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解圍

第七章 解圍

龍鬼困得哈欠連天,倚在雪鳳凰身邊又睡過去。雪鳳凰強睜睡眼關注局勢,擔心他們並不能把封啟驊找回。那人雖然有點討厭,但兔死狗烹,真出了事她亦是難過。

羅怒問里過道:寨王叫你們來,難道沒有告訴你們玉璽藏匿的確切地點?里過看了戶絕一眼,兩人目光複雜。

寨王並沒有說。里過等人回憶起偷門大會的那個夜晚,美酒和黃金絢爛了他們的雙眼。乜邪許以重金要他們上思邛山找到繆宗陵墓,他說了它在群山中大概的位置,其餘的便交給了青囊先生曲不平。曲先生一定有法子找到那風水寶地,乜邪這樣說。他們看在黃金珠寶的份兒上信了,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我會發動百位苗族好手沿途保護,不會讓你們遇上宵小的襲擊。他們喜出望外,有千家寨主這句話在,思邛山成了毫無驚險的康庄大道。

可是與五族的人馬相遇后,他們便一路膠著直至進了陵墓,那些苗人高手並未見到。好容易到了思邛山,布陣、設伏、解難、脫困,他們全靠自己。而五族亦從容相隨而至,輕易從他們手中分去一杯羹。這也在乜邪意料中?他是有意放五族進墓地的么?那個寨王心底到底在想什麼,他們沒有把握。若對五族直陳其事,倒像是乜邪已經拋棄了他們五個棋子,那麼在羅怒的心中,他們就更無足輕重。

可是黃笙是羅怒的人。里過和戶絕暗自發憷,生怕他對羅怒全盤托出,好在黃笙此時不在身旁。兩人細看羅怒的神色,似乎他並不知乜邪如何交代,如此說來,黃笙僅是引路人,尚未來得及告訴他們更多的事。

沉悶的片刻很快過去,里過打著哈哈道:鬼主大人,寨王就算告訴了我們藏寶地,難道鬼主期望我們把玉璽拱手相讓?何況他只告訴我一人,嘿嘿,不過我記性不大好,又不認路,否則早就告訴鬼主了呢。羅怒眼中精芒一閃而過,看透他的用意。雪鳳凰暗想,這老狐狸是要羅怒不可害他性命,又聲明黃笙之言不可信,可萬一羅怒狠下心逼供,怕他也熬不了多久。

羅怒好整以暇地對里過道:如今反正是絕路,我很是好奇,想知道那玉璽究竟是方是圓,長什麼模樣。里先生可否告之?羅怒有意消遣,覃莨、楊楝、滕遼俱朝里過露出敵意目光,摸出手邊的兵器。里過也不害怕,笑道:我是個粗人,皇帝玉璽這等貴重玩意兒,看了也不識貨。寨王只說這墓內機關重重,若是我們有命活著見到玉璽,再說其他話兒吧。

羅怒煞是氣悶,知他所言也是,這時倦意陣陣襲來,蒙秀在一邊打起瞌睡。他不得不叫滕遼守在洞口,安排覃莨、楊楝先行休息。兩人去后,他柔聲對蒙秀道:我們換個舒服的地方。攙了她往一旁石壁走去。他們這一走,里過和戶絕甚是無趣,也找了地方打盹。雪鳳凰見龍鬼睡得很香,微微一笑,為他擺個舒服的姿勢。她靠在牆上養神,始終放心不下隧道里的人,側耳傾聽。

到後來不知過去多久,雪鳳凰支持不住昏昏欲睡,再睜開眼睛時,她發覺羅怒和滕遼圍在曲不平、黃笙身邊,那兩人疲倦歸來,身旁並沒有封啟驊。凶多吉少。雪鳳凰捏了把汗,走過去聽消息。

曲不平簡單敘述隧道中的艱難情形,又極力誇讚黃笙本事非凡,連本要射箭的機關亦被他破壞,聽得雪鳳凰半信半疑。羅怒倒是極相信黃笙,笑道:黃兄有三絕美譽,連機關都可破去,實在了不得。黃笙慌忙道:鬼主誇獎,純是運氣好。雪鳳凰關心的是其他,問道:封大叔呢?你們沒尋見他?兩人搖頭。雪鳳凰心中難過,封啟驊是他們中第一個遭遇不測之人,不知下一個又會輪到誰?

醒著的幾人此刻神情困頓,萎靡不振,一個個懶言寡語,各自找地方歇息去了。雪鳳凰倚了石壁兀自想了陣心事,敵不過再度湧上的倦意,慢慢睡著了。待她醒來,龍鬼正精神百倍地吃著乾糧,再看昨日受傷之人也恢復了元氣。里過和曲不平、羅怒等人正在商量前路如何,雪鳳凰端詳那十個隧道,腦中飛速轉著念頭。到底這其中有何捷徑可尋?他們走過的那前四條路,真的都是絕路?

若是師父在此,含笑考她,她會如何回答?

天五生土,地十成之。雪鳳凰以前死記硬背過的這句話不假思索地流過心間。一種身為盜者的直覺在她身上鮮明地生長茁壯。在四伏的危機中,她以往蘊蓄累積的才華找到了突破的出口,悄然向外散發著力量。雪鳳凰思緒飛旋,繆宗以帝王自居,皇帝得天地之氣,又為九五之尊。奇為陽,九乃陽數極點高位,五乃至尊至正之位。這樣看來,第五條隧道才是真正可以通向地宮深處之道。雪鳳凰凝視著那條路,深吸了一口氣。她不敢保證這是條活路,萬一其他人因此深陷,不免為她所害。思來想去,不知要不要說。

曲不平愁眉不展,見雪鳳凰似笑似惱,為事所困,便撇開其他人,走到她身邊道:雪姑娘,你對這迷宮有何見解?雪鳳凰道:見解不敢當。不過我想五是中數,帝王都愛圓滿,怕會挑這一條吧。曲不平一拍腦袋:對,你所言甚是。我們就走這條路!他興沖沖跑去對其他人說了。

眾人吃完早點,摩拳擦掌等待入洞。雪鳳凰怕眾人受她之累,自告奮勇走在前面領路,龍鬼很是有難同當,依然伴在她身邊。曲不平和黃笙兩人一直以來運道不錯,一前一後接著走第二撥。之後是羅怒和蒙秀,楊楝和覃莨,戶絕、里過與滕遼三人殿後。

雪鳳凰深恐沿路有機關,向龍鬼借了長鞭,每走一段路先抖動長鞭上下摸索一圈,探看有無障礙。她小心謹慎走得極慢,一路果真平安無事。龍鬼邊走邊丟線團兒,曲不平和黃笙舉了火把照路。

隧道漫長無邊,彷彿永遠可以走下去,沒有盡頭。雪鳳凰正慶幸沒有任何意外,這念頭一過,忽地暗地裡吹來一襲陰風,先把黃笙手上的火把熄滅了。黃笙叫了一聲,曲不平連忙遞過火把,想點燃另外那支時,又一陣莫名的風毫不留情地吹至。這勁風來勢猛烈,登即五指漆黑,眾人均停下腳步,心中想的都是同樣的疑問:這風是機關,還是人為?

曲不平和黃笙想重燃火把竟是不能,不知那木頭上是否沾了濕氣,怎麼也點不燃。十幾次下來,火石也漸漸失了功效,只能暫時作罷。

一片墨黑。

雪鳳凰只覺全身四萬八千個毛孔全數張開,四周的呼吸聲、心跳聲、摩擦聲,衣袂飄揚、血脈流走、骨骼移動,點滴細微的聲響一著不落地傳入她耳中,彷彿能於黑暗中透視周圍的一切。雪鳳凰感到有人於冥冥中抬起手,散花天女一般,有微小的東西彌散開來。她幾乎本能地叫道:小心迷香!

與此同時,四下里人紛紛想逃離,在狹窄的隧道里前擁后擠,亂成一團。那迷香悠然穿過眾人,味道先幽淡后濃烈,直至撲面而來,無處可逃。蒙秀熟知藥理,稍有嗅入便低呼道:這是斷弦!能截斷氣海真氣流動,令人無法運功,氣力大失。

眾人試運內息,果然著了道,手軟腳麻。屏息的幾人堅持不了多久,略一鬆懈就被斷弦之香趁隙而入,一時間耳目失了靈,對外界的靈敏感覺大打折扣。此刻,最怕這隧道里別有蹊蹺,眾人慌忙坐下,紛紛各展神通,力圖及早恢復功力。雪鳳凰修習的內功最為純正,一見不對立即盤膝打坐,試圖借佛門吐納之術驅除體內迷香邪氣。龍鬼靠近她坐下,用蟻語傳音的傳聲功夫問道:雪姐姐,你一切可好?

他此話一說,雪鳳凰登時知道不對。其他人皆已無法使用內力,他居然能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功法,只有一個可能。

龍鬼就是下毒者。

雪鳳凰心神大亂。這是乜邪布下的局?龍鬼先前所說的試煉,並不是真的?龍鬼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雪鳳凰明白,龍鬼意識到他自己露了破綻。他做賊心虛,明明可以直接問她的話,偏要暗中詢問。可惜他忙中有錯,忘了身中斷弦的人不能運用內功,而雪鳳凰同樣無法用蟻語傳音回答。

迷香之味漸漸消散。里過問蒙秀道:這迷香可有解法?蒙秀苦笑:淋童子尿即解。雪鳳凰撲哧一笑。難道龍鬼是因為身懷解藥,才安然無恙?若真如此,倒錯怪了他。無論如何,這解藥甚是有趣,她雖為中毒懊惱,仍忍不住大笑出聲。龍鬼不吭聲,一旁的曲不平聽了笑道:小哥兒別害臊,如果有用,大夥都有求於你呢!龍鬼飛快地道:幹嗎找我?其他人不行么?這裡還有和尚呢!戶絕尷尬笑道:這個,老子出家前連娃娃也生過。龍鬼嘀咕道:我才不信

雪鳳凰大覺好玩,心想除了龍鬼外,就數羅怒最年輕,隨口問道:鬼主呢?你年紀輕輕的說完心知說錯了話,蒙秀對羅怒痴心一片,若是他說出什麼傷人的話,這可如何是好。羅怒坦然道:羅某已有家室。雪鳳凰呀地一聲,很為蒙秀可惜,又深悔自己孟浪。羅怒是烏蠻慕俄格之主,是否有妻室蒙秀想是心知肚明,無須她再次揭破。

黑暗中雪鳳凰看不到蒙秀的臉色,但感覺得到那必然是僵持發酸的一張臉,她仔細地聽,蒙秀的呼吸聲弱不可聞。那個嫣然巧笑的水家女子,此刻已笑不出來。雪鳳凰不無後悔且心酸地想,原來她所羨慕的人,和她一樣。

曲不平咳嗽一聲,同行一路,瞎子也看出這幾人之間的糾葛。他扭過頭繼續問龍鬼:小哥兒,你若不幫忙,這裡可沒人能救我們。龍鬼嗯嗯啊啊半天,雪鳳凰心想,他怎會自打耳光,剛放了迷香又來救人。故意說道:你支吾什麼,難道你成大人了不成?龍鬼一怔,聽出這語氣中諸多意思,不由答道:我的確救不了大家,自求多福吧。楊楝和覃莨都笑起來,寧可看他出糗,勝過淋尿被救。

雪鳳凰氣他不老實,怒道:你扮什麼大人!小孩子家老是騙人,長大了看誰肯嫁你。龍鬼見她生氣,心下也有怨氣,當了眾人的面更不能直承撒謊,索性冷笑一聲,不再搭理雪鳳凰。一行人就這麼堵在隧道中,無計可施。

曲不平拿起點不亮的木頭嘆道:邪門,誰能把它點燃看看?他身後的羅怒道:若有內力在身,隨便什麼鐵砂掌、火焰掌也就燃了,現下只有靠火石。誰還有?蒙秀默然遞上火石。許是漆黑中看不見,羅怒愣了很久才接過,擦亮火石湊上木頭。點不著,但那一刻清晰地看見木頭上有一層薄薄亮亮的瑩潤之色,阻擋了火勢燎原。

羅怒沉聲道:這火把廢了。他暗暗地想,這是有人做了手腳,或是適才機關的作用?

羅怒雖未言明,其他人均是聞一知十的老江湖,心底無不升起驚懼之感,礙於顏面身份,擱在心中不語。想到若有人窺伺在側,隨時趁機可取眾人性命,越發不敢怠慢,加緊調息運功,妄想早些打通氣海要穴。

隔了一會兒,曲不平忽然唉聲嘆氣,苦笑道:慘了,我居然居然內急,呵呵,可惜我的尿沒用。雪鳳凰調息一陣,體內已微微能提氣運功,當下插嘴笑道:曲先生真是風趣。我們不曉得會挨多久,先生不如先換到後面,方便了再回來。曲不平顯是沒想到她會接茬,赧顏和後面的人換了位置,摸著石壁往回走了百步,這才了卻心事。他這一去,楊楝和黃笙坐不住,接連跟著溜去。三人沿路碰上,咳嗽示意,交叉而過,免卻其他閑言,憑氣味辨別何處是他人地盤,何處方便解手。

蒙秀見有人離開,忍不住又勸道:其實只須淋一點童子尿,我們就可恢復功力繼續前行。覃莨叫道:我情願爬過去,也不想淋什麼童子尿!說出去豈不是笑話一件?我五族首領在繆宗墓中淋尿過關,多麼狼狽!楊楝冷冷地道:想淋可沒處淋。嘿嘿,童子尿真是個好玩意兒。他譏諷之意直指龍鬼。龍鬼沒好氣地從鼻子里回了一記冷笑,懶得說話。

雪鳳凰輕笑道:你們一個個自重身份,要想等這藥力過去,恐怕得幾個時辰,到時這裡不知有什麼鬼名堂。不如趁手腳能動,再往前走?羅怒和里過點頭應了,等解手的三人回來,眾人前後互相攙扶,一腳重一腳輕地往前走。

雪鳳凰獨立支撐,龍鬼就在她身後,默默地伸過一隻手扶住她。他的手小而有力,雪鳳凰搖擺不定地想,他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正在這時,她的手心裡忽然塞進一顆藥丸,雪鳳凰怦然心跳,想也不想就拿到嘴邊吞下。他不想與她為敵,這令她心中有一股暖流游過。

眾人行了一盞茶的工夫,又累又渴,停下來整頓補給。龍鬼把水囊遞給雪鳳凰,她終於在接過時重重道了聲:謝謝。

再度前行時運氣甚好,竟走到一個開闊寬敞處。羅怒道:我們不如坐下,看誰功法相近便一齊運功,或能解去這迷香。里過和戶絕連連稱是,眾人於是依言坐定,互相議論自家功法。雪鳳凰自知最多和戶絕一路,但她身上的毒已解,當然不想被戶絕看破。好在龍鬼叫住她道:雪姐姐,你我內功相仿,不如你助我運功解毒?

雪鳳凰暗想這小鬼真是狡詐,於黑暗中略一摸索,兩指不客氣地搭上他的脈,一股內力登時射入他脈門。龍鬼一聲不響,任由她的真氣在體內遊走。雪鳳凰越探越奇,這孩子竟像中了斷弦一般,內力盡失,毫無反應。雪鳳凰訝然道:你龍鬼調皮一笑,內息忽然如江涌海流,瞬間把雪鳳凰那股內力淹沒在江海之中。雪鳳凰一時來不及收功,反被他藉機伺入,像佔便宜似的沿了她任督二脈走了一周天。

雪鳳凰嬌嗔一聲摔開他的手,直覺身邊的羅怒探詢地向她這裡看去。漆黑中當然看不出他們倆的破綻,羅怒問道:雪姑娘和龍小哥沒事吧?雪鳳凰忙道:沒事,小鬼頭不知如何運氣,我正教他呢。羅怒見是她回答,放下心來,低聲與蒙秀道:秀妹子,我們聯手驅毒可好?蒙秀淡淡地道了聲好,語氣大不如前,雪鳳凰心下嘆息。

過了一陣,龍鬼故意叫道:我不幹了!累得要死,氣海還是堵得慌!我等這藥力過去再走。蒙秀道:這等藥力起碼要十五個時辰才解,你等得了么?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豈非要耗上一日。龍鬼道:又不是沒吃沒喝,我不想辛苦受累。雪姐姐,你也別白費力氣。

雪鳳凰含糊地應了。里過和戶絕兩人探討半天,未見成效,破口大罵了兩句,仍是無法。眾人漸漸心灰,心知這斷弦之毒靠自身是解不了了,一關一關走來,來路已斷,去路未明,陷在這黑色的迷宮中,眾人最初的熱情被消磨殆盡。現下他們不得不把前景設想得最壞,那就是,如果真的走不出去該如何?想到玉璽尚未見著,卻可能全軍覆沒,眾人皆沒了打趣的心思。唯有龍鬼說話大聲,肆意大笑,渾不知危險近在眼前。

羅怒終忍不住道:龍小哥,此行既艱難無比,你爹怎肯放心讓你前來?龍鬼方止住笑聲,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要坐那寨王之位,連一個墓地都不敢進,誰會服我?楊楝悻悻地道:哼,你敢說你爹沒有在這墓地里玩鬼?龍鬼道:我就在你們眼皮下,做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眾人回答不出。

覃莨道:寨王處心積慮想得到這個玉璽,究竟想做什麼?他這一問,眾人均一般心思,想聽龍鬼的答案。乜邪勞師動眾辦了偷門大會,其目的真在玉璽?這玉璽到底是真有其事還是向壁虛構,只有從龍鬼口中得到證實。龍鬼清清嗓子,口風一轉道:苗寨和五族並無衝突,既然都想挾玉璽以脅朝廷,何不助我部起事,協力給朝廷一個難堪?

一時沒人敢答他,皆聽出些別的意思來。雪鳳凰臉色煞白,他這樣說,便是明指乜邪有造反之意。這話只要傳到朝廷,苗人危矣。過了一陣,楊楝皺眉道:你們苗人在此間身份尊貴,拿了玉璽有何用處?真想找尋前朝皇室後人,復辟立國?螳臂當車,以卵擊石!我五族不同,受朝廷壓制多年,如有這玉璽在,或可造出微妙情勢逼朝廷就範,不再視我五族為蠻夷賤民。

龍鬼淡淡地道:若是我們已經找到武宗後人了呢?五人大驚,羅怒顫聲道:此事當真?龍鬼點頭。羅怒嘆道:想不到仍被寨王捷足先登,看樣子這仗我們輸了。如這趟真尋不到玉璽,請告之寨王,我五族會另想他法與朝廷抗爭到底。龍鬼蹙眉道:你們為什麼一味死心眼,就不肯與我部結盟?想和朝廷談判真是笑話,他們要是那麼好相與,五族也不會受欺凌至今。不知鬼主是否能口燦蓮花,打動朝中大臣之心?

羅怒道:寨王野心太大,卧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他若真的成事,只怕我五族遭遇比今日更慘。恕我無法賭上五族人的身家性命。蒙秀、覃莨、滕遼、楊楝點頭稱是。龍鬼冷笑道:夏蟲不可語冰。雪姐姐,我以前當慕俄格的鬼主是個人物,如今才曉得什麼叫盛名難副,膽小如鼠!雪鳳凰沒搭腔,知道龍鬼只是借與她說話恥笑羅怒。羅怒並不在意,滕遼火氣衝天,橫過木弩用蕃語罵道:小子,你膽子大,不妨試試我的箭!

龍鬼故意拽雪鳳凰的袖子道:哎呀,雪姐姐,我好怕!雪鳳凰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他已惹怒五族,依舊不知悔改繼續玩耍下去,如此招惹是非,不曉得有沒有命走出繆宗墓。當下說道:怕就乖乖的,你雪姐姐喜歡乖孩子,給我老實點,別多嘴!蒙秀在一旁微笑道:小哥兒,你得聽你雪姐姐的,再多嘴大夥要趕你了。我們倆護不住你。龍鬼一吐舌頭,俏皮地道:原來雪姐姐喜歡乖孩子,那好,我乖乖的,姐姐記著,出去給我買糖吃。

他這一扮天真,幾位首領大覺沒必要跟小孩子計較,心中雖然生氣,倒也罷了。唯雪鳳凰聽他拿她打趣,沒好氣地拍了一記他的手心,懶得多跟他閑嗑。唉,幾時被這樣一個壞孩子纏上,他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叫得親熱,似乎認定了要做她的跟屁蟲,真不知是福是禍。龍鬼又道:雪姐姐,我肚子又餓了,你跟我一同吃點東西可好?不由分說拉了雪鳳凰往旁邊走,他行囊里有里過和黃笙孝敬的乾糧,自不愁沒東西吃。

等走到一邊,他故意取了乾糧大嚼,暗中傳聲道:雪姐姐,你說奇也不奇?我們入墓已久,出口被封,按說點火把、燃火石會使人更憋氣,為何從那間石室走出后,始終呼吸順暢,毫無阻遏?

雪鳳凰想了想,傳聲回答道:凡是吉穴,無不有生氣流動,先前那般布局是想悶死盜墓者,此刻我們想是走對了地方,因而有孔穴出氣不對,地宮須封閉,力求與外隔絕,屍骨方能保存完好,容顏無缺。決不會故意通氣,倒像是她突然停下來,除非,當初的布局就是想讓後人進墓!龍鬼道:姐姐真是聰明,照此說來,附近該有孔穴了吧?雪鳳凰依舊沉浸在適才的推論中。如果當初造墓者想讓後人進墓,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想讓地宮裡的東西被取出。繆宗地宮裡或真有玉璽,或者就像羅怒以為的那樣,放置有國庫寶藏。這樣一來,地宮裡決不會只有死路,會有出墓的康庄大道。

雪鳳凰使勁嗅嗅鼻子,想找出墓地氣流運行的形跡,她邊走邊聞,龍鬼笑道:你又不是獵犬,用鼻子有什麼用,得想法子點燃火把,四處亮了方好找出口。雪鳳凰剛想回嘴,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氣,不禁喜出望外,忙道:快,你聞到沒有?龍鬼道:什麼?沒什麼味道呀。雪鳳凰驚喜地道:有肉香!快看是從哪裡出來的。

里過和羅怒等精神大振,衝到雪鳳凰身旁拚命大嗅,可是一無所獲。蒙秀道:雪姑娘莫不是錯覺吧?雪鳳凰搖頭:不是,味道越來越濃了是狗肉?!對,是狗肉的味道,還有火燒烤過的氣味,木頭的清香。一定有人在山上烤肉吃。眾人被她描繪的情景說得一愣一愣,龍鬼不由說道:我們再聞聞看,雪姐姐既說有,一定沒錯。

眾人無論如何也聞不出。楊楝冷笑道:雪姑娘要不是消遣我們,就是我們的鼻子都壞了。龍鬼忽然伸手捏了她一下,雪鳳凰已知究竟。眾人受了斷弦的影響,失去了對細微氣味的辨別力。她知道出口離這裡已不遠,想了想道:我自幼嗅覺特別靈敏,如果能聞到外邊的氣息,出口大概就在附近。哪位願意和我去探路的,我們去找找看。

一陣沉默,沒有人樂意在功力未復時冒險。雪鳳凰失望地道:各位難道不想出墓?

羅怒遲疑道:你想尋走出陵墓的出口?地宮在何處,我們尚不知道,就這樣出墓豈非無功而返?只是對雪鳳凰來說,此時渴望見到青天白日之心,遠勝於在漆黑中尋找不知所終的玉璽。她嘆了口氣,對羅怒道:我去找出路,有好消息再回來相告。羅怒應了,未多說什麼,對她的去向不甚關心。

龍鬼道:我陪姐姐去。里過一聽龍鬼要跟去,心中一動,道:既是兩位要去,我也一同去。龍鬼看破他的用意,微笑道:里大人果然想同來?這裡難道不須大人坐鎮了么?唔,大人是唯一知道玉璽下落的人,要小心自個安危,莫讓什麼機關迷香再傷了自己。

里過暗罵一聲小鬼好膽,羅怒聽了,插話道:里先生少安毋躁,雪姑娘是什麼人我信得過,如果有出路,她一定會回來。你老人家安心呆在這裡驅毒吧。里過冷笑道:多謝關心!又對龍鬼道:承蒙寨王告之玉璽下落,不過小哥兒既是寨王之子,想必也知道玉璽在何處。

里過此說是想提醒羅怒,龍鬼身份重要,不可輕易放他離開。羅怒微一沉吟,雪鳳凰笑道:我們往外頭走,玉璽一定不會放在墓外,小鬼頭跟我去去就回來,沒什麼打緊。里先生莫要替我們擔心。羅怒沒有阻攔,里過也阻止不了,由他倆去了。曲不平說了一句:雪姑娘小心。蒙秀亦道:小鬼頭,好好跟在你雪姐姐身後,別自作主張。

雪鳳凰和龍鬼急迫地順了狗肉香氣直奔隧道盡頭。黑暗中本有幾條岔道,但有了香氣作指引,兩人毫無例外選擇了正確的通路。

天五生土,若非有龍鬼作怪,這條隧道實是安全之極。雪鳳凰這樣想著,前方傳來微弱的光芒,隨他們走近光輝漸盛。等她雙眼逐漸適應了亮光,那狗肉氣味也越來越濃郁,縱步提飛而去,終於走到一處約有一人高的小洞口,四周雜草蔓延。雪鳳凰立即吸附在石壁上,動手清除洞口藤蔓。龍鬼大口呼吸,笑道:果然有人在烤肉,姐姐的鼻子真靈。

兩人窸窣弄了好久,方清理出尺半見寬空間,勉強能容進一個人去。陽光斜射進洞,雪鳳凰欣然朝龍鬼笑道:你先走。龍鬼兩手合攏,身如游魚一下鑽出去,雪鳳凰緊跟其後,稍一用力也出了地面。

陽光射在兩人身後。雪鳳凰抬頭直視太陽,直到眼睛刺痛發黑,才移開目光。從未覺得天竟會如此藍,如此亮。她站在繆宗陵墓外,深深沉醉在自由的呼吸中。

離他們所立處兩丈開外,篝火燒得正旺,串在樹棍上的狗肉油澄澄的,在陽光下泛著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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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于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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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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