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形之毒

第十二章 無形之毒

且說李劍銘在圓通寺的迎賓精舍里,碰見了一個魁偉的大漢和一個瘦削矮小,鼠目猴腮,頷下長著數根山羊鬍子的老人,他們都是要找落星追魂的。

他問道:「兩位是誰?找落星追魂做什麼?」

那魁梧大漢雙目張大,神光倏射,他沉聲道:「我是金甲神,我要你的命!」

李劍銘一聽,鼻子里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就是落星追魂?」

金甲神一楞,他說道:「我想你也不會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心裡暗笑,他問道:「為什麼?」

金甲神正要回答他的話,那知坐在一旁的那個瘦削老人此時卻陰惻惻地道:「你是,就留在這兒,不是,就替我滾開——」

李劍銘聞言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就憑你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糟老頭?」

他說到這裡,哼了一聲道:「今天你身上留點記號再回去吧!」

瘦削老人員眼眯了眯,狂笑道:「我摧心毒魔老骨頭真箇硬了,要人替我槌槌……」

他說到這裡,斜著眼睥睨的看了李劍銘一眼說:

「但是有些無名的小輩,卻連替我洗腳的資格都沒有,倒還會口出大言。」

李劍銘聞言道:「正是,正是,有些老不死的骨頭卻不但是要人槌槌,而且還要拆下來洗一洗,不然恐怕會發霉……」

他正說到這裡,突地金甲神悶聲不吭的,揚起他那蒲扇大的手掌,疾若電掣般的往李劍銘身上砸來。

李劍銘動都不動的,單掌一翻,運足功力,迎了上去。

「嘭」地一聲悶響,李劍銘站立不住,身子搖晃了一下,終於向後退了半步,才站穩身子,而金甲神卻是悶哼一聲,身子一連退出二步,方始立定足跟。

摧心毒魔冷冷地「嘿」了一聲說道:「你也吃我一掌看看。」說著,他立了起來,雙袖向前一拂,輕飄飄的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直奔李劍銘撞去。

李劍銘正在驚於金甲神的渾厚掌力,竟然在陽剛之勁內滲有陰柔之氣,逼得自己都站立不住了,他付道:「我剛才擊出之掌,已過至九戍以上的功力了,而他卻好像未出全力,看來他的功夫,要比他三個師弟都強得多了,這是一個強敵……」

那知他這個念頭還沒想完,便聽見摧心毒魔說的話,話聲里,一大股柔和的氣勁罩了過來,冷森寒冰,腥氣襲人。

他心裡一驚,趕忙一閉氣,雙手揚處,渾身內力涌了出去,嗤嗤聲響里真氣滿布室內,兜向對方擊來的氣勁,聲勢驚人之至。

摧心毒魔掌勁一出,被對方的無儔內力一撞,便覺手上一震,血氣從手掌上向後倒流,大股窒人慾死的壓力,涌了過來,他禁不住的驚叫一聲,急忙退了兩步,將丹田真氣悉數提起,聚在掌中發了出去。

正在這時,金甲神見到摧心毒魔臉色一青,竟然叫出聲來,他也低吼一聲,手掌連環劈出,洶湧的掌勁,迎上李劍銘擊來的狂飈,劈了出去。

頓時——

「轟隆」巨響,三股掌勁撞在一起,室內嘩啦啦的聲音里,屋隙的灰塵散落得滿屋都是,迷漾蒙的一片,燼是灰土……

靜止了,灰塵也落在地面上。

李劍銘頷下的鬍鬚全部被掌風掃光,他兩道濃眉緊皺在一起,抿緊了嘴,站立在進門入口處,眼睛盯著面前。

金甲神此時卻是環目睜大,虎視眈眈的,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李劍銘,他的兩個大手掌放在腰邊,半彎著身子,戒備著李劍銘,恐怕他會騰身進掌,襲擊自己。

而摧心毒魔卻是張開著嘴,在不斷地喘息著,他斜坐在被掌勁掃及,而至斷折碎裂桌椅上,雙眼恐怖地望著李劍銘,瞼上肌肉緊繃著,他頷下的幾根山羊鬍須,已經斷得稀稀疏疏的,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他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突地張開嘴,哈哈大笑道:「落星追魂呀!你今天可是死定了,哈哈,想不到我摧心毒魔竟然替同道立了個大功,哈哈!天下都將知道我摧心毒魔的威名了……」

李劍銘一聽摧心毒魔在狂笑著,他冷聲說道:「你不用狂,若非金甲神不要臉,今天你還有命呀?哼!你們這所謂成名的前輩?呸!無恥之至……」

他話說到這裡,金甲神怒吼一聲,手掌提起,便待出招攻向李劍銘,那知摧心毒魔竟伸手攔阻道:「赫連兄,且慢,他已是只有一個時辰壽命的人,你跟他計較什麼。」

李劍銘一聽,怒道:「老鬼,你說什麼?」

摧心毒魔陰惻惻地道:「小子,我老實告訴你,你現在已經中了我『無形之毒』,和『蠍影螯毒』,不到一個時辰,你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李劍銘怒喝一聲道:「胡說,你這老鬼……」

他話未說完,便被摧心毒魔攔住了,摧心毒魔冷冷地道:「你現在從湧泉穴里視察一下,無形之毒已經順著你的經脈,往上蔓延;而你背上也經沾上我蠍影螯毒,它……」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什麼似的,臉色變了一下繼續說道:「嘿,我倒沒有想到你身上穿了軟銅甲,但僅無形之毒,也足以使你活不過二個時辰。」

李劍銘一聽摧心毒魔如此說,他心裡大驚,連忙一留神察視,果然腳底一陣輕癢,整個腳板都是麻麻的,而且有一絲快感傳來……

他連忙一運氣,將腳上穴道閉住,他驚忖道:「聽說毒性愈強,則愈是感覺不出痛苦來,只會有一絲癢麻而已,我怎會中上他的毒呢?要想什麼方法,才能拿到毒藥……」

摧心毒魔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得意地道:「你根本不用閉氣,因為我這無形之毒,乃天下三大毒性最強之一種,常人一中,則立即將會死去,像你這種內功高強的人,也只能夠延過一個時辰而已,哈哈!我看你還是認命罷。」

金甲神裂開闊嘴,說道:「尊駕在末見閻王老子之前,若肯將『落星秘笈』交出,則老子一高興,可以饒你不死……」

摧心毒魔一聽,也說道:「對!你若說出『落星秘笈』下落,那麼我還可以給點解藥給你,你就不會死去,頂多失去武功罷了,赫連兄,你說是吧!」

金甲神連連點頭道:「對!對!你說的極是,我還可以保證今後我天娛宮的弟子,不再找他,因為那時他已是一個廢人了……」

他們在這裡一搭一擋的說著開心話,李劍銘卻心裡有若刀割似的,因為此時他雖是將穴道閉住,但那癢麻之氣卻仍然在上升著,雖然僅是一分一分的上升,但倒底是遏止不住。他聽著這兩人在冷言冷語的諷刺著,心裡彷佛在滴出血一樣,他痛苦地忖道:「公孫慧琴目前生死不明,而劉雪紅卻要被剃髮為尼,這都要我去救她們的,但我現在卻中了暗算……

呀!還有竹杖神丐老恩人,他的仇,我還沒有替他報,白骨邪魔我到現在還沒有碰見……

我是不能死,我還有這麼多的事要我去做……」

他臉上經過易容后的臉頰,此時在抽動著,一滴滴的汗,在他額上湧現,他腦中思索著要如何在數招內,避開金甲神的威力兇猛的一擊,而抓住了摧心毒魔……

許多的念頭,在他腦際一閃而過,他沉聲說道:「摧心毒魔,今天算我落星追魂倒霉,著了你的道兒,你且說說看,你這『無形之毒』是怎樣才會使我不及提防下染上的?」

摧心毒曉得意地笑道:「這隻怪你毫無閱歷,活該中毒,告訴你,我是在你未進來之前,將進門的地上遍灑『無形之毒』,而將牆上也布滿『蠍影蝥毒』,你只要距離一寸之內,便會染上,何況你的腳已經踹在地上,自會透過你的鞋子,而侵染到你腳上……」

李劍銘裝作恍然的樣子,他又問道:「假如我剛才沒有踏在地上,我只站在門外,那你還有什麼辦法使我中毒?」

摧心毒魔哼了一聲道:「我摧心毒魔是弄毒的祖宗,要毒一個人還不簡單?告訴你,我另外有一種……」

金甲神聽他說到這裡,連忙插口道:「老弟,你跟他各說些什麼?你那絕活何必讓他知道呢?儘是拖延時間……」

摧心毒魔冷冷的笑了一下,說道:「多過一刻,他的命就短了一截,隨他拖延時間罷……」

他這話還未說完,即見到李劍銘睜大眼睛,怒吼一聲,雙掌緩緩推出,右掌一片青蒙蒙的氣體翻滾而出,而左手掌心,卻現出了一個晶瑩流轉的紅色印子,紅光暴射而出……

他大聲喊道:「赫連兄,留神——」喊聲里,他運足渾身功力,推出一掌,左手卻飛快地在胸前一掏一揚……

金甲神早就注意到李劍銘的瞼色已經變成兩種顏色:左邊臉頰在轉紅,右邊卻在轉白,他心裡一驚,也是提起渾身功力,師門最覇道的「開山十拳」使了出來,悶哼聲里,他沉身坐馬,連環交擊而出——

一聲有若山崩地裂似的巨大震動,發自室內,頓時整個屋子的大梁被震斷,屋頂塌了下來,牆壁也洞穿了,瓦片,灰塵瀰漫在室內。

李劍銘在屋子塌下的剎那,倒身縱了出來但他的身子卻是一個不穩,摔落地石板地上。

他嘴巴一張,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急驟地喘了幾門氣,便掙扎的站了起來,但他的腳卻軟軟的,身子都搖擺不定。

他看看迎賓精舍全部塌了下來,灰塵漫天,使得他禁不住咳嗽了幾聲,他提起手,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跡,凄涼地笑了笑,正待走回自己室內時。

突地——

一陣尖銳的嘯聲和輕微的翅膀揚動的聲昔,起自空中,他抬頭一看,見到自沙塵里飛來數十小小的黑色的蟲類,快愈急電似的向自己立身之處衝來。

他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反手至背後拔出長劍,飛快地一揮——

只見白光一道,將他的身形緊緊的圍住,光圈之外,那許多黑色的飛蟲,已經飛近了。

李劍銘低喝一聲,飛身躍起,長劍一招「飛星暗渡」抖出無數的劍花,截了上去。

只見劍光閃處,那些黑色的飛蟲,紛紛的落在地上,但是卻有些仍然高高飛起,扇動著翅膀,停在空中。

李劍銘喘息了一下,身子搖擺不定,他用手綽著長劍,抬頭看著飛在他頭上的小蟲,他身上的汗,已經浸濕了衣衫,但仍然在繼續不斷的往下流……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里,有一種疲乏的感覺,那一絲癢麻之氣,已經在他提起真氣,劈出神功時,而迅速的到了他的大腿。

他心裡明白自己真氣消耗過鉅,而且毒液侵入體內,影響著真氣的運行,故而現在已不能施出威力最大的一招「落星繽紛」了,眼看著這些小蟲,還盤迴在頭上,也不知是何毒蟲?

他正在儘力調和真氣,將穴道閉住,不讓毒氣很快的蔓延上來時,突地見到那殘梁土堆里,鑽出了一人,緩緩的走了過來。

他頓時心裡大驚,忖道:「金甲神有護身盔甲,我竟然都忘了,待他一走近,那我就完了……」

他焦急得兩眼赤紅,幾乎要噴出火來,但是卻無法可施……

眼看著金甲神怒吼連連,在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他突地腦里靈機一動,頓時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飛快地伸手到懷裡,掏出一個玉盒,將那半截參王塞在嘴裡,盤膝坐好,運起功來。

立時一股涼爽、甘醇的液體,流進肚裡,馬上變成一團暖熱的氣團,向四肢百骸散去……

正在此時,他突覺頭頂嘯聲一急,尖銳的風聲,向他身上刺來——

他大喝一聲,將心神一分為二,右手長劍抖出一大圈光弧—,將那些黑色小蟲圈在劍光之內,只見劍光倏一暴漲,已將那些小蟲絞得粉碎,一片腥血,灑落在他周圍一丈之外。

驀地——

一聲長嘯里,兩道人影自寺外躍了過來,快愈疾風電掣。

風聲一停,兩個人倏然的直立在李劍銘身外二丈之處,左首一個瘦高者見到他地上的小蟲屍骸,說道:「哥哥,這人功夫真箇高強,竟會把這種『蛾蛭』,殺得精光的……」

他右首的那個矮胖者,聞言不服道:「這不過是它們的主人已經死了,不能控制它們,所以不能靈活的飛翔,才會這樣的,你不看那人坐在地上嗎?看來他是已經被咬上了。」

瘦高者一聲,辯道:「你難道沒看到這些屍骸這人身外一丈,可見他的劍圈竟能達到一丈……」

矮胖者哼了一聲,說道:「天下還有什麼劍法能超過我海南劍派的『孤獨劍法』?」

他這話才一完,便聽見一聲冷哼,發自那盤膝而坐的中年漢子口中,眼見那坐著的漢子緩緩的站了起來,手裡綽著長劍注視著他們的身後左角之處,竟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他們似的。

他們兩人齊都一驚,回首一看背後,見到一魁梧的大漢,帶著滿臉凶煞憤怒神氣,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每一步跨出,地上都留著一個深深的足跡,威勢驚人之至。

瘦高者驚詫的說道:「這人內功真箇高強,莫不是落星追魂?」

瘦高者不相信地道:「就憑他站都站不穩!」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矮胖者給擱住了,說道:「現在我們躍開,看著他們先斗個勝負,然後我們可收漁翁之利——」說著,他們兩人躍了開去站在牆邊,看著這邊的即起的爭戰。

李劍銘靜靜的站著,他堅強的屹立在堂前,等待著那即來的打擊,他兩眼射出了憤怒的眼光,注視著金甲神,但心裡卻飛快地忖道:「現在我體內的傷勢已被仰止住了,而那毒性也停留在腿上沒有上升,只要找個地方,用我本身的真火必能化煉掉這毒——」

這時金甲神已經走到距他一丈之外的地方,站定了,沒有再向前進。

李劍銘看到了金甲神的左臂,他心裡付道:「我原先奇怪我這兩種神功合壁,必能產生一種威力無儔的旋力,當之者無不傷殘,而金甲神雖有胄甲護身,但也會受傷才對,但他還有力量過來。……敢情他確實是左臂已經折斷了,而他也必定受到極嚴重的內傷,否則他也不會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了——」

他正想到這裡時,金甲神喝道:「落星追魂你這小子有種,竟在身中無形之毒后,還能發出那種強勁的掌力,你告訴我,那可是落星秘笈上的武功——」

敢清他從未見到如此威力的神功絕技,故而也不禁由衷的誇獎了李劍銘一下,同時也想知道這種功夫是否落星秘笈上所有的。

李劍銘聞言后,點了點頭,也沒有出聲。

金甲神怪吼道:「那麼你現在把落星秘笈交出來,我可以告訴你配製解藥的藥方——」

李劍銘嗤之以鼻,他不屑地道:「我落星追魂縱橫天下,從未受人要脅過的,這點小毒又耐得我阿?」

金甲神道:「你根本不知道,這無形之毒乃是要在一個時辰后發作的,一發作即立刻全身潰爛而死,但在一個時辰內,卻沒有什麼感覺,你現在是死定了,若是你不把落星秘笈交出,跟我換解藥方的話。」

李劍銘聞言,心裡感慨地忖道:「這人真是貪得很,到了這種地步,他還要想得到落星秘笈——」

他現在根本沒有料想到,那站在一旁的黎山雙雄,此刻也是在盤算著怎樣才能得到落星秘笈,而致於一直在旁觀戰,欲享漁翁之利。

且說李劍銘冷冷地說道:「你現在看看你自己吧!你已為我神功所傷,左臂都斷了,你還想什麼落星秘笈?你趁快走吧!否則我照樣的要得了你的命。」

金甲神聞言,怒吼一聲,跨開大步,便向李劍銘走來——

這時,那黎山雙雄中的那個瘦削老二說道:「哥哥,這大漢現在要走到蛾蛭的血上了,他不知道這蛾蛭奇毒無比,一染上,將會立即瘋狂而死,我們要不要警告他?」

老大說道:「不必了,我看他也是個強敔,不若讓他死去為妙,反正那落星追魂已經中了無形之毒,很快的就會死去,現在他的功力必定減弱至還沒有原先的一半,我們一上去,定能制服他的。」

老二一聽贊道:「哥哥,你真聰明——」

老大得意地笑了一笑道:「本來我的腦筋就不錯嘛!——」

就是他自認是聰明,而至——

而海南劍派也從此一級不振,這是后話。

且說金甲神向前跨了兩步,已經踏上了那地上的小蟲的屍骸上,沾得他兩腳都是血腥,但他仍然毫不在意的往前走來——

他只走出兩步——

只聽一聲痛苦的狂噑發自他的口中,他張開了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一口便將自己嘴唇咬住,咬得嘴唇皮出血,汨汨的流了出來。

他左臂已斷,但是右臂卻一使勁,將身上衣服撕了下來,露出裡面穿著的金色盔甲他用手槌著自己的胸膛,兩眼突出,睜得大大的,臉上肌肉在痛苦的抽搐著。

兩隻腳拚命的往地上踢,踢得地上的石板都碎裂成無數的石塊飛起,但他卻仍然在踢……

李劍銘駭然的看著金甲神,他驚詫地忖道:「這些黑色小蟲怎麼這樣毒?他僅不過走了兩步路,便已經中毒,而至於這樣痛苦,看來天下的毒物真箇不少,而我身上的無形之毒也不知道是否能夠驅出體外——」

就在他想著這事的時候,那個金甲神卻已經全身睡在地上,翻翻滾滾,用力的扯著自己的鞋子,用嘴咬著自己的腳,那條已經斷了的左臂,此時在石板上的崎嶇不平的稜角上磨得都看到了一根白骨,血肉糊得滿地都是,滿地的汨汨鮮血,逐漸向外面滲去……

李劍銘看得心裡發毛,慘然不欲再看,他別轉頭去,見到那站在牆邊的兩個人,卻依然無動於衷的看著在地上反覆翻滾,慘號悲噑的金甲神。

他心裡不禁一怒,忖道:「這兩個人的心是鐵石做的嗎?看他們這付樣子,又不知道是那個地方鑽出來的野蠻子。」

此時金甲神已經把自己的腳趾頭咬了下來,右手的手指,往地上挖下,將石扳挖得一條條的小糟,而他的手指也就變禿了,指甲翻轉……

一會兒——

金甲神聲嘶力竭的叫道:「殺了我吧!落……星追……魂,你殺了我吧!」

李劍銘慘然的看著他,咬緊了牙不說話,他簡直不敢再看這副慘無人道的情景,他暗中誓道:「只要我不死,今後我碰到弄毒的,我—定要殺了他,毫無憐惜的——」

金甲神痛苦的喊道:「求求你,殺了我吧——」

但他見到卻沒有人來殺他,於是他怒吼一聲,躍高二丈,整個身子頭下腳上的,往地上一撞。

只聽「噗」的一聲,他已經整個腦蓋骨碎裂,慘噑聲里死去了,七孔滲出黑血……

李劍銘無言的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人世間盡有許多事情,是此死還要痛苦的,這種痛苦有精神上和肉體上的,身受者竟寧願一死,卻也不能。唉!但我怎能舉劍殺一個像他這種沒有抵抗力的人呢?……」

突地——

他看到那原先站在牆角的兩個人,竟躍到金甲神身邊,彈了一點藥粉在他身上,便彎腰剝起他的金甲來——

李劍銘大喝道:「住手——」

他神威凜凜的向前走了兩步,戟指罵道:「你們有沒有良心,眼看他這樣死了,你們還要毀他的屍,剝他的衣服——」

黎山雙雄一聽,齊都回過頭夾,那矮胖的一個,冷冷道:「你神氣什麼?你也是馬上要進棺材的人,有什麼好神?」

李劍銘一楞,繼之仰天大笑道:「哈哈,我落星追魂在江湖上只有取人之命,從沒有人敢如此狂的,無知小輩,你沒命了!」

黎山雙雄老二一聽,狂道:「小爺沒有問你要起落星秘笈來,你倒在小爺面前賣狂,呸!

你已經中了無形之毒,還想活不成?——」

他話剛說到這裡,李劍銘暴暍道:「嘿嘿,我道你們真箇膽大包天,原來是曉得我已經中了毒,哼!小子,你也沒命了。」

他雙目倏張,神光畢露,瞪著黎山雙雄暍道:「小輩!報上名來?」

黎山雙雄見到他這等威勢,面面相覦了一下,那矮胖的一個說道:「小爺羊宮,系海南黎母峯獨孤客之徒,你聽清楚了,到閻王老子那兒不要說錯了。」

那高瘦的一個,傲然的道:「小爺羊商,你也記清楚點,在鬼門關前等我好了。」

李劍銘此時心裡怒極,煞氣凝聚眉間,他緩緩說道:「好!你還有沒有話說了。」

羊宮說道:「聽說你有一本落星秘笈,趁你死前交出來給小爺——」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好,我就讓你看看落星秘笈——」

他這個笈字剛一說完,便大喝一聲:

「殺!」

喝聲中,他飛身一躍拔起空中,手中長劍一招「飛星晤渡」,「嗤」地一聲急驟劍嘯,長劍顫出數溜銀光,劍尖已經罩住兩人胸前「天池」「將台」「七坎」等要穴。

黎山雙雄正在驕傲地耀武揚威之際,突地眼前銀虹暴漲,胸前已經被對方劍尖罩住,他們齊都一驚。

急忙縮胸吸腹,分向兩邊撤了開去,身子轉側間,肩上長劍已經撤在手裡,只聽「嗆嗆」

兩聲,兩雙藍汪汪的閃光,走遍鋒,詭絕異常的分刺李劍銘左左一兩脅「期門穴」,的是狠辣非常。

李劍銘一見對方變招迅捷,劍路大異中原之劍法,他哼了一聲,手腕一掄一揮,腳下「天星步法」施出,劍上湧出漫天劍氣,已將兩人圈住。

黎山雙雄長劍出手,即失敵蹤,頓時眼前一花,冷森森的劍氣,有若排山倒海似的將他們全身罩住,那股氣勁壓得他們的鼻孔都幾乎透不出氣來。

兩人心裡大驚,不約而同的,勾了一個半弧,反手斜刺一劍,脫出這個無邊的光幕里。

李劍銘「飛星暗渡」的變勢一出,便已將兩人圈住,他待要施出殺手,倏變第六招威力最大的「落星繽紛」之際。

突見兩人劍尖同樣的刺出一劍,竟從劍上產生兩種迴旋的氣勁來,刺穿自己所布之劍脫身而出,他心裡驚道:「海南劍派竟然深懂兩儀之理,而創了這麼一招絕技,真箇不可輕視。」

他立時長劍一收,斜置當胸,左手雙指搭處,把劍柄扶正,指向上空,兩眼目光炯炯的凝視著黎山雙雄,體內真氣緩緩的運行,不讓腳上毒性往上騰升。

羊宮投來驚怒的一眼后,他摸了摸頭上被削去的發頂,臉上顏色頓時一變,他看到了羊商衣衫下擺已被劍刃給截去一塊,掛在身上隨著風飄來飄去。

他將手中長劍往下一切,唱道:「孤獨一劍——」

那羊商將長劍往天上一舉,接著唱道:「天下之雄——」

李劍銘望一著他們兩人,臉色甚是沉重,他忖道:「據黃伯伯在古洞中說過,我的『追魂十二巧打』是由海南劍派的劍術脫化而來的。

而海南劍派的劍術一向是以兇狠毒辣,詭異怪絕為宗,而且他們對於毒藥也都甚是擅長,現在看他們的這兩枝怪劍,竟然是浸過毒的,而且纖薄小巧,甚是能夠發揮他們的威力……」

這時羊宮手中長劍橫橫一削,唱道:「劍光飛閃——」

羊商將長劍往下一削,唱道:「武林俱寒——」

「寒」字一完,兩道藍色光芒,經天而起,半空之中,兩枝長劍一個交擊,「嗆」地一聲輕響,無數的藍花倒灑而下。

李劍銘突覺當空一陣腥風,藍光閃處,重逾泰山的壓力,壓了下來。

他大暍一聲,長劍斜斜一舉,「劍定中原」之式發出,劍尖所指之處,那無匹的壓力分向兩邊壓下,打在地面之上,頓時石板面上一片灰粉,深深凹進數分。

而他的劍尖也一連的點在對方兩枝劍上,兩人的身子立時向上一彈,分躍在地上,距離李劍銘約五尺之外站好。

羊宮腳才落地,便長劍輕揮半弧,整個身子滑向右邊遊走,而羊商也是輕揮半弧踏著碎步向左邊遊走。

兩枝劍合成一個大的圓弧,頓時光芒一合,便將李劍銘罩在裡面,劍上藍色光芒吞吐之間,絲絲之聲,響自四處八方,空氣中一股股的氣旋,迴旋激蕩。

李劍銘長劍連連刺出「飛星暗渡」「星月爭輝」兩式,一十八個劍式,已自將己身護住,將劍芒擋出六尺之外。

他心裡驚惕著對方的劍上所湧出的束縛之力,竟是如此強韌,故而體內真氣源源而出,長劍莊嚴肅穆的使出落星九式之絕頂劍學。

一剎那間,他已繼續使出第三招「雲星閃爍」,至此,劍勢已將兩人的身子圍住,圈在他的劍光之內。

他「雲星閃爍」已經使用,正待使出第四招時,突地小腹一痛,丹田之氣頓時受阻,毒氣蔓延而上,因而他的劍勢也是一頓——

黎山雙雄劍法雖是厲害,奈因本身內力不夠,根本不能發揮「孤獨劍法」之威力來,故而十招一過,便覺得滯手滯足,手中長劍未能使滿一招,只得護身自保,因而這「孤獨劍法」

雖是厲害,但卻受制於落星九式的開頭的一二招,這若是孤獨上人來此看了,非要氣得吐血不可。

要知這孤獨上人,乃海南劍派數百年來的唯一奇才,他天資穎悟,而又嗜武若狂,故而能夠以堅定的毅力,將海南的劍術,習得爐火純青,而更青出於藍。

待到他掌有海南一派后,曾來中原擦到落星天魔,兩人在衡山之頂決戰兩日,孤獨上人方始垂首下山,但他的身上卻沒有帶上絲毫傷痕,故而江湖上只知道他是落敗了,但都不知道他在第幾招上落敗。

因為向來找落星天魔斗劍的人,也都是身受創傷而回,唯獨孤獨上人竟全身而敗,故而海南一派之劍術,遂此更為人所知。

逮至各派圍攻落星天魔時,亦曾邀他參加,但是他卻推辭不應,未到中原來參與此一盛事。

其實那時他卻正在五指山上苦思破解落星九式之劍法,故而直到落星天魔失蹤之後的數十年,他都沒有到過中原。

後來,他確實創下一手「孤獨劍法」,為了專門破解落星九式之用,他死後,將門派之掌門交給黎山獨孤客執掌。

而黎山獨孤客也就將這手「孤獨劍法」加上一著雙人合練的劍陣,蓋此種「孤獨劍陣」

雙劍合璧,則能增加更大的威力。

不過黎山雙雄的功力淺薄,根本不是李劍銘的對手,本來用來尅制落星九式的劍注,竟反被落星九式尅住。

他們在李劍銘長劍之下,臉色都變了,正在懊悔著兩人的鹵莽,以至於現在騎虎難下,被困於對方劍圈之內。

但突地覺到束縛一松,對方竟然無端端的一頓,空門立時大露,劍光也是一斂。

羊宮一向聰明鬼詐,他看到李劍銘眉頭緊皺,嘴唇緊抿,滿瞼痛苦的表情,他心裡一喜,忖道:「他身上的無形之毒此刻大概已經發作,故而才會如此。」

於是他悶聲不響的斜兜一劍「海蝠翻翅」,手中淬毒藍劍,滑一半弧,走偏鋒的刺到李劍銘足太陽膀胱經的「上膠」「下膠」兩穴,左手揮掌拍向李劍銘背心「命門穴」。

而羊商一覺劍勢一松,於是他也是一招「海蝠斂翅」,劍走輕靈,刺到李劍銘足陽明胃經上的「天樞」「外陵」兩穴。

李劍銘小腹一痛,頭上一暈,劍勢立時一慢,他僅停了一下,便覺兩縷劍風,襲到自己身上,形勢甚是危急。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他吸了一口氣,怒吼一聲,上身向右一側,長劍「刷」的一劍「無常倒頭」反撩後面來劍,左手掌勁凝聚掌心,住外一掄,拍向羊商頭部「百匯穴」上。

「啊!」一聲慘叫,發自羊商口中,他的手中長劍刺在李劍銘胸前,頓時一折為二,而李劍銘拍出的一掌,卻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頭上,直把羊商整個天靈蓋都拍得粉碎,登時倒地了帳。

而李劍銘的股上,也被羊宮手中長劍刺中,痛得他悶哼一聲,「無常倒頭」的劍式一兜一撩,已將羊宮長劍格飛。

他一個反身,咬緊牙關的,欲待手刃羊宮,但他方一回身過來,卻深深的震懾住了,他兩眼瞪得老大的,看著一幕慘景。

原來那羊宮長劍一出,已經快若迅風的刺中李劍銘后股,而他的左手一掌,也正好打在李劍銘背心之上。

那知他手掌運足功力拍下時,卻正好拍到了李劍銘的軟銅甲上,那根根的利剌,深深的刺進了他的手掌,而那原先沾上的「蠍影螯毒」,卻趁著他手掌拍中的剎那,傳到了他的手掌里。

一陣酸麻掩過了他的手掌刺穿的痛苦,他的左手立時麻木起來,「蠍影螫毒」循著他的血液,很快地往心臟流去。

他左掌一麻之際,手中長劍已被李劍銘格飛,待至他方要退後時,突地左臂痛苦酸麻之感覺使得他全身都動彈不得。

他拿起左掌一看,只見上面無數的小孔,從裡面流出紫黑色的血液,而整條左臂立時變為墨黑,腫大得像冬瓜似的,渾身骨骼好似被人用小刀挖刮一樣,而又好似無數吸血小蟲爬進他的心裡……

他恐怖地張開了嘴,急促的喘著氣,豆大的汗自他頭上滴落,臉上青筋一根根的崩起,他顫抖著道:「我……我中毒了,我……」

他一個矮胖的身子,盡在哆嗦著,嘴唇立時變成紫色,兩眼射出恐怖,哀求的眼光看著李劍銘,他舉步艱難地顫聲道:「救救我……救救我……」

他向前走了二步,便雙腿一軟,摔倒地上,但他仍然顫聲喊道:「你救……救我……你也中了我的『蝙穴之毒』,我……我……有解藥……」

李劍銘望著他那火紅布滿血絲的眼睛,說道:「我也沒有解藥,這並非是我自己下的毒,而是摧心毒魔的『蠍影螯毒』。」

羊宮啞聲驚恐地喊道:「啊!『蠍影螯毒』……」

他說到這裡,便狂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垂首死去了,他的兩隻手,硬生生的挖進了石板內,左臂紫血仍然有若泉涌似的,汨汨冒出……

李劍銘看到地上有著一截舌尖,他悚然忖道:「他竟是受不了這毒液攻心的痛苦,而到嚙舌而死,看來毒性真強。」

他這個念頭才一想完,突地股上被刺傷之處一陣麻痛,夾著腿上的一陣入骨的刺痛,使得他站都站不穩了,一跤便摔倒地上。

他知道自己藉若抑止毒傷的參王的功效,已在自己一連串搏鬥之後,血氣運行過速而至仰止不住,讓兩邊毒血沖了上來。

他喃喃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慧妹呀!雪紅呀……」

於是他體內兩股毒性一陣衝激,使得他失去知覺了。

他倒在地上,手中的長劍已經被壓得一折為兩斷,掉在他旁邊。

地上倒了三具屍體。

如果連他算在內的話,那麼該是四具了。

但是他會死嗎?

我想他是會死的,因為他身上已經中了「無形之毒」和「鯿穴之毒」這兩種卻都是天下三大毒類的一類,中者無不立即死去的,他能免嗎?……

※※※

彷佛是很久很久了。

又過了一會兒……

李劍銘終於從一個惡夢裡醒了過來,他覺得自己小腹之處,有一團冰冷的東西,陣陣的寒氣從肚臍處透了進去,到了丹田,與腹中燥熱的真氣凝聚在一起,很是舒適。

他閉著眼睛,浮深的呼吸了一下,立時,一股潮濕而帶有些微香氣的空氣,湧進他的肺里。

他詫異地張開了眼睛,只見他是睡在一周四面都是石壁,關得密不透風的土房子里。

他轉動了一下身子,忖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又怎會到這裡來呢?」

他想了一下,方始想到自己是在圓通寺里,和那金甲神,摧心毒魔拚鬥時,中了「無形之毒」,後來又被毒劍刺傷,中了什麼「鯿穴之毒」,而至於昏倒過去。

他詫異地想道:

「我不是中了兩種巨毒嗎?怎麼不會死?難道他們的毒物對我失效了不成?而參王竟也有如此大的功效?嗯!奇怪!」

他想了一下,覺得小腹有一團冷氣,於是他伸手摸了一下,發覺到正是那劉雪紅送給他的碧綠玉馬,此刻因為褲帶鬆了,所以掉落在肚臍旁。

他將玉馬拿在手裡,竟又覺察不出裡面有什麼冷氣透了出來,他詳細的端詳了一下,發覺這個玉馬腹中竟然是鮮紅的,好似裝著什麼液體似的,在幌幌蕩蕩,他想道:

「我一向都沒有注意這玉馬竟然是腹里中空的,但這馬腹中,為什麼會有紅色的液體呢?」

他正好想到這裡的,突然小腹燥熱之氣上涌,一團麻痛的感覺迅速的布滿了小腹,他心中一驚,趕忙跌坐地上,盤膝運功,抑止毒性竄動。

他舌抵上顎,意守丹田,一股純陽真氣,緩緩的升起,行遍四肢百骸,然後將小腹的那股毒性抑下,逼在小腹之一角。

他重重的呼了口氣,方待站了起來,但是那毒性又衝破了真氣,向四外散了開去,趕忙又運氣逼了回去。

就這麼一下,使得他想到了一件事,他忖道:「原先我有玉馬放在腹上,不須運功抑止毒性蔓延,但是現在一放鬆,毒氣在小腹中又竄散開去,而且現在好像兩種氣性凝合在一起一樣,竟且更加厲害……」

於是他拿起玉馬,又放置在小腹肚臍之處,緩緩的將真氣運回丹田,看看有何發展。

玉馬放在腹上,便立即寒氣大發,向腹中透去,而他也覺察到腹中的毒氣,一縷縷的從皮膚中透出,彷佛是被玉馬吸去一樣,又彷佛是被玉馬抑住在腹中,這連他都攪不清楚。

他好像覺得沒有什麼不適了,於是他這才站了起來,打量了這四周一下。

他只見這屋子的四角播著許多封好的罎子,地下陰濕得很,石板上都長了許多的苔蘚,黑黑的一大片。

地上擺了一塊木板,木板頭邊插了一束香棍子,香灰散落在地上,室內空氣仍然是有一股檀香之氣,頭見這並不是很久的事。

他走到角落裡,看到了那些罎子上面貼著封條,寫著某某和尚的法號,顯然這裡面是裝著骨灰的。

他呸了一下,自言自語道:「真晦氣,竟然把我當作死人一樣的,放在這裡。」他想了想,忖道:「那麼,這裡是廟寺了,我且上去看看。」

於是,他掀開了門板,探頭出去看了一看,見到頂頭之上,有一個窗子似的,好像緊閉似的,旁邊都留出一條縫來,但卻沒有什麼光線透過來來。

他忖道:「看這樣子,這該是寺里的地下室了,而且現在大概已經天晚了,所以連光線都沒有,幸而我久居洞穴之內,夜眼早巳練成,才能看得清楚,這頂離這兒大概五丈左右,我倒還可躍上去抓住頂上的一個鐵釘,再揭開蓋子出去。」

於是他一提氣,拔身一躍,便待抓住頂上的一根鐵釘。

但是,他身子才躍起僅三丈左右,便覺小腹一震,整個五臟六腑都好像翻轉過來一樣,一陣劇痛刺入骨髓,丹田一口真氣再也提不起來了,直向四處竄去。

他「哎喲」一聲,便摔落下來,跌在潮濕的地上,摔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他吭了一聲,便用力盤好雙膝,行起坐功來,但是,此時那原先的一股純陽真氣,再也不能凝聚了。

他覺得身上的腑臟都好似被毒性侵蝕了,而丹田中的真氣循著經脈竄去,滯留在那兒,收都收不回來。

他緩緩的吸進空氣,儘力的想將這些竄散的真氣凝聚在丹田之中。

好一會——

他全身都出了汗,濕透了衣裳,頭上的汗珠,一滴滴的往下落,流過了眉毛,滲進眼裡,使得他覺得一陣刺痛。

他悲哀地往木板上一躺,曲時作枕,望著頂上,他深深的嘆息了一聲,忖道:「我現在已經完了,一身的真氣,再也凝聚不起來,現在我能夠發出的內力,僅不過是原先的二成而已,若是出力過度,我又將昏了過去,不省人事了。這毒物好毒呀!竟然深聚在腹中,將經脈都塞住,以至於現在真氣渙散,再也收不回來了,現在我又由不平凡的人,而變成一個平凡的人了……」

一念想到這裡,他痛苦得兩手握緊,牙齒將下嘴唇咬住,竟禁不住呻吟起來。

的確,一個不平凡的人,若是在一刻之間,突然覺得自己已喪失了那分力量,而變成平凡的人,那他真好像覺得生命破剝奪掉一樣的悲痛,他一定會痛哭失聲,哀號著自己的不幸,除非他具有非常堅忍的毅力。

李劍銘就是如此,他遭受到許多打擊,許多磨難,但他卻從未哭過,他咬緊了牙關,忍受著命運對他的鞭撾,將眼淚吞回肚裡,故而他能從幾次死亡的邊緣里,逃出了生命,而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但是,現在他又失去了他那不平凡的力量,他要忍受著這種得而復失的痛苦,以及身體上的傷痛。

他痛苦地忖道:

「我現在雖然體內的那株參王的葯驗沒有消失,但是盡在毒性的威力之內,根本不能回聚丹田,否則若有一人,以無上的功力,使我把毒性驅去,那我的內力,將更為精純,只是現在那裡有這種人呢?」

他躺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這樣不是個辦法,所以他站了起來,打量了四周的牆壁一下。

他摸了摸壁上厚厚的苔蘚,用手掌刮下一大片來,看到了石壁,以及壁上的石質,他用手指壓了壓,一出勁,便挖出一塊碎石來。

他忖道:「現在我若躍高一丈多,然後用手指插進壁里,那麼只要運換幾口氣,便能夠到頂了,幸好這個牆壁年代過久,而且石質變質,所以能夠用手指插進壁里……」他想到了這裡,抬頭望了望頭上,打量道:「這段距離,大概還可以勉強上去,不過也許要先調息一下,讓這些殘餘的力量,凝聚得更加多些……」

於是,他盤膝坐在地上,又用起功來。

好一會,他吁了口氣,站了起來后,擺好架式,輕喝一聲,整個身子拔起一丈有餘。

趁若身子將要落下之時,池右手五指箕張,一出力向壁上插去。

只聽噗的一聲,五指已經插入,他的整個身子掛在牆上。

他吸了一口氣,勢子毫不怠慢,左手伸出,又同樣的插進壁里。

如此一連換了幾口氣,他終於到了頂。

他僅僅上升了這麼段距離,便氣喘連連,頭上汗水不住下滴,他悲痛地忖道:「我剛才只要一縱,便可達六丈之高,現在這五丈的距離,竟使我累成這個樣子,唉!……」

他掛在牆壁上休息了一下子,便右腿一出力,身子一個盪動,便將蓋在頂上的一塊木板踢開。

「叭噠」一聲,木板倒翻而起,淡的清光映了進來,風,也呼地一聲,鑽了進來。

李劍銘一個翻身,便躍上了地上。

他揚起了手臂,深深的呼吸了口新鮮的空氣,然後把蓋子蓋好,再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他見到這是寺內的空院里,旁邊一大堆柴,左側是一間毛廁,看來這倒是個柴房。

於是,他走出了柴房,抬頭望了望天上,只見有幾顆星星,偶而透出了雲層,露出一些微弱的光芒。

天上,一片片的雪花,飄落在地上。

飄落……

在地上……

他忖道:

「我是今天上午昏迷過去的,難道已經過了五個時辰了嗎?現在看來來都快子時了……」

他這個念頭沒想完,見到一個黑影碰碰撞撞的走了過來。

他只見是個小和尚半閉著眼睛,右手拉著褲子,左手掩著衣襟,不讓寒風吹進懷裡,聳起個肩,沖了過來。

他一面走,一面嘴裡嘟嚷道:「今天多喝了幾杯熱茶,便把尿都急出來了,真他媽的,這麼冷,還要從熱被窩裡鑽出來上毛廁。

真他媽的那些混蛋,有夜壺也不借一下,說什麼撤一泡尿要交十個銅板給他,那有這樣敲竹杠的,明天我找個石頭,把它敲壞了,我們誰也別用……」

他說到這裡,突地肩膀撞上一人,他眯開了睡眼,說道:「那一個師兄也來上毛廁……」

他這個廁字還未說完,便看清了是一個中年的大漢,靜靜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認得這正是和老方丈下圍棋的那個李施主。

所以他立刻堆著臉笑道:「李施主,你上廁……」

他說到這個廁字時,突地想起昨天下午,正是自己把已沒有呼吸的李拖主的屍首放在地下室里,而這時怎又會看到了呢?

他頓時臉色大變,嚇得一陣顫抖,兩條腿登時軟了下來,他顫抖地道:「阿彌陀佛,觀世音佛,如來佛,我的彌勒佛,我的地藏普薩佛,你把這個鬼抓回去吧!你們保護我……」

他的牙關直在打戰,因而說話根本不清楚。

李劍銘靜靜的站著,看看面前這個小和尚在攪什麼鬼,他又好氣又好笑道:「這真是迷糊蛋,竟把我當起鬼來了,或且看他到底怎樣。」

且說這小和尚一見念佛竟失了靈,於是他嚇得雙腳都軟了下來,他雙膝一跪,哀求道:

「鬼爺爺,鬼施主,鬼大爺,鬼老子,你饒了我吧!我只前天偷喝了半口狗肉湯,不!只用舌頭嘗了一點………鬼祖宗,鬼施主,你饒了我,你要抓我,先抓慧根師叔,是他殺的狗………」

李劍銘一聽,嘿了一聲,一手就把這小和尚后領提了起來。

那知小和尚身子一被提起來,身上便滴呀滴的,漏出水來,李劍銘一看,見到地上一大堆尿,敢情是小和尚嚇得把尿都嚇出來了。

「鬼大爺,前天我把你拖到了地下室……」

李劍銘道:「你說前天,那麼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小和尚顫聲道:「今天是初二了。」

李劍銘失聲道:「初二?糟糟!那青衣人約我………」

於是他把小和尚摔在地上,躍起出牆,去趕那青衣人的約會去了。

而這個小和尚,竟然嚇得過度而至於昏過去了。

雪,停了。

風,靜了。

月亮,從雪朵后探出了笑瞼,俯視著這銀白的世界。

淡淡的光輝,好像水銀似的,流得滿地都是,遠望過去,一片皓白。

這時,從遠處緩緩的走來了一個人,他的影子,被月光拖著長長的,倒映在他背後,一步一步的踱了過來。

他的身影修長,步履從容,看去甚是飄逸,瀟洒,但只可惜他的臉上蒙著一條面巾故而根本看不出他的面貌來。

他走近了這個土堆后,站定了身子,四處打量一下,喃喃道:「人呢?」

他摸了摸臉忖道:「幸好易容葯沒有掉了,所以才能回我本來面目,等下我可揭開面巾和他認識……」

他這念頭才一想完,便聽見一聲琴聲響起。

在黑夜裡,這聲琴聲聽來更是清晰,但是他卻分辨不出,這暗中彈琴的人,倒底是在那裡。

因為這響琴聲彷佛來自遙遠的地方。又彷佛是近在眼前一樣。

他正在感到奇怪,想去找找彈琴者是誰時。

一聲冷峻的聲昔道:「你可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道:「是的,不錯,尊駕何人?」

那聲音哼了一下,說道:「你且聽我一曲琴音,然後你才有資格問我是誰?」

李劍銘一聽,也哼了一聲道:「我落星追魂什麼都不怕,還在乎你什麼琴聲不成?你彈吧!」

他傲然的說道。

暗中的那人冷冷的嗤笑一下,便沒有聽見聲音了。

李劍銘正在想為什麼沒有聽見聲音之際,突地,一縷細微有如蚊叫似的輕響,從那遠遠的天邊響起,接著婉轉柔和的琴聲,有若仙樂似的,從空氣中飄了過來。

那股溫柔的琴音,彷佛化為情人的細語,使得他眼前一變,好像是處身在當年,和公孫慧琴在金龍堡里的情景一樣。

公孫慧琴深情款款的對他說著多少情話,那一縷縷的情絲,從她的眼睛里射出,纏在他的身上,纏在他的心上,使得他嘗到了愛情的甜蜜,嘗到了女性的溫柔……

倏地——

琴聲一變婉轉之音為哀怨,傷情,那縷縷的情音,從琴弦上飛起,傳進李劍銘耳里,有若冷冷的惡語似的。

他彷彿看到公孫慧琴受到重傷,倒卧在雪堆里,一片鮮血,染紅了她的存身之處,她在呻吟著,在哀號著,在企望著他去救他,企望著他給她溫暖,讓她臨終之前能夠安然的躺在他的懷抱里。

但是——

他卻根本沒有想到她,只想到了另一個女孩子,眼看著她眼睜睜的喘著氣,流著血,顧都不顧她的死活……

因而她呻吟著罵著他的薄倖,罵著他忘了以往那些甜蜜的情景,罵看他狠心………

他到此不禁痛苦地喊道:「慧琴你在那裡?你在那裡?我沒有忘記你,我要去救你……」

但他一這樣叫,另一個美麗的影子,在他面前跳動。

那是劉雪紅呀!那個痴心的女孩子,為了他而被削髮為尼的女孩子。

她跪在蒲團上,兩眼含著淚水,在低頭為他祈禱著平安,兩手數著念珠,過著那古佛青燈的寂寞日子。

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她頭上青絲盡去,上面有若六個鮮明的戒印………

他哀傷地叫道:「雪紅,雪紅呀!你不要那樣,我馬上會去救你的……」

倏地——

彷佛他的父親,帶著滿身的血跡,流著血淚來到他的面前,戟指罵道:「不孝的逆子,我為你而犧牲了我的生命,而你卻只顧想到女人,根本沒替我報仇。

你想想我好痛呀,我身上都是傷痕,我從深崖上跌了下去……」

他哭著喊道:「爸!爸!你原諒我!」

他全身撲倒地上,淚痕濕透了面巾,他用手把它扯了下來,低著頭哭泣著。

琴聲一個轉折,已變成高昂激厲,彷佛無數的鐵馬金戈,在戰場上衝殺著,一片喊殺之聲,馬蹄翻飛,帶起一大片血肉,旗旆在陽光下,急驟地移動著。

鼓聲隆隆的急響,無數敵人的長戈插進了軍士的胸里,接著一片哀號……

他兩眼淚珠湧出,全身都在顫抖著,熱血在急速的沸騰著,心臟加速的跳動,他喘著氣,跑上前喊道:「殺!把敵人殺退,還我大漢江山………」

倏地眼前一變——

一片荒涼的沙原,一片白骨,一片……

自己的親人已經死去,家園已經破碎………

他大吼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躍起高高的,摔落在土堆上,昏死過去了。

琴聲,停了。

—聲嘆息的聲音………

一個窈窕的影子,從土堆後走來………

於是——

接連著一聲驚叫。

於是——

又停了。

夜色濃了,更濃了………

一片烏雲,飛了過來,掩住了月亮。

頓時,大地又是一片黑暗。

寒風呼嘯而過………

野犬狂吠著………

樹枝顫抖著………

※※※

黃昏。

炊煙縷縷的,自每個屋頂升起,裊裊的扭動了幾下身子,便隨著涼風飄蕩開去,以至無影無蹤………

接著,又是一縷縷的升起………

飄散開去………

飄散………

屋內,已經點上燈了,照耀著大地,一片光亮,情如白晝。

大廳,一個長者手裡捧著一杯茶,正在和一個年青的書生在談著話。

他說道:「早晨據阿福到圓通寺里探聽消息的結果,那落星追魂已經失蹤了,寺里一個小和尚說,他步子蹌踉的走出了廟門后,到現在還未見回來,恐怕十有九的是死定了。」

年青書生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可不一定吧!他身懷絕技,怎會這麼容易便死去呢?」

老者道:「老弟!你這就不明白了,要知那摧心毒魔的毒功,天下聞名,中之者無不當場斃命的,何況又加上三十年前那已名震江湖的金甲神,以及海南劍派的兩個能手,他還能不中毒死去?除非他已修成了活神仙,否則他決難擋得了這四個高手的圍攻的。」

年青書生問道:「據你說那圓通寺里的迎實精舍,已被一種不知是何名的掌功震塌的?」

老者道:「嗯!不錯,那些和尚挖出來一個屍體,見到已是全身骨骼,都根根折斷,尤其是有一股焦臭之氣傳來,生像被燒過一樣,而落星追魂並非以火器而聞名於世,故而我敢說那是一種威力極大的神功。」

年青書生皺眉道:「天下的各種神功,如佛門的菩提神功,以及道家的一口先天真氣所凝聚的罡氣功夫,還有本派的『烈陽功』,等等,都不是能發出本身真火,而致於摩擦空氣,產生熱力,而致震死的,那他的功夫是那樣精深?威力竟如此之大?」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不過,你說他中了摧心毒魔的毒呢?」

老者喝了一口茶,說道:「江湖上誰都知道摧心毒魔的毒功厲害之處,故而大都不願惹他,而他也就更加驕傲自大,自以為功夫高明,所以身上常帶了一塊五毒門的令牌,那面令牌上面鐫著保有人的姓氏,故而曉得他是摧心毒魔。」

年青書生詫異道:「五毒門?怎麼我從未聽過有個什麼五毒門呢?」

老者道:「當年我行走江湖之時,曾聽過在苗疆一帶有個五毒門,後來不知怎麼遷到秦嶺去,以後江湖上就很少看見過五毒門的弟子了,若非看到那面銀令牌,那我也不知道摧心毒魔是五毒門的。」

年青書生點點頭,又問道:「那麼金甲神和那兩個海南劍派的,你又怎麼曉得呢?他們也是被落星追魂掌功震死的?」

老者道:「那金甲神為河套天娛官的守宮四大神魔之第一位,身穿一件金甲,神威凜凜,三十年前曾出現過江湖上數次,享有極盛之威名,不料這次卻死得這麼慘。」

年青書生道:「怎麼個慘法呢?」

老者道:「他的整個頭顱都破碎了,而左臂整個臂上的肌肉都磨光了,只剩下一條白骨,全身滲出紫黑色的血液,唉!真是慘極了。」

年青書生道:「這麼說,他是中毒而死的了?」

老者點點頭,說道:「豈但他是中毒而死,那海南劍派的黎山雙雄,也都中毒而死。」

年青書生一聲,睜大了眼睛,問道:「怎麼?他們也是中毒而死?難道落星追魂也擅用毒不成?」

老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們兩人,一個是手上中毒,另一個則是整個天靈蓋都被劈碎,身上也是滲出黑色毒血……」

年青書生道:「那麼地上都是毒血,碰上了豈不是會中毒?」

老者道:「老弟,你說的不錯,圓通寺的和尚,為了收屍,一連死了八個人,方始把那些人火化了。」

年青書生道:「那麼落星追魂怎麼了呢?」

老者道:「當時落星追魂已經沒有什麼氣息了,所以和尚們就把他抬著放在以前堆骨罈的地下室里,預備第三天再葬,但不料他又活過來了,卻幾乎把一個小和尚嚇死了,到現在將近五天了,還躺在床上沒有起來。」

年青書生點了點頭,說道:「那麼他就在五天前的那個晚上走出寺外,便沒有下落了?」

老者說道:「以後就根本未見他的蹤影。」

他捧著茶杯,湊到嘴上,喝了兩口茶后,又繼續說道:「就在他失蹤的次日清晨,少林掌門,率領慈字輩的老和尚,來到圓通寺去找落星追魂,但已經找不著了。

所以他就令他本門弟子,那金龍堡的堡主俊郎君打聽落星追魂下落,一連兩天,諸葛輝雄派出兩百餘名堡丁,都沒有找到有關落星追魂的絲毫下落,所以只得回到少林去了。」

年青書生道:「這些消息,你怎麼知道的?」

老者呵呵笑道:「我什麼事情不知道?你要知道我的綽號叫做順風耳呀!何況我是圓通寺的大施主,問個一兩件事,怎會不知道呢?」

年青書生道:「你既然無事不知,那麼你也知道落星追魂的出身來歷!讓我聽聽。」

老者一聽,張開了嘴楞了一下,尷尬地道:「這個……」

年青書生哈哈笑道:「這下可給我問倒了吧!哈哈。」

老者將茶杯放在茶几上,手捻長髯,說道:「嗯!你問的這個問題,確實是很難的,天下大概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有些人說他姓李,有的說他姓黎,有的見到他是年青書生,有的說他是中年大漢………總之,他的本來面目倒底是什麼樣子!沒有一個人真正曉得的,當然他的來歷也沒有人曉得了。

不過!依我的猜想,他跟那五年前失蹤的巧手追魂是有些關連的。」

年青書生笑道:「不管怎麼說,這下你這塊金字招牌,可是砸定了。」

老者大笑道:「砸在你點蒼掌門人謝宏志的手裡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人老臉皮也老了,再也不會紅了。」

「點蒼掌門也完了,天下的武林將都知道,落星追魂向點蒼掌門挑戰,而點蒼掌門卻龜縮起來,不敢應戰,也不知道會把我說成怎麼一個人了,唉!初進中原就是如此,真箇痛心之至……」他黯然的低下頭,重重的在腿上拍了一下,好像很是遺憾一樣。

老者聞言,安慰地道:「我說掌門人呀!你也不必難過,現在落星追魂若是死了也罷,若是不死,那麼以後盡有機會找他的。

何況你現在是為了救一個人而致於失約,這有什麼關係?」

謝宏志道:「我這次施出內功,替公孫姑娘療傷,幸而她曾服用我『鍾靈石乳』,所以我真氣消耗的較少,只要七天就能夠恢復過來,否則到了現在還不能好呢!」

老者道:「老弟我佩服你,這麼年青就內力這等渾厚,怪不得能當點蒼掌門了。」

謝宏士謙虛道:「那裡,老哥哥你說的太客氣了,我這次來到中原竟然空手而回,真是非常遺憾——」

他話還未說完,老者一臉正經的說道:「誰說你是空手而回?」

謝宏志一楞,他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呢?」

老者道:「你這次來到中原,至少可以得一個美人的心,公孫姑娘又是美麗,又是賢淑,足可以當得了掌門夫人的大位了。」

謝宏志一聽,臉上頓時一紅,他連忙制止道:「老哥哥,你別瞎說好罷,給公孫姑娘聽見了可不是………」

他話未說完,老者哈哈大笑,打斷了他的話,笑著說道:「呵呵,現在還未成親,倒先怕起夫人來了,真箇是標準丈夫!」

謝宏志臉上掙得通紅地,輕聲道:「你說話小聲點好吧!我們根本沒有這事,你這樣說……」

老者道:「我這樣說怎樣?昨晚你吹了一晚的簫,難道我不知道你的心裡的念頭呀!老弟!

要知道這種事,你老哥哥可是過來人,對於你們這些年輕的人,心裡所想的我還不知道嗎?

你還想騙得過我?」

謝宏志道:「我曉得也騙不了你,不過我雖是很有意思,但公孫姑娘……」

老者一聽,說道:「老弟!這你就不對了,你不去追她,難道還想她倒過來求你不成?」

謝宏志兩眼望著前面,茫然的說道:「這不是這麼說,我對公孫姑娘非常佩服,而且非常尊敬,她在我心目中是一個仙子,是一個純潔而美麗的仙女,我仰慕她,但是我不敢接近她,因為我彷彿意識到她已經有了愛人,而且她又是那麼的專情,那麼的………」

老者搖搖頭道:「好了,老弟,你別再說這話了,我告訴你,依你這種想法,你永遠都得不到地,你一輩子光棍定了。」

謝宏志兩眼疑惑地看著老者,問道:「這話怎說?」

老者大模大樣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說道:「現在你乖乖的聽著——」

謝宏忐瞼上帶著企求的臉色望著老者,神情甚是焦急。

老者用手拂了拂長髯,咳嗽了一聲道:

「女人,本來就是女人,她是被人愛的,而不是被人了解的。你不能把她當做天上的仙女,你不能幻想她是多麼的高貴,多麼的偉大,多麼的純潔,而致於連碰都不敢碰地一下,連望都要站在遠遠的地方望她。這樣,你心裡的自卑感加深了,因而也就愈增加對方的高不可攀,到最後,你仍然是你,你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里。」

謝宏志搖搖頭道:「難道女人不要人尊重的嗎?」

老者說道:「誰說女人不要尊重?我只是說你要拿她當一個女人來愛她,而不要拿一個神來看她,因為這僅只是你的幻想罷了,而幻想永遠不能實現的,若是你不腳踏實地的去做的話。」

謝宏志想了想,又說道:「我初下點蒼,根本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接近她,怎樣才能跟她在一一起玩玩,而她對我也是好像冷冷的,只不過偶而帶上些笑容……」

老者聞言,說道:「嗯!這就對上了,你要知道女人本性里,對男人都有一種防範的心理,恐怕男人與她接觸,會不懷好意似的,所以只得裝成冷冰冰的,把本來的面目上,蒙了一層矜持的外衣,等到她與你相處久了,她曉得你的為人,曉得你不會對她有什麼危險了,那麼,她自會把這層矜持的外衣脫去,露出真面目………」

謝宏志問道:「要怎樣才能讓她如此呢?」

老者道:「你別急嘛,讓我慢慢的告訴你。」他深深的呼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情感是由相處中產生的,的確,時間是產生情感的第一要素,而且時間也是培養感情的唯一法寶,要經得得起時間考驗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老者說完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謝宏志問道:「老哥哥,你有什麼傷心事?」

老者似乎沉湎於往日少年時的情景里一樣,他茫然了一下,輕聲道:「往事不堪回首,舊夢已經成空,唉?挽不住那逝去的韶華,帶不回昔日的歡樂……」他說到這裡,方始悚然一驚,說道:「啊!你說什麼?」

謝宏志見到他這樣子,心知他必有一段傷心的往事,故而才會如此失神,聞言僅笑了笑,說道:「沒有什麼,你繼續說罷!」

老者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老弟!要知人生亦只不過彈指而過,你須要把握現在,來好好的享受你的生命,不要讓歡笑溜走,不要讓愛情在你一個疏忽之際走得無影無蹤。

要知道:少年人追求愛情,老年人回憶愛情。

你若是現在不去追求的話,那麼你在老年時,便沒有什麼可以回憶了,那時,你才會為現在在的浪擲生命而感到悲痛……」

謝宏志看著他,點了點頭,彷佛他已經能夠了解到這句話里的真意似的。

老者兩眼茫然的望著前面,輕聲說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乾,數十年來,我已經了解了真正的感情,但我卻再一次空憶逝去的感情了……」

他兩道深沉的目光,自言自語地說道:「……當時,又豈不是我……,紅姑怎麼會這樣……對我……,但你可想到我等了你二十多年……,不知你現在怎麼樣了?………」

他說到這裡,老淚滂沱,用手掩著瞼,哭泣起來……

謝宏志看到他這樣,他只怔怔的凝望著他,彷佛自己心裡受到什麼感觸似的,他輕聲吟道: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乾……」

他想了一下,失聲道:「啊!原來愛情是如此的辛酸呀!是如此的苦……」

「是的!愛情本來就是一杯淡淡的甜味后帶了濃濃的苦味的苦酒,老弟,你怕嘗嗎?」

「不!我有這個勇氣來嘗嘗它——」謝宏志堅決地說著。

老者端起了茶說道:「我祝福你乾了這杯苦酒後,能覺察到裡面的甜味——」

謝宏志也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說道:「我相信這股甜味能夠供我一生來品嘗。」

老者朗聲道:「對!沒打苦的,那能嘗得出甜味?何況這是能令人深深沉醉的芬芳的醇酒呢?老弟,來!我們以茶當酒乾杯。」

說著,他們兩人將杯子里的茶,一乾而盡。

謝宏志皺了下眉頭道:「茶葉也吃在嘴裡,真是沒味——」

老者拂了拂頜下長髯,把須上茶水拭去道:「我吃了廿多年的茶了,每次都連茶葉都吞下去,也都沒有什麼感覺,你還怕什麼不好吃。」

謝宏志看著他這樣,心想道:「這老哥哥真箇樂天,剛才他還那樣凄苦,為以前的往事,而悲傷著,但現在例也好好的,看不出來。唉!時間也可以磨鍊一個人的性情,也只有時間才能使得一個人逐漸成熟,不僅思想上或者身體上。怪不得師父他們能夠心若死水,從不為任何驚心的大事情,而致激起波瀾,因為他們的理智已經完全控制感情了,閱歷經驗增多了,對於世事的看法自能漠然……」

他好像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在山裡看著白楊,聽著流水,傍著青柏的小孩子了,他不會再吹著簫,逗著那裡的小動物玩的小孩子了。

他高興地忖道:「我已經十八歲了,我長大了,至少,我已摸到了人生的門邊……」

他繼續忖道:「那麼現在我也了解他的心情了,以及他為什麼叫做劉憶紅的原因了,原先我還奇怪為什麼他取了個女人的名字,原來是如此………」

人,往往是如此的,當—件偶然的事到來時,或者他經過某一個時期時,他會感觸到自己在這剎那間成熟了,長大了,不再像以往那樣幼稚,因為,整個的人生觀也將因而改變。

劉億紅說道:「現在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先告訴你,若是你要想得到一個女孩子的歡心,你必須先要使她不討厭你,以後使她對你發生好感,再其次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后,自然情感產生了,這是一般所謂的程序了。」

他望了望謝宏志,繼續說道:「不過,往往一對男女會在一種特殊的情形下,發現他們彼此相愛了,這根本沒有經過時間,以及一般普通的『程序』,只是雙方心靈感應……」

謝宏志問道:「就是雙方一見面,心裡自會有一種突然的情緒產生,而致於認為對方是自己的心弦的最好的彈奏者。而第一面的印象,是非常重要,彷彿有一種很久就已經認識的感覺……」

劉憶紅點點頭道:「對了,就是會有這種感覺,你若能真正的能從對方眼裡,讀出她的心聲,那麼這就是……」

謝宏志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哈哈,我知道了。」

劉憶紅道:「你現在有機會可以在這裡多住幾天,盡量多利用時間接近她,盡量的使她感到快樂,讓她忘了以前的傷心事……」

謝宏志道:「我這幾天在密室之內,行功運氣須人扶持,所以師侄和袁信要去找落星追魂,我都不叫他們去。

當然更不知道公孫姑娘這幾天的情形了,老哥哥你且說說看,她有什麼痛苦……」

劉憶紅道:「她這天臉上冷冷的,眉尖老是皺在一起,偶而聽到一聲嘆氣,在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謝宏志急道:「喊誰?」

劉憶紅道:「她喊著一個叫銘哥的人……」

謝宏志懷疑地道:「銘哥?咦!是誰?」

倏地,一陣碎步傳來,從外進來一人。

他們兩人一見,登時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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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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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無形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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