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威風八出
李劍銘在與點蒼掌門謝宏志比劍之際,突地聽到一聲狂妄得意的大笑,接著公孫慧琴一聲驚叫里,劉憶紅悶哼一聲已仆倒地上。
李劍銘心裡一驚,連忙長劍一收,封住胸前,雙目視線立時轉向公孫慧琴立足之處。
他一瞥之下,臉色倏然大變,驚叫聲道:「鐵甲怪,銀甲魔!」
那知他驚叫未了,突地眼前白虹暴漲,冷森森的劍氣,直撲入鼻,輕嘯之聲,急銳無比的射將過來。
他再也不能思索任何問題了,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長劍一引變招「星幕密密」,一道銀色光幕斗然布出,護在他的身外。
但聽「嗤嗤」兩聲里,謝宏志劍刃跳高了兩寸,一個身子向前欺進子一步,他那劍上發出的劍氣,擊在對方劍幕之上,把李劍銘打得退後一步。
李劍銘在倏見公孫慧琴遇險之際,心神一散,全身的內力未能凝聚起來,故而「星幕密密」這招,未及使得完滿,即碰上了對方的「后羿彎弓」。
一時之間,手腕一顫,對方那兇狠的一擊已經擊在他的劍幕之上,頓時使他忍受不住,而退後了一步。
謝宏志一招得手,心無旁驚,手腕一翻之際,長劍一斜,挽出一個劍花,白虹一頓之下,斗然真切而下。
他眉端一開,雙目精光暴射,得意地大喝道:「烈日炎炎,授首劍前——」
李劍銘真氣未純而致被對方迫退一步,他心裡怒火立時熾起,悶哼一聲,硬生生將對方氣勁化開,立定了身子。
他長劍一轉,正要化招為大六式中最厲害的「落星繽紛」之際,那知一個白色光圈閃爍之下,對方劍尖已經奇妙無比的封住了他的右臂。
他再也想不到點蒼會有如此奇詭的劍招,心裡竟然一顫,腳下移轉之際,「天星步法」
正要踏出——
倏地一陣低沉的喝聲,好似要劃破他的耳鼓似的,自他耳邊響起,他那尚未後撤的右腿立時收了回來。
敢情他已覺得他身體四周,已有十二枝尖銳的劍刃等著他,劍氣炎炎,竟而隱然有燃燒的感覺在他心裡產生。
他急促地喘了口氣,不及多想,體內真氣一分,左手反掌一拍施出半招「趕狗入洞」,掌勁向外飛旋,他一個身子在急驟的轉動里,躍身直上。
但見一個銀色光幕,畢直的升高,直至四丈之上,方始一頓。
他腳下一蹬,斜斜向外跨出二丈,輕飄飄的落在適才公孫慧琴存身之處。
這些事情都是一剎那發生的,李劍銘身子方一落地,長劍一領,急嘯聲由,銀虹飛騰,直取那挾住公孫慧琴的鐵甲怪。
他手中長劍方出,即見人影乍閃,金光爍爍里,一聲粗擴的喝叫,夾在轟隆的洶湧氣勁里傳來。
那劈來的掌力,有若排山倒海似的重重的撞向他身上,沉猛之至。
李劍銘劍勢既出,也不再收回,但見他低喝一聲,左掌翻處,也是劈出一道掌風,迎上前去,右劍斜翻,星芒數點,已經罩上鐵甲怪胸前三大要穴。
但聽「嘭」地一聲悶響,他身子搖幌了一下,右手長劍已經探至鐵甲怪胸上,但聽「嗤」
地一響極為難聽的聲音發出后,鐵甲怪那護身鐵甲已被切削開來,鮮血頓時迸出甲外,順著他的斷刃漏下。
鐵甲怪原先仗持著自己身著之鐵甲為千年寒鐵所鑄,不懼任何兵刃,故而對方劍勢迅捷無比的電射來之際,他未及閃躲之下,乃遞出左手揮出一招「蜉蝣沉浮」,劈向李劍銘右臂。
那知他招式方一遞出,尚未使得完全,便覺胸前一陣刺痛,護身鐵甲已被切開。
他痛苦的狂叫一聲,左臂橫掄,那裝置在腕上的鐵鉤指向對方「徧歷穴」上,腳下輕移,已向後縮開半步。
李劍銘長劍方待向前一探,眼看鐵甲怪即將授首劍下,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背後掌風一響,一道渾厚無比的掌勁壓將下來,而鐵甲怪的左手鐵鉤也已探至自己手上——
他冷笑一聲,手腕乍翻之際,銀虹一閃已將鐵甲怪約左手鐵鉤削下,但聽嗆地一聲里,他的背心也結實的受了銀甲魔襲來的一掌。
他身子幌動了一下,右手長劍平揮而出,「飛星暗渡」,銀光飛閃下,凌厲無比的划向鐵甲怪面門。
鐵甲怪慘叫一聲,鬚髮豎立,雙目盡赤,右臂一掄,已將公孫慧琴的身子擋住自己身前,迎向那襲來的耀眼劍虹。
李劍銘長劍正要得手之際,突地眼見對方竟以公孫慧琴作為護身符,掃向自己劍口。
頓時他心裡大驚,沉身坐馬,那飛射而出的一招「飛星暗渡」收將回來,橫胸斜置,腳下移動間,已退開五尺之外,站在那撲倒在地的劉憶紅身邊。
鐵甲怪左手擋住胸前,狼狽非常的喘著氣,他心裡驚駭萬分,想不到落星追魂一別數月,功力更是增進許多,僅僅兩個劍式便已將自己鐵甲劃破,而那份輕功更是神奇無比,迅捷有若閃電,為平生所罕見……
他雙目赤紅的望著李劍銘,心中念頭翻滾不已,倏地一聲狂野的慘噑自他身側傳來,他聽到二哥銀甲魔恐怖的吼道:「有毒!啊!毒……」
他一聽之下大驚失色,連忙側目一看,頓時他為這情景震懾住了。
敢情銀甲魔適才一招剛好拍中了李劍銘後背背心,他手掌一觸之下,一陣剌痛,頓時想到李劍銘身上穿有銅甲護身。
故而一觸之下,立時自卸掌勁,收招護身,左掌一翻待要交擊攻敵。
那知他真氣方一提起,突地一陣酸麻之痛,自他手掌向上蔓延,那李劍銘背心護身銅甲上的「蠍影螫毒」立時循著他的血液,很快地朝心臟流去。
他拿起右掌一看,只見上面有幾個小孔,從裡面流出紫黑色的血液,一股黑氣迅速的向小臂升上,半截右臂立時變為墨黑,睡大得像冬瓜似的……
他忍不住慘噑一聲,恐怖地喊了出來,豆大的汗珠,自他額頭湧現,流下他的下頷,漏落地上。
他牙關咬緊,左手微顫,體內真氣全盤運起,阻止右臂血流上升,但是一種刺入骨髓的痛楚,使得他不由得呻吟出來。
他左手神進懷裡,正想掏出師門護心神丹之際,一道白色劍芒,經天而起,急如電掣的向他身上罩來。
此刻毒性已經上廷至大臂,而他驟遭此慘痛,心志未及平時,一時之間再也來不及閃開了。
但見白虹閃處,血光崩現,銀甲魔一條右臂齊肩斷下,痛得他慘叫一聲,全身一陣顫動,腳下一軟,已經跌倒地上。
光影斂處,謝宏志手特長劍,雙眉斜軒的望著銀甲魔一眼,他說道:「這『蠍影螯毒』天下無藥可救,你還不快斬斷手臂,難道你真不要性命了?」他冷哼一聲,臉罩寒霜的喝道:
「姓李的,想不到你竟也是個弄毒的名家,哈哈!我謝宏志可碰到了真正的天下之雄了!」他話里滿是諷刺之意,語氣陰森之至。
李劍銘見到公孫慧琴閉住雙目,氣息急驟的被鐵甲怪挾持在臂中,她的咽部正好被那尖銳的鐵鉤碰住,跟看只要鐵甲怪一動,她就得立時死去。
因而他心裡異常驚駭,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動一動,生恐鐵甲怪手腕一沉,而致於使得他遺恨萬年。
然而想不到他正在心憂非常之際,謝宏志竟又諷刺他用毒,頓時怒火上揚,殺氣遍罩眉心,他慘厲地一笑,冷峭地道:「哈哈!好說!我姓李的也正要想知道你倒底憑仗著什麼?」
他此刻有若岳峙淵立似的豪壯異常的望著謝宏志,但他已悄悄的運出「兩心神功」,暗自提起真氣,運出「赤霞神掌」覷住鐵甲怪,預備一有空隙即出手救人。
鐵甲怪那粗獷的模樣,此刻因為胸腹傷口的血浪流出,看來更是兇狠,那鮮紅的血痕也染上了公孫慧琴的身上。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那跌坐在地,正在敷藥韻銀甲魔,他臉上閃過一絲難過的神色,而後,他的視線投射在懷中的公孫慧琴臉上。
他慘忍地冷笑一下后,忍不住的也為她那嬌美麗艷的容貌而皺了皺眉,他啞聲道:「落星追魂,你只要敢亂動一下,那麼這個妞兒就活不成了——」
他看到了李劍銘半邊瞼色,已經變為紅色,滿臉的震怒之容,心中不由得怦怦一跳,右手鐵鉤已經扣住公孫慧琴喉上。
他又看到了李劍銘眼中露出的無可奈何的猶疑神色,於是他得意的環視了一下谷內。
此刻谷中的丐幫弟子,全都靜謐的不再發出一言,而那在搏鬥中的老叫化和一劍震天南張克英等,也都停手看著這邊。
鐵甲怪冷哼一聲,左腕一抬胸部,一道紅色光彩斗然跳出,「嗆」地一聲,落在地上。
眾人只見那平置地上的是一塊寬有數寸的銅牌,一條張牙舞爪的紅色娛蚣盤距在銅牌之上,形象甚是駭人。
老叫化還未開口,金玉雙環袁信驚呼道:「天娛令!」
鐵甲怪嘿嘿數聲冷笑,他看見眾人臉上的驚懼之容,哼了一聲道:「見令有若見人,如有藐視此令者,即與天娛宮作對,河套煞君必將令之粉身碎骨——」
李劍銘一聽,哼了聲,緩緩踏前一步,提起右足便待踏上天娛令。
鐵甲怪心知只要落星追魂一腳踏下,則任是天娛令為純銅聽鑄,也將變成爛銅,故而他大喝一聲道:「你不要她的命了?」
李劍銘身子一顫,猶疑地頓了一頓,便又緩緩的退了一步,他臉孔漲得通紅,雙眉倒豎,眼中儘是悲憤之色,然又無可奈何。
鐵甲怪見到自己這話果然生效,他說道:「半月之內,家師河套煞君將至江南行宮,你若能及時趕到,自然會將這個小姐交與給你,否則的話,嘿嘿……」
李劍銘咬了咬牙道:「半月之內,我必定會去,但你且告訴我那江南行宮是在何處?」
他話音一完,銀甲魔冷森森的道:「錢塘之濱,西子之旁,你去到便知,現在何需多問?」
他此刻右臂齊肩而斷,血液已經止住,不再流出,但是臉色慘白得可怕,那高大魁梧的身子,此刻半彎著腰,看來更是龐大。
他怨毒地望了李劍銘一眼,對鐵甲怪喝道:「走罷!」話聲里,他一瞥卧在地上被點住穴道的劉億紅,單臂一伸,已挾起劉憶紅,一說完,兩人便躍身翻出崖外,大步跨走,騰身離去。
李劍銘憤然的望著地上的天娛令,又看了看驚駭住的老叫化,以及丐幫的長老,他冷哼一聲,制劍一劈,銀光閃處,天娛令劈為兩片。
他頓了頓足,便待翻身追去,那知他身子剛剛一動,便聽謝宏志譏諷地道:「嘿嘿!落星追魂天下之雄,竟也不能保護自己的愛人,任她被人劫走!」
他說到此地,話聲一變,厲聲道:「李劍銘你想如此就一走了之?嘿!有這麼簡單?見過勝負再走!」
張克英和袁信想不到謝宏志會不顧公孫慧琴的生死,而一直在與落星追魂挑戰,故而異口同聲地叫道:「掌門人你……」
謝宏志此刻心裡忌妬之念頭,使得他理智泯減了,他一聽師侄叫他,便知下面要說些什麼話,故而大喝一聲,喝住了張克英與袁信的話。
金玉雙環袁信臉色一變,望了下張克英,憤然道:「你不去我去。」他頓了頓腳,便一收雙環,頭也不回的躍出谷外,飛身追去。
張克英做夢也想不到謝宏志會變成如此沒有人性,只顧著和落星追魂此劍,而真的不顧及公孫慧琴和劉億紅的生死,他囁躡地道:「掌門人……」
謝宏志豎眉瞪眼,冷哼了一聲,他看到了李劍銘眼中的痛苦,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愉快,使得他不及深思了。
他長劍一斜,獨門絕藝「射日劍法」的起手勢使出,眥著牙狠聲道:「姓李的,心痛吧!
哈哈……」
「哈哈!謝宏志,你這般狹窄的心胸,還能做一代宗師?你這掌門人白做了,天下都將恥笑於你,來來來!我老叫化不自量力的倒要看看你姓謝的憑著什麼……」飄渺酒丐剛才乍見天娛令,一時楞在一旁,武林中盛傳著的天娛宮的狠辣手段,倒區使得他不敢驟然妄動,而致使得丐幫遭到危難,此時他眼見謝宏志口出狂言,再也忍耐不住了,遂說出這番話來。
老叫化望了下那在沉思中的李劍銘,聳聳肩,也想不到為什麼李劍銘會在此時深思起來。
他一帶綠竹杖緩緩的向前跨出兩步,擺開架式,「叫化打狗」,凝神望著謝宏志,收起那副嬉笑的面孔來。
謝宏志兩道長眉一皺,也想不到為何李劍銘會在此時沉思起來,他鄙夷的望了老叫化一下,冷聲道:「我找的是落星追魂,你難道真要來送死?」
老叫化仰天大笑道:「我老叫化正是嫌命長呢,我慈悲的謝大掌門,謝公子,求你償一劍給我吧!」他那鼠眼眨了幾下,滿臉哀求之容。倏然裂開了兩片厚嘴唇,露出了幾顆黃板牙!
低聲道:「你先吃我一招『餓狗吃屎』吧!」
話聲未了,他弓身一躍,竹杖一抖,詭絕異常的探杖出招,但見綠影數溜,分擊而出,往謝宏士身上打去。
謝宏志朗笑一聲,移步側身,長劍一翻,劍尖剔處,已將對方來勢封住,他前踏兩步,左手劍訣揚起,點向老叫化「天池穴」上,手肘曲擊,撞向對方臂上「曲池穴」,招式奇絕異常。
老叫化哇呀呀的怪叫一聲,手臂抖處,在空中翻了個筋斗,頭部往胯下倒翻鑽出,竹杖掄擺之間,綠影幢幢將對方攻來之招擋出外門。
他大喝道:「狗急跳牆——」
喝聲之中,空中綠影頓斂,急銳的嘯聲反挑而出,杖尾直擊對方「承漿穴」,去勢急驟無比。
謝宏志想不到對方招式如此怪異,故而一連三式俱都落空,不及思忖之間,他身子一沉,目射精光,大喝道:「恩澤廣被——」
劍芒暴漲,虹影碧落,吞吐不定的劍刃幻化成無數柄的劍,層層擊至,罩定老叫化。
飄渺酒丐身子方一落地,兩眼即失對方所在,冷森森的劍芒,耀眼生花,使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曲身提起右足,竹杖一交一替之際「趕狗入洞」絕招使出,一層層的氣勁向外飛出,綠杖護住他全身,滴溜溜的像陀螺似的轉了幾圈。
謝宏志認出老叫化這招正是剛才李劍銘脫身自己劍網的一招,他冷笑一聲,手上真力一加,運足功勁射將出去。
但聽怪叫兩聲,老叫化手上一松,竹杖被劍刃擊中,那劍上傳來的如山真力使得他握持不住,竹杖立時脫手飛去,而他也倒跌出六尺之外,仆倒地上。
謝宏志劍勢一頓,還未及收招,便聽一聲長嘯,眼前銀芒閃爍,無數的劍影交切而下,凌厲無比的罩住他的身子。
他此時不及出招,驚懼之下,一連退出半丈之外,方始脫開那凌厲的劍網之內。
他一橫長劍斜置胸前,心中驚駁方定,張眼一看,見到正是李劍銘斷刃出手,他正要說話之際,突地覺得頂心一涼,一蓬頭髮颯然落了下來。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今日若非看在你對慧琴尚有救助之恩,則我將令你濺血五步之內,削去你發,以懲你自大之……」
他話還沒說完,謝宏志羞得滿臉通紅,面色瞬即的轉變了一下,怒喝一聲,飛身躍起,也不管披頭散髮,長劍一揮「九曲箭剔」,連人帶劍化為一道白虹,電掣雲馳似的,閃爍著耀眼的光華飛射而來。
李劍銘一見對方劍影騰空,也是長嘯一聲,飛身躍起,銀光朵朵,劍影片片,交織了一大幅劍網,迎上前去,這正是小六式中的「星幕密密」。
電光石火的剎那,數聲「噗噗」,兩道劍虹交擊在空中,雙劍一陣跳動,人影分了開來。
李劍銘輕功絕妙,身形即將墜落之際,吸了半口氣,體內真氣流轉,在空中旋轉了兩匝,美妙無比的拔高二丈。
他引吭長嘯,在空中俯衝而下,星芒倒灑,劍影繽紛往墜落地上的謝宏志擊去。
謝宏志在空中之際,長劍與李劍銘接觸之下,頓時手腕一沉,真氣立時一泄,再也提不起來了,立時落在地上。
他雙足「綳」地一聲跌落地上,即見長劍崩裂了數道缺口,驚駭之下,不由得抬頭一望,即見到落星追魂在空中轉了兩匝。
他震撼異常的驚叫道:「雲龍……」
那知他話還未說完,李劍銘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從空瀉下,驚虹千條,急嘯聲聲,氣勢雄渾之至。
他牙關一咬,「射日劍法」中的威力極強的二大絕招使出,他大喝道:「斜陽耀耀——」
只見他劍尖連連剌出六招,正反奇絕,虛幻無比的攻將出去,剌耳的劍氣有如風雷進發,舒捲而上。
李劍銘身在當空,驀然見此威勢,心中也不由得一驚,心裡電光石火的閃過一個念頭。
他劍刃一引,將那招「星幕密密」收了回來,反手一揮,笨拙無比的直衝而下,生像似要送死似的,而撞上對方所密布的劍圈。
無數的驚叫自丐幫弟子口中傳出,敢情他們原先還看不出李劍銘的身形,只能見到一道銀色創芒,飛翱於空際,而這時卻見到李劍銘單劍向下,直墜入那一圈白色的劍網裡,故而禁不住大驚呼叫出來。
剎那之間,李劍銘直衝而下,但聽「擦擦」二響,那無邊漫漫的白色劍網卻被擊開一個大洞,李劍銘腳一落地,斷劍一翻,劍尖跳起,直指對方胸前「幽門」大穴,而劍圈所罩的,卻是對方「通谷」「商曲」「陰都」三穴,招式奇絕無比。
謝宏志記得很是清晰,當初他自師門學得「射日劍法」之際,逝去的師尊曾告訴過他,這裡面威力最是浩大的一招是「斜陽無光」,而花樣最繁的卻是這招「斜陽耀耀」。
因為這裡面一共六六三十六劍,沒有一劍是實招,全是虛招,但是天下之內,都無人識得其中的奧秘,而致被迷惑住了,以致於受制而終在招式一了之際,反為自己兵刃所傷。
若是敵人能夠看出這裡面的虛實,則功力必勝過自己,而「射日劍法」也終將無法取勝,然而這種機會太少了,因為三百年以來,自射日劍法開始創招至今,無人得破。
這時他親見李劍銘單劍俯衝而下,臉上竟帶著微笑,彷佛已知其中奧秘,故而心裡大驚,但是尚未及念頭轉換之際,手由長劍已被削斷一截,整個招式都已被封。
他駭然失色,怒喝一聲,反手倒迎手中劍刃,劍板朝外,古樸無比的發出「斜陽無光」
這招。
他腳下移轉之下,李劍銘渾身三十六大穴全被招呼上了,招式的是厲害。
李劍銘乍見對方使招,想不到天下會有如此的劍招,蓋練劍者一般之劍術,都是劍鋒朝外方能傷敵,但想不到還有用劍刃向內,劍柄克敵者,這豈非是自殺嗎?
不過就在他一愕之際,胸前銅甲已為對方劍柄撞上,噗噗兩聲里,那滑溜奇妙的劍柄,已往他「眉心穴」點來——
他嘿地一聲,再也不加思索,小六式中無敵三招「落落霄漢」發出。
劍勢一展,風雷大作,銀虹開闔之間,已將謝宏志身形圈住。
「呀!」一聲慘厲的叫聲里,四截刃在銀色劍圈外幌了一幌,便消失影子。
劍芒一縮,李劍銘握劍手中,那枝斷劍的尖刃上,粘著四截被削斷的殘刃,他緊抿著嘴,皺起眉頭望著劍柄的尖端。
而謝宏志卻右手捫住左肩,在那上面一道長長的血痕,從那破裂的衣衫上滲出血絲,他的散亂的髮絲,斜垂在他臉龐上,遮去他大半邊瞼。
但從髮絲后射出的憤怒的眼光,卻是那樣恐怖,令人心悸……
張克英躍上來焦急地喊道:「掌門人……」
謝宏志左手一揮,粗聲喝道:「走開!」
此刻他的臉上肌肉在抽搐著,雪白的牙齒咬得嗞嗞作響,他緩緩的跨前一步——
李劍銘右手一抖,劍刃上粘著的殘刃落在地上,他兩眼凝視著即有如受傷了的野獸似的謝宏志,心裡也不知道感觸到些什麼。
但他知道他不單是傷了謝宏志的身體,而且深深的刺傷了對方的心,這種滋味,他以前是曾經領略過的……
謝宏志彷佛沉重異常的跨前了兩步,他喘了口氣,雙袖一合,倏地大喝一聲,推出一股氣功。
李劍銘頓時覺得空氣中揚溢出一股炎燥之氣,彷佛火團飛近似的,炙人心顫。
他哼了半聲,左手揚起,但見他掌心一團紅色光印,晶瑩流轉,紅光射出……
他雙目大張,左掌緩緩推出,一蓬翻滾的勁氣,彌空漫起,舒捲而去——
「蓬」兩股剛勁無比的氣勁互相擊撞著,發出了賽似悶雷的聲音,剎時雪水飛濺,冰揚起…
李劍銘搖幌了一下身子,退後了一步,他半邊臉上的紅色,變得更加濃了,而手掌微顫之際,仍然晶瑩流轉,紅光四射。
在翻飛起的碎冰后,謝宏志皺起眉頭,臉上一片蒼白,雙手顫抖的捫住腹部,他急驟的喘了兩口氣,忍不住一張開口,吐出一口鮮血。
他嘶啞著聲音,說道:「明年深秋,華山論劍時我再領教你的手段。」
李劍銘嚴肅地點了點頭,左邊臉色漸轉為白,他緩緩放下左掌,將斷劍插回劍鞘內,默然的望著面前的點蒼掌門。
謝宏志回頭望了下張克英,又看看那四截斷刃,默默的走出谷內,他雖是落敗,那背影看來仍是那樣堅定,因為他的步子是堅定的……
李劍銘望著他們兩人的影子消失在崖壁外,搖了搖頭,懊喪似的嘆了口氣。
他還沒有回過身來,只聽谷內一片歡呼道:「落星追魂,天下之雄—一」
他那一絲嘆息,此刻又被這歡呼將豪氣激發,他帶著微笑的臉龐,此刻顯得更是俊逸。
他對老叫化這:「幫主!你還好吧!」
老叫化摸不摸頷下的糟鬍子,掀動一下紅鼻子道:「還好!只不過屁股摔成兩瓣而已!」
他幌了幌腦袋,高聲喊道:「丐幫弟子們,喝酒去,李長老請客——」
「荷」喜極的歡呼聲,又重新響起,李劍銘搖了搖頭,笑著道:「幫主!你這記竹杠可敲得我不輕。」
老叫化哈哈道:「我曉得你荷包里有銀子,這有什麼關係,我現在正在為昨天的半付燒餅油條倒胃呢!」
李劍銘皺了皺眉道:「我現在要趕去……」
老叫化一聽,嚷道:「啊呀!你又想賴皮了,走!我們吃完一餐酒後,再作打算吧!」
他頓了頓,咽了一口唾沫道:「我立刻令本幫弟子替你查明那江南行宮的虛實,以及位置……」
李劍銘道:「那麼我們十四天後的正午在杭州見面吧!」
老叫化點了點頭喜道:「那天正好是年三十晚,看來我又有得吃一餐了。」
李劍銘道:「當然羅!那還少得了你嗎?」
說完,他們一同跟著那些向谷外走去的丐幫弟子前進,緩緩走出這谷中……
※※※
清晨。
大地還在沉睡著,沒有醒過來。
枯乾的樹枝上,掛著一串串的冰柱,結冰的大地上,又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空氣中清涼的氣息在緩緩的流動著……
那濃濃的白霧,籠罩著這個寂靜的空間,氤氳四布,晨風吹不散,冬陽透不過。
整個的宇宙,彷佛都已變為白霧,茫茫的,蒙蒙的,靜靜的……
峨嵋山剛剛眯開了限,抬起頭起望了望天空厚厚的烏雲,他皺上了眉,煩惱地嘆了口氣……
第一響鐘聲,從金頂傳出。
「當——」悠長的一響。
「當——」哀傷的一響。
清越的鐘聲,帶著矯健的翅膀,飛出老遠……
鐘聲迥盪在山林間,縈繞在白霧的懷抱里,又飛到那遠遠的山谷……
霧,厚厚的,沒有散去,沒有變淡,還是那樣茫茫的……
驀地——
白霧一陣翻滾,被擊穿一個大洞,紛紛向四外飛散開去……
霧中,一個人影穿了出來,站在洞里。
他重重的呼了兩口氣,用袍袖擦了擦額頭的汗。
他抬起頭來望著那霧裡朦朧的黑影,沉重地感慨道:「倒底峨嵋山近了,啊!現在該是什麼時分了呢?我一連趕了五天五晚的路,幾乎連日子都忘記了,雪紅好像就在今天剃髮吧!……」
他說到這裡,恨恨的哼了一聲,沉聲道:「峨嵋山!你若是如此無情的給予她這種命運,那我將要用鮮血重洗它,我!李劍銘如此發誓。」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堅決的毅力,他自信自己能夠如此的做,但他頓了頓,嘆了口氣道:
「但願我不致於那樣,因為我手上的血太多了,我不願再染上更多的血腥……」
他吸了兩口氣,忖道:「我經過五日五夜的不眠不休,身體雖是還吃得消,但是真氣已消耗太多了,若不再補充的話,等下萬一發生拚鬥,我怎能夠全身而退呢?」
於是他盤膝坐在地上,緩緩的吸著空氣,運起功來。
那被他掌力擊穿的大洞,此時又漸漸彌合起來,翻翻滾滾的白霧,一會兒便又把他罩在裡面。
大地仍然靜寂,偶而一響鐘聲,遠遠的自金頂上的廟宇傳來……
李劍銘待至體內真氣緩緩的流通兩周天後,便霍然的站了起來。
他此時已將數日來的疲憊,俱都消失無遺,那數日前大破三大陣的情景,又渾上他的腦際。
他劍眉一軒,忖道:「倒底師門的無敵三招蓋絕天下,我劍招才出,便已將那點蒼掌門的那招威力大得嚇人的「斜陽無光」破去,哈哈!落星追魂,天下之雄。
「看那少林的老和尚一副哭喪瞼,我就好笑起來,但是……」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但是我雖是天下之雄,卻不能保護我所愛的人,真想不列河套煞君的天娛令會有那麼大的威勢,使得丐幫幫主都嚇得猶疑不決,而致讓他安然而去。」
「唉!這隻怪那混帳點蒼掌門,他一直死纏著我,我若不是使出無敵三招,將他剌傷,也真脫身不得。」
「但是就那樣,慧琴姐被他們擄走了,哼!半月之內,竟敢約了我半月之內至杭州那行宮裡去。我李劍銘此去若不把他那江南行宮化為灰上,枉為清虛門掌門,天下之雄的落星追魂!」
他右手緊緊地握了握肋下的長劍劍柄,長嘯一聲便雙袖一展,飛騰而起。
在霧中,他雙目如電,閃爍出亮光,一個身子猶如星瀉電閃,飛奔而去。
兩個起落間,他已開始登上峨嵋山腳。
他雙袖向後揮舞間,一個身子急彈而出,飛出七丈之後,僅只腳尖點在樹枝頂顛,便又飛躍而起,速度驚人之至。
就在他已躍到山腰時,突地一陣急驟的鐘聲,從金頂傳來,連續不斷的慘叫聲,劃破了這寧靜的空氣,迥盪在山裡。
他心裡不由一驚,忖道:「啊!峨嵋山若非發生什麼事故不成,難道竟有人敢來峨嵋山搗亂?……」敢情他以為只有他才能獨身直上峨嵋,單劍震懾天下,別的人都不敢到峨嵋山似的。
他長吸口氣,體內真氣洶湧不已,整個身子更加速的直飛而上。
突地——
一陣慘噑自他頭頂傳來,呼呼風聲一響,一個龐大的人影,急墜而下。
李劍銘已經越過這個山坳,聽到這聲慘叫,他趕忙一看,見到一個人體,自高高的崖上急速無比的墜落下來。
他嘿地一聲,腦中念頭電光石火的一轉,他那一個快捷如電的身子,飈然一頓,硬生生的側過身來。
他雙手往地下飛快的一拍,身子急彈而起,有似脫弦之箭,迎上那墜下的人影躍去。
他嘿地一下,吐氣開聲,劍眉軒起,右手一拂,一股氣勁擊了出去,把那墜下的人的瀉下之勢緩了一綏。
他右袖一揚,飛卷而上,在空中已將那人托住。
他剛一接住那人,手裡一沉,自己立即墜了下去,他低頭一看,只見底下是一個深愈千仞的崖谷,怪石嶙嶙間,有一條細若銀帶的流水尚在緹緩流動。
他哼了一聲,雙目俱張,鬚髮倏然立起,全身灰袍隆然鼓起……
他體內真氣急速無比的運行一周,腳下達連踹動了幾下,左手揮出一個圓滿的半弧。
頓時,他的身子朝著右邊轉了半圈,斜斜的滑上了山脊上。
他站定了之後,呼了口氣,頭上豎起的黑髮,也都立時軟了下來,那鼓起的衫袍立時又平貼在身上。
他低頭一看脅下那被自己救起的人,驚呼道:「啊!這不是法穎嗎?他怎麼這樣?……」
敢情他所看到的是一個雙目緊閉,臉上烏黑的中年和尚,那正是他數月前上峨嵋時,在「金剛寺」所碰到的主持法穎。
此時他臉上一片烏黑,嘴角掛著一條長長的血跡,呼吸微弱得很。
李劍銘心裡驚忖道:「啊!他這是中了毒后,又受了對方掌力的重擊,所以方會如此!」
於是他盤膝坐下,右手貼緊法穎的背心「命門穴」上,體內真氣傳了過去。
他眉頭一皺,嘆了口氣,忖道:「他心脈已斷,全身的經脈也都被毒氣所侵,而至腐蝕,看來已經無可救藥了,我現在保存他最後一口氣,問問他……」
於是他真氣又從掌心傳了過去,護住法穎心頭的最後一絲生機,他右手飛快的在法穎身上點了幾個穴道,而又在對方頂門輕輕一拍。
法穎「啊」地一聲,緩緩的張開了眼睛,他喘了兩口氣,眼光無神的望了下李劍銘,他低低的道:「這是那裡!我已經死了?……」
李劍銘問道:「你沒有死!這是峨嵋山!告訴我是誰傷了你——」
他才說到這裡,法穎突地瞼上肌肉一陣抽搐,眼光里一片恐懼之色,他顫聲道:「落星追魂!你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點頭柔聲道:「我是的,但你不必怕,你告訴我是誰傷了你,劉雪紅好嗎?她剃渡了沒有?」
法穎眼角湧出一滴淚珠,他說道:「五毒門!是五毒門到我們山上來了……」
李劍銘驚詫問道:「是五毒門?」
他話聲一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自他身後大約五丈之處響起:「嘿嘿!正是五毒門,小子!
你多管閑事,今天沒命了。」
李劍銘聞言,嘴裡微哂一聲,臉上煞氣頓時布滿,他連頭都沒回一下,又問道:「法穎告訴我!雪紅怎樣了……」
法穎啞聲道:「她很好,她在金頂萬佛寺里。」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道:「大俠請看在劉師妹面上,替敝派消弭此一大劫,將五毒門趕走——」他眼光中充滿了祈求之意,淚水盈盈的在眼眶之中,呼吸愈來愈急促了。
李劍銘兩眼注視著法穎的眼睛,他從裡面看到了一個善良的靈魂,看到了那哀求的意思。
他牙根咬動了一下,抿緊了嘴,驀地他嘿地一聲,身子毫不幌動的,左手向後一揮——。
「啊」一聲悠長的慘叫聲,自他身後傳出,接著一個人體墜地的聲音傳了過來。
李劍銘冷哼一聲,他望若那臉上隱隱含笑的法穎,心中無數個思緒轉了幾次,他此刻已可覺察到對方已將不行了。
他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好!」
法穎嘴角牽動了一卜,喃喃的念了聲:「阿彌陀佛。」
在念佛聲中,法穎閉上了眼睛,停止呼吸了。
李劍銘放下法穎的屍體,飛快的站了起來。
他望了望那撲倒在六丈外一個全身墨黑衣衫的屍體,重重的哼了一聲。
他右手一幌,一陣龍吟之聲里,只見一道銀色光芒閃爍而起,星芒無數飛灑而出,他沉聲道:「殺!」
他長嘯一聲,獨門「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使出,但見一道銀虹,經天而起,裹著一個淡淡的人影,飛騰直上。
嘯聲尚還振蕩在山間,那道銀虹已經穿過濃密的山林,直飛上那道峭直的崖壁上。
遠處山顛的鐘聲已停,吼叫之聲,夾雜著痛苦的慘叫聲和得意的笑聲,自山頂傳來。
金頂,又一次破鮮血遍灑……
李劍銘隨身躍上崖頂之際,已見到「金剛寺」前的廣坪上倒了十多具和尚的屍體,紫黑色的血液流在地上,看來使人心驚肉跳。
他視線略為掃了兩下,便揉身直上,身形搖幌開,已躍上「金剛寺」屋頂,他覷准了那慘叫傳來之處,獨門「流星飛逝」輕功展開,輕妙無比的飛騰上那大片的竹林尖頂,踏著竹葉飛步越走。
僅僅剎那間功夫,他伊已經到了一大片廣場之前,他站在竹林邊,看到廣場上密密集集的聚合著無數的毒蛇,圍成一個大圈子,將十幾個和尚圍在裡面,而地上卻躺了數十具屍首。
此時那些和尚似是因毫無防備而被圍起來的,手中全都沒有絲毫兵器,每個人背靠著背,圍成兩層,豎掌凝望著那些吐著血紅的信子的毒蛇。
李劍銘一見那些和尚的圈子裡,盤坐著一個灰色眉毛,花白鬍子,滿臉灰色的老和尚,看來好像是中了毒,此刻正在運功驅毒,正在緊張之際,故而被護持在中間。
他眼神遠逾常人,此刻已很清晰的看出那老和尚的面貌了,他咦了一聲,忖道:「這不是那慈悲羅漢靜幻大師嗎?他最疼愛雪紅了,看來他是被毒蛇所傷……」
他正要飛身躍前殺死那些毒蛇,但見那高大的廂內,此刻躍出了三個黑衫的大漢,其中一個瞪著眼大聲道:「靜幻禿顱,你還不把五毒令符交出?難道你真箇不要命了?」
他狂妄無比的冷笑聲道:「你若沒有本門獨門解藥,再也不會好的,掌門人此刻已在金頂找靜虛老禿顱算賬,諒他也不敢多吭氣,我看你還是說出『五毒令符』的下落吧!」
這時那左首的一個粗眉大眼的漢子,見到那些和尚沒有絲毫反應,不由得大怒起來,他大喝道:「吠!你們這些禿顱真的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且看我的百蛇大陣!」
他話音一了,撮口一個惚哨,嘴裡怪聲怪氣的叫了兩聲,但聽「嗤嗤」之聲大作,蛇群一陣騷動,千頭鑽動,爭先恐後的伸著舌頭向前游去。
大喝聲中,那些和尚一齊翻掌劈出,將那些游到近處的毒蛇打翻,手腳翻飛之際,那當先游至的毒蛇被打死不少,但是蛇陣仍然瘋狂的往前鑽動……
驀然——
一聲長嘯,搖曳得竹林都簌簌作響,在嘯聲里,銀虹一道,經天而起,電掣般的飛出六丈、落在蛇群之中。
銀芒翻滾,舒捲躍騰之中,萬點銀光灑出,接著就是血液四濺,殘骸被掄開丈外,往四處落去。
這三個大漢乍見如此驚人的威勢,嚇得楞住了,奸半響回過神來,齊都大喝道:「那個小子敢……」
他們話音未落,銀虹倒瀉而來,直把他們嚇得雙掌一交,趕忙退後一步,凝神拒敵。
豈知那道銀虹倏然在他們面前一頓,光影斂處,現在一個英俊的白衣青年來。
李劍銘豎雙眉,一臉怒容,問道:「你們是五毒門的?」
三個漢子面面相覷了一下,當中那人應聲道:「正是!我們乃五毒門,少俠你是誰?」
李劍銘朗聲大笑,突地又一斂笑容,冷峭地道:「我乃落星追魂——」
他此話一出,三個大漢臉色大變,左首一個顫聲道:「你……」
李劍銘道:「正是我——」
他冷笑一下又道:「嘿嘿!我來取你們的命——」
他話方說到此處,那三個大漢齊喝一聲,揚手揮處,一蓬紅色的粉末灑了出來,頓時腥臭之氣布滿空中。
這三個大漢趕忙返身就跑,往山上金頂躍去,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那知他們僅僅跑出丈外,便聽一聲冷笑自耳邊響起,急忙之下,三人齊都反手一拋,但見三條青色小蛇激射而出,朝身後彈去。
他們青蛇方一出手,便聽「嗤嗤」兩聲,眼前已自閃現出一條銀虹,落星追魂恍如鬼隨似的站在他們面前。
這三們黑衣大漢倒也有一些功力,此刻都未多加考慮,借著前沖之勢,運足全身功力,往前劈出一招。
李劍銘淺笑一聲道:「留你們不得!」
他左袖輕拂之際,寬大的袖袍有若鐵板似的拍出,豎立在空中,迎往那攻來的三股掌風。
但聽三聲悶哼,三條人影倒跌而出,翻出丈方始撲倒在地。
李劍銘望都不望這三具屍體,便仰天一聲長嘯,飛身拔起五丈,躍上金頂而去,在他身子躍起之時,他清晰地看到了滿地的死蛇,那些都是被他神劍所斬斷的。
他知道慈悲羅漢此時已經脫離險境,故而直往金頂「萬佛寺」而去,預備解救劉雪紅,以及峨嵋之圍。
那消片刻,他已翻至金頂,在他身子猶未落地之際,慘叫之聲,又傳入耳鼓之中,他深吸口氣,未從道路登上,逕自騰身拔高六丈,朝崖壁上落去。
他大袖一張,已將迎面奔來的一個五毒門徒卷落深谷之下,而身子則斜沖至廣場之前,安然站好。
此時,他視線掃遍場中,也不由得觸目心驚,看到了滿場遊走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毒類,心裡直是發毛。
敢情此刻峨嵋派的精華全都聚集在金頂前,背靠著一座大廟,面對著一大群黑衫的漢子,雙方正在理論之中。
那高大的廟宇,此刻把山門緊緊的關起來,不過看來剛才是有過一場劇烈的戰事的,因為牆角以及板門之上,沾滿了血跡,而一具具的屍體,重疊的堆在地上。
那些黑衫漢子,圍成一個半圓形的陣式,而在他們背後,則跟著一片花樣斑斑的毒蛇,萬頭鑽動……
「咦!那些不止是毒蛇!好像還有……啊!那麼大的娛蚣!還有蜘蛛,蟾蜍……」李劍銘眉頭皺了一下,禁不住頭皮發漲,他睜大了眼打量了一下,又自言自語道:「哦!那大概就是蠍子吧!但他們怎能把這些毒物帶上山呢?」
他把身子隱在一片稀疏的松林邊,籌思著自己倒底怎樣去救出劉雪紅,還是先將五毒門擊敗再說,還是先向峨嵋派的要人。
他正在忖思時,猛地一聲震耳的佛號,自場中傳入他的耳中,他悚然一驚,忖道:「這豈非佛門的獅子吼?是誰有此功力?」
他抬頭看去,但見那座「萬佛寺」此時山門大開,從裡面走出一行人來,那當先一個長眉白髯的老和尚,滿臉肅穆,雙掌合十,踏若穩定的步子走了出來。
在他身後隨著幾個闊袖芒鞋的老和尚,以及三個中年尼姑,全都雙掌合十,垂首走出。
那當先的長眉和尚,走出山門的石階上,朝牆角疊起的屍體望了一下,雙目張開,精光暴射,長眉皺動一下后,又合起眼帘,低聲呼了下佛號。
他走到那些和尚身邊,看也沒有多看一眼,便在他們的稽首中走到了那群黑衣人前大約半丈之處站好。
他抬起頭來,長眉聳動了一下,張口說道:「阿彌陀佛!那位是五毒掌門?」
那些黑衣人騷動了一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問道:「我就是五毒門掌門人,老和尚你可是靜虛大和尚?」
長眉和尚看清了那女人的臉似是做微一驚,他說道:「原來女檀越是五毒掌門,老衲靜虛敢問檀越今日大舉犯我峨嵋,有何……」
他話還未說完,那清脆右若銀鈴的聲音響起道:「大和尚你可記得千毒娘子徐貞貞!」
靜虛似是大受驚駭,全身顫動了一下,急忙追問道:「你是她的誰?」
一聲冷笑響起,那有若銀鈴的女聲又說道:「我是她的女兒徐婉菁……」
靜虛面色一變,雙目大張,頷下須髯無風自動,他激動地問道:「你……她怎麼啦!」
徐婉菁冷哼一聲,平靜地道:「她死了——」
李劍銘原先一見這些老和尚走出山門,便已想好對策,決定先幫峨嵋退敵,然後再追問劉雪紅之下落,然不料雙方一對上話,竟然有層關係似的。
他滿腹疑雲的望著那長眉皓髯的靜虛大師,想不通為何靜虛大師會滿臉茫然,臉上肌肉不住的抽搐著,竟然含著很大的哀愁,彷佛精神受到很大的震撼。
所以他搖了搖頭,便又隱身不動。
且說靜虛大師臉色變化了一下,立時被克制住了,他問道:「她死前怎麼說的?就叫你這樣上峨嵋來?」
清脆的聲音,又再度響起道:「她說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那些負心背義的漢子都是該殺!他們騙了女人的情感后,就一走了之,再也不問不問……」
她說到這裡問道:「大和尚!你說這種男人是不是該殺?男人都是這樣的嗎?」
靜虛大師似是為這兩句話深深的震懾住,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道:「該殺!
他們是該殺……」
徐婉菁向前走了兩步,說道:「我媽臨死前叫我來這兒找你要『五毒令符』!她說當年是被一個無情漢子偷走的——」
靜虛大師點了點頭,喃喃道:「是的,他也偷走了她的心……」
他話未說完,徐婉菁驚叫道:「是呀!媽也是這麼說的,你……你怎麼知道呢?」
靜虛大師道:「我認識你媽……」
他一言未了,站在他背後的一個老和尚大聲喝道:「師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迷津已悟、,早證真覺,你還提些什麼?」
徐婉菁幽幽的道:「她本說要我殺了你,但是她嘆了口氣,便又搖了搖頭說讓你自己去懺悔……不過她要我問你,我的爸是誰?」
靜虛大師默然的從懷裡掏出一塊金黃色的箭形令符,右手平肘微微一動,即見那塊令符自他手掌跳起,激射而出。
李劍銘此時看得清晰,那個背向自己的黑衣女人,僅只右手一揚,便以一種奇妙無比的手法,將那根令符接住手中。
他正驚詫那伸出的一隻柔荑,是如此的雪白之際,那黑衣女人,竟然側過頭來,望了身後一眼,眸子閃動了一下,方又回過頭去。
他這一見,真箇愕住了,敢情那個五毒門的掌門,竟是如此的美艷,如此的年青,而最使他驚奇的,卻是她的容貌像極了一個人……
「咦!她不是那凌波玉女鍾菁菁嗎?她怎麼又是五毒門掌門?難道天下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嗎?」他禁不住驚叫出來了,好似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此時那靜虛大師長眉斂下,他讚許似的道:「好功夫,就跟你媽當年一樣……」
他說到這裡,聲音變得嚴肅起來,問道:「今天你帶上這麼多人以及這麼多毒物來做什麼?我這些門下弟子,可是你殺的?」
徐婉菁輕笑一聲道:「你先告訴我,我爸是誰?」
靜虛還來不及回答,他身後一個老和尚憤憤地踏前一步,吼道:「你爸已經死掉了,你來做什……」
徐婉菁嬌笑道:「是嗎?」
她巧笑輕盈,右手緩緩抬起,掠了下額上垂下的几絲秀髮,彷佛有些不相信的意思,但是李劍銘已清晰地看到了一絲細小的東西,從她指甲里彈出。
他心裡正叫不好之際,那個老和尚狂叫一聾,雙手掩住臉上,倒在地上一陣翻滾,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液,兩腳一伸,立時死去。
頓時峨嵋派的和尚一陣騷動,雜亂起來,有好幾個俗家弟子都嗆地一聲,撤出兵器,冀圖一拚了。
靜虛和尚大喝一聲說道:「呔!住口,不要蠢動。」
他黯然的看了下那中毒倒地的老和尚,長眉一動,激動地問道:「你為什麼要下此毒手?」
徐婉菁春蔥輕舒,掠好了秀髮,淺笑道:「誰叫他說我爸死了。」她頰上有著兩個酒靨,是故笑梨渦隱現,迷人之至。
李劍銘看得呆了,他忖道:「這不是跟鍾菁菁一樣,她也有兩個酒渦呀!」他更迷惑了。
且說徐婉菁說完話后,靜虛大師平靜地道:「你爸是死了——」
他這話恍如悶電似的打擊在徐婉菁心裡,她臉上的笑靨頓時一斂,凄然欲絕的輕顰蛾眉,她大聲說道:「不!不!他沒有死!爸沒有死……」
靜虛大師大袖輕揚,拂過自己的面上,把那將要漏落的淚水擦乾,他吸了口氣,平靜地道:;「你爸確是死了。」
徐婉菁長長的睫毛眨動了一下,兩行淚珠流了出來,她咽聲道:「好!」
她回頭一揚手,喝道:「把這些和尚全都殺了。」
她那一直攏住的左手,此時一揚,但聽鈴聲乍響,柔和無比的清音迥盪空中,那些一直蟄伏在一群黑衣人身後的毒物,此時有如潮湧似的,飛快的向前爬動……
黑衣人一拍掌,剎那之時分了開來,往四處散開,形成一個半圓,緊緊圍住了那些峨嵋派眾人。
靜虛大師高聲喝道:「徐婉菁,你待怎麼?」
徐婉菁臉上掛了兩行珠淚,風韻楚楚動人,她聞聲說道:「我媽說蛾嵋山的和尚都該死,要我把他們都殺了……」她說到這兒頓了一頓,柔聲道:「不過你是例外,我媽說不能殺你。」
靜虛大師面上閃過一絲極難形容的神色,他大喝道:「婉菁,你不要聽你媽的話,胡亂來……」
徐婉菁嬌笑一聲,凄然道:「我從沒見過爸的面,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什麼樣子,當然只有聽媽的話了……」
她那兩條彎彎的柳葉眉揚動一下,紅潤的小嘴緊抿著,左手搖處鈴聲急驟的抖動。
立時那些毒物拚命的向前爬動,有兩條巨大的腹蛇已游到靜虛大師身邊,弓身一躍,張開了毒牙,便朝靜虛身上噬去。
靜虛大師呼了聲佛號,大袖翻飛,已將一條腹蛇頭顱打碎,右足斜踢里,另一條將要纏上腿的大腹蛇已被踢得飛起,同樣是頭顱破碎,濺起一片血漿。
靜虛大師腳底輕移之下,已退至本門弟子面前,他喝道:「今日本門遭受外敵,本派弟子必須將來敵擊退,保我峨嵋威名之不墜!」
他說到此地,一個濃眉大眼,威武非常的年青大漢,從寺內飛奔而出,他的脅下挾著一個身穿灰色布衫的少女,右手持劍,大聲說道:「師父!後院已有毒蛇侵入劉師妹想趁紛亂時逃走,被弟子擒住,待師父發落。」
李劍銘一見那從寺里奔出的大漢正是峨嵋之秀司空百里,而他脅下挾著的少女,也正是將要剃渡的劉雪紅。
他再也遏止不住自己的情緒,長嘯一聲,銀虹經天掠起,吞吐不定的光芒綽著一個淡淡的身子,直飛出七丈之外,落在靜虛大師和徐婉苦面前。
※※※
李劍銘存心賣弄,要以絕藝來震懾住場中所有的人,故而於出「兩心神功」,輪流交替,沒有在中途住腳換氣,直飛出七丈開外。
他身子在雙方即將接觸的剎那,到了雙方的上空,但見他美妙如意地旋轉了兩匝,然後直瀉而下,光華一道,有如夜空流星似的,落在靜虛大師面前。
他來勢如電,飛身竟達七丈之外,聲勢驚人之至,是故場中雙方都嚇得禁不住后倒退一步。
他那冷氣寒森的劍芒,把地上的數條毒蛇嚇得往前直竄,然而卻有一隻掌大的硃色毒蛛,飛躍而起,帶著一條閃亮的蛛絲,往李劍銘身上搭去。
李劍銘輕喝一聲,劍芒一動,光華閃處,嗤地一聲,那隻毒蛛已斷成三截,墜落地上,他在這剎那之間,輕哼一聲,劍芒幌動,左袖一揚,有如鐵板似的往空中一疊。
光華敘處,地上竟有十幾截蛇蠍的屍體,一片腥臊的血氣,揚溢開來,有那仍然顫動的屍骸,在地上蠕動著。
李劍銘左袖一轉,巳將上面三粒暗黑色的毒砂抖落地上,他露齒笑道:「想不到你真是如此兇狠,這下幸好是我,換上別人還有命在?」
徐婉菁心中駭然,她圓瞪雙目,緊緊的盯著李劍銘一眼,問道:「你是誰?」
李劍銘哈哈一笑道:「落星追魂——」
他一言方了,頓時引起一片驚叫,落星追魂四字在連續不斷的響起,不絕於耳。
徐婉菁柳眉一揚,問道:「你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沒有答她的話,他回首向峨嵋之秀司空百里道:「司空兄別來無恙,可喜可賀也!」
靜虛大師呼了聲佛號,單掌打了個問訊道:「阿彌陀佛,大俠今日來此……」他正說到這裡,倏地雙眼圓睜,驚詫地張開口來喊道:「大俠留心背後——」
敵情他看到一個黑衣漢子雙手一揚,兩條長約數寸的白色小蛇,急射而出,往李劍銘背心咬去,故而驚呼起來。
李劍銘身子沒有移動一下,他坦然笑道:「多謝大師好意,不過這區區毒物尚難不倒在下。」
就在他說話的當時,那兩條小蛇已張口咬在他背心之處,五毒門眾人都以為這下他將沒命了,豈知那兩條白蛇方一咬上,便打了個哆嗦,從他背上滑落地上。
兩條白蛇一陣怪叫,滾了兩下,便僵直不動,敢情已經死去了。
李劍銘看都沒有看,他說道:「今日在下單身上峨嵋,欲問大師一事。」
靜虛大師此時心中驚奇莫名,不知道面前這名震天下的落星追魂怎能夠令兩條毒蛇落地即死去,難道身懷一種奇功……
他面上毫不表露出驚容來,點頭道:「檀越有何要事須老衲……」他兩眼大張,喝道:
「你們退回寺里去。」
一個老和尚躍上來道:「掌門師兄,你……」
靜虛大袖一揮道:「不須多言,與我到寺里去。」
他頭才回了過來,即聽「嘭」地一響,徐婉苦漲紅了瞼倒退出二步差點跌倒地上。
李劍銘哈哈一笑道:「你還得多練幾年才可以找我麻煩。」
說到這裡,他大喝道:「司空百里,放下她!」
他騰身躍起,自靜虛大師身側一閃而過,飛越三個老和尚頭上,直往司空百裡頭上躍去。
他左手五指箕張,就往劉雪紅身上抓去,雙足踢處,司空百里脈門穴道全被罩上—,去勢飄忽,凌厲異常。
司空百里一驚,已見李劍銘有若天神似的降下,他嘿地一聲,右手長劍奇快的切將出去,幻化出千條劍影,往李劍銘腳下封去。
李劍銘輕笑一聲,手中斷劍一帶,已穿過對方虛幻的劍影,用劍背搭住了司空百里的長劍,左手仍然原式不變的抓將出去。
但聽得「嚓」一聲雙劍搭住,李劍銘手腕一沉,已將司空百里逼得身子往下一沉。
他臉上一紅,即覺左手脈門一麻,劉雪紅已被李劍銘搶去。
李劍銘輕聲道:「司空兄功力已有精進,誠可喜也!」
司空百里道:「希望你不要多施殺戮——」
李劍銘輕笑一下,借力右手,飛身升高半丈,他喝道:「再吃我一劍!」
喝聲里他身子又猛然墜下,長劍一搭,往下壓去。司空百里運足功力,長劍往下迎去。
雙劍交擊一起,李劍銘長嘯一聲,回身躍開四丈之外,落在地上,他左手飛快一拍,已將劉雪紅身上穴道解開。
劉雪紅兩眼一睜,見到是被摟在男人懷中,她輕叱一聲,右肘撞出,直取李劍銘脅下要穴。
李劍銘左手一幌,已將她手肘握住,他輕聲道:「雪紅,是我,難道你忘了?」
劉雪紅神智一清,聽到是李劍銘的聲音,她喜極道:「啊!劍銘……」她突地驚覺到自己親昵的叫著他的名字,於是頓時住口,羞赧地淺笑一下。
李劍銘但覺眼前搖幌,劉雪紅甜甜的笑容,直映入他的心底,他立時又記起了在洛陽「平安老店」里的情景了,她曾溫柔的安慰他受創的心靈,給予他少女純真的愛,無限柔情的交給他一個玉馬。
他溫柔的說道:「雪紅,你好吧!」
劉雪紅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說著,她的眼角流出了兩滴晶瑩的淚珠,那是感激的淚,喜悅的淚。
李劍銘拍了下她的肩膀,輕聲道:「不要怕,有我保護你的。」
他們忽忽的交談了數言,那靜虛大師飛躍而來,大聲問道:「百里!你有沒有受傷?」
司空百里雙足深陷地上約有五寸,他心中在驚駭著落星追魂的功力,比之上次所見更加增強,使得他全力的一擊,也抵擋不了,而致被釘入地里達五寸之深。
他運氣提足,站了出來,低頭一看那深深的足印,更是驚駭,他對著師父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受傷。
靜虛大師躍了過來,他臉上驚容可見,而在驚詫之中,更是含有憂意,眼看兩股強敵同時來臨本山。
雖則五毒門方面可以化解得開,但是他能真把自己的以往身份說了出來嗎?而落星追魂殺人不眨眼的凶名,又在江湖上傳聞不息,自己眼見他功夫高強,自己也不能取勝,為了本山的生命,要他怎樣才好呢?
他這時不禁懊悔自己當初破了童身,而不能練成那無敵的玄門罡氣功夫,但是又一回想,他記起了往日那旖旎的風光,他那所愛的人的無限柔情,她的笑靨……
於是他那有如死水的道心,開始盪動了,他深吸了口氣,平抑住自己的情緒,腦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他看到了劉雪紅依偎在李劍銘懷裡,但是卻無絲毫辦法,他說道:「雪紅,你過來!」
李劍銘雙目一張,精光暴射,他喝問道:「我落星追魂向來行事全憑一己好惡,現在我愛上此女,而你卻要將她剃渡,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我不能令此山全毀嗎?」
靜虛大師臉色一變,正要答話,一陣鈴聲響動,那些緩緩遊動的毒類,從四面圍了過來,層次分明的包圍住他們四人。
劉雪紅眼見如此多的毒類,嚇得叫了聲,李劍銘拍拍她的背,說道:「別怕,有我。」
這時徐婉菁偕同四個黑衣老者,從那些毒物里躍了過來,她獃獃的看了下被李劍銘摟著的劉雪紅,曼聲說道:「這位姊姊,天下男人都是壞蛋,你不怕他騙了你的心后,一走了之?」
李劍銘微微一笑道:「姑娘豈可以偏蓋全?天下男人也有可靠的。」
徐婉菁眨了一眨眼睛,想了一下道:「我媽說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
李劍銘道:「令堂當年所遇非人,是以較為偏激,姑娘豈可盡信她的話?」他一面說著話,一面注意到靜虛的臉色。
待他看清靜虛大師兩眼竟閃爍出一種歉疚而追悔的神色,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於是他說道:「姑娘你今日帶這些毒物從終南趕來,是為了什麼?」
徐婉菁嘴角一撅,作了個詫異的表情,她問道:「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從終南來的?」她看著李劍銘臉上神色,好似覺悟到什麼似的,又說道:「我是來找峨嵋掌門要『五毒令符』的,並且要想知道爸的下落……」
李劍銘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你的父親在那裡。」
徐婉菁追問道:「你?那麼你告訴我。」
李劍銘微微一笑,轉頭對靜虛大師說道:「掌門人,我可以告訴她嗎?」
靜虛大師而色變幻一下,怒喝一聲,雙掌交錯,袍袖揮拂間,兩股窒人慾死的強猛狂飈,壓將過來。
李劍銘劍眉倒豎,正待出手還招之際,徐婉菁嬌叱一聲,雙掌一翻,連環劈出,朝靜虛掌門迎去,掌式輕飄飄的,似乎全未出力,但是靜虛大師卻長眉一皺,收回勁力,斜斜退出一步。
徐婉菁掌式一收,說道:「你為什麼收回掌勁呢?難道還怕傷了我不成?」
李劍銘心中仍有微怒,他憤然踏前一步,正待責問靜虛大師,劉雪紅卻是以為他是要出劍攻擊,她深知李劍銘全身功力已入化境,恐靜虛大師也有不敵,所以右手一拉他的袖角,輕聲喊道:「喂!你不要……」
李劍銘看了她一眼,臉色轉變得很快,他也想起答應過法穎和司空百里,不要在峨嵋大開殺戒,於是他輕輕道:「你放心,我不會的,哦!你師父呢?」
劉雪紅道:「師父她老人家為了我的事和掌門師伯吵了一架,憤而離山而去了。」
李劍銘點了點頭,他忖道:「天下有許多事,在事先不能預料的,我想不到現在竟沒有一絲殺念,也許真的武力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吧,我且試試文的辦法。」
他對劉雪紅道:「我要讓你看看掌門人的狼狽樣子。」
他又轉首向徐婉菁開說道:「徐姑娘,我先跟你約好一個條件,然後我才告訴你令尊之下落。」
徐婉箐道:「什麼?」
李劍銘望了一眼那沉思著的靜虛大師,他看到司空百里投來的一絲懇求的眼色,他安慰地點點頭,說道:「我若告訴你令尊之下落,你就把這些毒物趕下山,以後不許再害人了,你可願意?」
徐婉菁迷惑似的眨動了一下眼睛,她問道:「你怕了?」
李劍銘朗然笑道:「哈哈!我落星追魂天下去得,還怕你這些小小的毒物?你不見那兩條小白蛇?我只是不願見到峨嵋山這些大好頭顱都火化成灰罷了。」
徐婉菁思忖了一下,又望了身後四個老者一眼,用手比了幾個手勢后,嬌柔地說道:
「喲!你何時變得這麼好心了!我倒不相信……」她頓了一下,望了眼李劍銘,又說道:
「我答應你不在峨嵋山鬧事,伹我要聽媽的話……」
李劍銘一楞,他說道:「你這句話豈不是等於沒說一樣嗎?你媽叫你殺和尚,你又不在峨嵋山鬧事,這話怎說呢?」他摸了摸腦袋,說道:「反正你是要聽你爸的話,那麼我告訴你吧!」
他視線一轉,瞥見了靜虛大師一臉焦躁之容,於是他走了兩步,問道:「大師怎知徐姑娘令尊已死?」他輕笑一下,說道:「在下斗膽請問大師俗家是否姓徐?」
靜虛大師面色變幻了一下,他怒聲道:「檀越問此話是何意?難道老衲會騙她不成?」
李劍銘靈機一動,一個奇妙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他大聲說道:「那你是姓鍾!是吧!」
他兩眼緊盯著靜虛大師的臉上。
靜虛大師此時彷佛心靈受到大震撼似的,他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司空百里趕緊扶住他的手臂,問道:「師父!你怎麼啦!」
李劍銘見情,心知自己所猜測的的不錯,他大聲道:「徐姑娘,你的父親就是……」
靜虛大師怒吼一聲,長須飄拂,白眉飛起,他已將司空百裏手中碧靈劍持在手中,左手鐵掌一錯,隨著那朵朵飛在空中的銀花劈將出去。
但見長劍抖動時,銀霞飛閃,朵朵銀花罩住李劍銘面門大穴,而那鐵掌則虛幻無比的砸在他的身外,不留一絲空隙。
李劍銘不及提防之下,頓時被逼退兩步,他心裡怒氣立時冒起,腳下交踩「天星步法」,有若柳絮似的,飄飛在劍光掌影里。
他長劍一劃,一道圓滿的光弧遍布身外,但聽「噗噗」兩聲里,兩道人影一分,劍芒斂形處,剎時又排空而起,交擊在一起。
李劍銘深知峨嵋派有招奇妙無比的劍掌交拖的怪招,故而末等對方得勢,即使出了一記「星幕密密」運足功力,布出滿天的劍氣,硬生生把對方碰了回去。
他手上一緩,即先發制人,挽劍斜挑,小六式「慧星斜落」「殘星稀疏」使將出來,一連十八劍,把靜虛大師逼得直退出五丈之外,僅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氣得他面泛紅潮,鬚眉倒立。
李劍銘冷哼一聲輕輕道:「我正要教訓你一頓,看你還頑固嗎?明明親生女兒在面前,你還不認……」說到這裡他大吼一聲,奇妙無比的攻出一招。
「嗆」地一聲,銀虹斗然大熾,往前猛切而去,一留劍光運到半途倏又一挑,他的劍背剛好敲在對方劍尖之上,順著一抖之勢,頓時將對方長劍挑飛,墜落塵埃。
靜虛大師被李劍銘驟然的揭開數十年的秘密,心中大為震動,那些歷歷如畫的往事,紛亂的泛上他的心頭,一時之間,神思恍忽,再也不能以神馭劍,渾足全身功勁了,是以李劍銘攻來的一招,立即將他長劍挑飛。
他茫然的靜立著,眼睛里閃爍著淚水,腦海里翻翻滾滾的都是年青時的金色的夢……
是的,那真有若一個夢,夢醒了,金色燦爛的光輝也黯淡了,以至於漸漸消失。
他再也不回想以前那段日子,以及那個美麗純潔的少女,那似水的柔情了,因為,他喪失了再去探望的資格了,他已削髮為僧,作了峨嵋派的掌門……
一襲薄薄的袈裟,將他的心緊緊的捆住了,而那峨嵋方丈的職位,更使得他思想麻木了,他不再回憶,其實他也不敢回憶……
隨著歲月的過去,他根本記不起那個少女的叮嚀,也記不起她的容貌了。
現在,他看到徐婉菁,這使他驚詫她是如此的熟悉,漸漸地他那褪色的記憶,又重現了,他從她的問話里,知道了她是誰,但他能怎樣呢?
他在蛾嵋數十年來的努力,也就是要恢得往日的盛譽,使式微了的峨嵋興盛起來,重新堅強的屹立在武林里。
因為他知道單憑那往日光榮,是不能使現在多添一些光彩的,峨嵋雖為九大門派之一,但那也只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沒有實力的……
近四十年來,他一直是峨嵋唯一的奇才,因而上代掌門太虛大師囑他繼任掌門,以光大峨嵋的責任,交到他的肩上。
幾十年來他朝著這個目標做去,在梵音唄誦里,歲月很快地過去,他漸漸的老了……
「唉!我已老了……」他感慨地嘆息著,因為他發覺他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漠視這人間的一切。
從那塵封著的往事里,他覺悟到自己的不是,難道做了和尚就不能有感情了?就要忘了人間的一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人間那一樣不是空的?獨善其身的出世修行一己,為何不入世成全別人?
他又迷惑了,這些奇怪的念頭,交錯縱橫的編織在他腦中,再也理不出頭緒來,他不由得嘆息道:「唉!我老了……」
李劍銘大聲道:「大師請恕在下無禮得罪……」敢情他眼見司空百里在呼叫著靜虛大師,而得不到回答,故而乃大聲喝出。
他那聲音恍如有形之物,撞激在靜虛大師的耳鼓裡,使得他悚然一驚,神智一清,回到了現實里,他才驚覺到自己是落敗了,敗在落星追魂的手中。
李劍銘此時長劍入鞘,他一拱手道:「世事本無常理,面親子之情,卻是千古不變的,望老禪師深思——」他回過頭來,對徐婉菁道:「在下尚要請問姑娘,令堂曾否告訴尚有你姊妹?」
徐婉菁聞言,盈盈秋水在他臉上流轉了一下,微顰峨嵋,忖思良久,方才說道:「我媽以前好像說過我有一個孿生姊姊,但她因為要找爸的時候,而在路上丟失了,那就是我的姊姊了。」她眨了下眼睛,問道:「你怎麼知道呢?」
李劍銘道:「姑娘之令尊下落,現在不必多問,在下只要說,姑娘今晚寄宿在山下時,必可見到。」他轉過頭來大聲道:「掌門人,是吧!」
他看到了靜虛默然,於是又對徐婉菁道:「姑娘之姊姊,據在下所悉,現在系在南海普陀山,拜在紫竹神尼門下,名喚鍾菁菁——」
靜虛大師驚呼道:「南海凌波玉女!」
李劍銘點頭道:「正是凌波玉女,姑娘若是有空可去南海找她。」他頓了頓道:「在下現在要勸姑娘今後少用毒物,蓋此種傷人於無形之奇毒,太過份……」
徐婉菁笑道:「喲!想不到你真變成如此好心了,你不是一向殺人不眨眼的嗎?」
李劍銘正色道:「我所誅殺的都是邪惡之人,而姑娘統率毒物,卻經常用於邪惡……」
徐婉菁柳眉一挑,突道:「那麼你也要殺我們了?」
李劍銘道:「善惡但憑姑娘自己忖思,在下尚有要事,就此告別……」
他話猶未說完,即見徐婉菁縴手微揮,眼前金光閃爍里,數縷針形暗器電射而來。
他哼地一聲,右手大袖揮出一個大圓,手法奇妙無比的將那些暗器卷在袖裡,他怒問道:
「你這是做什麼?」
徐婉菁嬌笑道:「我要看看你是不是樣樣功夫都比我強。」她話猶未了,即挫腰揚掌,倏忽之間,烏光油滑的三枚暗器,緩緩的飛來。
李劍銘又好氣又好笑,他想不到這個女娃兒如此好勝,竟要設法壓倒自己,他眼見這三枚暗器來得奇緩,遂靜靜屹立不動,兩眼覷住來勢。
那三枚暗器來勢緩慢,但是一到離身前不足二尺之處,卻倏地一頓,交錯縱橫的電射而來,快若流星。
李劍銘劍眉微皺,輕喝一聲,張開雙手,緩緩的劃一大弧,探手一抓,已將那三枚暗器接住。
他手才一接到暗器,便覺眼前一花,香風疾拂,無數雪白掌影探到他面前。
他冷笑一下,上身後側,左腳毫無聲息的踢將出去。
「叭叭」兩響里,他那跟隨踢出的右腳,剛好跺中對方膝部關節。
徐婉菁嬌呼一聲,頓覺腳下一軟,站都站不住了,她駭然失色,雙掌往地上一拍,那嬌小的身子輕盈的反躍而起,在空中倒翻出一丈之外,方始站住身子。
她嬌喘兩聲,一掠髮絲道:「你功夫真高,尤其你那手接暗器功夫更好,喂,你願不願告訴我那是什麼手法?」
李劍銘哼了聲,左掌緊握,說道:「那叫做『萬流歸宗』!」
徐婉菁輕笑盈盈道:「哦!萬流歸宗,喂!你可願意教我?」
李劍銘道:「在下不敢當。」
徐婉菁撅了下小嘴道:「我的暗器上有毒的,你不找我要解藥,會馬上死去的……」
她話才說到這裡,李劍銘朗笑一聲,張開左手道:「這個不勞姑娘解藥,在下已經煉化了。」
敢情他施出本身真火,將手中的三枚暗器熔化成碎末,他手掌一翻,成了一片粉末散落地上
徐婉菁驚得雙目圓睜,她看到李劍銘手掌中有一團紅光,晶瑩流轉,驚呼道:「你……」
李劍銘朗笑一聲,摟著劉雪紅道:「在下就此告別!」
話聲里,他大袖一層,恍如御風飛行,平飛而出,直躍出六丈開外,從那片毒物的上空飄過,往山下瀉去。
他聽到徐婉菁嬌聲喚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但是金頂遠了,他恍如流星飛逝,轉瞬躍下蛾嵋,漸漸,峨嵋山遠了……·峨嵋山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