩,別拉拉扯扯。」

曼荼羅道:「快說啦!為什麼不知道能不能啊?」遇上疑問死纏爛打不休不止,正是宮中僧侶迴避曼荼羅的原因。

凈飯王指天罵道:「天上的仙神祖高高在上,我算他最初是人修行得道飛升為神,都已經安樂無憂永享清福,不可以互不相千,佛有佛逍遙、人有人折墜嗎?他們最初也是人呀!

好了不起嗎?不會明白為何有些人永遠是不能得道點化的嗎?真混帳!」

曼荼羅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道理」,而且出自修行者凈飯王口中,腦海頓感開明,很有興趣:「哦?那如果他們根本不是人,而早已經是神佛呢?」

凈飯王氣上心頭,竟一掌拍打屬於自己的「瑪尼經筒」,道:「那他們就更該死!那即是神界就是神界,人間就是人間,人間疾苦他們知多少?又怕他們降旱災、又恐病疾折磨、又被天雨打、又被風霜凍,全是仙神一手做作,幹什麼?遊戲嗎?不聽你教就要來個『涅盤劫』。弄致生靈塗炭,要人相信你的話對人好點才行呀!」

曼荼羅愈聽愈興奮:「我又不明白啦,那凈飯王你又幹嘛修行學佛?」

凈飯王道:「我怎麼不學?我不學又怎可以罵他們罵得頭頭是道?我從未讀過佛經的話又怎能夠駁斥佛理?我修行目的不過是要達至『涅盤』之境,上去把他們罵一個狗血淋頭,罵個痛快,那釋迦牟尼最混帳,留下幾大卷只有他才完全明白的『覺者法音』,然後拍拍屁股就升天去,要人頓悟才獲准『涅盤』,我呸!每個人都天資聰穎嗎?每個人都是智者嗎?

別要以為一朝升天為佛就很了不起!可以將人玩弄至不生不死。唏!愈說愈令我氣憤難平!」

曼荼羅道:「啊!你罵佛祖!你一定有報應的呀!」

凈飯王道:「報應?他敢報應在我身?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何叫『凈飯王』嗎?」

曼荼羅年少,當然不知,只是搖頭。

凈飯王道:「『凈飯王』是釋迦牟尼的爹呀!他敢對付我?兒子敢動爹一根汗毛?他才要小心報應!」

的確,『凈飯王』是古時迦毗羅衛國的君主,乃釋迦之父,相傳英明仁慈,受到臣民尊敬,他並有二子一女,長子為釋迦,次子難陀,女難妲。

而這個凈飯王當然不是那個『凈飯王』,不過是他為了要在佛祖之上而賜給自己的渾號。

曼荼羅道:「就算如此,『神變』也不是不可能扭轉『涅盤劫』嘛!」

凈飯王道:「你知道神佛是何模樣嗎?」

曼荼羅搖頭。

凈飯王道:「那就是!樣貌不知、脾性不知,什麼都不知,更不知他們成佛后還會不會改正歸邪,一班一無所知的神佛,還求他去挽救蒼生?他們高高在上什麼都不理還可以,要是『神變』后仙神下凡,卻是惡魔降世,豈不是自招麻煩,而且一切回到天地初開,是禍還是福實在無法預料!」

曼荼羅自幼於宮中修行,經書記載的佛祖諸神都仁慈仁愛,卻在凈飯王口中形容成十惡不赦的惡魔,也不知誰是誰非,愈想愈迷糊。

「啪!啪!啪!」忽然又傳來幾聲響,兩人面面相覷,難道又有哪一個僧侶的「瑪尼經筒」出了事?

曼荼羅驚訝指著凈飯王:「報應啊!真的報應來啦!」

原來啪啪的響聲自凈飯王耳朵發出。

只見他一雙闊大潤圓、十分福氣的雙耳像蝴蝶的翅膀般拍動,拍向面又拍向腦背的搖擺,猶如生了一雙大翅膀般要飛天而去。

凈飯王醒覺叫道:「啊!該死!是『他』的聲音,只記著跟你說話,忘記還有『他』!」凈飯王的耳朵比誰都靈敏,尤其是可聽到屬於人間以外的聲音。

凈飯王急欲轉身走出「憂宮殿」,曼荼羅卻把他拉扯住。

凈飯王喝道:「嘿!你又想怎樣啦?別阻我辦正事!」

曼荼羅道:「我也要去。」

凈飯王道:「去什麼?那裡是宮中禁地,你這輩份根本不能進出,給長老知道連我也要受責罰。」

曼荼羅露出可憐兮兮模樣,凈飯王地無可奈何:「就此一次,你不要怕才好。」

在「紅宮」內置放歷世達賴遺體的靈塔部分,屬於宮中禁地,來朝聖者絕不可亂闖,就算是宮中僧侶,地位不高者亦要禁足。

靈塔內珍藏著釋迦牟尼的舍利子一顆,釋迦牟尼的大拇指骨一節,及松贊干布的靴子、阿底峽的法帽、宗喀巴的碟子等,全是擁有無上佛力的法器,要是為魔者亂闖進內,法器的佛力定然令其永不超生。

凈飯王施然進入「紅宮」,並熟練地繞過金皮包裹寶玉鑲嵌的靈塔,打開一度被經文划滿的「經門」,沿著一條窄小通道走去。

「若……聞此法……已、能速得凈信、彼當……見正覺、彌勒兩足尊、若於賢劫中、卻見諸如來、修學……此法門、能令……諸佛喜、無量……壽威光……」曼荼羅捧著一瓢「聖水」,緊隨凈飯王身後,顫著聲音地念經。

凈飯王道:「你真了不起,剛才誓神劈願說天不怕地不怕才把你帶來,看你現在卻怕得要死!」

曼荼羅道:「剛才不怕,現在好怕,『他』會吃人嗎?」

凈飯王道:「你是不是人?」

曼荼羅道:「當然是。」

凈飯王道:「那你可以給『他』試一試。」

甚少看過凈飯王一臉認真嚴肅神情,自己也不自覺地凝神戒備,眼目盯著通道前方,手中捧著被誦經開光的「聖水」不敢有失。

曼荼羅仔細察看這條窄道兩壁,但見牆壁全是金漆繪成的佛相,阿難、迦葉、彌勒,全都佛相莊嚴。

行不多時,曼荼羅忽覺前無去路,只有一幅繪有釋迦牟尼跏趺坐模樣的石牆,跟他正面而視。

釋迦牟尼正面端坐,兩旁是阿難、迦葉、彌勒等尊者,令曼荼羅想起釋迦在菩提樹下跟比丘們講解佛理時的情況。

再仔細打量牆身,確是沒有可進人的地方,唯一可稱為「入口」的,只有牆身最低處,有一個大小僅如老鼠洞的缺口,莫說是人,假如那頭老鼠稍微肥大一點都無法通過。

曼荼羅好奇的看著凈飯王,也許是牆身有什麼秘密方可打開,只等待凈飯王解謎。

此時,忽聞牆壁後面有聲音傳來,聲調粗豪,應該是一個男聲:「果然還是驚動你了。」

凈飯王應道:「是啊!沒辦法,我生來就好像註定跟你有緣,這兩隻耳朵,總會聽到些不想聽的聲音。」

那個聲音又道:「也不只是你,『布達拉宮』建成至今,每一代都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一生跟我糾纏,衷心一句,苦了你們。」

凈飯王道:「呵呵,也不苦呢。像我這種後輩,侍奉老人家是應有的尊重,我再多十世命也不像你這樣年紀大,應該孝敬你的。」

曼荼羅一臉惘然,這幾年來在宮中修行,只知宮中有數不盡的秘密,但都不過是經書、法器、供器等歷史遺物,牆壁裡面的這個「人」,若以一百年計算為一世,那他豈不是上千歲?那「他」待在「布達拉宮」的日子又有多久?

有什麼「人」可以活上近千歲而不死?

正猶豫間,牆壁內又多了一個溫婉女聲說道:「嗯,你這次多帶了一個小孩來嗎?」

凈飯王道:「你的修行真是愈來愈厲害,隔著一道牆都瞞不過你。這個小孩堅持想來看你,說不定與你有緣,將來接我任好好服侍你。」

曼荼羅低聲問道:「裡面有兩個『人』嗎?」

凈飯王沒有回答。

女聲道:「唉,那真是苦了這個孩子呢。」

曼荼羅忽搶著答道:「婆婆,不苦,不苦。」

女聲道:「你叫我『婆婆』?」

曼荼羅又道:「還有那位老伯伯。」

牆壁后的「人」忽而大笑,時而男聲時而女聲,有男聲時沒有女聲,有女聲時男聲又消失,絕不會同時有兩種聲音。

那「人」道:「哈哈,有趣,有趣,我竟然多了個性別,看來快可以生下一兒,將這段釋迦種的孽延續下去。」

曼荼羅道:「釋迦?你說……你說我們佛祖所種的孽?」

凈飯王道:「還記得昔日佛祖常在那裡跟比丘們說法講學嗎?」

曼荼羅答曰:「是在優樓尼村尼連禪那河畔。」

凈飯王道:「那釋迦最常坐在那裡呢?」

曼荼羅道:「是一棵菩提樹前。」

凈飯王道:「裡面的『他』就是那棵菩提樹。」

曼荼羅驚呼了一聲。

凈飯王憤然道:「那個釋迦,不知為何總喜歡坐在那棵菩提樹跟比丘說佛理,種下這孽給我們,自己就成佛西天去。」

曼荼羅又不明白,拉扯著凈飯王袈裟。

凈飯王道:「佛理可以教化世人,同樣菩提樹每天聽取佛理,又與釋迦如此接近,早已經與其他樹不一樣,而且樹木本身沒有世人的喜怒哀樂種種煩憂,更能理解佛理,一棵百年菩提樹,早在釋迦成佛西天時,蛻變成一頭『魑魅魍魎』,非人非魔,非神非佛,什麼也是,也什麼都不是。」

曼荼羅眼珠骨碌骨碌地轉,今日對於他來說,應該是短短人生內最大衝擊的一天。

連釋迦牟尼也種了孽?那在他下面的比丘及信徒們,其實都可比釋迦更超脫!

而這一棵以前是菩提樹的「魑魅魍魎」,現在到底是何模樣?為什麼要把「他」困起來?

「他」盡得釋迦牟尼的真傳,對高深佛學豈不比任何一個比丘更能理解?又不是魔,難道怕「他」會為禍人間?

凈飯王道:「你有很多疑問吧?我當初跟你一樣。『他』既然深明佛理,本身是樹,無嗔、無悲、無苦、無喜,其修行絕對比我們任何一人還強得多,實在不知他會作惡人間還是造福人群,正因這種未知,歷代長老及達賴才把『他』困在這裡,布下當年優樓尼村尼連禪那河畔,釋迦在比丘前說法的環境,讓『他』記住自己還是一棵菩提樹。」

佛道常以無所畏懼、無所貪痴教化世人,以達致能讓信眾圖覺悟寂靜之境,得智慧、大解脫,想不到還是要怕一棵非人非魔、非神非佛的菩提樹,實在可笑復可笑。

裡面的「他」喃喃地道:「非人非魔、非神非佛,什麼也是,什麼都不是……真是說得好,說得好。」

曼荼羅低聲道:「既然他修行這樣高,理當無法把他困住,怎麼『他』又會被困在裡面?」

凈飯王道:「『他』始終是一棵菩提樹,要有陽光水源才得以發揮其一生修行,這裡日光不能照,每次只施以小量誦經開光的『聖水』,他一生修行才無法施展。」

在凈飯王幽幽地向曼荼羅解釋之時,有幾隻蟋蟀自秘道的入口『經門』處跳入,並自牆下小洞處入內,蟋蟀細小,兩人並末察覺。

蟋蟀跳入洞內,一隻纖纖玉手輕輕地揮動,蟋蟀便如接獲命令般向「他」跳去。

「他」輕撫著蟋蟀,意態溫婉地說著:「比丘啊,你們真乖,每次都在外面替我吸取陽光,我已差不多忘記外面是怎樣的世界,很想再次出去看一看呢。」

蟋蟀輕點著頭,像是明白「他」所說的話般。

然後「他」將蟋蟀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享受它所帶來的日月精華,心中在想道,只要再多一點時日,就可以脫離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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