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美髯書生
布政使司署仍在九龍池原地,但比起八年前,規模又擴大了不少。花園裡增蓋了五座樓房,其中三座是小樓。布政使張志忠夫婦住了一幢,兒子和女兒各佔有一幢。另有兩座較大些的樓則空著,張志忠準備用接待朝中下來的官差,平日由僕役洒掃乾淨,隨時可用。
張志忠調離雲南后赴陝,陝西本是老家。後來聽說接任滇省的布政使任職斯未滿,就被人刺殺於寓中,之後布政使一職空了兩年,由按察使守職兼任。這按察使趙弭由於有沐總兵的保薦,在任十幾年,居然未按慣例調離。張志忠還聽說,沐朝弼極力運動朝中權勢人物,要由趙弭升任布政使一職,但不知何故,朝廷不準奏,所以還在他那按察使職上。
後來又派了一位布政使至滇,此人裝聾作啞,與前兩任不同,對沐朝弼的種種劣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也不與沐府有更多的來往,當了幾年糊塗官,把政事攪得一蹋糊塗。
以後,張志忠忽接欽命,又直赴滇任布政使一職。
張志忠哪裡想回雲南做這布政使?但是欽命難違,只有硬著頭皮赴任。
臨行前,他召集兩個子女和管事宗振武在內室商議。
他道:「為父此次赴滇,兇險無比,身為朝廷命官,對沐總兵的橫行無忌不能裝聾作啞,對其手下的惡奴也決不姑息!試想,為父此舉,沐總兵能容得下么?因此,為父決定,兩個孩兒伴你母在陝,為父萬一……」
話未完,夫人就堵了嘴:「老爺此話差矣,老身一生伴隨老爺東奔西走,如今也一把年紀了,豈能拋下老爺在家享清福?俗話說,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濤兒梅兒自可留下,老身……」
張濤斷了母親的話:「爹、娘,孩兒自小隨宗伯習武,后又拜在魯師傅門下,今技藝已成,正好隨父上任,以盡保護之責,若留在家鄉閒遊,孩兒豈不成了不孝之人?至於梅妹,尚可留在故里……」
張雅梅大聲叫了起來:「爹,孩兒不幹!孩兒雖是女兒身,自小隨師傅學藝,哥哥能當爹爹護衛,莫非女兒就不能當了嗎?哥哥盡了孝道,女兒就該不孝了嗎?」
夫人笑道:「啊喲,瞧瞧,一大籮筐理由,裝也裝不下了呢!老爺,你看怎麼辦吧!」
宗振武在張濤六歲時就替他紮下習武根基,宗振武自已出身少林,一手炮拳威震江湖,人稱神炮錘。但他仍覺憑自己一人,還造就不了資質極佳的張濤,又專程請來師兄夫婦。由師兄魯超調教張濤,由嫂夫人舒五妹教張雅梅。魯師兄的竹葉手名動江湖,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舒五妹功夫則出自家傳,一手玄武雌雄劍,挫敗過不少江湖名人。夫婦兩人膝下無子,早已歸隱,宗振武硬是找到門上,七求八求,才把兩位老人家請到了張府,授藝八年,教出了兩兄妹。
所以,他覺得兩兄妹都可隨父同行,多兩個幫手。
魯超夫婦年事已高矣,不願遠赴雲南,已辭職回到鄉下,這樣一來,若府中只有他一個好手,實在照顧不過來。
他把這意思說了,還說要設法延攬高手,到滇護駕。幾經商議,最後決定全家赴滇。
果然,張志忠一到任,在拜謁黔國公沐總兵時,就受到沐總兵的警告。
沐朝弼道:「張大人此次來滇,有何打算?該不是來與本官作對的吧?」
張志忠道:「沐大人何出此語?下官奉欽命治滇,上托皇恩,敢不為黎民百姓造福?沐大人位極人臣,隆受皇恩還請大人在治滇方略上多多賜教!」
沐朝弼一聲冷笑:「張大人眼中還有我這個黔國公么?實話告訴你,八年前你向朝廷上的奏書還在我手裡捏著呢!真是蚍蜉撼樹,自不量力!張大人頭上這頂烏紗,當真就戴得這麼穩紮么?當心烏紗還在,項上頭卻沒有了,這頂布政使的烏紗還往哪兒擱呢?豈不是只好戴在別人的頭上了么?」
堂堂黔國公,居然說出這等話來。
張志忠不慍不惱,答道:「下官叨食俸祿,承蒙皇恩,身為地方官,不能不向朝廷如實奏事,不敢隱瞞。至於下官項上人頭,要是被人取去,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話軟中帶倔,沐朝弼豈能聽不出來?
但這張志忠官兒雖不算大,在朝中頗有名聲,幾次都搬他不倒,自有幾位閣老對他青睞,雖說不必懼他,也一時不能奈何了他,今日不必過份,且看來日他的舉措而定方略。
於是說道:「項上人頭只有一顆,留在頸上好得多了,張大人以為如何?」
「是是,沐大人的話,下官謹記。
張志忠把話放軟,以免激怒沐老兒,回去后我行我素,暗中收集他的罪行,讓他以為自己屈於淫威之下,放鬆對自己的監視,這又何嘗不好?
沐朝弼見他改了口氣,雖不全信,但心中怒氣平了不少。
當天,沐朝弼硬留他便宴。
宴席設在偌大的花園裡。
八年闊別,這花園樓台亭閣、假山池塘、小橋流水,真是應有盡有,其華麗不下於當朝宰相的府第,還只恐有過之而無不及。
沐朝弼靡奢如此,何來如此多的錢財?這叫張志忠感到納悶。任其強佔民田,搜刮地皮,也不能積下如此多的財富。何況除了他自己的開銷,還要往朝中送去大量珠寶金銀,以賄賂京官,替他遮掩。
席間,山珍海味自不必說,就是用碗盞酒杯,也都是純金銀打造。
三杯過後,出來了一些樂師,在花園中搭的木戲台上,吹樂助興。之後,又梨園弟子唱了幾段南戲。
張志忠哪有心思看戲,不過敷衍一番。
散席時,沐朝弼道:「張大人,本官聘有幾位武功教習,不妨讓他們露一手絕技,以開開眼界。」
話完,揮手,自有下人前去張羅。
最先來到檯子上的,是一個袒胸露腹的中年和尚。
這和尚凶眉惡眼,哪像個吃齋念佛的出家人?比衙門裡的劊子手還猙獰。
只見他接過一根鐵棍,粗如手臂。他兩手毫不費力輕輕一撇,頓時成了個彎棍,又輕輕一撇,鐵棍復又變直,就似手中捏的是面做一般,看得張志忠目瞪口呆。
這還不算,那和尚忽然舉掌朝棍頭一拍,天,那棍頭變平了,像個鏟子。只見他雙手夾住平扁的棍頭,就那麼搓幾下,棍頭又變圓了,不是搓面還是搓什麼?
和尚退下后,上來一個老道。
幾個壯漢把一個磨盤大的石塊搬到台上,那道人背著手踱了過去,輕輕在石塊上踏了一腳,那石塊竟然如豆腐般四分五裂,散成幾十塊大小不一的碎石了。
第三位是個老太婆。
只見她對著那一堆碎石虛拍一掌,只聽「呼」一聲,那堆石頭全變成了粉末。
沐朝弼揚聲道:「多謝三位,有勞了。」
然後對著張志忠不懷好意地一笑:「張大人,瞧見了嗎?布政使府中可有這樣的武林高手護駕啊?」
「卑職手下只有些無用的衛兵,豈能與這三位相比?」
「是么?嘿嘿,不瞞張大人,沐府中這樣的高手還有十好幾位呢,他們若是要取大人性命,你說容易不容易?」
「自然是易如反掌、囊中取物了。」
「張大人滿有眼力,說得一點不錯。」
回到府中,張志忠請來了宗振武,還把濤兒、梅兒一併叫來,把赴宴所見情形說了。
宗振武是識貨的,不免十分驚奇。
他道:「依大人所描繪的樣兒,那和尚可能是稱大力羅漢的智剛,而那道人則是鐵腿真人玄化,至於那老太婆,很可能就是化骨姥姥徐珍。這三個都是凶名昭著的黑道高手,只要來一個,就夠我們對付的!」
張志忠道:「沐總兵說,像他們那樣的高手,還有好幾位呢!」
宗振武道:「這些桀驁不馴的黑道魔頭,怎麼都投向了總兵府呢?我們不得不多加小心,前任布政使已遭殃,前車之鑒,不可大意。從今日起,也請濤兒多辛苦些,隨時注意夜行人的到來。」
自那以後,嚴密防備了幾個月,哪知從未有夜行人光臨過,後來除了巡夜的兵丁,也就放鬆了些。
半年來,張志忠處理政事,處處被沐朝弼掣肘,民間士紳有膽大的,又紛紛向布政使司衙門投遞狀紙,告沐朝弼、趙弭的狀。張志忠命手下師爺一樁樁、一件件繕寫清楚,準備往朝中閣老送。
他決心不怕丟官殺頭,與沐朝弼干到底。
所幸都指揮使武鎮與他本是舊識,兩人先後赴滇,武鎮為人正直,對沐總兵也極為厭惡,不受其威脅利用。他二人一文一武攜手,讓沐朝弼也不能小覷了他們了。
宗振武除了管理內府,還時時獨自外出,打探些民情世故,結交些武林朋友,希求尋找些正道高手,維護布政使的身家性命。
但高手豈是容易找得到的?除了武藝,還要人品,沐府勢力遍及全城,三教九流人物皆有,一不小心找錯了人。豈不是引狼入室?
他萬萬沒想到,今日公子小姐出外遊玩,居然帶回名震江湖的異人笑無常端木梓和神眼龍駱天傑,以及龍虎鏢局的正副鏢主雷神鞭董華、三節鏜陸永剛。
兩位鏢主的情形,宗振武也打聽過,只是不好上門,如今自動來了,那是再好不過。
眾人見布政使和藹可親,毫無官架,也就去掉了拘謹,隨意閑談。
張志忠下午還要處理公務,挽留大家留下吃晚飯,便又匆匆而去。
晚飯後,兩位鏢主和武氏兄妹告辭,端木老兒和駱天傑留在府中住宿。
月亮上來時,張志忠、宗振武、張濤、張雅梅、孟霜雁在桂花樹下石桌乘涼飲茶。
宗振武道:「端木前輩何以至滇,能否告知一二?」
老兒笑嘻嘻道:「我老頭子一生遊盪,獨未到過雲貴,所以就遊逛來了。此外,老頭子也是為一個人來的。」
「啊?何人有此榮幸,得蒙前輩厚愛?」
「這人說起來,你老弟想也知道的。」
「誰?」
「美髯書生司空冕。」
「啊喲,是他?!」
張氏兄妹不知其為何人,齊問:「怎麼?此人是誰?」
端木老兒笑嘻嘻問駱天傑:「小老弟,你知道此人么?」
駱天傑回答:「略知一二。」
孟霜雁「呸」了一聲道:「這個淫棍江湖上誰人不知?是個貨真價實的下賤貨!」
宗振武道:「孟姑娘說得不錯,他這人一向殘忍,被他姦殺的女子無數,是江湖上人見人恨的萬惡之徒。但他武功高強,罕逢敵手,二十年來不少江湖義士欲除此害,不是被他殺了就是被他殺開血路遁走。不過,他後來不敢再張揚,行跡飄忽不定,想不到居然來了雲南!」
端木梓道:「我老兒是在川境內發現他的,結果被他溜了,這小子十分機警,輕功也高,要逮他還真不容易!」
張濤道:「他莫非就在本城?」
端木梓道:「不錯,要不,我老頭子也不會那麼快入滇,連峨嵋山都沒有去。」
宗振武道:「糟,想必是投入總兵府去了,本城又添一害!」
張志忠道:「此賊是北方各省捉拿的要犯,只是衙門捕快奈何不了他,一直未捉拿歸案,待下官明日傳令府台,讓他們緝拿。」
張濤道:「咦,連爹爹也知道此人。」
宗振武道:「衙門裡的捕快不是對手,此賊既然到了本城,一定又要作案,只有我們親自動手,才能將他除去。」
張志忠道:「端木前輩,此事只怕要煩勞你老人家了。」
端木梓道:「此人不除,又要大造殺孽,駱老弟,就看你的了!」
駱天傑道:「只要老前輩差遣,天傑願做馬前卒。」
端木老兒笑道:「假使此賊果然進了總兵府,今夜三更必到!」
眾人一驚,七嘴八舌問他何出此言。
老兒用手一指張雅梅孟霜雁:「這兒有兩朵花呀!」
孟霜雁臉一紅:「又來了,說不上三句正經話……」
老兒道:「怎麼不正經?今日在酒樓上遇到的貢嗄三邪,不正是嫌人家坐在那一桌擋了他們的目光?回去要是和美髯書生一說,那老小子還有不來的么?」
宗振武道:「對對對,那三邪不是好東西,和司空冕一定臭味相投,他們自恃武功高強,哪裡會把布政使司署放在眼裡,今夜三更八成會來的!」
孟霜雁恨得咬牙:「那就讓他們來試試看,姑娘的劍不是吃素的?」
張志忠驚道:「那今夜嚴加防範,可要命都指揮使司派兵丁來。」
駱天傑道:「大人,兵丁來反而礙事,有端木老前輩在此,還怕他跑得了么?」
端木老兒道:「咳,小老弟,切莫看輕了此賊,這老小子溜起來像一陣風,難捉得很呢,今夜就請兩位姑娘小心些,防備他們用迷魂藥偷襲,宗老弟你護著布政使,由我老兒和駱老弟捉賊,一交手就不留情,看看能不能把這老小子治住。」
宗振武道:「若他和三邪一起來,人手未免少了,兵丁們又不管用,何不去請龍虎鏢局來人相助?」
孟霜雁道:「宗伯,區區四個小賊也對付不了,還怎麼和總兵府里那些妖邪對陣?再說鏢局的鏢師又有幾人能是人家對手?倘若因此丟了性命,只怕不好交代!」
駱天傑道:「孟姑娘說的是,就不必了吧,端木前輩以為如何?」
老兒道:「今夜斗他一斗,瞧瞧他們來幾人,至於以後,該多招些高手來才是正理。」
大家又議論了夜裡該如何準備的事,便早早散去以作準備。
孟霜雁和張雅梅回到閨房,哪裡安靜得下來,仍嘰嘰喳喳說個不休。
雅梅道:「表姊,我心裡怕得很呢。」
霜梅道:「怕什麼?」
「我未和人交過手,也不敢殺人。」
「殺過一次就不怕了。」
「我能是人家的對手么?」
「你那玄武雌雄劍在江湖獨樹一幟,只要大膽些,把本領全使出來,定能叫賊人喪膽!」
雅梅從牆上摘下雌雄劍,雌劍二尺長,雄劍和一般劍無二,她把劍放在枕邊,然後跳上床道:「表姊,練一會兒功吧。」
兩人吹熄了燈,盤腳坐在床上。
三更一到,霜雁取劍在手,站到窗前,通過窗紙洞隙朝外張望。
雅梅也提了雙劍,坐在床上等著。
月亮甚明,給花園披了一層銀紗,園中景物黑的濃黑,白的朦朧,由於心情緊張,那一團一團的濃蔭里,彷彿就藏著惡賊。
孟霜雁屏息寧神,默察房頭上動靜,並無什麼發現。
突然,她從地上房影上看見一條人影冒了出來。把她嚇了一跳。
那人影直直立著,忽然一下又不見了。
她正想到後窗去守著,突聽園中有了說了話,是表兄張濤的聲音。
「房上的朋友,真是膽大包天哪!布政使私宅,豈是你任意出入的地方?」
「喲,看門狗,眼睛還尖呀,大爺就先把你眼珠了挖出來,免得你多管閑事!」房頭一人陰森森的嗓音說。
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司空大哥,這小子是布政使的公子。」
孟霜雁聽出,這是屈忠武的聲音。
那司空冕乾笑了一聲:「原來是未來的小舅子,今夜大爺與你妹妹成了親,我們不就是一家人了么?何必……」
孟霜雁、張雅梅都忍不住了,兩人一前一後從窗子躍下,和張濤站在一起。
她們剛站起,四條人影已飄到她們跟前,無聲無息,把三人嚇了一跳。就憑這份輕功,就足以先聲奪人。
除了白天打過交道的屈忠武、歐陽永壽、程天勇外,第四人是個著粉紅綢衫的美男子。這傢伙蓄著長髯,風度翩翩,頗有一點名儒的風範。只是那一雙媚眼,男不男女不女透著邪氣。
張濤道:「你是什麼人?滿嘴污言穢語,比市井之徒還下賤!」
粉紅綢衫的中年人面帶邪笑,兩隻眼睛只顧瞅著張雅梅、孟霜雁上下打量,並不理會張濤,說道:「咳,兩個小妞當真是難見的美女,三位老弟眼力不錯,這就把她們帶回去吧!」最後一字落音,一揮袍袖,從袖底卷出一股濃香,直撲二女。
孟、張二女哪裡防得到,只覺一股香味沖鼻,隨即就眩暈起來,身子一軟,就往地上癱倒。和他們站在一起的張濤,自然也不能倖免,緊跟著軟癱在地。
貢嗄三邪大喜,搶著來捉人。
忽聽身後有人喝道:「大膽!你們這些死囚,今日死期到了!」
貢嗄三邪一驚,急忙轉過身來。
離他們丈遠,站著神眼龍駱天傑。
哪知與此同時,司空冕並不停步,一手夾一個姑娘,縱身就往牆外掠去。
他嘴裡道:「三位老弟擋人,愚兄先走!」
駱天傑大急,起腳就追。
屈忠武一彈身,一掌往駱天傑背上印去。
歐陽永壽、程天勇也跟著攻上。
駱天傑哪裡還脫得了身?但他知道端木老爺子必然追蹤而去,就迴轉身迎敵。
貢嗄三邪身手何等了得,駱天傑以一敵三,自然有些吃不消。但他臨敵經驗較豐,採取游斗周旋,再抽冷子下重手。
躲在暗處的宗振武在十丈外,不敢離開張大人的小樓,見二女被掠走,駱天傑又被困住,急得他只好離開小樓,去追趕司空冕。
司空冕滿心歡喜,迫不及待想衝出花園,他提起全身功力,尤如一陣清風,飛也似地掠到了牆邊,只差三丈便可出外了,正準備一躍而過之際,忽聽後邊有人大叫:「淫賊你往哪裡走!快放下小姐!」
宗振武也是展盡全身功力,箭一般射來,離司空冕五丈左右。
司空冕哪把他放在眼內,只要一出園牆,在大街小巷一轉,休想再找得到他。
「呼」一聲,他騰身而起,向牆外掠去。
人還未過那道園牆,陡地牆外躍起一個黑衣蒙面人,不聲不響,對著他胸口打出一劈空掌,這一掌無聲無息,毫無威勢。可司空冕是個識貨的角色,這種毫無聲勢的陰柔掌勁,比那聲勢嚇人的陽剛掌力毫不遜色,有的甚至超過陽剛之力。
這一掌打得恰到時候。
他要是憑護身罡氣硬沖,這個險就冒得太大。要是不往前沖,就只有使個千斤墜,趕緊落回牆內。除此別無他法。
這還是他功臻一流加之反應極靈敏,才能做到。換了臨敵經驗差的,這一掌准得挨上。
他猛地把氣一泄,緊接著往下一壓,象塊蹋落的長石,流星般往下墜,總算安然把兩隻腳,踩到了結實的地面上。
他的心思轉得極快,兩腳一沾地,立即往側面騰躍,他這一躍,居然只是動了動,兩腳並未離開原地,同時兩肩感到有兩隻手在按著肩井穴。
這一驚,非同不可。
以他的功力,竟然未發現後面有人,這對他本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但他被牆外突如其來的攻擊分了心神,一心只想著對付牆外的高手哪裡還夾得住人,兩個姑娘從他臂彎落了下來。
緊接著脖子上又被點了一下,不會動了。
有人對著他耳朵說:「解藥呢?」
他趕緊說:「這迷藥並不厲害,盞茶功夫自會蘇醒。」
「你不老實,我就戳了你的死穴!」
一支硬綁綁的指頭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搔著,嚇得他大叫起來:「別,別,我說的實話,包管兩位姑娘盞茶時分就醒!」
就在這時,宗振武已經趕到,連忙把兩位小姐扶起,沒想到貢嗄三邪也接踵而至,見牆根腳有人攔著,大吼一聲就向宗振武和端木老兒發動攻擊。
司空冕大叫:「屈賢弟,快救我!」
宗振武怕傷害了兩位小姐,急忙夾起她們往側邊躍去。
端木梓見二邪向他撲來,便在黑影中一閃躲過。屈忠武抱起司空冕掠出牆外。
在三邪後面,駱天傑差了一步才到。因為他把張濤抱到小樓里躺著,這才追過來。
宗振武道:「可惜,放走了司空冕。」
端木老兒道:「只要人未損就好,我老頭子不能公開露面,要不,老頭子一走到外面,人人都知道老頭子幫著布政使,還怎麼打聽消息呢!」
說著,兩位姑娘醒了。見自己躺在牆根腳,不禁「噫」了一聲,趕緊翻身坐起。
端木老兒道:「沒事了,走吧!」
回小樓路上,駱天傑把經過情形講了。孟霜雁恨得咬牙:「只怪我太大意了,本該知道這類人都善使悶香迷粉的!」
張雅梅道:「我總算對江湖人的詭詐有一些認識了。」
張濤正從小樓出來,聞聽經過情形后也深悔不已,就這麼容易就著了人家的道兒,畢竟是太缺乏歷練了。
當晚哪裡有心思睡覺,對端木老兒說的蒙面人又頗費猜疑。
端木老兒道:「多虧這蒙面人在牆外阻了一阻,要不能這麼輕易制住司空冕么?
「這人又會是誰呢?」孟霜雁問。
老兒道:「八成是昨天酒樓上那小子。」
「你老說什麼呀?那個忍氣吞聲沒骨氣的小子,能有那麼大的能耐么?」
老兒道:「他要是沒有幾斤幾兩,怎麼不和別的酒客一樣溜之大吉?年紀輕輕,頗有心計,老頭子捉弄他,他也不惱不慍,你有這份涵養么?」
孟霜雁承認道:「我可做不到。」
老兒又道:「以後見了這小子,要把他籠絡來才好。」
張濤道:「前輩,莫不是他自知份量不夠,不敢與人爭鬥,被看成涵養了吧?」
駱天傑道:「人不可貌相,說不定這位仁兄當真是位高手呢!」
孟霜雁道:「我不信還會高過了你去!」
駱天傑見孟霜雁對自己頗為看重,心裡十分高興,但嘴裡道:「孟姑娘,須知強中自有強中手,難說得很呢!」
宗振武道:「今日人家來了四人,武功都非泛泛之輩,我對司署的安危,心懸著呢,望前輩設法多招攬些高手,張大人的安危甚為重要,否則,沐朝弼更是為所欲為,塗炭生靈了,前輩以為然否?」
端木老兒道:「這倒是真的,布政使署人力是差了些,我老頭子既然伸手管了這檔子事,就該一管到底。但老頭子不能成天老呆在府里不出門……」
孟霜雁突然接嘴道:「能的,你老人家只要不藏私,包管有事干,閑不著的。」
老頭子一愣:「何謂藏私了?」
「把你老人家壓箱子的貨抖擻給我們這些後生晚輩,不就成天有事幹了么?」
老頭子笑道:「好你個厲害的美羅剎,要老頭子把家底掏出來么?」
孟霜雁道:「捨不得么?要是失傳了豈不可惜?」
老頭子搔搔頭,道:「我老頭子從未授過徒,況且你們學的武功也不差,只是欠些火候,這樣吧,貪多嚼不爛,老頭子就在你們原有的功夫上指點指點吧。」
孟霜雁、張濤、張雅梅大喜,就要向老兒補禮,被老兒止住了。
宗振武高興已極,道:「前輩和駱大俠能留在府內,在下就心安了。」
駱天傑道:「我本是在遊山玩水的,這沐總兵如此荼毒良民,豈能袖手旁觀?就在府上叨擾一段時間吧。」
孟霜雁斷了他的話:「我可不管,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是你們男子漢常掛在口頭的話,你總不會不知道吧!」
駱天傑笑了:「只要布政使大人不趕在下,在下就住定了吧!」
宗振武高興已極:「哎呀,請都請不來,哪裡還有外趕之理,孟姑娘,你說對嗎?」
他們這裡說得高興,早把適才的驚險忘個一乾二淨。
端木梓又道:「光我們幾人不夠,還該招攬些高手進府,只可惜路程太遠,遠水解不了近渴,這真是叫人頭痛的事。也罷,待老兒向鏢局的人打聽打聽,看他們走鏢能走到何處,要是剛好到有故友的地方,捎封信就可以了。」
這個主意自然受到大家贊同。
快到五更,各自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