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岩洞之中斃二子
石洞門隨著山崩地裂之聲,豁然呈露,荀際的身形。也如電光石火,一閃之下,飛翔而過,嗖地飄入洞中。
荀際這一手驚天動地的掌功,把巫山雙隱,哧得目瞪口呆,怔在那裡,而峰頂微塵子也驚極尖叫了一聲。
微塵子情知不敵,而荀際又破壁而入,情勢危急萬狀他無暇再找雙隱的麻煩,立即猱升而而上,瞥然隱去。
毒婆子和不孤道婆同時現身,向那石洞口縱來。
朝霞子和峨嵋四老,頗有交情,不由驚喜高叫道:「柳大姊,幾時來此?剛才那位黃衣少年是什麼人?」
不孤道婆忙收住飄縱這勢,旋身落地,拱手笑說:「巫山兩位大隱,你們也幾乎上了崆峒派的人的大當,你以為人家請你們來做公證人,豈知早安排好了化骨鑠肌粉,等你們自己送死,你兩個老猴子倒還機伶,沒從潭水中走過去,否則早已一時三刻化為膿水呢!」
又笑道:「剛才劈門而入的,就是武林四聖太上隱者傳人荀際,功力之高,無異隱者的化身,崆峒派人找上了他,他也正來尋崆峒一門的晦氣。」
朝雲子瞟了毒婆子一眼,對於這位南蠱婆婆,心裡存著厭憎和畏懼之意,朝雲子卻嘆口氣說:「我至今還不知何時何地和他們結下樑子?為何口蜜腹劍,把我兄弟邀來設計暗算?」
不孤道婆笑道:「三十年前覺非道人的師弟秋雲道人,在川中橫行不法,被你兩位聯手除去,難道你兩個老猴子,至今竟不知秋雲道人乃是崆峒派一流好手?」
朝雲子一拍大腿說:「原來如此,當年我兄弟也疑惑他使的一手少陽劍法,他卻始終沒說出師承門派,至今猶存著個疑問,果然就是為此結下深仇了。」
正說時,自正東方松林中,隱隱縱來兩條身影。
來人輕功甚高,一綠一白,衣袂飄揚,卻為枝葉掩蔽了看不真切,但不孤道婆已看出是她的同門翠微和無量二老。
毒婆子因過去作惡多端,正邪界甚明,這時不願和巫山雙隱廝見,先自默然無言,低頭竄入岩洞。
朝雲子努努嘴說:「柳大姊,怎麼會和她走在一路?」
不孤道婆呵呵笑道:「毒婆子,一身百毒奇學,卻反被崆峒鐵心婆算計了她,幸得荀小俠以靈藥解救,一番勸諭,竟放下屠刀,回心向善,因此追隨小俠向崆峒討還公道。毒婆子現在雖已改變了行逕,仍要看看她日後是否安分方能使人相信。」
說時,峨嵋二老無量山人和翠微山人已雙雙來至面前。
翠微山人敞聲大笑道:「原來是巫山二友,幸會幸會,柳師姊,荀小俠御風子他們呢」因為正午玄鶴嶺比劍之約。師姊隨荀小俠等連夜上崆峒,恐被別人的事糾纏住誤了約期,所以提前趕來,潭水上面頗有蹊蹺,師姊忘了,不是從這兒上天梯可以抄捷徑直往玄鶴嶺么?」
雙隱也互相作禮相見,寒喧了幾句。
不孤道婆把夜來經過略說了一遍。
翠微山人點點道:「毒婆子一念向善,我們應該多給她點鼓勵,不可怠慢冷淡,激得她不能在正派人間置身,又走入邪路,荀小俠功力果然醇厚無倫,我猜想這座岩洞,就是崆峒一派的秘密法地少陽法洞。論理我們不便闖入,但苟小俠既已劈開石門,不妨隨著去洞里觀光一下同時正好把周小涵接出來,咱們再作一次和事佬吧!」
原來崆峒派歷代祖師遺骨,和崆峒一派少陽神功秘訣,相傳都藏在一面少陽洞中,從來就是崆峒派人,也只許掌門弟子一人進入法洞,所設機關均由掌門人執掌,外人更是不得其門而入了。
於是這五位武林頂尖高手,也相率魚貫走入洞內。
當時荀際首先飄縱入洞,先是一條狹長的甬道,甬道盡頭處,又是一重極厚的石門,甬道長約二十餘丈。
荀際走近石門,甬道光線極暗,僅有淡黃色微光自周圍石壁上閃閃放射出來,荀際料是雲母石英之類。
他在暗中合目少頃,漸能看清了附近的情形。
石門迎面聳立卻自內牢牢關住,隱約聽見門內掌風交劈,呼隆隆之聲連綿不絕,夾著蒼老之聲交相雖叱。
荀際心想:莫非是御風子阿羅女誤入洞中,但他倆怎會發現這座秘密岩洞?而兩重石洞門又密密關閉原風不動!
門內喝叱之聲漸高,其中一人怒叱道:「叛徒!還不伏罪受死,膽敢偷入法洞,盜竊本派神功口訣!你自己還不知罪么?你已不是崆峒派門下了,早經覺非掌門將你逐出門牆!待老夫代先師肅清門戶,剷除你這個叛師背派的孽障。」
另外一個人卻陰惻嘿嘿笑叱道:「參寥子,你膽敢以下犯上,蔑視尊長!老夫在這洞里已替伏了十三年,少陽神功早已全部煉成,就讓鐵心菩薩來此,她也無奈我何!何況你這不配承受崆峒心傳的廢物,你既不認本門我這位師叔,老夫也就難以饒恕你了!」
荀際細聽門內兩人說話的口氣,一位是崆峒掌門參寥子無疑,另一位則還是參寥子的尊輩,顯然並非御風子和白姑娘。
他心裡非常猶豫。
因為目前找尋御風子和白芳蕊甚為重要,若能救出小涵和雲貞,則更為上策,但卻不知雲貞等被囚在什麼地方。
但是他靈機一動,這座岩洞,顯然是崆峒派很重要的法地,那麼必有秘路通往少陽宮。況且參寥子乃隱者大仇之一。
他想起隱者臨死前和參寥子苦鬥的情形,隱者若不是和參寥子對掌苦拼,不會就那麼快死去,或者還能有救。
他周身熱血奔騰,恨不立即把參寥子斃於掌下。
門內掌風交劈這聲又呼隆隆震出一疊爆響。
似乎對掌之後,雙方又暫歸沉寂,大約所耗內力不少,不行不調運元氣,所以門內又寂然無聲了。
荀際猛然想起隱者和參寥子對掌時,所用的神奇掌功。他最近幾日來,才自四十九用後面,發現了隱者的心得。
這種大浩然玄功,他僅只練習過一次,雖未能盡這種玄功的妙用,但大致與玄機,元機二篇妙用相類,所異的就是把兩種妙用,同是分注雙掌,一剛一柔,摩擦激蕩,互相負抱纏繞,然後使兩種剛柔異性之力,集中在一個焦點。
荀際心說:隱者如非浩然玄功妙用,也難震傷參寥子,自己對這種玄功煉得尚不純熟,頗為遺憾。
但參寥子已和他所稱叛徒的人,惡拼甚久,內力消耗過劇,或可乘他力消神虧之際,出其不意一舉把他擊敗。
他卻奇怪鐵心菩薩,何以不協助參寥子,處置這個他們所謂叛徒的人,於是荀陽不再多作考慮了。
他又運足功力,雙掌齊揮,向石門劈下去了!
轟隆咔喇一片山崩地裂巨震,這座石門又較岩洞入口處的石板厚幾倍,石屑紛飛,火星四射!
以荀際的掌功,是足以分金裂石的,但只劈開了斗大一個裂孔,石門尚未洞穿,荀際頗為驚訝。
細看時,石門中間還夾著幾條鋼柱和齒輪,套連著笨重的鐵練,所以罡功之力受了阻遏,未能一直洞穿過去。
荀際試運神力,扭動齒輪,軋軋之聲立起。
兩扇厚逾二尺高達一丈,怕不有數千斤的石門,搖曳著極笨重的聲音,裂開了二尺寬一條縫,自裡面射出一道較強的光線,荀際就在石門裂開的一剎那間,以極快身法飛縱進去。不料那笨重的石門卻雙呼隆隆自行合攏。
荀際縱入門內,看時已置身一座極廣闊的石岩里。
同時兩聲驚詫的蒼老呼聲,叱問道:「什麼人?」
荀際再抬眼望去.這座石岩作圓穹形,東西北三面各有一道巨大的石門,北面石門仍敞開著,同樣是一條甬道。
岩高三丈,頂端盤石嵌有幾枚徑寸的夜明珠。
珠光輝射之下,岩中類似黃昏時的光線,可以看清一切,這縱橫各十餘丈的石岩,地面卻光滑平坦,綠苔點點。
南面一排六個約和真人大小相似的石像,全系坐像,六尊石像面目雕刻得極為相似,每個石像相隔丈余。
排列得非常整齊,而岩中南北相站立著兩位頂發稀疏的老人,北面那位神態飄逸,正是首丘岩中和隱者交手的崆峒掌門參寥子,南面的老叟,又瘦又矮,面孔狹長,黑癯而清奇,雙目卻炯炯有光。
兩個老人,暫時停下搏鬥,一齊扭轉來,瞪視這位突然出現的少年,荀際傲然不屑地掃視了他倆一眼道:「在下荀際,乃王屋山梅花書屋山民長孫隱者之徒!」
參寥子凝思回憶了一下,不由得呵呵厲笑道:「老夫想起來了,首丘岩中長孫渺臨死之前,就是你這小子,蜷坐在他身旁,很好,老夫沒有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老夫乃崆峒掌門人,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么?崆峒少陽洞,除了本派掌門人外,任何人不許闖入!小子,聽說你已獲得璇璣玉圖和開元三寶,請從速雙手獻上!」
荀際也朗聲喝道:「參寥子,首丘岩中隱者師傅,把你震了個半死,你尚不知懺悔罪孽,當時你乘隱者師傅傷毒垂危之際,找他老人家搏鬥,今日荀某正是為先師復仇雪恨,誓給你一番懲戒!居然還妄想三寶玉圖,尤為可惡!不錯,它們就在我身上,看你有何本領來強搶!至於你們這座岩洞,更有何理由禁人進來?」
參寥子身為崆峒掌門,二十年來獨研崆峒上乘內功,功力高於其他三子之上,所以堪堪和隱者對抗了十餘掌。
但眼下卻已和對面的崆峒上一輩叛徒一非子,拼過了三百餘招,荀際既是隱者高足。近來江湖上盛傳他的事迹,所以不敢絲毫輕視這位少年,而暗暗調運元氣,準備制伏了荀際,奪取玉圖三寶。
同時,還有個一非子,潛伏洞中十三載,也偷竊秘訣,練成六陽神功,和他的功力,已不相上下,就是鐵心菩薩當年也沒有資格進入少陽法洞,論內力還略遜參寥子一籌,一非子這件鬩牆之爭,尚未解決!
一非子虎視眈眈的在旁,使參寥子更添了不少顧忌。
果然那位又黑又矮的老叟,怪聲嘿嘿陰笑道:「參寥賢侄,老夫六陽神功還差第六步功夫,沒有徹底做成,原不願就此離去,憑本領你也奈何不了我。不過日前暫且談談條件,讓老夫擒住姓荀的小子,二寶歸一,老夫就不再在此地逗留了。況且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
參寥子怒叱道:「一非子,你叛師背祖,罪無可赦!本掌門執行家法,誓必剷除你這叛徒,玉圖三寶,又豈你所配享有?還不束手受縛,跪在祖師像前,聽候發落!」
一非子又陰側側一疊奸笑,冷聲喝道:「賢侄這樣對待尊長,正該處以不敬師長之罪,不過老夫也懶得和你多說廢話,賢侄你不妨先試試來人功力,如若制伏不了他……」
參寥子怒吼道:「我就是鬥不過這小子,也不會求助於你這叛徒!」
一非子卻面色陰沉,目光閃灼,冷笑道:「話不是這麼說,老夫和賢侄原先總是一家人呀!姓荀的既能破壁撞入少陽法洞,功力豈是等閑之輩,為了保存崆峒先師秘訣手傳,同時也為了玉圖三寶,老夫才不念你一番對我無禮的罪行,和你談談條件。」
他又嘿嘿笑道:「你不要懷疑師叔我存心叵測,老夫決不會幫助外人對付你,你再仔細三思一下!」
一非子以極冷酷而堅定的口吻道:「但是記住了,玉圖三寶必須歸於老夫所有!」
參寥子雖然痛恨這位叛派的師叔一非子,卻怕他暗中幫助荀際,荀際功力究至何種程度,他尚難估計。
但微塵、曲肱二子敗於荀際掌下,卻已是鐵一般的事實。
參寥子也是老奸巨猾,他面上掠過一道異樣光彩,瞬即復原,突然想利用一非子和荀際,兩虎相鬥,然後他坐享漁人之利。
但是面上卻仍傲然不屑的冷哼道:「一非子,你已不是崆峒派下人了,你不配過問這件事,玉圖三寶,從此永為少陽法洞鎮山之寶,不妨試試看,誰先得手,誰就從這小子身上取得二寶!」他話音甫歇,立即以極快的身法,他把真氣涌績右臂,這一招「烏龍飄影」,捲起了一蓬極猛烈的罡風。
他施展十二霹靈手絕招,逕抓荀際背上的毛竹筒,出手之快,匪夷所思,但出乎意料。荀際身體微一晃動,已向橫側飄移丈余,讓過了他撲卷過來的掌風,荀際也存心試試參寥子的功力,沒有硬接招式。
一非子從旁看出荀際身法虛騰飄忽,只心念轉移之間,元氣已能使身體隨意飄旋,足證功力非凡,不由高叫道:「參寥賢侄,速下辣手,這小子可真不容易對付呢!」
參寥子一擊落空,忙掉轉身來,他原想挑動一非子,使一非子爭先搶取三寶玉圖,和荀際交手。
而一非子竟非常狡猾,仍然很悠閑的袖手旁觀。
他當然明了,一非子也正和他存著同樣的心理。
一句話明說,就是想搶便宜。
參寥子身為掌門,又無法激使一非子出手,逐運足全身六陽神功,雙掌平提,當胸而出,向荀際猛推去。
口裡喝道:「小子,請接老夫一掌!」
六陽神功以陽剛雄渾之力見長,這雙掌推來的真力。勢如疾風驟雨,具有排山倒海的威力,呼隆隆震起一蓬勁力漩流,滾滾而前,荀際惟恐本身功力不敵,不敢硬接,逐潛連真力,詐施展「推」「移」妙用。
荀際雙手虛虛迎著一推、一揉,參寥子這股絕大真力,竟被他發出的柔性真力牽引著向旁邊滑去,卷向一非子身上。
一非子猝然不及防備,幾乎被卷上了身體,慌得也貫注真力,發掌猛地迎拍,轟隆一聲大震,一非子倒退了兩步。
參寥子也向相反的方向,踉蹌後退。
兩人都神色大變,荀際這種精奧奇妙的手法,竟是隱者生前雄視武林的絕技,玄門大挪移玄功。
這種大挪移玄功,可把敵方巨大的真力,消卸於無形之中,三五百招以後,敵方就力竭神垮束手待斃了!
參寥子不由驚叫道:「這小子十分扎手,一非子,為了保護本派心法,不得不暫時棄嫌攜手,一同和他一戰了!」
一非子卻搖搖頭,嘿嘿奸笑說:「條件沒有講好之前,我倒無意幫助你,姓荀的年紀尚輕,號稱崆峒掌門的賢侄你,竟還藉助於老夫這個叛徒!哈哈哈哈!」
一非子意在要挾,參寥子心裡恨得牙痒痒的。
荀際氣定神閑的叱道:「兩個無恥的老匹夫,就讓你們一齊上吧,參寥老賊,你如果敗在小爺手掌下,沒別的,請你們把周小涵,歐陽雲貞兩位以禮送出少陽宮!」
參寥子心想:「這少年日下功力已臻上乘,如不設法除去,終為心腹大患!」
他不得已向一非子叫道:「一非子,老夫依你的要求,如若對付了這小子,玉圖三寶見者有分!」
一非子雖心知他言不由衷,卻也只好笑說:「話出崆峒掌門人之口,諒來不會說了不算吧!」
他逼了一句,參寥子無奈回答道:「祖師法像之前,我豈能言而無信!」
這兩位崆峒頂尖好手,互相有了默契,立即一前一後,各以全力分撲上去,他倆掌上湧出的劇烈力道,呼隆呼隆的,把荀際施展獨自創悟出來的步法,迴旋如電,閃晃之間,已飄出兩人掌風之外。
但參寥一非二人,功力何等老辣,輕功也都爐火純青,豈能放鬆了攻勢,鬼魅一般,又雙雙把荀際圈入掌風之力。荀際若以大挪移玄功應付,卻只能化去一面的真力,勢難兩面兼頓。
參寥一非二人,明了荀際身懷絕技,所以分頭合擊,出招之快,聲勢的威猛,他倆各各以全力進撲,確屬空前的惡鬥,石岩中勁風漩流,迴旋激蕩,掌風震劈之聲,也愈加強大宛如爆裂了許多地雷。
荀際雖想一試隱者生平獨悟的大浩然玄功,但卻抵撈不著機會,而且他也沒有十分的把握,縱令擊敗了其中一位,仍不免受另一敵人之害,他急然靈機一動,一個平地青雲式,縱至石岩西南角一座石像前面。
荀際背著石像而立,這樣敵人就無法前後夾攻來了。
荀際宛如一頭負隅的猛虎,他默默調運真氣,罡體真力分注雙臂,分別運足玄機無機篇,兩種妙用,靜以制動。
參寥子和一非子,卻對那六座石像,非常尊敬,原來這是崆峒開山始補助六陽真君的肖像,六陽神功口訣也就鐫刻在這六尊石像上面,他們恐毀了始祖神像,一時雙雙怔住,不敢動手。
一非子支皺皺眉陰笑說:「參寥賢侄,這小子不可放過,他已退到死路上面,不妨合二人之力,用一元掌法,聚力成線,還怕傷及石像不成!」
參子也恍然大悟,不由縱聲狂笑道:「小子!你這是自己找死,看你還能向那裡躲避!」
參寥子和一非子,各運起一元掌功,各把真力凝聚在掌心,發出時不過核桃粗細一股尖鉸的勁力。
他倆面浮獰笑,惟恐荀際見機躲閃,一左一右,八字形向西南角踱步,一步步慢慢逼近前來。
三人六目相射,各想一發制人,各自緩緩運行體內真氣,參寥子等見他岳峙淵亭,凝立如山,也各懷疑懼。
他們不敢逼得太近,荀際另有什麼厲害手段,遂在相距丈余處停步不進,卻見荀際頭頂白氣個倏然湧現。
但荀際這時五氣朝元,玄玉緊真,又倏然把罡體真氣收入奇正各脈,右陰左陽,依玄機元朵妙理,化為兩種性質的真力,在體內各玄關暗穴間,螺旋與來複形,來迴旋繞折射,他這時已面臨的最後的關頭。
只有孤注一擲,試一試隱者生平心得大浩然玄功了。
兩位強敵阻塞了躲閃的路子,他已退到一隅,若想從這兩位頂尖高手,掌下脫出,幾乎已是不可能的事!
而參寥子和一非子,也十分仔細謹慎,惟恐這次一擊不中,又讓荀際脫出掌握,而且這少年的身手,也確是一名勁敵。
他倆互相會心地四目交流,口中各作低微噓聲,表示發動攻擊的聯絡信號,他倆合兩人之力,以求一逞。
荀際也已把玄功運轉了三個周天,氣分注雙掌,只待他們稍露出手的動作,立即一試這種尚未練成的絕技。
石岩中靜悄悄的,陷入一片肅穆沉靜的境界里。
這種沉靜拖延的時間愈長,愈覺得可布,它將導發了一個空前的大風暴,三人的心裡逐漸增加著緊張之感。
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但參寥子和一非子的心目中,以為合兩人的絕頂功力,至少可以立於不敗的地位。
參寥子猛地睜大了雙目,一比手勢,喝聲:「小子,你接著吧!且看崆峒六陽神功和你廣成八品玄功誰高誰低!」
他又喝道:「一非子,準備好了一齊上!」
就在這一剎那間,參寥一非二子兩股銳利兇猛的真力,齊頭並進,電掣星馳排山倒海,疾卷而出,向荀際胸前撞來。
轟隆隆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震!
空中如同電光石火,閃過了一道曲折蜿蜒,晶瑩刺目的亮光,地上沙石俱起,旋流激蕩,石岩回聲久久不絕!
三人中間地面上深深陷下去,也就是掌力交錯震傷成半尺多的大坑,幾達一丈直徑,荀際也周身一陣搖擺晃蕩。
凄厲絕倫的無後兩聲慘嚎,咕咚咕咚!荀際只覺眼射金星,胸口一陣逆血上涌,幾乎站立不穩,慌忙倚在石像上面,闔目調息,又迅速服下三枚朱果。
荀際心中非常欣慰,因為他畢竟把隱者那種絕妙玄功一試而成功了,而且得心應手,使陽剛陰柔兩道真力接觸摩盪的交點,恰好迎上了參寥子等捲來的兩蓬勁力上面,自己所受的僅是回震之力。
半晌,聽不見兩個老人的動靜。
卻有一絲微弱的呻吟,傳入耳膜,其聲來處相距頗遠。
荀際調勻了體內真氣,依舊神光煥發,睜眼看來,只見七八丈外,地上躺著崆峒二子,其中一非子身體微微抽動了一下。荀際不相信自己剛才全力一擊,竟把崆峒兩位頂尖高手,雙雙震斃?
他緩緩移動著走向一子身旁。
只見參寥子七竊溢血,像是震絕了心脈,業已悄然死去。荀際心裡略感歉疚,他原無將參寥子擊斃之心。
卻不料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再細看參寥子周身皮膚宛如經烈火焚炙,黑如焦炭。豈知隱者生前,並未煉過玄機元機二種玄功,以故所悟出的浩然神功,威力較小,又在臨死精力衰竭之際,所以不及荀際施用時威力強大了。
再看了一非子一眼,一非子也受傷奇重,只尚餘一口氣未斷,他神光散亂的眼珠眨了一眨,悠悠嘆道:「姓荀的,六陽神功口訣,任你拿去吧,不想崆峒六陽神功,還是敵不住廣成玄門罡功,可惜最後一步第六階段上九神功,未曾參透,枉自費了十三年的心血!小子放眼今世,就是你姓荀的世界了,快快補上一掌,免得老夫活受罪吧!」他說著,又不勝痛楚,渾身一陣搖顫。
荀際大為不忍,教他再向垂死的人,出手震劈,他是下不下去這種毒手的,荀際反而獃獃怔在那裡。
一非子冷聲微笑,不過他已無力笑出來,只嘴角微微綻開,目含恨意,喘吁著道:「姓荀的!你該去救你那兩個情人了,希望你不要牽怒無辜,濫殺崆峒門下弟子,姓周和歐陽兩個小妞兒,就在洞外溪水對面石屋之中暫時關著,鐵心婆子並未傷及她倆一毫一發!」他又強掙扎著道:「老夫相信六陽神功全部徹悟煉成之後,仍可稱雄一世,擊敗你廣成一門八品罡功!」他至死還想稱雄武林呢!
這位崆峒名宿,叛派盜學六陽神功的一非子,終於一陣喘吁之後,雙目一瞑,身體抽動了一下,嗒然死去。
荀際無意中,自這老人口中,得知雲貞等囚禁之所,不勝狂喜,但他既已來至崆峒法洞之中,心想:何不把六陽神功妙用,瀏覽一番。遂走近那一排石像,細心看去,果然每尊石像肚皮上,鐫刻著六句偈語。
崆峒一派,相傳也是廣成子遺留下來的內功法訣,而且武林各家氣功,除少林一派與東方之學門徑大異外,其餘各家都大同小異,崆峒雖號稱為外家五禽氣功,實與華陀相傳的五禽功不同。
荀際融會貫通,所學八品玄經至為精深博大,又習成璇璣玉圖三種精奧絕學,所以六陽神功最初五步功夫,他一看就完全領會,這種氣功專走陽剛經絡表皮的路子,實際上反與少林一門外家功夫相近。
最後一尊石像上的六句偈語,較為精微深湛,荀際卻也看出它的微言大義,正是導氣歸元,所謂玄玉歸真之旨。
所惜的原偈語意未盡,尚有許多奧義,未曾指出。
荀際把這幾句偈語記在心中,留待日後研究,以作參考的資料,遂自北面敞開的石門走出岩洞外面。
荀際把甬道外端出口的石門,以神功硬行拉闔。他恐怕被小宵誤闖進去,偷學崆峒神功,遂自附近移來許多岩石,亂堆在石洞外面。然後依言越過一道清溪。洞口已接近玄鶴嶺下,這條清溪,就注入小龍湫中。
他可以望見東面的小龍湫和少陽宮一帶高大的房屋。
荀際心急援救雲貞和小涵,遂急向北面峰壁下走去。
一片密林中,背依聲綠崖,聳立著三間簡陋的石屋。
只正面有個黑沉沉的鐵門,四周只開著一尺見方几個氣孔,石屋建造得非常牢固,門上拖著一把大鐵鎖。
地勢極為荒僻,悄然不聞人聲。
荀以為附近必有人看守,故意放重腳步,豈料周圍無人,一把鐵鎖更難不倒他,他略用力一扭,立即扭斷屈戌,推門走了進去,屋內上面有一張竹桌上,點著一盞昏黃弱的油燈。
靠牆角一排磚坑,果見雲貞和小涵,雙雙躺在炕上.昏睡不醒。荀際看出雲妹妹,眼角下還掛著淚痕。
不由嘆息著,心裡暗說:「可憐的雲妹妹!她那倔強的性子,不是又要和崆峒派,結下不解的深仇大恨么?」
荀際過去試按她倆的穴道,竟是被點了啞睡二穴。
荀際雙手齊拍,同時拍解二人所封的穴道,又略加揉搓背上「命門」,「心俞」,「督俞」、「膏盲」等處穴道,催使血脈活動加速。
茶頃過後,兩人都悠然醒轉。
小涵睜開雙眸,不由驚喜叫道:「荀大哥!是你來救我們?」
但嬌小玲瓏的雲貞,眼淚奪眶而出,一翻身就撲入荀際的懷中,伏在他肩頭,抽抽咽咽哭個不住。
她顫聲低呼:「荀哥哥!我們都認錯了人,把那個壞蛋,看成了你!追來崆峒玄鶴嶺,不想被個怪老婆子把我們制住,鎖在這面黑屋裡,我還怕她要殺害我和小涵,穴道被點以後,就糊裡糊塗睡著了!」
她突又破涕為笑,附在荀際耳畔,低低說道:「荀哥哥,我告訴你個好消息,黃起風已終身殘廢……」
荀際覺得當著小涵,有些尷尬,忙說:「雲妹既沒有受傷,不要難過了,黃起風成了殘廢,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我只救了他的性命,不知他中了金翅飛蜈的劇毒,那你為何又離開了令尊?」
雲貞撅起小嘴,說:「他成了殘廢,與我們何干,爽快告訴你吧!他已竟自動退婚,他很知趣,我從來也不喜歡他呀!」
荀際替她擦擦眼淚,安慰道:「雲妹,那固然好,但是歐陽世叔他……他的意思?」
雲貞喊道:「慢慢再說吧,我爹爹他是很固執的。這次我和爹爹說僵了,但是我要做一位遊戲風塵的女俠!」
她又說:「我見了你,一切由你做主吧!不要管我爹爹,可惡的黃起鳳,你救了他的命,他一點也不知恩感激!」
雲貞又失口道:「你看,涵姊姊跟我很好,陪我去河州衛找你,荀哥哥,你也很喜歡她的,不是么?」一句話。卻使荀際猛然醒悟。
本已懷著鬼胎的小涵,不勝嬌羞,一直紅遍耳根。
小涵驟然被雲貞道破是女兒身,自覺這許多日來,一直跟著人家,又曾說過那許多暗射的話,她縱性子豪爽,也實在有些難以為情,不由偏過臉去,芳心一陣突突亂跳,她是怕荀際對她表示冷淡。
那多日來的用心算是白費了,而且惹人看不起自己。
至於雲貞,她和她很合得來,小函一直把雲貞當妹妹看待,她見雲貞和荀際互相那種熱烈纏綿的深情,又微生妒意。
荀際笑說:「涵妹,恕我稱你一聲涵妹了!以前愚兄裝在葫蘆里,言語定有失檢之處,還要請你原諒呢!」
小涵這才站起來,盈盈一福道:「這豈能怪你,應該怪我自己不把話說明白呀!」
小涵的秀目中,也盈盈射出一道含有深意的光彩。
她羨慕雲貞,和荀際已廝纏得這麼熟慣,而又親呢無比,以前的想法完全錯了,她還須再加一番努力。
雲貞還一直偎伏在荀際懷中,這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她以為她的涵姊姊,應該明了他是屬於她呢!
小涵則暗想:荀際你不應該不明自我的心意。
當荀際回答她一個富有熱力的眼光,而和她說話時,也微含笑意,已足使小函感受了一縷極自然的溫暖和欣慰。
雲貞向荀際挺出要求:「荀哥哥,崆峒派的弟子,你該懲治懲治她,替我們找回面子,不過這也不算十分重要,我隨你去河州衛吧,假如你立即回去的話,你自然急於給雙親叩安,可是我呢,我很擔心,我怕你家人笑話我!」
荀際笑說:「不會的,我母親沒生女孩子,一定喜歡你!一切我們回去再說。」
雲貞卻一指小涵說:「荀哥哥,她也去河州衛,我要她陪著我!」
荀際這時已弄明白小涵身份,反而不好說出拒絕的話來。
荀際心說:「怎麼勉強人家同去?」
小涵又沒法張口,雲貞嬌態無邪要她去河州衛,她又怎好接碴兒,一時豪放不羈的女孩子,也弄得極為尷尬!
荀際又述說解救毒婆子,與掌劈參寥、一非二子的事。
雲貞驚訝道:「荀哥哥你又煉成了什麼浩然神功,那次你怎沒施展一下,反而讓空亡叟把你打傷了?」
荀際笑說:「今天還是第一次試用這種神功,在碧筠別墅時,被他偷襲了一掌,我疏於防範,並不是打不過他!」
於是他三人,邊談笑著走出石屋。
小涵雖已表明身份,卻從小就是男孩子裝束,舉動仍不靦腆,她似是略略有意疏遠些,多少也帶點忸怩之態。
雲貞這時,卻非常快活,緊依在荀際身旁。
剛剛走出一箭之地,自南面峰腳噗噗噗一陣上乘武功身手飛馳之音,魚貫出現七位老年男女和白衣少女。
正是芳蕊、御風子、幹蠱婆婆峨峒三老,和巫山雙隱。
三老,毒婆子雙隱等,進入岩洞之後,被那第二重堅厚的石門堵住去路,無法通過,似乎荀際神秘地失蹤了蹤跡。
他們劈不開那座石,廢然而出,就從上一梯翻過峰后,碰上風子白姑娘,她倆是由另一條路走過去的。
御風子沒來過崆峒,只知玄鶴嶺就在附近,亂走亂撞,幸好和三老等相遇,時光已近正,所以急急向玄鶴嶺趕來,大家因荀際救出小函和雲貞,欣然歡呼,互相廝見過。遂一同向玄鶴上馳去。
小涵是認識芳蕊的,雲貞的芳心,當然有些奇怪,她的荀哥哥認識的女孩子太多了,芳蕊卻心事重重,尤其她明白了小涵也是一位明艷絕世的少女,芳蕊的芳心,卻紛亂得無法安定下來。
小涵卻以明朗豁達的態度,和她淡淡招呼著。
荀際何嘗不明了這三個女孩子的心,都傾注在他的身上。他不能冷淡了任何一位,卻又怕她們在一起爐海生波。
他決心把她們一齊帶往河州衛,一憑母親杜夫人從中選擇一位,荀際並非用情不專的人,但是他不忍把她們每一位的柔情蜜意,全然辜負了。
他們翻上了玄鶴嶺,嶺上樹木稀疏,卻有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也正是歷年來峨嵋、崆峒兩派較技的場合。
不孤道婆笑向小涵說:「荀小俠參觀了兩派的照例較技,就要回河州衛了,凌姥姥為了你和冷萼,奔走兩湖淮南道上,去找楓叟葉天賜,托老身轉告你,先行回她昔年舊居冷翠谷中等候,至於她何故重返冷翠谷,我卻猜不出什麼理由。或許……」
小涵臉一紅吶吶說道:「柳師太,不過雲妹妹邀我去河州衛玩玩,我……」
她我不下去,因為實在沒有更好的理由自圓其說。
但她已表示出來,她是要跟著荀際走了。
御風子呵呵笑道:「自然,小涵是早和荀小俠一見如故了。」他又看看雲貞和白芳蕊,御風子的笑聲,更增加了小涵的尷尬。
小涵玉靨上,染上了胭脂色,更顯得嫵媚動人。
幹蠱婆婆也走近些,湊趣說道:「那個嫦娥不愛少年,老身蒙荀小俠相救之恩,當換換行道,改做媒婆,親赴荀府穿針引線.替……」
但是她卻不曾說出替那位做媒。
芳蕊見這些人形成包圍荀際的形勢,當然都是代小涵出力的,她不由驚覺小涵才是個真正可怕的情敵。
雲貞只是和他以往廝熟,同樣也立於孤立的地位。
芳蕊冷靜,孤傲的性格,索性故意表示疏遠,不大和荀際擠作一堆,冷眼看著小涵的舉動。小涵卻很自然大方的,若即若離,她不需要再說什麼,她所要傾吐的心意以前已經全都暗示過了。
雲貞拉住小涵的手,欣笑道:「涵姊姊你真好,肯陪我們去河州衛。我真怕見生人,從小我家裡性慣我,一點不懂規矩,但是我想有荀哥哥在身旁,我無時不是快樂的。我想你也和我一樣的快活,他對誰都熱心地看待……
她又瞟了白芳蕊一眼,低聲附耳說,「奇怪,這位白姊姊,和那個冷姊姊一樣的冷板面孔。若是和涵姊一樣,大家隨便說笑,不是更開心么?」
小涵也低聲悄語:「別拉扯上我,荀大哥對你是特別的好,和別人就不同了。」
雲貞也覺出她的話里的含意,她任性起來就和小涵廝鬧了一氣。荀際心中,卻認為雲貞果然還不算成熟。
他又讚許阿羅芳蕊,孤潔而超俗。
於是他又想起了留在華山一奇身邊的冷萼,四個女孩子同樣可愛,而又同樣投愛於他,他現在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然而心裡卻平增了無限的煩惱與紛擾,他無法決定他將和那一位她,永結同心!
在那個時代,這問題很容易解決,然而荀際卻不肯如此,他避免她們間的冷暖厚薄,躲開了三個女孩,與峨嵋三老走在前面,談些武林舊事,他們瞬息間來至嶺上那片較技的空闊場地上。
自兩株松樹后,走出崆峒小四傑,他們一字排開,紛紛拱手相迎,說:「午正半臨,峨嵋三位前輩請稍候!」
甘小虎一指東面嶺下山徑道:「家師門已自那面上嶺赴約來了。」四傑都面現驚詫之色,因為荀際已把雲貞小涵救出小龍溪石屋。
轉眼間嶺下已簇擁上來,許多崆峒高手。
當前正是那位駝背丑怪婆子鐵心菩薩冷無非,微塵子冷陽子緊隨身後。不過她們面上都露出驚疑不定之色。
那個背形很像荀際的少年,仍以自巾蒙面,隨侍在鐵心菩薩側面,後面族擁著崆峒小一輩弟子十二位,個個虎背熊腰,全身勁裝,背插長劍,手中卻各拿著一根白蠟木杆三角形錦旗。
錦旗緊緊纏裹起來,旗杆前端,形如箭鑽,看去頗像一種門外兵刃,鐵心菩薩踴至當場,面色嚴肅先向三老打了招呼,瞟了荀際等一眼,怪聲敞笑說:「這位想就是四聖之首,太上隱者高足荀小俠了。」
荀際忙拱手蛻:「不敢,就是在下荀際。」
冷無非回顧微塵二子道:「參寥賢侄,為何還不來此地應約?」
那個蒙面少年卻一指雲貞小涵道:「師傅,你看這兩個丫頭,被人救出來了,掌門大師哥說有要事啟謁少陽法洞,捉拿上世叛徒一非子,不知何故至今未回少陽宮?」
冷無非點點頭獰笑道:「姓荀的小子,非常精靈,居然能找見小龍溪石屋!哼,諒他也活著下不了玄鶴嶺去!且先把峨嵋三個老不死的,打發走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