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論劍大會
且說李劍銘回頭看到了山道上有三個人飛奔而來,他楞了一下,驚詫地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怎麼她來了?」
敢情這下自山下奔來的三人,都是他所認識的,最左邊一個是斷去一臂的俊郎君諸葛輝雄,在他身後的是雲鬢微掩的顧鳳霞,以及銀麒堡主鐵膽金槍顧凌武。
顧鳳霞老遠就望見了李劍銘,她的身形微微一頓,遲疑了一下,仍然隨著諸葛輝雄奔上廣場。
顧凌武身後背著他那環接的金槍,朝著李劍銘一拱手道:「久未見到尊容,想不到大俠依然容光如昔,回想昔年大俠在敝堡………」
李劍銘一抱拳,裝成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原來是堡主大駕,四年一別,堡主仍然精神奕奕,未見絲毫老態,真是老當益壯。」
顧凌武一拂頷下鬍鬚,蒼白的臉上泛著一個甚尷尬的神色,敢情他想到四年前自己因女兒的推薦,而聘用李劍銘為西席,後來自己又疑心李劍銘是丐幫弟子,而將之打下終南谷。
後來堡中被「雲龍一現」打得落花流水,自己羞極而閉堡專心修練絕藝,待至女兒偕同斷去一臂的女婿回來后,方知昔日的西席現在已成為江湖上名聲赫赫的落星追魂。
而神龍一現也就是落星追魂的化身,那當日幾使自己喪命的李劍銘,現在又斬了自己女婿一臂,他於是就偕同女兒女婿到華山來圍攻落星追魂。
一上山,他便望見李劍銘神采飛揚的昂然而立,眼前的李劍銘仍是和以前一樣的丰神朗透,一副書生模樣。
如今被李劍銘一說,他想到自己昔日有眼無珠,所以禁不住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他乾咳一聲道:「這是金龍堡主俊郎君諸葛輝雄,也就是小婿。」
李劍銘徽徽頷首道:「恭喜諸葛兄得到這麼一個美艷的姑娘為妻,想必諸葛兄不會再像往昔………」
諸葛輝雄冷哼一聲側過頭去。
李劍銘微微一笑道:「顧堡主,大駕光臨華山,是要………」
顧凌武趕忙接上道:「華山論劍為二十年一度之盛典,為了一飽眼福,也該來看看,大俠你說可是?」
他話一說完,華山新任掌門元道真人走了過來,他徽一稽首道:「顧堡主請進涼棚坐!」
顧鳳霞自諸葛輝雄身後閃了出來,朝元真道人斂袵一禮道:「掌門人,弟子顧鳳霞敬祝掌門福體康泰!」
元道真人點了點頭,眼睛瞥了瞥李劍銘,嘆了口氣道:「華山存亡之機全在今日了,你們來了也好,到涼棚里坐吧!」
李劍銘目光接觸到滿臉幽怨的顧鳳霞投過來的眼光,他微微一怔,不自然地笑了下道:
「姑娘近況可好?」
顧鳳霞抿緊嚶唇,深深的望了李劍銘一眼,但是諸葛輝雄已將右臂扯住她的手腕道:
「走吧!到涼棚去!」他話中充滿了妒忌的語氣,拉著顧鳳霞而去。
李劍銘望著她無語的轉頭而去,他可以看到在她眼眶裡有濕潤的淚水,這使得他感到深深的惆悵,一股突來的惆悵襲上心頭,使他茫然的將視線投向穹蒼。
雲,正飄過……
他收回視線,心頭的惆悵像那片雲似的也飄了過去。
看著顧鳳霞微隆的腹部和那豐滿的身軀,他暗自祝福道:「祝你幸福……」
雖然顧鳳霞的驕傲曾使得他因此而厭惡,但是若非她,他不可能有以後的一連串奇異遭遇,如今看到了她,使他的記憶中的鮮明的一段又跳了出來。
他驀然回過頭來,看到蒙著臉的謝宏志正以一種嘲諷的目光望著自己,他淡然一笑道:
「數月不見,謝大掌門功藝猛進,真箇可喜可賀………」
他頓了頓道:「以崑崙玉柱峯上『雲龍八折』絕頂心法,和崆峒『伏魔劍法』仍然不是點蒼『射日劍法』的敵手,我看兩位大掌門還是就此下山吧!」
崑崙雲夢禪師大喝一聲道:「你說什麼?」他一提僧袍下擺,往裡面一操,拿出一柄僅二尺余長的玉劍出來,滿臉怒容的朝著李劍銘大吼。
李劍銘輕蔑地一笑道:「你不服氣?我們斗個幾劍試試看!」
涵石道人冷哼一聲,拉住了崑崙掌門雲夢禪師道:「現在又何必中他的計呢?等下再與他算賬!」
他回頭大喝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麼?難道不知道他是落星追魂?」
雲夢禪師也喝道:「你們怎麼了?快收回寶劍!」
敢情那些跟隨雲夢禪師和涵石道長而來的兩派弟子,此刻已將身上兵器拔了出來,冀圍落星追魂一與他們掌門發生衝突,便一舉殺之。
此刻彼他們掌門人一喝,齊都默然的收回兵器,恨恨的望著李劍銘。
元真道人輕拂長髯道:「兩位道兄請入涼棚休息,待得少林掌門來此再作定奪。」
他望了望天上雲彩道:「還有半個時辰,劍會即將開始,請入涼棚休息吧!」
雲夢禪師率領弟子向廣場而去。
涵石道人瞪了謝宏志一眼道:「貴派及敝派一向沒有什麼不快之事,真沒想到謝大掌門會揮劍殺死敝派弟子,等下論劍之時當與閣下理論。」他一拂袖,也率同崆峒弟子而去。
元真道人正待回頭,李劍銘道:「元真道長,貴派放火設計暗算之事,難道……」
元真道人苦笑一聲道:「剛才貧道已派座下弟子去查問,現在已扣到兩個嫌疑弟子,待論劍之後,當會嚴格審問,公於天下武林之面前,屆時必令大俠及謝大掌門滿意就是!」
他凝望了謝宏志一眼,輕嘆一聲道:「敝派弟子被殺之後,也須謝大掌門當著天下同道說明!」
謝宏志輕挽長劍,手腕一個抖劍尖抖出兩朵劍花,他點了點頭道:「我當然會當著各大派掌門面前,將此事說明!」
他的目光自嘲諷轉為狠毒,陰陰的盯了李劍銘一眼道:「今日也是我們清算舊債的時候!
等下當要領教你的『御劍飛空』的劍術和『赤霞神掌』!」
李劍銘眼中冷芒暴射,寒聲道:「你也要與中原各派聯合對付我?」
謝宏志朗笑一聲道:「我謝宏志何曾這樣無恥過?我雖然曾經暗算過你,但是你卻欺騙了慧琴,你也是個無恥之徒。」
李劍銘跨前一步,喝道:「住口!你說什麼?難道不怕我長劍之利?」
謝宏志哼了一聲道:「你的長劍我並不是沒有嘗到過!對我又有什麼稀奇?」
他厲聲道:「你既然有了慧琴,為什麼還要其他女人?難道你不知道愛情是獨佔的?難道你以為慧琴會能忍受?」
李劍銘心中大震,被對方聲勢所逼,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暗自忖道:「的確他說得對,愛情原是獨佔的,慧琴若是曉得了她們,那她將怎樣?等到她來了,我又怎樣向她解釋呢?」
謝宏志長劍一劃,一道閃光掠過他的面前,顫出一個迷濛的光弧,他狠聲道:「你若是一個有良心之人,你就不該使得慧琴痛苦,但你這樣,屢次使她痛苦,難道你這是愛她嗎?」
李劍銘被對方語氣所逼,狼狽無比的退了一步,一時之間,無數的念頭泛上心頭,謝宏志的話像是一個個鐵鎚樣的敲在他的心中,使得他那道劍眉禁不住緊緊皺了起來。
他雖然一直想到這個問題,但是卻說是沒有解決的辦法,此刻被謝宏志問到整個問題的中心,使得他更是回答不來。
謝宏志的聲音轉為激動的道:「你根本不能使她幸福,難道還有什麼辯白的嗎?」
李劍銘被這句話刺激得神情大怒,他的目中射出一股寒森的電芒,厲聲問道:「這些都是我的事情,你憑什麼要多管我能否給她幸福?」
謝宏志冷冷地答道:「因為我愛她!」
李劍銘仰天一聲長笑,笑聲不斷的迴繞在華山的群峯之間,驚起了無數林中的飛鳥振翼飛去
他笑聲一停冷冷道:「我與她的愛情堅逾金石,豈會因你這句話而改變?你今日一見在我面前說出此話,也該嘗一嘗我的長劍滋味。」
他頓了頓,昂聲道:「把你的面巾除下!讓我看著你憑什麼敢這麼說!」
謝宏志眼中掠過一個痛苦的表情,他全身一陣抖動,停了好一會兒方始回復正常,平靜的道:「等會我將以個人身份,向你挑戰!再一次領教你的『落星劍法』!」
他回頭道:「克英!走吧!」說完他灑開大步,朝廣場涼棚而去。
張克英放鬆下按在劍上的手,朝李劍銘一拱手,隨著他的掌門人朝廣場而去。
李劍銘突地感到一陣煩惱,他望著浮在山巒間悠遊的白雲,發了一會楞,好一會才深深的嘆了口氣,回過頭來。
在他身後,鍾菁菁秀眉一皺,也嘆了一口氣,她幽幽地道:「我聽到你們的話!劍銘,我實在不該來打擾你原已紛亂的心緒,但………」
李劍銘搖搖頭痛苦地道:「菁菁,你不要這樣說,我實在很難受………」
鍾菁菁輕輕的伸出手,撫著他的手,自臉上泛起一個微笑道:「我只要知道你是喜歡我,我就滿足了,我………」
李劍銘搖搖頭,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我知道的………」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不管怎樣,一切等今日過了再說吧!」
他拉著她的手,緩緩的走回涼棚中,坐在位子上。
此刻,華山掌門元真這人低聲與旁邊一個老和尚說了幾句話,便站將起來,往鋪滿細沙的比武場地中走去。
他立定之後,單掌一搭,朝四邊各打了個稽首,然後提高聲音道:「此刻已到巳時,除了羅浮門掌門人未到之外,少林派因掌門就近圓寂,尚未重立掌門,所以少林長老憨和尚,代少林參加此二十年一度的論劍………」
他此言一出,其他各派的掌門齊都大驚,將視線投了過去。
在這邊老叫化也「呀」地一聲驚叫,睜開他那原在閉住養神的三角眼,死勁的盯住對面棚中的老和尚身上。
李劍銘也隨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那個老和尚生得滿臉紅潤,短短的鬍鬚迎風飄拂著,面孔五官也是擠在一堆,像個木頭似的閉著眼睛端坐著。
他忖道:「怎麼剛才倒沒有見到,我一出涼柵,他便來到了,他是從那邊來的?」
他壓低嗓子道:「這老和尚是誰?」
飄渺酒丐道:「三十餘年前武林中六老之首,少林『憨和尚』,他與我師父最是要好了,但是在三十年之前,江湖上都知道他已圓寂於嵩山少室峯上,不料他竟會出現在這兒!」
李劍銘凝神看了一下,道:「那麼他們吃驚的原因在於他已被傳言死去,而現在又突然出現?嗯!那麼他剛才出現時竟沒有發現他是憨和尚?你也不知道嗎?」
老叫化搖了搖頭道:「剛才你一走開,他便出現了,而他這個樣子卻與我以前見過的不同,在二十多年前,他比現在的樣子還老,但現在卻反而此我老叫化看來年輕,其實他最少也有八十歲了!」
李劍銘道:「他怎麼以前都沒出現過呢?這可能是在『坐關』的時期,看他那樣子,也已到了還璞歸真的地步了!」
老叫化道:「六十年前他參與論劍時,曾壓倒各派,取得勝利,四十年前,少林又因他保持勝利,那時的劍術隱然有繼『落星天魔』第一高手的尊稱,他此刻到此恐怕要找你比劍來了!」
李劍銘淡然一笑道:「少林有『達摩劍法』但不見得有何出奇之處,而且中原四大劍派的劍術,我也見識過了,並沒有什麼奇妙無比的絕招!」
他頓了頓道:「看今日這種冷清樣子,就知道論劍大會沒什麼成就!」
老叫化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以往三次論劍,傳言都是很激烈的,這次因為你的出現江湖,所以才會看來冷落,而且這劍會曾規定不是九大門派的人是不能上山,所以………」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一段時間,元真道人已將開場白說完,他拍了拍手掌,兩個道士捧著一個木盤緩緩走到場中。
元真道人揭開蓋在盤上的黃綾,只見一個狹長的玉盒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晶瑩的光芒。
他滿臉肅容的朝玉盒行了一禮,然後高聲道:「今日我華山為上屆劍會優勝者,所以依慣例為地主,當著各派同道面前,宣布本屆劍會自現在開始!」
他輕輕揭開玉盒,自裡面拿出一柄金光燦爛的寶劍,道:「『金石之劍,堅同金石』,願我同道切記祖師遺訓!」
在這邊棚里,王婷婷扯了扯李劍銘的袖子,問道:「那老道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把金光閃閃的短劍真好看哪!是什麼鑄成的?」
李劍銘這:「他的話是說那柄劍名叫『金石劍』,是以前他們祖師傳下來要他們比劍勝利的一派保持,叫他們團結一致,像金劍一樣的堅硬!至於那柄劍是什麼鑄的我可也不知道,因為黃金不會有這麼硬!」
王婷婷羞怯的笑了笑,輕聲低語道:「你會不會笑我太蠢?這些日子來,義父告訴了我許多以前從所未聞的事,但我卻依然覺得所知有限,中原的一切真是居住在大漠邊緣的人所不能想像的,這就好像是在浩瀚的大海邊,有一個小池塘,我以前只看到那個池塘………」
李劍銘伸出手去,輕輕摸了下她那如玉的柔荑,無限愛憐地道:「中原的文物風土一切都和大漠塞北不同,歷經無數的人獻出他們的力量來創造,所以傳下來的一切都是浩瀚的,大賢大哲傳授的學問更是豐富得很,每個人生命都是有限的,當然不可能什麼事都懂,儘管你不知這些,但卻沒有人說你蠢……」他將視線凝注在她的臉上,於是他接觸到她那秋水的憐愛。
一時之間,心中感觸無比,暗自忖思道:「像她這樣純真的女孩子,又是這樣的美麗,叫我怎能忍心拒絕她那如綿的情意?」
時間每能試鏈愛情,所以說時間是愛情的試金石。
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不能使愛情變色,除了時間。
短暫的時間裡的分離,能增進情人的愛情,但是長久的分離卻能沖淡愛情。
李劍銘和公孫慧琴固然因為在金龍堡中互相憐愛,而產生了非常濃厚的感情,而已到了互訂終身的地步。
但是經過一年多培養的感情,卻要經歷四五年的分離來考驗,雖然他不是一個負心人,但身旁圍繞的,都是會使他把持不住的美女,這叫他怎能拒絕她們的關注與愛情?
人類本性都有喜新厭舊的心裡,他雖沒有就此拋棄了公孫慧琴,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卻不能不接受了她的情感,雖然他曾極力抗拒過。
人類的感情原是由相處中產生的,由長久的相處,方始能互相了解,由互相諒解中,醇厚的感情就自然的發生了。
李劍銘忖思了一下,暗自嘆了口氣道:「我倒不願你懂得過多,因為那樣就會有損你的美麗,使你喪失了純潔的感情!」
任何一個人都樂於接近那些像白玉未鑿的少年人,就因為他們不像老於世故的人一樣使人畏懼和討厭。
王婷婷眨了眨眼睛,輕聲細語道:「我雖然聽不懂你的話,但是我一定會聽你的話去做!」
李劍銘點了點頭,臉上浮起一個微笑道:「我們不要說話了,看他們比劍吧!」
「金石劍」已被收了起來,元真道人正在說道:「此次論劍有華山、武當、崑崙、峨嵋、崆峒、長白、點蒼、少林等八派羅浮無人來,算是放棄此次論劍。」
他頓了頓道:「請各派參加論劍弟子準備!」
他的目光又往李劍銘這邊看來,稍微等了一下,道:「現在請少林憨和尚前輩向大家說幾句話!」
少林席上,憨和尚回頭吩咐了坐在他身後的諸葛輝雄一下,便立起身來。
也沒見他怎樣作勢,身子已閃到木樁圈好的廣場中,他緊閉著嘴唇朝四下望了會,然後合掌呼了聲佛號。
嘶啞的聲音響起,低沉而清晰的語聲在廣場中回縈著,他說道:「自百年前『落星天魔』挾著狂風暴雨的威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將我中原武林打得七零八落,後來雖賴『天山神俠』及『紫竹神尼』合擊『落星天魔』於泰山之巔,伹我等各派精英喪失大半,絕藝因之更加無存。」
「因而各派掌門乃合商於嵩山少室之峯,決定每二十年一次論劍,以求各派追研絕藝?
收共砌共磋之效。」
「至今日之會,已歷四屆,在此四屆,中原各派都有絕藝發現,這是很為可喜之事,本來劍為百兵之祖,劍術之道,首在修心,所謂劍道亦即人道,就是這個意思。」
他的聲音至此戛然而頓,目光寒芒突地大盛,朝李劍銘這邊望來。
李劍銘輕輕一笑,道:「談到主題了!」
老叫化摸了摸腦袋,掩住嘴唇輕聲道:「他若要擺出長輩的樣子,我可吃不消,幸好我已將丐幫的大任交給白如雲了!」
李劍銘望了下端坐在後面的白如雲,和十個背著四個麻袋的弟子,回頭道:「他們個個都是一流高手,看這樣子,白如雲可真稱職!」
老叫化道:「等這次論劍大會後,我可要邀游天下名山大川,大吃一頓天下名菜,大喝一下天下名酒。」
李劍銘道:「不管這場論劍是以喜劇結束或者是悲劇收場,我也將離開江湖,到天涯海角去!」
老叫化道:「你可要將你的這幾個姑娘攪好點!否則關係沒攪好,那今後的生活也不會多愉快的!我老叫化就深深的知道孔夫子說的『惟女子與小人最難養也!』這句話,所以寧願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想找個叫化婆來!」
「我連一個都不敢找,而你卻找了三四個之多,我看坐在對面華山派席里的那個小妞,好像也向你在行注目大禮呢!你真的不怕煩惱?」
李劍銘瞥了下顧鳳霞,見到她正以妒忌的目光望著王婷婷,還不時將眼光溜到鍾菁菁身上,這下一見自己望過去,她投過了一個哀怨的眼色,好似不勝悲哀的低頭飲泣了。
他暗自忖道:「她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呢?難道她的婚姻不美滿嗎?」
於是他自然而然的向諸葛輝雄那邊望去,對方那肅然而坐的嚴謹樣子,雖然有一條手臂斷去,但是還沒有看到任何一絲頹喪的表情。
他暗嘆口氣,道:「殘人肢體的確是予一個人最大的打擊,看他的額上,竟然有了歲月深深刻下的印痕,這也許會便他的精神與以往完全改變,有的會受不住而倒下,有的會因此而奮發!」
「唉!我當時在圓通寺中看到他那樣的殘忍,所以方才下手將他一臂斷去,但是我若知道他會是顧鳳霞的丈夫,我一定放過他的!」
他的思緒宛如吹過湖面的微風,風一過,湖面又歸於平靜。
憨和尚高昂的聲音在四周不停的迴旋著,他說道:「……江湖上自落星追魂出現后,黑道中人齊都甚為高興,而我們中原九大門派卻因此而遭到自落星天魔以來最大的損傷,各派死亡弟子不可勝數,掌門竟有被殺之事。」
「但我們今日竟還能看到他端坐在會場之中,這豈是我中原各派要遭受滅亡的現象?」
李劍銘自鼻孔冷哼一聲,道:「若非我一直容忍,死亡的人將更多!他們也總是將我當作黑道中人看待,以為殺了我便替天下除害,哼!」
他這個想法還沒想完之際,自對面棚中,響起一聲呼喝。
謝宏志長身而起,飛身躍到場子里,他雙拳一抱,對著憨和尚道:「在下點蒼掌門謝宏志,
憨和尚哦了一聲道:「點蒼未入中原幾達百年,難道施主執掌點蒼,是以蒙面……」
謝宏志濃眉一皺,道:「在下既然蒙面以對天下人,自然有苦衷,難道大師要強人所難?」
憨和尚愕了一下道:「既然施主這麼說,老衲就此先讓施主說幾句話!」
謝宏志點頭謝過後,緩緩在場內兜了一個小圈子,然後朗聲道:「適才憨和尚說過落星追魂李劍銘為黑道中人,這點在下要申明落星追魂並非黑道之人,當然,他也不是白道中人,他只是半正半邪的怪人而已!」
他的話聲至此一頓,但是稍為停了一下,他又說道:「本門上代掌門神劍謝一平曾被『落星天魔』以『落星劍式』擊敗,自此以後,本門封山不入江湖。」
「我謝宏志乃昔日神劍謝一平之孫,現執掌點蒼一派,向天下武林同道鄭重宣告,我點蒼自今日起,本門弟子將重入江湖,願各位掌門人看在同道面上,予本門弟子以方便!」
他朝四周作了一揖后,又道;「現在我以個人身份,向落星追魂挑戰!請落星追魂出場!」
李劍銘暗叫一聲道:「好漢子!」
老叫化道:「他真是一個漢子!不趁現成的來檢便宜,老弟!你可要饒過他這遭!」
李劍銘站了起來,正待走出涼棚,索奴把他叫住道:「這個傢伙的功力較之在北京可增進不少!小心點!」
他沉吟一下道:「人性之中善惡並存,惡者有其善時,善者也有惡的時候!你不要過於趕盡殺絕!」
李劍銘見劍索奴閉著眼睛,臉色雖然沒有什麼不同,但聲音可微弱得很,他詫異地道:
「老前輩,你怎麼啦?」
索奴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廣場中,謝宏志已將長劍出鞘,他又喊道:「李劍銘,你出來!」
李劍銘劍眉一挑,身形如流星橫過天空,影子淡淡的閃過地面,便已到了謝宏志面前,他以左足為軸,緩緩的將自己視線掃過四周,然後凝神注視著謝宏志。
他冷冷地道:「在北京城裡放過了你,你又想怎樣?」
謝宏志慢慢舉起手中長劍,狠聲道:「我要殺了你!」
李劍銘仰天一個哈哈,笑聲未了,一道虹光宛如一面扇子樣的在他面前布起。
「嗡嗡」劍刃被他左指一彈,響起一陣有似龍吟虎嘯的聲音,他說道:「你劍術雖已大進,但老實說來尚不是我的對手,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這樣對你說話的,因為我若要殺你,不必等到現在!」
謝宏志默然無聲,兩隻眼睛緊盯著李劍銘,目裡面噴出一股憤怒的火焰,隨著腳步的緩緩移動,劍尖已繞著李劍銘轉了一圈。
李劍銘平伸長劍,也緩緩的隨著對方的劍尖轉圈子。
謝宏志映在地上的影子漸漸縮短,隨著身形的移動,他知道此刻已將至正午,也就是日光最強的時候!
他正待出手之際,一聲大喝傳了過來,人影飛飛躍過來。
他的神情一怔,隨即哼了一聲,退出二丈開外。
這原已綳得緊緊有如弓弦的情勢,因這一聲喝叫而變為鬆懈。
李劍銘手一揮,劍已回鞘,身形微動,也巳滑出丈外。
他看到奔來的是諸葛輝雄,問道:「作什麼?」
憨和尚曳著僧袍,翔空而來,他白眉一挑叱道:「你要幹什麼?」
諸葛輝雄因左臂已斷,所以長劍是掛在背上,此刻一身勁裝,凝目注視著李劍銘。
他聽到憨和尚的叱問,恭身道:「師祖請恕徒孫之罪,但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與徒孫且有斷臂之恨,此仇不報,耿耿於心,請師祖鑒諒。」
憨和尚道:「殺孽及於天下,難道你還怕他不受天下武林的合擊而亡?又何必爭在這一時候呢?」
諸葛輝雄將目光移到坐在華山席里的顧鳳霞身上,他看到她側過頭去,心中有如刀割一樣,痛苦不堪。
他單掌一立道:「弟子非手刃仇人不可!」
憨和尚怒道:「我教你的武藝是要參加論劍大會,難道你自量是落星追魂的敵手?」
諸葛輝雄道:「弟子雖因此而死,但心中並無怨言,大丈夫要轟轟烈烈的死,豈能窩窩囊囊的活著,受著自己妻子的譏笑?」
他反臂一操,劍光脫鞘而起,然後面對著李劍銘道:「在圓通寺中,我斷去一臂並不後悔,但是昔日你化裝成『雲龍一現』時,為何要殺死我父?」
李劍銘冷冷地道:「當然他有該殺的理由!就因為他是崆峒弟子,而崆峒派曾參與合攻吾父之舉!」
諸葛輝雄大喝一聲,「刷」地一劍擊出,身隨劍走,劍尖勾起三朵劍花,朝李劍銘身上刺到,劍式快捷如風,狠辣之極。
李劍銘咦了一聲,上身一側,左掌微掩已封住來式,右手並掌如刀,斜斜劈將下去。
諸葛輝雄腳下一轉,曲肘弓背,手腕抖動之際,已施出「達摩十三劍」中的「行空展雲」。
劍風呼呼,劍式閃動之際,朵朵銀花飛起。
李劍銘喝了一聲道:「較以前可真進步多了!」
他雖然在說著話,但是手可不閑,只見他右手插入胸前英雄絆中,左臂駢指如戟,時而點穴,時而擒拿,奇招百出,神妙無比。
諸葛輝雄見到對方只是單臂與自己對敵而且還是空手,而自己竟還不能勝對方,心中蓋憤無比,怒喝一聲,收回劍式。
他深吸口氣,連跨兩步,劍身自周圍划起一蓬細微的光影,然後向中宮攻進一招,劍式沉重,隱隱有風雷之聲從劍圈中響起。
李劍銘雙眉軒起,詫異地咦了聲,忖道:「怎麼他會這麼一大套威力的劍術?」
一念有如電光閃過腦際,他輕嘯一聲,左掌一揚,上臂伸得筆直如劍,擊出一招「追魂十二巧打」中的「追魂拿魄」,漩激的氣勁使得聲勢驚人無比。
諸葛輝雄此刻見自己一劍竟使得對方發出驚詫的呼聲,他精神一振,凌厲猛狠的劍招使將出來,更是只見劍光霍霍,風雷之聲大作。
李劍銘朗吟一聲,左臂自對方劍影里伸縮閃騰,轉眼之間便已施出兩記絕招。
諸葛輝雄自斷臂之後,苦練單臂劍術,後來復遇本門長老憨和尚,得到憨和尚以潛修深山的二套自創劍法相授,叫他參加華山論劍之舉。
雖然這套劍法神妙怪絕,但是李劍銘功力深厚,幾已可成為武林第一劍,雖然他長劍末出鞘,但是左臂揮動作劍,威力不減絲毫。
他一見李劍銘朗吟一聲,只見眼前一花,九個人影將他圈住,渾厚的勁道自四方八面圈了起來,往他身上逼到。
幌動的掌影,此刻都如一枝枝長劍,擊將過來。
他心裡一慌手上一個搖幌,寶劍已經脫手飛去,隨著劍柄上傳來的一股沉重逾山的力道,使得他悶哼一聲,跌出六尺開外,一交坐在地上。
那枝長劍被擊飛在空中,分成九截落在地上,斷刃灑在細沙上,映著日光閃起片片光芒。
李劍銘將「殘星稀疏」這個劍式在剎那裡完全擊出九個變式,快速超過對方變招的速度,所以手掌完全砍在對方劍身上,力道如山,硬生生將長劍震斷。
他這一手使來神奇之極,尤其九片斷刃一直落在地上方始散開,更是奪人心魄。
驚呼之聲隨著那枝長劍突地進裂而叫了起來,兩旁有不少人站了起來。
顧鳳霞奔了出來,臉色嚇得變為蒼白,她扶起諸葛輝雄道:「你沒怎樣吧?」
諸葛輝雄頹喪的臉色隨著顧鳳霞的奔來而開朗了,他的目光接受到了她那種焦急,惶恐,憐愛的目光,突地哈哈大笑起來。
顧鳳霞惶惑地問道:「輝雄!你怎麼啦?」
諸葛輝雄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太高興了,因為我已真正的獲得了你的愛情!」
他站了起來,親切地道:「你怎可亂跑呢?要小心你是有身孕了,別動了胎氣!」
顧鳳霞紅了下瞼,低下了頭。
李劍銘以一種平和的聲音道:「恭賀賢伉儷………」
諸葛輝雄苦笑了下道:「我也不要這一切的虛名,敗了就敗吧,這條斷臂會令我想起那次受你的劍光劃過,也會令我想起那次自己的不對………」
李劍銘愕了一下,道:「你也不須傷心,若非你的功力較淺,也不會這麼快便敗於我劍下的!」
顧鳳霞望了李劍銘一眼,對諸葛輝雄道:「我們真不該來這兒!」
諸葛輝雄愛憐地望了她一眼道:「好吧!我們下山去,以後我再也不問江湖上的事了!」
憨和尚訝道:「徒孫,你說什麼?」
諸葛輝雄恭身道:「徒孫愚劣,無法替本門爭光,今日就此下山了。」
顧鳳霞招呼了鐵膽金槍顧凌武一聲,偕同諸葛輝雄下山去了。
顧凌武朝憨和尚一拱手道:「請大師原諒小婿。」
他身形如飛,也悄然飄身下山去。
※※※
且說諸葛輝雄因為長劍被李劍銘擊飛,但因而也就領略到安祥的家庭生活,實在勝於在江湖中介於仇殺恩怨里,而至心情不能得到寧靜。
看到了顧鳳霞的柔情以待,他為自己獲得真正的愛情而喜悅,尤其一想到自己將是為人之父時,一切恩怨仇恨都自心頭放開了,對於江湖虛名,他也已不足惜,所以乃偕同顧鳳霞下山而去。
李劍銘體會出了諸葛輝雄此刻的心情,所以他阻住了憨和尚的發怒。
他說道:「大師你遁身佛門之中,修習佛經數十年,但是對於人生還不能得大解脫。了悟真諦,在下真替大師可惜。」
憨和尚白眉一揚道:「你說這話是何意思?」
李劍銘肅容道:「天下之事,有因必有其果,有果亦必有其因,大師你難道不知道少林此番大難系由以前所種之因?而大師身為佛家子弟,尚不能跳出名利圈子外,還算得了什麼修行之人?」
憨和尚哼了一聲這:「你殺了這麼多人,難道也會知道因果之說嗎?」
李劍銘大笑一聲道:「大師只要顧上自己也就行了,又何必管在下怎樣?否則殺孽豈非是大師一手做成?」
憨和尚怔了一下,道:「老衲生平所好,惟劍學一道,今日見到大俠劍法,總希望能親身領教一下『落星劍法』,諒大俠………」
這時,元真道人見憨和尚說話愈來愈客氣了,他奔了過來道:「大師,你……」
憨和尚笑道:「你不是說他乃是昔年中原之鼎蒼松上人之嫡傳門人嗎?若是他把『九龍金杖』拿了出來,你該怎樣?」
元真道人囁嚅了一下道:「但他並沒有『九龍金杖』呀!」
李劍銘道:「在下曾在峨嵋面對紫竹神尼、雲夢禪師、涵石道長說過,今日若不拿九龍金杖出來,則隨便你們怎樣圍攻。」
他頓了頓道:「其實在下以個人之力還敢與你們九大門派對敵,何況現在『紫竹神尼』和『天山神俠』都為在下後盾,後有『神手天君』在旁,豈有畏懼各位之理?」
他目中寒芒突地暴射道:「若你們一味獨斷獨行,則中原精英將自此一掃而光,這並非我李劍銘胡言!」
他的話中有軟有硬,說到後來更是豪氣干雲,雄邁無比,語聲悠揚有如金石被敲擊的一樣,餘音裊裊不息………
「哼!」
謝宏志冷哼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李劍銘猛地投過一個冷若寒冰的視線,冷冷道:「依你現在功力,還是擋不了我三十招的,還有什麼好哼?」
謝宏志倒特長劍,又走了過來道:「我倒還要嘗嘗你的三十招劍法!」
憨和尚道:「且慢,老衲還沒領教他的劍法呢!」
李劍銘大笑一聲道:「你們倆人何不全上呢?」
他這言一出,真箇像是晴朗的空中猛然響起一個霹靂一樣,震撼住了每一個人。
憨和尚頷下白須無風飛起,激動地道:「什麼?你說什麼?」
謝宏志卻冷哼一聲道:「你真想找死。」
李劍銘道:「你又不是沒有做過兩人合攻之事,難道現在當著天下群雄就不敢了?」
他側首對憨和尚道:「在下之意乃是說兩位不妨盡出絕招,若能在三十招內擊敗在下,則兩位勝了,但若是任在下逃過三十招,那麼………」
憨和尚大聲道:「好!就這麼辦!」
元真道人在旁皺眉道:「難道劍會就此停止而只看大師與………」
憨和尚哦了一聲笑道:「我倒忘了各派還要論劍,等各派論劍完了,我們就較量吧!反正你還在等著九龍金杖,若是我們此完劍,而金杖還沒來的話,那麼各派可要與你算帳了!」
李劍銘點頭道:「這當然的。」
元真道人喊道:「各位掌門贊不贊成憨大師此言?」
涼棚中一片默然,接著交頭接耳的聲音響了一陣,每個掌門齊都點了點頭。
謝宏志反手將長劍插回劍鞘里,說道:「我倒真要領教你的絕藝,看看是否能憑此而說出這句大話。」他頭也不回,朝自己座位上走去。
憨和尚合掌念了聲佛號,往涼棚中而去。
李劍銘拱了拱手,他便見到白如雲拉住了他,道:「那個點蒼掌門,好像是另外半部『黃沙寶笈』的得主。」
李劍銘哦了一聲,道:「你難道看出什麼破綻嗎?」
白如雲道:「我師父在對面坐著,所以我一直不敢讓他看見,所以那蒙面者使出一招劍法時,我只看到了一點點,後來仔細一想才知道他這式與我所習的『漫漫黃沙』很是相近,倒像是連環下去的招式一樣,所以………」
李劍銘道:「你既然已被崑崙逐出門牆,且已成為丐幫幫主,豈是以前的白如雲?又有什麼害怕呢?」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黃沙寶笈』里有一篇論及劍法的,其中有一路『十絕劍法』,不過我得到的那殘餘的一篇卻只有一招………」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就是上次我最後施出那招,不過卻還是被你破去!」
李劍銘想到在北京時曾施出「馭劍飛空」之術,將白如雲威力極大的一招破去,沒想到謝宏志竟也得到了「黃沙寶笈」。
他暗自付道:「不知道他學會了幾招?得到幾頁劍訣?」
於是他又想到等一下自己將要以一敵二,若是勝利了,自己則可成為武林中第一劍手,否則……。
他沒有想下去了,因為不管多麼困難的情勢,他也要闖下去,也要比完劍再說,多想又何用?
元真道人自懷內掏出一張書就的名單出來,朗誦道:「參加論劍有武當『離塵劍客丁一鳴』。峨嵋派『峨嵋一秀司空百里』。點蒼『一劍震天南張克英』。華山『一鶚子』。崑崙『斷虹劍』。崆峒『玉石道人』。長白『千山一劍』等七人。」
他放下手中名單道:「本來此次尚有少林『俊郎君諸葛輝雄』及羅浮『蒼冥劍』兩人參加,但此兩人現未在此。所以當作棄權論。」
頓了頓,他又道:「現在請各派劍士出場。」
自每個席次里,那些參加此次比劍的各派弟子,齊都脫去外衣,走出棚外。
有的用手提劍,有的斜插背後,有的脅下掛劍,還有一人兩腰各掛一柄長劍,形式各各不同,然而表情則是一樣的嚴肅。
元真這人說道:「此次論劍采淘汰制,而且為了時間的關係,每一次比劍限在三十招內決定勝負,若是貧道將鐘聲一敲,為了公平起見,貧道還請憨大師作為審判之人。」
憨和尚搖搖頭道:「你這樣比賽較之以前實在不同,以往原是由各派掌門聯合為裁判者……」
元真道人道:「各派掌門諒必不肯任裁判別人吧!貧道遵上代掌門之命,方始決定此一辦法,否則採取車輪戰法,天下有幾個人能擋得各派精華的連擊?」
憨和尚猶疑了一下道:「上次論劍似是請天山神俠老前輩參加。」
元真道人說道:「此次雖然曾修書邀請,但是卻未見宇內二聖來此。」
憨和尚道:「好吧!我就權充裁判者,劍會就此開始了。」
元真道人偕同憨和尚走向座椅中坐下,他一伸手,敲起桌上的鐘聲這:「請各位來此抽籤決定先後之次序。」
七個劍土走到桌前,抽好了簽便在預備好的座席上坐下。
元真道人站了起來道:「抽籤已完,按照比劍次序,長白、崆峒、崑崙、武當、點蒼、峨嵋、華山。現在請長白『千山一劍』和崆峒『玉石道人』出場。」
一個瘦弱矮小的漢子,自座上站起,走到廣場上,朝四下作了一禮,然後將手中提著的長劍一揚,劍鞘已落在身後丈外,寒光閃閃的青鋒,已橫置胸前。
玉石道人腰下掛著兩枝形式古樸的松紋古劍,杏黃的絲穗隨著微風的拂過而搖幌不停,但他挺立的身軀,卻像是石塊雕戍的一樣,沒有幌勁一下。
他打了個稽首道:「請——」
聲音一歇,他左手兩指已將劍訣亮開,嗆地一聲,長劍出鞘。
千山一劍兩眼與對方凝望了一下,身軀緩緩自右邊旋開,細碎的腳步踏在沙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隨著映茌地上的影子移動,他已轉了兩匝。
玉石道人左手收回護胸,劍尖自下挫而漸漸上揚。
突地——
他大喝一聲,提起到胸的劍刃,奇快的一削而出,劍尖映日生輝,沉穩的劍式中,劍尖已指向對方「志堂穴」。
千山一劍移動的身形一挫,劍尖絞起一蓬細碎的光影,已擋過對方這削來的一劍。
他上身一俯,刷刷兩劍,滑溜無比的自偏鋒削出三劍,詭異的劍法,狠辣之極。
玉石道人「喝」地一聲,手臂一伸,劍式開闔之下,浩闊的劍光開展出來,崆峒「伏魔劍法」已施展而出。
劍勢森森,千山一劍那種虛幻飄渺的劍招頓時被逼得攻不進去,只好在周圍死勁的擋住對方宏闊的劍勢。
玉石道人滿臉肅穆,步行龍虎,氣慨似可吞山河一樣,劍招擊出,光影層層,劍風颼颼,硬是將對方長劍拒出一丈之外。
李劍銘看了一下道:「這傢伙劍式過於詭異而又輕浮,遇到玉石道人那種沉穩的劍招,卻還不失名家氣慨的正大風度,怎能夠不敗呢?我看頂多再有五招,千山一劍就會落敗。」
老叫化看了一下道:「老弟,你說的真的一點不錯,崆峒出了這麼個好手倒也不簡單!」
陽光灼灼,劍光翻騰如蛇,轉眼之間,兩個人都已攻出一十八招。
劍刃飛出,尚未到達對方身前,只聽一聲清吟,一溜劍影自正面彈出。
「啊——」
千山一劍驚叫一聲,手中長劍飛起三丈,插在地上。
他的手臂上,一條碎裂的布片掛了下來,血液湧出如潮。
玉石道人劍已回鞘,朝對方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得罪了施主,尚請施主原諒。」
千山一劍忍痛拱手作了一揖,苦笑了一下,默然走回座中。
元真道人自台上站起,道:「第一場玉石道長勝,第二場由崑崙斷虹劍出場與賽。」
玉石道人雙手擦了一擦,望著自座中走出的斷虹劍。
斷虹劍是一個瘦高的年青漢子,修長的身軀,一身墨綠色的似綢衣衫,隨著他腳步的移動而發出一片閃閃的反光。
他口角含笑,立定之後朝著玉石道人一拱手道:「請道兄指教!」
玉石道人欠身道:「還要請您指教!」
斷虹劍兩眼盯著對方手上,腳下已慢慢移動起來。
玉石道人臉上立即變為肅穆,兩手握著劍柄,凝神注視著對方身形的移動。
斷虹劍腳尖點地,疾行數步,突地輕喝一聲,長劍出鞘,遞劍,攻敵,一口氣擊出了五劍。
玉石道人身形微蹲,劍上光華一閃,細碎的光影在身前幌過,他已連綿攻出五劍,劍出如風,正好擊上對方劍刃。
「嗆—嗆!嗆—」
一陣龍吟虎嘯的聲音傳出,兩枝劍竟貼在一起。
玉石道人左手劍訣上揚,右手長劍運起內力逼向對方,似潮的勁道自劍身傳出攻向對方。
斷虹劍腳下跨著子午樁,左手平貼右臂,也正在運勁攻向對方。
他們這下可真是逼不得已而行比試內力,因為他們誰也不敢先行放手,或者減低內力的,生恐自己稍一放鬆,便會被對方乘虛而進。
所以他們只能將力道一分一分的加重。
坐在涼棚中的崆峒掌門怒罵一聲道:「蠢貨!怎可跟人比起內力呢?」
崑崙掌門知道本門內力悠長不息,綿綿不斷,而斷虹劍又以內力深厚高出同儕,所以他臉上有了笑意。
他暗自忖道:「這正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這下玉石小道敗定了。」
果然玉石道人雖為玄門高手,但因平常只注重劍術修養,而忽略了內功上的修為,所以此刻被對方誘上而與之比試內力,使得他險紅耳赤,汗水冷涔涔而下。
他的手腕一陣顫抖,長剝被對方逼得向身上縮來,左手的劍訣也已收回按住劍柄,腳下漸漸深陷入沙內。
斷虹劍臉上又浮起那種淺笑,雖然臉上的肌膚有著汗水,但他那種驕傲的神色,卻掩不住流露出來。
玉石道人手腕在抖動著,牙齒咬得緊緊的,仍然在抗拒著,沒有放鬆一點。
在這邊棚中,王婷婷微微皺了下她那秀麗的眉毛,輕聲道:「這個道人既然受不了,又何必這麼死命的掙扎呢?把劍放鬆就行了,反正他敗了。」
李劍銘笑了下道:「我在奇怪你爹怎會不傳授武功給你?而讓你整日遊玩。」
他輕輕拍了下她的柔荑道:「這道人雖然內力稍遜對方,但那崑崙斷虹劍卻不該就此驕傲起來,因而真氣一浮,說不定那道人還會贏!」
王婷婷睜大了她那無塵的秋水,不信的盯了李劍銘一眼,然後側頭對鍾菁菁道:「鍾姐姐,他說的可是?」
鍾菁菁點點頭道:「他可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落星追魂,難道你不相信他的話,呶,你看!」
王婷婷趕忙將目光移向場中,她哦了一聲,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敢情此刻那玉石道人趁對方一松之際,腳下連退三步,輕喝一聲,長劍死勁一推,左手飛快地一閃。
他的身形一轉,上身斜向左邊一移,左手一揚,劍光刷地一道,已將對方長劍磕飛。
雙股長劍倏忽攻出兩劍,已將斷虹劍拒出三丈。
他在電光石火間攻出的一記奇招,的確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也因此而反敗為勝。
崑崙雲夢禪師激動地站了起來,怒罵一聲道:「蠢材!」
遠處一聲長笑,一個爽朗的聲昔自山下傳來道:「你說誰是蠢材!」
山下如電的飛來三條人影,憨大師首先哦了一聲道:「天山神俠!」
※※※
那三條人影來勢快速,風聲微颼之際,已經落在場中。
在三人當中的一個高大魁梧,滿臉紅光的老者,哈哈笑道:「各位掌門人好,請恕老朽來遲。」
在棚中端坐的各大門派掌門人齊都站了起來,走出棚外。
崑崙掌門雲夢禪師合掌道:「阿彌陀佛,神俠能趕上此次大會,真乃我等之幸,請神俠入座。」
天山神俠這:「本來我也不想重履中原,但是冰兒卻硬要我到華山來,自天山下來,這幾天日趕夜趕,我的骨頭都趕散了,差點都上不了這山!」
華山掌門元真道人道:「無量壽佛,前輩來此,真是幸事,尚請前輩到觀里用膳!」
天山神俠哈哈一笑道:「怎麼?一來就吃飯?那我豈不成了專僅為吃飯而來嗎?真箇不好意思!」
憨和尚與天山飛俠共居武林六老之中,所以較之天山神俠尚還低上一輩,此刻上前見禮道:「前輩遠自天山而來,尚請入內稍為休息。」
天山神俠含笑道:「想不到還能見到你重入江湖!此次若非冰兒他師父坐關,我也懶得下山。唉!人老了便什麼事都不想幹了!」
憨和尚道:「前輩紅光滿瞼,已修至金剛不壞之身了,豈還怕老………」
天山神俠臉色一黯,嘆了口氣道:「天下有什麼功夫能使人不死?金剛不壞之身也只是武林中人的夢想而已!」
他這話說來沉重之至,幾乎每個人都感受到老年暮日的悲涼氣息,因而場中頓時默然無聲。
索奴自坐進位子上,即閉目而坐,對於周圍一切事情不加理會,彷佛整個精神都已脫離軀體。
而在這劍會中也沒有人會幹擾他的沉靜,所以李劍銘也一直沒找他說話。
但是隨著天山神俠那種深沉的話語,他也深深的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對李劍銘道:「人生變幻無常,私慾纏繞不息,天下又豈有不老不死之人?我一生自邪門入道,中途曾憤正邪之分過於嚴謹,所以堅欲以邪道修至上大法,但古洞幽禁雖使我修成絕藝,卻依然不成大道。」
他輕嘆口氣,道:「剛才我瞑目沉思,突地覺得己身巳與天地相通,神遊太虛之中,往事全然了悟,因而也就覺得不應在此觀戰,血流成河,屍橫於野已夠我悔懺了……」
他自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交給王婷婷道:「這是我自己潛修而悟的一些防身功夫,你只要靜心潛悟,一定會有成就的………」
王婷婷接過那本小冊子,問道:「義父,你……」
索奴臉上映過一個黯然的神色,憐愛地道:「孩子,你今後應該與菁菁她們和睦相處,不要鬧意氣,我今後或許還會回來看你,但是也許……」
李劍銘詫異地問道:「前輩,你……」
索奴道:「我就此走了,你長劍已經我以真火相煉,殺孽之氣大減,而劍式威力也能發揮,今日之會必能逢凶化吉的……」
他頓了頓道:「而且依我適才默中所悟及的情形看來,那九龍金杖必能尋到的,今後婷婷的一切都託付給你,希望你善待她。」
他話聲一了,身形已如一縷輕煙,淡然化去。
群山叢蠻里,傳來了一陣歌聲:
「大風起兮,雲飛揚………
遨遊太虛,走天涯………」
李劍銘楞了一下嘆道:「一切都須有個了結,他這樣去也好……」
鍾菁菁輕聲道:「我妹妹和天山神俠來了……」
一個豪爽開朗的聲音道:「落星追魂可就在這兒?」
徐婉菁走了進來道:「姐姐!他師祖來了。」
鍾菁菁笑了笑,輕聲道;「你怎麼跟他這麼親密了?連我的生死都不顧了。」
徐婉菁還沒說話,劉懷冰走了進來道:「劍銘兄,我師祖來了。」
李劍銘站了起來,看到那滿臉紅光,白髮蒼蒼的高大老者已隨著劉懷冰走進棚內。
他上前一拱道:「前輩好!」
他的武功得自「落星天魔」手撰的「落星秘笈」上,而「落星秘笈」又是他父親為之喪命的秘笈。
所以他雖然未曾見過落星天魔,但隱然以自己為「落星天魔」的徒弟自居,此刻既然面對昔年掌劈落星天魔的天山神俠。他實在不能勉強自己很尊敬的對待他。
天山神俠呵呵笑道:「令師伯中原神君曾於去歲末至天山寒舍小住,他曾提及你的事,並且我也聽冰兒說及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天縱英才,今老朽一見,頓興老邁之感了。」
他這頂高帽子往李劍銘頭上一戴,頓時收效不少。
李劍銘心中受用非常,恭身道:「謝前輩金言,此次勞動前輩,真箇過意不去。」
天山神俠呵呵笑道:「武林中自落星天魔后,已過於紛亂不堪了,此次又有賢侄你,真箇使得天下震驚,英名遠播……」
他臉色一整道:「但是就此使得無數人死亡,使許多的人遭受破碎流散之苦,你能如此忍心?」
李劍銘眉稍一揚道:「但是我的父親,我的伯父,我的親人都須報仇,難道他們造下殺孽,就這樣算了嗎?」
天山神俠道:「以往的都已過去,我是說今後不應再使得江湖上不得安寧了。」
李劍銘低下了頭道:「若是九龍金杖沒有找到的話,那他們也不會放過我,而我也………」
天山神俠搖搖手道:「這我知道。不過為了你,令師伯和我,以及紫竹神尼都已重入江湖,不管怎樣,江湖上實在不該再發生殺孽了。」
元真道人自對面棚中走了過來,對天山神俠道:「請神俠上裁判台中……」
天山神俠回過頭去,點了點頭,灑開大步往廣場中的台上走去。
元真道人上台,說道:「剛才崆峒玉石道長與崑崙斷虹劍比試的第二場,為玉石道長得勝,現在則由武當離塵劍客出場與賽。」
矮壯的離塵劍客丁一鳴滿臉肅穆的走出柵中,來到場里,他慢吞吞的自脅下將所佩長劍抽出。
一道寒光自他出鞘的劍上騰起,有如一道弧光似的伸縮不定,彎彎如新月的寶劍,使得玉石道人臉上掠過一個驚奇的神色。
他左手劍已回鞘,仍是一劍在握,隨著身形的屹立。長劍斜指天空,氣勢雄偉傲然。
離塵劍客了一鳴緩慢的行動,使得他本身有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根本不被對方知這他自己心中想的是什麼。
他走到距玉石道人面前約六尺之處,方始身形一頓,臉上泛起一個微笑道:「我這柄寶劍系傳自天竺,有斷鐵斬鋼之能,你可要小心點!」
玉石道人左掌一立道:「貧道自然留心,施主放心好了。」
他話剛一出口,臉上忽地閃過一個其極難看的表情,彷佛是恐懼,又彷佛是喜悅,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的流露。
就在這時,一道經天長虹滑在空中,凄迷的劍影已開展在他面前。
他「嘿」地一聲,上身移開三寸,腳下一滑,自側旁攻進一劍。
離塵劍客丁一鳴大喝一聲,劍落人起,整個身子飛騰而起,曼妙神奇的揮臂一劍切出。
「嗆」地一聲輕響,他那彎如新月的寶劍削過玉石道人的長劍,斷成三截的劍刃落在地上。
玉石道人神迷意奪,悲痛地大吼一聲,右手將劍柄擲出,左手一伸長劍已將出鞘。
烈日下,離塵劍客的矮壯身子一射,淡淡的影子被一道彎月的光芒纏住,朝玉石道人身上激射而去。
「哼!」
痛苦的一聲悶哼里,玉石道人劍還沒出鞘,整個劍鞘都被那枝寶劍切斷,鋒芒刺痛了他的左脅,血跡立即滲出道袍外,一漏漏落在沙上。
他的臉孔上的肌肉,曲扭起一道道痛苦的痕迹,那是希望的驟然破滅而產生的痛苦情緒。
「你……」他囁嚅了一下,終於沒有說出話來,眼睛里淚光一陣閃動,便仆倒地上。
一陣喧亂中,涵石道長飛躍而出,他扳開玉石道人仆倒沙石地上的身子,憤怒地吼道:
「你怎麼將他殺死?」
武當掌門玄真道長也飛躍而來,他見到玉石道人胸前已被劍尖刺中一個洞,血水正不斷的流出,臉上一陣惻然,合掌俯首道:「無量壽佛。」
涵石道人道:「請問道兄,他適才所施可是武當劍術?」
玄真道長眉頭一皺,側首道:「一鳴,你那招是何名堂?為何連我都不認識?」
丁一鳴道:「弟子那招乃是本門『兩儀劍法』中的『蒼冥茫茫』及『流雲劍法』里的『蒼隱搏兔』混合而成的。」
玄真道人啊地一聲驚叫,喃喃地道:「我怎麼沒想到這兩招合施,能夠產生如此大的威力?」
他深吸口氣這:「涵石道兄,這正是本門絕招,至於……」
「當——」
台上一聲鐘響,天山神俠道:「這場由武當離塵劍客得勝,因為過招之時常有不測發生,所以第二次論劍大會時曾親定凡論劍死傷,概不許因而結仇。」
涵石道人朝台上看了看,元真道人點了點頭,憨和尚也點了點頭,於是他嘆了口氣,托起玉石道人的屍首,走回棚中。
廣場上的細沙,尚還留下鮮紅的血跡,李劍銘微皺起眉道:「武當何時又出了這麼個好手,竟能將劍招去蕪存菁,另創絕技?看他適才那手真非數十年功力不可,但他那樣子?」
他沉吟了,一下道:「本來武當派由公孫飛鴻出來參加比劍的,又何時換上他?看來這次劍會,他一定能夠取得勝利。」
他看到謝宏志在俯身到張克英耳邊,輕聲細語著,彷佛是在指點什麼似的,他暗笑地忖道:「論出劍之穩之狠以及這份快速,張克英怎會是他的對手?這丁一鳴可較之白如雲還要高上一籌,因為他有一枝好劍!」
離塵劍客臉上木然,那彎如一泓秋水似的寶劍,此刻仍然靜靜的被握在他的手中。
台上一聲鐘響,元真道人道:「第四場由武當離塵劍客丁一鳴與點蒼一劍震天南張克英比試。」
張克英走出柵外,來到比試場里,他的眼中閃出一陣炯然的光芒,盯住對方那枝彎月形的寶劍。
離塵劍客臉上又恢復他那種莫測高深的微笑,他平靜地道:「可能在二十招內,你將死去!」
張克英微微一怔,隨即問道:「為什麼?」
丁一鳴道:「因為這是死亡之劍!」
他話聲才了,身形已隱於劍幕中,光芒灼灼的寶劍上,隨著往前射去的快速中,劍尖吐出了一條長約三寸的劍芒。
張克英臉上顏色一變,身形如飛急退,已連轉四個方位,因為在他面前的劍芒,已將他所有能出劍攻擊的部位閉住,使得他不得不退了開去。
但是了一鳴那矮壯的身子彷彿飄在風中的雪花似的,一個翻騰,原式不變的射到張克英身上,有如附骨之蛆,不脫分毫。
張克英深吸口氣,那駭然的臉上。一片紅暈倏然布上,「呼」地一聲,長發飛了起來,根根直立如針。
他好似手挽千斤巨石,沉重無比的擊出一劍「盤馬彎弓」,劍上撞出一道韌氣。
「嗆!」
自雙方劍身上發出的劍氣,在空中一撞,張克英悶哼一聲,倒退出四尺,氣喘運連的渾身顫抖。
他們這一擊,可真是不凡,連憨和尚、謝宏志、李劍銘、劉懷冰這些劍道高手齊都一驚。
因為從雙方的樣子看來,顯然張克英尚差上一籌,至少他倒退出四尺方始站穩,而丁一鳴沒有。
謝宏志霍地一下站了起來道:「克英,你認輸吧!你不是他的對手。」
張克英重重的喘息了一下,紅潤的臉頰此刻已變為蒼白,他苦笑了下,默然的回頭朝棚里走去。
台上鐘聲一響,元真道人說道:「第五場由峨嵋之秀司空百里出場。」
司空百里濃黑的眉毛皺得緊緊的,他的長劍已掣出在手,隨著幌動的身子,劍上有閃閃的光芒閃出。
他沉穩地來到細沙場中,冷漠地望著了一鳴一眼道:「你出劍吧!」
丁一鳴冷哼一聲,彎劍勾一半弧,斜置胸前半尺之處,凝神注視著對方。
司空百里雙手一抱劍柄,劍尖朝著上天,目光也凝注對方,不稍放鬆一點。
兩人如同鬥雞一樣的盯住了,但是雖然手臂移動了許多架式,卻仍然沒有移動半步,也沒攻進一招。
這正是上等劍術的攻斗前奏,因為雙方若是稍動一下,便被對方識破下一式轉攻那一招,因而雖然變招換式,卻仍然不敢冒然攻進一招。
李劍銘注意到那默然走回棚里的張克英,因為看到那彷佛足上系著千斤的沉重情形,使他很是擔心。
果然張克英還沒走到棚里已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李劍銘眼中鋒芒畢露,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武當派怎會出了這麼個不施武當劍術的好手?奇怪的是他的功力竟好似是無可測定的一樣,比之武當掌門都高上許多。」
他不再多想,因為此刻場中喝叫連聲,雙方各已攻出數招,劍光飛騰,沙石齊飛,緊張無比。
司空百里為峨嵋絕流高手,自李劍銘率黑狼隊上峨嵋,將所有會武的高手殺戮后,山上共剩下少數閉關入洞修練的和尚會武,其他的和尚,可都不會武了。
所以他是俗家弟子中惟一能來參加劍會的高手。
經過幾個月的潛心修練,他的功力的確大進,所以面對著高深莫測的離塵劍客,仍能從容攻出十招。
似電的招式換遞。雙方都似是打定以快攻快的主意,所以身形飛漩激起細沙瀰漫空中。
兩道迷濛的光影在灰沙里糾纏轉幌,嘯聲自劍風旋轉的時候傳開,一直迴繞在華山群峯之間。
突地——
沉寂的棚中響起一聲龍吟虎嘯似的長嘯,嘯聲里李劍銘御劍騰空而去。
一道有如流星開過空際的閃光,帶著一陣異嘯,在不及眨眼的剎那功夫中,射到了場中。
「嗆!嗆!嗆!」
司空百里跌出兩丈開外,手中長劍已被削得只剩一截劍柄。
丁一鳴臉上色變,步行丁字,繞著李劍銘打圈。
「啊——」
等沙石落地,那些人看清了李劍銘擊出的「御劍飛空」之神奇之術,竟然沒有將丁一鳴斬於劍下,齊都不自禁發出一聲驚叫,一齊站了起來。
李劍銘冷冷地問道:「你怎麼也會『落星劍法』?」
丁一鳴道:「誰說我是施出『落星劍法』?」
李劍銘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那招『星落於野』是誰教你的?」
丁一鳴身形一頓,仰天哈哈大笑,身子突地「喀折」數聲輕響,那矮壯的身軀,突地增高兩尺,他一揭臉上,只見一層薄薄的人皮飛去。
一個淡目疏眉,朱唇瑤鼻的美少年現身在李劍銘面前。
李劍銘一楞,還沒想到問話,丁一鳴已喝了一聲道,「你吃我一次『劍罡』看著!」
話聲一了,他的雙臂平伸?劍身微微一頓,自那彎如新月的劍上湧起一層似霧似煙的白色氣體。
他臉色凝重,雙手向前一送,那團劍氣竟然斗地消失。
李劍銘只覺身外四處,一股重如萬鈞的勁道壓束下來,他臉上顏色一變,長吸口氣,自劍尖伸出一條劍芒。
隨著腳下一移,他使出落星劍式中的一式「穹空星射」劍氣滿空,鋒芒如電射將出去。
「澎——」
一聲悶哼,丁一鳴身形飄起三丈,似是紙鳶飛在空中。
他落在四丈之外,道:「你的功力還是此我強了不少,師父說得不錯!」
李剝銘劍眉軒起,喝道:「你師父是誰?」
遠處山中,突地響起一陣長聲的嘯鳴,繞著白雲而來。
丁一鳴道:「師父在叫我,我走了!」他身子一扭,巳飛出五丈開外,似是一隻大鷹掠空而去。
李劍銘正待追去,只見公孫飛鴻飛躍而來,將一道金光閃閃的東西扔了過來,道:「接住九龍金杖!中原神君已去追落星天魔了!」
「落星天魔?」李劍銘大叫一聲,道:「九龍金杖在此,還給你們!」
一道金光射出,「蹬」地一聲釘在元真道人面前。
李劍銘大喝一聲,身形繞空而起,道:「跟我走!」
剎時之間,老叫化和鍾菁菁帶著王婷婷飛身下山而去。
天山神俠也大喝一聲偕同徐婉菁、劉懷冰而去。
空山寂寂,白雲悠悠,嘯聲在華山繞著,人影剎時不見行蹤。
元真道人楞了一下嘆道;「如此論劍大會?」
憨和尚叫道:「落星天魔出現江湖,我們走吧!」
人影立刻隨風而逝,只餘下空寂的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