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開殺戒
且說李劍銘被困羅漢障之中,他心中怒火愈來愈熾,遂施出「兩心神功」,左右兩手各施神功絕技,因一時收手不住,將體內真力盡出。
「落星神功」和「赤霞神掌」的浩然掌力,陰陽合壁,遂產生一種絕大之威力,以致於羅漢陣瓦解,少林弟子血流遍地,造成自百年前落星天魔大鬧少林以來的第一次大劫。
李劍銘御著晚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飛馳回登封城。
夜色茫茫,涼風如水,晚風吹起了他的衣袂,向後飄飛,沙沙作響。
他一面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一面心中忖道:「剛才我的這種作為是對的嗎?那麽多的和尚,一個個的臉色是那樣恐怖……」他的眼前浮上那橫屍遍地的情景來。
他自己對自己說道:「我也是不曉得這兩種掌力同施,會有那麽大的威力,及至發覺時要想收回掌力,已是遏止不住,這也只怪少林寺過分驕傲,明明我已經警告了他們,但他們仍要施行陣勢……」
他想了想,自我安慰道:「若是我不能出陣,我也會被殺的,所以我的行動,只是反抗加之給我的壓制罷了,現在看到了這麽一點血,就心腸軟了,那我還有許多的仇恨,怎能去報復呢?」
於是他將這事,統統給放諸腦後,加速的前進著,在夜空里,直如流星劃過天際樣的,只留下一條淡淡的影子,飛快的消失了。
他翻回客棧時,剛好更夫敲過三更,那空靈寂寞的梆竹聲,在黑夜裡聽來,令人生出一種凄涼的感覺。
進了房裡,他的心裡頓時泛起了一種孤獨寂寞的感覺,也許是因他第一次殺這麽多人吧,或許是在一次大的心情激動之後,所產生的空虛?
今晚沒有月光,暗暗的,他睜開了眼睛,盯著帳沿的流蘇,他的思緒也正像那流蘇似的,千絲萬縷……
回憶又輕輕地爬進了他的腦際,許多既往的事情,一一映上眼前。
人,在寂寞的時候,都會追憶往日的情景,不論那是甜蜜或辛酸。儘管經過很長的時間,人們也都會經常把已塵封了的往事,搬了出來,慢慢的咀嚼,細細的回味。
他的感情最豐富,但是他幼時所嘗到的並非完全是甜蜜的滋味,其中包含著大多的痛苦與辛酸。
由於他身患惡疾,不能與常童一樣的歡笑遊玩,並且幼喪慈母,絲毫沒有接受到母愛的溫暖,所以他憂鬱了。
直到流浪到金龍堡後,遇見了公孫慧琴,才給他嘗到了像母愛般的溫暖,及女性的溫柔體貼。
是以他一離開了她,便時刻感到心靈的空虛,尤其是逢到思緒紛亂時,她的倩影便會清晰地浮上腦際。
這個他並不知道就是愛,只是不願意離開她而已。他覺得在她的身邊,便有了溫暖,有了希望,心靈便獲得了充實。
這種感覺,也只是在雙方慢慢接觸中產生的,經常相見中不覺得,而在分開得遠遠時,心靈便會有了掛牽。
此時李劍銘的心情也就是這種感覺,他睡在床上輾轉難眠,一件件的事,像跑馬燈似的,飛快閃過腦際。
他在紛亂的思緒里,決定了一件事,他忖道:「我要到金龍堡去,把慧琴姐給接了出來,然後……然後,我將預備個很舒服的家,讓她住著,而我則會很快的報完仇,那時……」他幻想到以後那些甜蜜的歲月,那美滿的將來。
但是命運將有若他想像的這麼美好嗎?將來的事,誰又能預料得到?
他臉上泛著笑容,彷彿那些幻想已成為事實。
好一會兒,他才繼續的想下去道:「我想慧琴姐如果知道我的武功這樣好,那她該不知要多高興呀!以前我的內功就已經很好,但那時我卻以為是什麽浩然之氣,只自己靜坐而已,不會跟她說,這次我該全告訴她——哦!我曾經化裝過一次雲龍一現,那麽這次我仍以雲龍一現的面目,到金龍堡去大鬧一番,尤其是對那個刻薄的總管,更是要好好地教訓他一頓——」
「然後我就把她給劫了出來,再把真面目給她看,那她該會多驚奇呀!如果她想學易容之術,我一定會教她的,何況堡里的人總以為是雲龍一現乾的事,讓他們去找崑崙派的麻煩罷!嗯!我想就這麽辦好了——」想到這裡,他抬頭一看。
紙窗上已可看出白色了。
「好快啊!天已快亮了,我還是起床罷。能早些走,總是會早些看到寬琴姐的。」於是他一揭被窩,便下了床。
幸好他內功已至絕頂,兩三天不睡,對他也沒有什麽影響,精神還是奕奕。
他梳洗完畢,結好帳後,便牽著白馬走出客棧。
他已將家中田產變賣所得,統統的換了金葉子,袋在馬鞍邊的一個囊里。
另外他又做了個皮包袱,把那幾本練功秘簽,和玉盒裝好的參王一起放在裡面,圍在腰下。
他這時身上所攜之物,無一不是令人垂涎欲滴的東西,但他藝高人膽大,所以仍坦然的跨上了白馬,向前馳去。
他慢慢的騎著馬,走在登封城內的石板街道上,馬蹄敲打著石板,發出得得的聲響,在清晨里顯得更清晰。
忽然一聲低沉悠揚的「鎢鐺」鐘聲傳來,聲音里充滿了凄涼、悲傷之意。
早晨的空氣雖然有些冷,但這鐘聲聽來更使人覺得還要寒冷,那哀傷的聲音,飛過大山,樹林,清晰的傳了過來。
李劍銘停住馬,低下頭默默的讓這鐘聲飛進他的耳里……
他嘆了口氣,便很快的揚起頭來,喝叱一聲,雙腿一夾馬腹,飛快地馳出城門,朝著寬闊的官道,風馳而去。
僅一天的功夫,已來到伊川縣城裡了。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艷麗的晚霞,映著那蒼黃的山巒,宛如一幅珍貴的大自然的圖畫。
大自然里每一個角落,每一段時間,都可以成為一幅美麗動人的圖畫,但只是由於人們心情的關係,還有生活上的限制,無法拋卻雜務,以一種舒坦的心情,來欣賞它。
李劍銘此時就是如此,他只顧趕路,對這美麗的彩霞,簡直是視若無睹。
裊裊的炊煙,自屋頂升起,經過晚風吹拂,便一縷縷、一絲絲地消失在暮靄里……
他忖道:「這麼快便又天黑了,看來非要休息不行,否則馬兒也會累死。唉!若不是有這麽多金子,我真要把馬給拋了,施展輕功飛去……」他看看胯下的白馬,確實非常疲憊,不由搖搖頭,露出一股無可奈何的神態。
這伊川城可並不怎麼繁榮,他在城裡轉了兩個圈,方始找到一家比較好的客棧,其餘的都是一些又臟又小的大坑鋪的小客棧。
但是這些小客棧卻仍是客滿,在大坑裡擠得密密的,當然那是一些走卒販夫之類的下流人所聚集之處。
他跨進客棧,一個店小二臉上堆著笑走過來,接過馬兒,笑著說:「相公,您住店呀!
我們這福源老客棧是本縣第一家的客棧,每間房都是明窗淨几乾乾凈凈的,包您老看了滿意。」他說起話來快如放炮,口沫橫飛,指手劃腳。
李劍銘皺了皺眉忖道:「怎麽天下的店小二都是這麽多嘴?」心中雖這麽想,口裡仍說道:「給我找間最好的房間,馬牽去要好好地刷一刷,多加些馬料。」說罷他將馬鞍旁的皮袋解下來。
店小二連忙應聲道:「是!是!相公您放心好了,包您老的坐騎會舒舒服服地歇上一晚,明天准能趕個幾百里路……」
李劍銘連忙制止他再說下去,揮揮手叫他走開。
李劍銘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一個好笑的念頭,忙又叫住那店小二問道:「喂!你可是叫快嘴李二?」
那店小二一聽,笑道:「相公,您認識我呀!小的正叫快嘴呂二。可是小的從未看見過像相公您這樣俊逸英爽的人,大概您老是聽人說起吧!我……」他還想扯下去,但被李劍銘止住了。
李劍銘忖道:「這種人簡直不能惹,一扯上便沒有個完的,真是無奇不有,這兒也會有個快嘴呂二,哈哈,我真猜對了——」
他在店伙的招呼下,走進了一間較為乾凈的房裡。
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忖道:「幸虧我也曾經吃過苦,否則這種房子怎能住得下去呢?」他脫去長袍,洗好臉,便開始用晚飯。
正當此時,店裡熙熙攘攘,人聲吵雜,車聲轔轔中,一大撥客人進來住店。
他清晰地聽到店伙招呼道:「達客爺,住店呀,本店有最好的上房……」
而那些人也是粗聲粗氣的吩咐著趟子手,搬這搬那的,好一會兒,方才較為安靜,大概東西已經放置好。
李劍銘從談話聲中依稀可以聽出是陝西的達源鏢行,走鏢到開封去,這時已交御了鏢貨,準備返回陝西。
李劍銘用完飯後,休息了一會兒,便坐在床上運功調息。
隔壁剛好住著那些鏢客,非常吵鬧,可是對他行功,並沒有多大影響。
此時他靈台空明,凈潔無物,周圍十丈之內,飛花落葉的輕微聲響,也難逃過他銳敏的聽覺。
隔壁那些鏢客大概已用完飯,聚在一起,聊起天來。
開頭儘是說些風花雪月之事,漸漸地話題便轉到此次走鏢途中所經的事情了。
首先一個粗大的聲音問道:「這次我們在榮陽縣城,聽說少林寺發生一件大事,你們誰知道是怎麽回事?」
另一個聲音道:「老王,你說的這事,現今江湖上,誰人不知,那人不曉啊?天下的武林中人那一個不震驚。像這種大事,你還以為只有你知道。」
那個被稱為老王的不服氣地問道:「你知道?那麽你且說說看,我倒要看你怎麼了不起。」
剛才說話的那人道:「我們鏢頭說,現在武林中,最受人尊敬的是宇內二聖了,他們都是神仙中人,且不去說他。你們知道在百年前是誰天下第一?哈哈,你們可不知道了吧,現在讓我慢慢的告訴你們……」
老王一聽,拉大了嗓子道:「見你的鬼,老鄭,我問你的是少林寺的事,你又扯上一百年前什麽天下第一的,我看你還是少吹牛罷。」
這時叫老鄭的那個,說道:「你知道什麽?若要把少林寺的事情說清楚,一定要提到那百年前的大事,你少嚕嗦,聽我慢慢說吧。一百年前,有一個叫歐嘯天的落星天魔,他可厲害著呢,當時少林、武當、華山、峨嵋……等各大宗派,沒有一個不被他鬧得烏煙瘴氣,甚至心驚膽寒,但他們又都沒有辦法對付他,因為他的武功實在太強了。」
「最後各派聯合起來,並邀請當時的天山神俠,和普陀山的紫竹神尼一起圍剿落星天魔。待到後來,才在泰山把他打傷,但還是被他跑掉,而各派卻死傷慘重,以至元氣久久不能恢復……」
「可是江湖上自此以後卻也平靜了一段很長的時間,然而好景不常,最近幾年來,又漸漸地不安起來。那武林三大堡的建立,使我們保鏢的,感到萬分頭痛,但不能不賣賬,不然,可得關門大吉——」
說到這裡,他低聲道:「前些日子,銀麒堡里,被雲龍一現大鬧一場,現在更是危機四伏,這事傳到江湖上,人人都是驚詫萬分,誰也不知那雲龍一現是何來頭,因為昆為派的掌門,已派弟子下山,堅決否認雲龍一現是崑崙弟子。那知此事尚使人迷糊不清,議論紛紛之際,少林寺忽傳出一樁更令天下震驚的事。」
「原來那百年前落星天魔的徒弟,自號落星追魂的,在前天晚上闖上少林,把少林監院四老中的慈雲大師首先擊斃,又連殺許多少林弟子。當時達摩院主持慈靜大師,見落星追魂武功高強,不能抵擋,乃排開那名聞天下最具威力的羅漢陣——」此時那些鏢師驚得都啊出了聲,忙向這老鄭問結果。
老鄭得意的咽了口唾沫,繼續說下去道:「那知那個落星追魂,竟無視於羅漢陣,僅僅幾十招,便把少林寺這天下第一陣給破了。據說這次少林派的弟子,死了四十多人—─武林中百年以來第一次的大殺劫將要開始了……」那些鏢頭聽得唏噓連連。
李劍銘在這邊聽了,心裡也是有點不舒服,他低頭又在沉思著自己所做的事是對或錯?
人本來就是如此,在事前很少多加考慮的,而往往在事後,卻時時的回憶,甚而經常反悔。
那些鏢客感慨了一陣子後,便又打開話閘子。
還是那個叫老王的開頭說道:「說到三大堡,我又想起一件事來,前些日子我們在洛寧經過時,向金龍堡送帖子,我就聽說他們少堡主俊郎君諸葛輝雄,要在最近舉行婚禮,難怪金龍堡里喜氣洋洋,懸何結綵,熱鬧著呢!」
另一人介面道:「聽說三年前他從少林藝滿下山,回到堡里,那時老堡主無影行空,為他舉行了一個大宴會,遍請各大鏢局及江湖上成名人物。小弟我真是榮幸之至,隨咱們鏢頭,帶著賀禮去慶祝,嚇!那可是我一生所僅見的大宴會了,真是那熱鬧之處可稱之為五花八門,官面堂皇──」
他話方說到這兒,已被另一個聲音叱住了,那人說:「去你的!老李,把『官面堂皇』也給搬出來了,這怎可以用『官面堂皇』來形容呢?我看你真是不……不術無學了——」
李劍銘在這邊一聽肚子都笑痛了,他忖道:「我原先以為這人既懂得『官面堂皇』不能用,總該肚子里有點墨水,但那知他也是一樣的草包一個──」他想到這裡,隔壁的話又打斷了他的思維,因為已說到有關他的……
原先那說話的老李,一直在跟這人辯論著能夠用「官面堂皇」來形容,到後來竟快要吵起來,結果還是被人勸住了。
老李又繼續說下去道:「當時我一看那少堡主,真是又英俊,又瀟洒,因此他也贏得個俊郎君的綽號——嚇嚇!說起來,這個綽號,可也是小弟我最先想到的,我正要說出來,那知武當靈木道長已搶先說了——」
「當時那俊郎君可真是風頭大健了,好多的大閨女都飛著媚眼,向他示意,真他XX的艷福不淺。可是這小子卻心不在馬的,眼睛緊盯著一個站在堡主夫人身旁的丫頭身上,我眼睛不由隨著他的眼光也瞄了瞄,唉喲!我的媽呀!這小妞兒真是美極了,大眼睛,小嘴巴,長長的頭髮,尤其那嫩嫩的肌膚真是要命的白,那水汪汪的眼睛,更真是把我的魂也給勾掉……」他說到這裡咽了一口垂涎……
其他的那些鏢客,也都嚮往似的發出讚歎之聲,誰也沒有笑他把這句「心不在焉」說成「心不在馬」了。
而李劍銘心裡更像拉緊了弓弦,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他忖道:「依這人所說,定是慧琴姐了!堡里的其他的丫頭,沒有一個漂亮的,何況是站在堡主夫人旁邊,唉!希望不是才好——」他緊張得下了地,走向牆壁邊,生恐聽得不清楚。
這時那老李又說道:「當時我就看出情形不對,現在果然給我猜得准準的,這次俊郎君要娶的那個媳婦兒,也就是那個叫春香的丫頭——」他話一說到這裡便頓了頓。
這邊李劍銘聽得好象被雷殛一樣,他的思想已經停頓了。好像靈魂長了翅膀,遠遠的飛走了,只留下一個空的軀殼在這裡——
他瞪大了眼,張開了嘴,獃獃地站在牆壁邊,好像木雕的菩薩,動也沒動一下。
好一會過去了,他方始嘴唇蠕動著,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最後他痛苦的吼道:「這不可能!」同時腳下用力一頓,地上登時留下一個兩寸多深的腳印。
他的聲音驚動了隔壁那些鏢師,其中一人吼道:「隔壁的在鬼叫些什麼,他XX的混帳。」
這話有如火上加油,李劍銘雙盾一軒,臉上殺氣騰騰,他開了房門,走到隔壁房門口,那門緊閉著。
他用手按在門上略一使力,「格登」一聲,裡面門閂已斷。
裡面鏢師喝道:「是誰?」
但是他們僅見一陣風聲颼然,便全身動彈不得,眼前一花,一個俊目含煞,神光懾人的少年書生,便出現面前,驚懼之下,都禁不住想叫了起來。
但他們話還未出口,便聽見一聲低喝,有如悶雷,震得耳豉發痛,驚悸之容,立時浮現臉際。
此時李劍銘喝問道:「剛才是誰開口罵人?」他一面喝問,一面反手虛虛一推,那扇門便自動的關閉起來。
那些鏢師張口結舌,面面相覦。
好一會兒,一個滿臉鬍髯的大漢方始開口吶吶道:「剛才是我不合一時未加考慮,得罪了少俠,尚請少俠原諒。」顯然這些鏢師被他的武藝所懾住了。
李劍銘聞言面色稍霽,他說道:「若非我還有事,今天就會要了你的命,現在你自己打自已兩個耳光,告誡你以後少多嘴。」他身形一幌,便把這個鏢師的穴道解開。
這鏢師是何等的老練,他心知碰上了煞星,所以躊躇了一下,便揮掌「拍拍」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此時他只怪自己倒霉。
李劍銘飛快的把其餘各人的穴道一一解開,然後開口問道:「你們剛才那個說知道金龍堡少堡主娶媳婦之事?」
一個矮瘦的鏢師說道:「這個是我從別處聽來的消息—─」
李劍銘心裡緊張地急急問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那鏢師答道:「是堡里的一個侍女,叫做春香的——」他話還沒說完,只見面前這個年青書生,眼中精光突射,頭髮急速的豎立,嚇得他把話給咽下去,心中忖道:「乖乖我的娘呀!這倒底是誰?」
李劍銘立刻一斂心神,他的眼光回復平常,頭髮也柔軟地垂下。
他說道:「今天之事你們誰也別傳出去,否則……你們看。」說著,左掌一伸,緩緩的向著桌子推去。
只見那桌子立時化成一片焦灰,空氣中洋溢了一股焦味,他們驚得魂飛魄散,神定目呆!
他重複說道:「不得向別人說,否則我落星追魂隨時可要你們的命。」說著,他眼睛一掃那些有如寒蟬的鏢師,便飄然出了門外,一陣風將門又給帶上。
這些鏢師此時雙腳一軟,仆倒地上,內中竟有一人連尿都嚇得流出來了,跌倒地上時,濕濕的褲子,粘得上面全是土灰……他們都慶幸自己逃過一次死難……
李劍銘飄身進得屋來,他的心裡一陣吶喊道:「我不相信,慧琴姐一定不會這樣,一定是他們迫她的。」
他想到了那段凄涼的日子,想到了她給予他的溫暖,想到了她的一言一笑,又想到了她那溫柔動人的風姿,他的淚珠,充滿了眼眶,他喃喃道:「我現在要趕去金龍堡,我要去問問她,我要問她是不是自願的。」
於是他一提皮囊,走到櫃檯上去,把它存在柜上,又把那間房子包下兩天。
他重回到屋裡,換上一件青色長袍,把千手佛陀留下的易容葯,塗在臉上,然後將瓶子放回懷裡。
此時他已變成一個中年人,這正是大關銀麒堡的雲龍一現,他將寶劍背好,竹杖斜插在腰裡。
他鎖好門,一個飛身,躍起六丈有餘,在空中略一轉折,穿出七丈開外,再兩個起落,已出了伊川縣城。
穹蒼里幾點稀落的星星,點綴著寂寞的夜空。
風!輕輕的吹來,帶著一種清沁的氣息——
雖然夜色涼如水,但他的血,卻沸騰著──
雖然晚上很寧靜,但他的心!卻洶湧著——
他以最快的速度,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在淡淡的星光下,留下一條淡淡的影子於地上,然他的身體卻飄飛在空中。
真箇快若脫弦之矢,疾如殞落之星,只有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吹過……
他毫不停田的奔跑了兩個多時辰,此時已隱約可以看見那片蒼鬱的松林,在星光下婆娑搖曳。
他一到松林邊,便放慢了腳步……
剛踏上那青石路,他停了下來,看看當日離別時,和公孫慧琴分手的地方。
他的思想又飄回兩年多以前的那個早上……
那是個多霧的清晨,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心裡充滿了離愁,一絲絲,一縷縷的,剪不斷,理還亂。
她低下頭來,輕吟著:「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幕當時別離的情景,重回他的腦際,他吟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漸漸他眼前模糊……
他心裡一陣憤恨,洶湧而起,他哼了一聲,雙掌齊揮,只聽一聲巨響—─十多株粗如人臂的巨松,從中而斷,有如山崩地裂似的,倒了下來……
巨聲中,一道灰影,衝天而起,直往遠處的金龍堡里飛去,急如電閃。
李劍銘一近堡門,便見到裡面懸燈結綵,熱鬧非凡。
他使出輕功絕技,有如一陣風似的,便飄飛到後院了。
他躍到一個房間上,「倒掛珠簾」的向內觀看,只見裡面坐著一個俏佳人,正在對鏡顰著峨眉,手托香腮,不勝憂鬱,看來更是嬌柔動人。
他一見這正是他魂夢牽繫的慧琴姐,心裡一震,便待躍進屋裡見她。
但正當此時,門開處,進來一個盛裝的婦人,他一看正是堡主夫人,是以仍然掛在屋檐上。
這時公孫慧琴一見這盛裝婦人進來,連忙站了起來,脆生生的叫聲道:「媽!您這麼晚還沒睡呀?」
這中年婦人笑道:「喲!明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那能夠這早就睡?倒是你該陲了,不然明天沒有精神,身體怎受得了?」聲音慈祥之極。
公孫慧琴答道:「媽!謝謝您的關心,還是先去睡罷。」
堡主夫人道:「香兒,我倒不急於去陲,現在我心裡興奮得也睡不著覺──」
她說到這裡,便坐在椅上,示意公孫慧琴坐下後,便繼續道:「以前你進我們家時,我就開始疼愛你了,我總覺得你跟我們諸葛家有緣,我常常想,若是我有這樣個女兒該多好,又溫柔,又體貼——」說到這裡,公孫慧琴嬌羞的叫了聲:「媽—─」她臉上好像羞意甚濃,紅暈滿頰。
李劍銘倒掛在屋檐上,竭力的壓制自己的感情,他叫著自己的名字道:「李劍銘!李劍錦,鎮定些……」
此時他看見公孫慧琴眼中竟射出一股狠毒的目光,身上竟是微微顫抖,他惑然不解的搖了搖頭。
他忖道:「琴姐的眼光竟是那麼明亮,難道她也學過武功不成?她現在為何會這樣?」
但目前他無法慢慢的推想。
堡主夫人繼續道:「我這可是真心話,就連我的老伴他也是很疼你,時常的誇獎你,哈哈,雄兒一回來,可就看上你了。」
「香兒,你要知道,他為了你,可辭退了好多的來提親的人,一心的等你答應他!當我曉得你已同意時,我真是太高興了,有了你這個媳婦,我們就能夠安心……」
她這些話像一根根的針,直射進李劍銘的心裡,他看見公孫慧琴低著坐在椅上,默默的不出聲。
他心中吶喊道:「李劍錦!你有沒有聽到?你有沒有看到她的表示?她遺棄了你!她已經忘記你了——」
他一個翻身,站在院子里,他的思緒有若怒吼著的大海,洶湧澎湃——
又有若荒野里的小羊,迷茫一片——
他的心已被撕得粉碎——辛酸、痛苦、失望、憤恨、羞辱……這許多許多的感情,一一泛上心頭,他只覺得一種窒息似的感覺,緊緊地束縛著他,壓制著他。
他喃喃道:「她忘記了我!她忘記了我——」
他抬頭看看那黝黑的蒼穹,只見上面有著幾顆稀落的星星,正在眨著眼睛——
彷彿星星也在訕笑著他,那微弱的星光,帶著諷刺的意味——
他凄然忖道:「我的希望已經落空,我的美夢已經破碎,我的一切幸福已經像那天早晨的輕霧般飄散了……」
人生還有比美夢破碎了更痛苦嗎?還有比純真的戀情,變為空幻了更傷心嗎?
他咀嚼著愛的苦果,他嘗到了情的苦汁……
幸而他曾經服下「空青石乳」和「朱果」,而他修習的內功,又屬玄門正宗心法,故而很快地,他的心智便回復過來了。
他望了望屋裡,此時已是漆黑一片。燈,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熄滅。
他望著那夜空里稀疏的星星,仰天長嘯一聲,把心裡的怨氣,辛酸,痛苦……一股腦兒的發泄出去。
悠長而響亮的嘯聲,有如龍吟雲中,虎嘯山崗,激蕩著平靜的空氣,也敲碎了岑寂的夜空。
嘯聲中,他振臂一躍,拔上了屋頂,飛也似的在屋頂上奔走著。
此時堡內萬燈齊明,鑼聲震天,幾條人影飛奔而來,喝叱之聲,此起彼落。
他一躍六丈,幾個起落,便已到議事廳上,把追趕他的人,遠遠拋在後面。
李劍銘方一縱起,便聽梆聲一響,無數疾矢飛箭,蜂湧射到,密密集集。
他在空中,四肢一縮一彈,體內真氣飛快地運轉一周,整個身子拔高兩丈,想避開射至的急矢。
但是他卻低估了這種箭的威力,他原以為升高八丈,巳不虞箭會射到,卻不料這些箭竟是一種特製的強弩所射出的,射程能達十丈之遠。
是以那些密密的箭網,仍然急速的射至。
雲龍一現一驚之下,立時大怒,他長嘯一聲,吐出濁氣,猛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身形急閃而下─—
迎著那密密的長箭,他張開兩手,緩緩的劃一大圓,探手一抓,兩手已經握住大把的長箭,而那些射到他身上的長箭,卻一觸到他那鼓起的長袍上,便滑落了……
他身形急速降落中,只見他雙手一揚,那些長箭電射而出,並且嘯嘯作響。
一聲聲的慘叫傳出,顯然那些弓箭手,已經中箭。
雲龍一現此時已經降落在屋脊上,他揚目一看,只見一道灰影電射而至,速度竟是快得驚人。
猶疑之間,風聲颼然,面前已然縱落一個全身灰色勁裝的中年人來。
此人面貌清瘦,身材修長,兩目炯炯有光,顯得甚是深沉,正是金龍堡主——江湖上人稱無影行空諸葛明。
雲龍一現看到他那冷峭的目光,回想三年前堡中受盡折磨之事,心中恨意不由增濃,遂冷冷的盯了諸葛明一眼,鼻中哼了一聲。
諸葛明遠遠見到這個青衣人的輕功,心中便是一驚,因為他自己是以輕功揚名江湖,而有無影行空的綽號。
但他見這個進堡之人,輕功造詣竟然已至絕頂之境地,幸而為一陣箭雨給擋住,才能讓他趕上。
他身形尚未到達之前,便聽見自已堡中弓箭手紛紛慘叫之聲,他也沒有看清來人為何竟能躲過他堡中的追雲弩,而且還傷了人。
這時他看清來者是個中年人,臉上出奇的冷峻,毫無一絲表情,身穿青色長袍。
他心裡一震,暗道:「這不是最近在銀麒堡大鬧的雲龍一現嗎?」
於是,他開口問道:「尊駕可是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雙手一負,眼光睥睨的看了他一眼,又是冷哼一聲。
諸葛明臉上顏色一變,氣得兩手微微抖顫——
此時數十條人影陸續躍了近來,站滿了屋頂。
一個勁裝青年,一聲喝叱道:「狂徒看掌!」他左掌一晃,右拳直擊,帶起一陣勁風,直撞站立不動的雲龍一現,這正是少林「一百零八招羅漢拳」中,一招絕招「佛法無邊」,其中可有三個變化,端的厲害異常。
諸葛明一見,急呼道:「雄兒!不可。」他身子一動,正想上前攔止。
那知這青年人一個雄偉的身子,已經猛然後跌,摔倒在屋上,壓碎了幾片瓦。
原來他使出一招「佛法無邊」右拳直搗,方待變化時,只見對方冷哼一聲,右手飛快一伸,便把這招「佛法無邊」封住。
他急忙收招,但已不及,直覺腕脈一緊,整個身子被摔了起來。
一股奇異的力量,將他全身砸得緊緊的,使他想要翻身雙腳著地,也都不能,硬是結結實實地摔在屋頂上。
他怔怔地望著那個青衣人,臉上一片羞紅,心裡泛起一種悲哀的感覺,他沒有力量爬起來,仍然躺在屋頂,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已是從鬼門關里,打了一個轉回來的。
而此時青衣人心裡,卻也浮上了一種感覺,他忖道:「剛才若非是那老兒的叫聲,那我的殺手已經使出來了。唉!為什麼我又突然仁慈起來呢?這大概是我不忍慧琴姐,立刻就成了寡婦之故罷!」
他看了看諸葛輝雄想道:「這人就是慧琴姐的未婚夫,也就是搶去我的希望的人,我現在只要略一揚掌,那麽他就會死去,而慧琴姐也會回到我的懷裡——」
想到這裡,另一個聲音喝道:「不!你不能這樣做,你這樣是毀滅了慧琴姐終身的幸福,而她又是你真心所愛的人,難道你能眼見她傷心哭泣,終身黯淡?」
他心裡紛亂的想著,良知與慾念在衝突著,終於他付道:「愛不是佔有,而是犧牲。讓你所愛的人,能享受到幸福,豈不也是一樣嗎?」這許多念頭在他心裡電光石火般一閃而過。
但他的臉上仍是冷冰冰的,沒有什麽表倩顯露出來。
此時諸葛明已躍到俊郎君身邊,急急地問道:「雄兒!受傷了沒有?」語氣中充滿了關切和焦急。
俊郎君諸葛輝雄搖搖頭說道:「沒有!」他一個「鯉魚打挺」便翻了起來。
諸葛明安心的轉過身去,對著雲龍一現道:「尊駕夤夜降臨敝堡,尚請示知是何來意?」
雲龍一現仍是冷哼一聲沒有作答,但他心裡忖道:「是否我應該就走?」他看了堡里,只見一片光亮,那些站在堡主背後的武林中人,都氣勢洶洶的望著他。
他對是否該走這一個問題尚未考慮清楚,但他剛才那一聲冷哼,已引起那些人的憤怒,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走了出來道:「尊駕既然來到金龍堡,想必身懷絕藝,小老兒不才到想領教尊駕幾手高招。」他聲音宏亮有力,顯得內功頗為精湛。
雲龍一現斜眼一瞥,輕視地搖搖頭。
老者一看,怒從心起,雙掌一引,便待出招。
突然一個體格矮胖,臉上生滿橫肉的壯漢上前道:「殺雞焉用牛刀,老爺子,您休息休息,這人沖著我們金龍堡而來,自應由我們接住。」
說完轉身又對雲龍一現道:「朋友!你照子可放亮點,這是什麼地方?可任你隨意闖進來,我看你乖乖替我向堡主道個歉,那你一條性命,還可留住……」他濃眉一揚,黃牙一滋,倒也有幾分狗威。
此人正是綽號癩皮狗的餘光明,他仗著跟堡主夫人有點遠親,靠著這種裙帶關係,爬上了總管的職位,對堡里其他的人,也都仗勢欺凌,故而堡里任何人都討厭他,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他此時仗著有諸葛明在後撐腰,所以想出這個大大的風頭,首先叫起陣來,他那曉得,這樣他無異將自己一個腳伸到鬼門關里了。
雲龍一現見到是他,心中殺氣頓往上騰,再聽他說出這番話來,不由怒極反笑,仰天一個哈哈,笑聲直衝雲霄,那些窗格子,更被震得「格格」作響,群雄大驚失色,而餘光明更是心中忐忑,頓感不妙。
雲龍一現笑罷,對諸葛明說道:「這位想是貴堡總管,堡主真箇教導有方,他竟能說出這番話來—─」他話猶未完.便已身形一幌,有如鬼魅般的閃到癩皮狗面前。
癩皮狗正在嚇得想要後退之際,只見眼前一花,他忙大喝一聲,一個坐馬式,「黑虎偷心」,握拳向前搗去。
雲龍一現冷笑一聲,右手一晃一抓,已自將他搗出的右臂抓住。
借著這一招之勢,便將癩皮狗穴道點上七處,長笑一聲,用力一摔。
癩皮狗一個身子,飛快地撞到諸葛明身上,慘嗥聲里,諸葛明一把將他接住。
只見他臉上汗珠滴落,肌肉抽搐在一起,口中慘叫連連,臉上布滿痛苦的表情。
諸葛明一看,知他已被雲龍一現點中了穴道,連忙伸手想替他解開時,那知手才碰到他的皮膚,他便慘嗥直叫。
雲龍一現冷冷道:「他已被我用獨門搜陰手法點了穴道,非至痛苦輾轉,慘叫七日之後,方會全身潰爛而死。」他這話是一字一字的說出,令人聽了不禁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諸葛明怒道:「尊駕如此殘忍,不怕激起公憤?」
雲龍一現道:「對付此種人,何須厚道?」
他頓了頓又道:「哼!今日我雲龍一現到這裡來,就是要清算舊帳,你們那一個敢架梁,就一概算上。」
他雙目一睜,怒視周圍諸人,目光有如電閃般直射入那些人的心底,有些人為他目光所懾,都低下頭來。
諸葛明付道:「我什麼時候惹上這個仇人?莫不是那次——」他開口問道:「尊駕可是姓公孫?」
雲龍一現怔道:「什麼公孫不公孫的,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無影行空諸葛明道:「那麽尊駕與敝堡有何仇恨?」他見對方目光懾人,知道難於對付,自己後援末到,正好用話拖延時間。
那些旁立群雄,見無影行空這等軟弱,心中都感憤然。
先前那個高大老者,此時忿然地站出來道:「尊駕武功縱然高強,但也用不著在此撒野,我散手金剛到要領教尊駕高招。」
他向諸葛明招呼了一聲,便單掌一立,左手撫肘,目光凝視著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語氣冷峻之極。
散手金剛氣極哈哈一聲道:「我敬手金剛高則彬,行走江湖三十多年來,尚沒有人敢如此藐視我,今天……」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散手金剛,出身少林俗家弟子,以一手小金剛散手的掌上功夫,打遍大江以南,尚無敵手。
是以威名得以歷久不墜,此次他是接到無影行空諸葛明的喜帖,趕來想喝杯喜酒,那料傍晚剛到,晚上便碰上這事。
他見到雲龍一現那種狂妄之態,簡直無視於天下武林人物,所以忍不住出來了。
且說雲龍一現見這老者如此激怒,心中不由有些不忍,他說道:「現在你既要架梁,那麽我就領教你幾招絕學,但我們預先說在前頭,我若在五招之內將你敗在手下,那時你可要即刻離開這裡——」他因看這散手金剛目光善良,而且年紀那麽大了,所以想藉機放過他,才說出這個辦法來。
但是他的話方一出口,那些人登時紛紛嘩然,而散手金剛更是氣得全身發抖,他囁囁的蠕動著嘴唇,好久方始迸出一個字來道:「好!」
說完右腳一滑,欺近雲龍一現面前,大喝一聲道:「看招!」聲音中,他雙掌已挾著渾厚的掌勁,直劈過去,其勢威猛無儔。
雲龍一現一聲輕哼,身子一個旋轉,像風車樣的轉到散手金剛背後,同時口中數道:
「第一招!」
散手金剛一招方出,已不見敵影,連忙一收掌力,大喝一聲,身子一個橫轉,右腳後撤,整個狂風暴雨似的掌勁,向後掃到,他那魁梧的身子,硬硬的扭了過來,已成了一個弧形。
這正是小金剛散手中的「回馬托山」,其威力足可開山劈石。
雲龍一現見他變招快速,氣勢驚人,心中暗贊聲道:「外門功夫,他可已到絕頂了。」
他心中在想,身子可毫不怠慢,虛按一掌,借著來掌掌力,把身子飛起兩丈多高,已避開那排山倒海的掌風。
在空中,他迴旋了一圈,叫道:「第二招!」語聲中,他已降落在離散手金剛五尺之外。
散手金剛見他飛在空中,尚能吐氣開聲,不禁駭然,他穩著勢子,一見雲龍一現降落在地,即右腿一抬,斜斜踏去,借勢中,身形飛起五尺。
右掌一橫,左拳作「衝天炮」式,向著雲龍一現下顎打去。
雲龍一現仍不還招,他身於向後一仰,「金鯉倒穿波」,倒穿出三尺之外,一面口中叫道:「第三招!」
那知他一個身子還未站起,散手金剛便已跟進,右掌斜斜一摔,左拳向下一壓,分打雲龍一現胸部、小腹兩處,端的是快速凌厲。
雲龍一現那會被對方打上,只見他在急忙中,右手撐地,身子橫橫的打個轉,便輕易地將來招讓過,他叫道:「第四招啦!」
散手金剛此時面色鐵青,他喝道:「儘是躲避,算什麼功夫。」喝聲未斷,他踏步向前,傾全身之勁,雙拳直撞,其勢更甚於前面四招。
雲龍一現說聲:「好!」
他將右手長袍向前輕拂,朝著那股甚於山崩的兇猛拳風迎去,其勢從容。
沒有看見什麽威勢,也沒有聽見什麽聲響。
此時旁人都睜大了眼睛,連氣也不敢大喘,盯住他們的決鬥。
彷彿兩人的掌力,膠住了一會,散手金剛突然臉上一紅,說了聲:「罷了!罷了!」他向無影行空諸葛明拱一拱手,便頭也不回的躍出二丈之外,幾個起落,消失在堡門外。
雲龍一現也將袖袍輕輕垂下,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兩眼盯住了諸葛明。
群雄都被攪得莫名其妙的,不明白其所以然。
原來剛才散手金剛盡出全身功力,以小金剛散手的剛猛掌力,向前撞去。
他掌勢方出,便覺一股陰柔之力,包了上來,而他的這股掌力便有若泥牛入海,只覺所到之處,輕飄飄的毫無著力之處。
他登時心中大驚,忙將掌力收回,但是只覺得雙掌已被粘住,根本動彈不得。
他抬頭一看,見雲龍一現僅右袖虛揮,而臉上竟帶著笑容,那笑容里並沒有絲毫譏諷之意,只是一片誠懇和善意。
他到此方知這雲龍一現的一身功夫,已至爐火純青的絕頂地步,因此不禁駭然色變。
僅一剎那間,他便覺束縛一疏,於是他飛快地收回雙掌,再也無顏留在這裡了。
他方一走,那諸葛明笑道:「尊駕好深的流雲飛袖絕技。」
雲龍一現冷笑道:「流雲飛鈾?這是流雲飛袖嗎?」
他哈哈一笑後,倏地一沉面容道:「今天我雲龍一現可要大開殺戒,就拿你先來試招罷!」他心中那些鬱積的憤恨,愈來愈濃,差不多要使他窒息。
他心情一陣陣的激動,腦子裡除了殺!殺!殺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意念了。
那些人被他這種狂妄的態度激怒了,此時紛紛抽出兵器,喝叱聲中,一個手拿長劍的年青人走了上來,他道:「朋友,你這樣豈非太狂了……」
雲龍一現身里熱血翻騰,臉色變為通紅,眼中精光四射,竟把這青年人的話給嚇回去了。
他對著這年輕人吼道:「回去!不要來送死。」
因為他自覺此時必須發泄一頓,方才能使心情輕鬆,而他又不忍這人如此年青便喪身自己掌下,所以才叱之離開。
但這青年劍客正是甫入江湖的華山弟子,他怒道:「我華山劍客王靖,豈是怕你?」喝聲中,長劍一領,左手一揚,一道青光射到雲龍一現胸前「幽門穴」,招式快捷。
雲龍一現聽他報名王靖,腦中飛快地一轉,再仔細一瞧,正是自己三年前上華山時,被他叱下山的年青人。
登時舊仇新恨俱被勾起,不由冷笑一聲道:「來得好。」
僅見他身形一側,右肘一橫,便將來勢封住,緊接著右手五指箕張,抓向來劍,招式有若電閃。
華山劍客王靖只覺虎口一麻,長劍便已離手,他大驚之下連忙滑後兩步,左拳橫置胸前,右拳擋在面門,這正是「伏虎拳」中的第二招「虎威凜凜」。
雲龍一現見他擺出這個架式,他冷哼一聲,倒拿著那枝長劍,手腕一振,「嗆啷」一聲,長劍已折斷為三截,掉在地上。
他身形一晃,右掌飛快地使出一招,朝王靖當胸擊去,招式快捷,但看來輕飄飄的毫無勁力。
王靖一看來招,心中大驚,他慌忙使出「伏虎拳」中第四招「黑虎探爪」,想擋住來勢。
那知對方巧妙地躍起兩尺,原式不變的,便將他這招「黑虎探爪」破去,他來不及變招,就已中拳倒地。
華山劍客王靖滿嘴鮮血向外汨汨地流出,但他仍然掙扎著問道:「你這招……是『虎……嘯……山……林』?」他見到雲龍一現點了點頭,方才眼睛一閉,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原來雲龍一現使出的這招「虎嘯山林」﹂,正是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拳」中的一招,但被他上移兩尺,便奧妙地增加了很大的威力,而將本是破解這招「虎嘯山林」的「黑虎探爪」反給破去了。
所以華山劍客王靖將死之際,仍不能瞑目,非要問清了,方始閉目而亡。
雲龍一現此時眼中煞光畢露,雙袖一揮,騰空飛起四丈多高,身在空中,四肢一張,撲向無影行空諸葛明,神威凜凜,有若天神臨凡。
無影行空頓見一陣凌厲的風聲,巳先他而至,忙一提真氣,躍開三丈外地上,雙掌一交,仰首凝視空中。
那知雲龍一現身形在空中一頓,然後四肢一縮一彈,又美妙地轉了個彎,撲向諸葛明。
諸葛明一見大驚道:「你可是崑崙弟子,這是雲龍大八式呀!」
雲龍一現長嘯一聲,在諸葛明頭上盤旋了兩匝,便張開了四肢,罩向諸葛明。
諸葛明只見眼前無數掌影、腿影,指向自己全身每一個穴道。
他連忙身形一矮,將長劍拔出,飛快地刺出一劍。劍尖抖顫著,幻化出無數個光影,抵住罩下的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在空中,見到他臉色突地莊重起來,長劍僅一揮,頓覺眼前一花,儘是白閃閃的劍光,已將諸葛明的身子給裹住了。
他喝道:「好!」
登時只見他身於一轉一折,已飄了開去,離開諸葛明五步之遙,凝視著諸葛明。
此時人群中,突有人驚呼道:「這是崆峒伏魔劍法!」
雲龍一現一聽之下,想起了在中條山,群雄圍攻巧手追魂的往事。
他彷佛看到了父親吃力的閃躲著敵人出擊,臉上儘是鮮血,身上儘是傷痕……而那些人中有著崆峒派的在內,當然一定有使出伏魔劍法……
他長吟一聲,眼中已現濕潤——
低下了頭,他默默的祈禱一下,便拔出了長劍,一個飛身躍到諸葛明面前,長劍斜出一招,抖出一片光影,罩住對方「天突」、「承漿」、「晴明」三大穴。
他這撤劍、飛身、出招,可是一氣呵成,毫無拖泥帶水之感。
無影行空見來招有如電掣,飛快的便刺到自己面門要穴,連忙長劍一引將來招封住,劍尖斜點,已招呼到對方手臂之「曲池」穴上。
雲龍一現身子一晃,長劍收回,走偏鋒犀利的剌出一劍,一縷劍光直奔對方右脅。
他默禱道:「爸,我一定要用你的『追魂十二巧打』來把『伏魔劍法』給破掉。」
無影行空一豎長劍,飛快地一封,便又將對方來招封住……
他們這一交上手,轉瞬已十招過去。
雲龍一現劍走偏鋒,仗著他的輕功,滿場遊走,迅捷出招,而又很快地收招。
而諸葛明則是大開大合,貌相莊嚴端正,但是因他本性不正,心術太差,故無以駕馭此等純正大方之劍招,使出時,總會被雲龍一現給逼得回劍自保—─此時雲龍一現怒吼一聲,身子滑近,飛快地長劍伸出,刷!刷!刷的連環三招,剌向諸葛明。
他劍上貫注了真力,刺出之時,劃開了空氣,發出「嗤嗤」之聲,而且劍上光芒伸縮不定……
諸葛明將手中長劍,使出一招「道高魔消」,劍光排出兩層劍幕,緊緊砸住自己。
但是由雲龍一現劍上湧出的如山劍氣,卻使他身形抵擋不住,只聽「噗!」「噗!」
「噗!」三聲內力相撞之聲,諸葛明已退出了四尺之外。
此時,只見雲龍一現躍起二丈,長劍急削,一連使出「魂飛魄散」、「魄落九淵」、「魅影幢幢」等三大招,每招三式,一共九式,有如狂風掃落葉似的,一片漫天劍影罩向諸葛明。
諸葛明神智方定,便見眼前一片劍光,大驚之下,他只得又使比那招「道高魔消」來,把自己一個身子,藏在密密劍幕之內。
雲龍一現使到第三連環招「魅影幢幢」時,他大喝一聲道:「撒劍!」
應聲里,一溜白光飛上半空,遠遠的掉落在三丈之外。
諸葛明一怔之下,急忙一掠身子,躍起空中—─正當此時一聲有如悶雷似的大喝從堡後傳來,一個灰色人影掣電樣的飛馳而來。
諸葛明一見喜道:「師叔祖快……」
他的話猶未說完,已被一把長劍當胸剌穿,在空中慘嗥一聲,便急速的墜落在地上,仰天摔倒著,那把長劍整支剌穿他的胸背,鮮血汨汨流出……
原來雲龍一現在他躍起時,便反身一招「無常倒頭」,將長劍脫手拋去,挾著悠悠風聲,直奔諸葛明。
而諸葛明卻因見到那飛奔而來的人,心中一陣欣喜,以致耳目失靈,待他覺出風聲時,便已來不及,被長劍透體而過,叫都未叫一聲,便死去了。
群雄大驚,立即紛紛躍到諸葛明屍體旁,俊郎君更哭倒在地,慘呼道:「爸爸……」
此時那飛馳而來的灰色人影,早就看到諸葛明被飛劍剌穿,他大叫一聲,有如裂帛,自七八丈之外,僅一個起落,便躍到雲龍一現頭頂。
他雙掌一合,一個身子挾著有如山崩的猛厲氣勁下壓。
雲龍一現飛劍方出,見諸葛明倒地後,他的思緒便好像暫時停頓了,因為他畢竟是用了他父親的生前絕技,來打敗了崆峒鎮山的絕藝「伏魔劍法」,所以他怔在那裡,似是在告慰亡父之靈,又似是得意於自己絕藝。
這個時候,他根木沒有覺察到周圍的其他各人,但當風聲壓體時,他本能地驚覺過來了。
他抬頭一看,只見繽紛的掌影,挾著如山的氣勁已將壓到。
急忙中,他雙腿一蹲,右臂一掄一擊,五指合併,以臂作劍,斜斜的向上一指。
只見那如山的氣勁,紛紛的滑開向兩邊,打在地上,揚起一片飛沙走石,挾著一大聲的巨響。
那躍在空中之人,似是大受驚恐,他急忙飄身六尺之外,對著雲龍一現囁囁道:「你可是中原神君費前輩之徒?」
原來雲龍一現剛才使出的那招「劍定中原」,乃百年前中原神君費千雲的絕招之一,能夠破解萬斤的掌力。
這中原神君較落星天魔還大幾歲,當年他威震華夏,名揚四海,超越各大宗派之上,獨樹一幟。
要知那時各大宗派之奇功秘笈還未完全散失,聲威正在如日當空,而中原神君竟能夠有如此的聲名,自有其獨到之處。
他以一套具有無上威力的劍法,闖得個中原神君的赫赫威名。
但是在落星天魔上少林前的數年裡,他突然消聲斂影,自此江湖上不復見到他,連他的那套無名劍法,也都失傳了。
灰衣人為崆峒派碩果獨存的長老,當年他參與圍剿落星天魔,被歐嘯天將左腿斬斷,自此他即自號「殘悟子」。
其後他返回崆峒潛修本門絕藝,數十年未曾下山一步。此次他到飛龍堡來玩玩,因他好靜,故諸葛明將他遠遠的安置在堡後一間傍山的靜室居住。
是以他直至剛才聽到堡丁的通知,方連忙趕來,恰巧見到雲龍一現使出這招「劍定中原」,識得乃是中原神君之絕招,大驚之下連忙追問。
雲龍一現在急忙中使出這招「劍定中原」之勢,乃「追魂十二巧打」劍訣中,另外所附的一招,他自己也不知其來源何自。
故而被來人一問,他不由莫明其妙地反問道:「什麽中原神君?你少嚕嗦!」
他見來人是個五短身材,滿頭銀白色的亂髮,五官擠在一堆,臉色又是焦黃一片,甚是醜惡,身穿著灰色大褂,身形略向左傾,再往下一看,來人左腿竟是晃蕩盪的,只有一根鋼棒,露出褲腳之外。
此時來人聽雲龍一現如此說,他氣得哇哇亂叫,吼道:「好啊!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今天我殘梧子不將你碎屍萬段,難消心頭……」
他話未說完,突見俊郎君手拿長劍,飛撲向雲龍一現,叫道:「還命來!」聲音慘厲之極。
周圍群雄也都紛紛抽出兵器,蜂湧而上,圍攻雲龍一現。頓時刀光劍影,叉飛鏟舞,無數的兵器盡往雲龍一現身上招呼。
雲龍一現灰眉一軒,仰天一聲長嘯,嘯聲中,他一轉身子,雙掌一推,在無數掌劍影下,挾著一股狂飈,向前撞去,那股氣勁,隨著飛快轉動的身子,向四方八面激蕩而去,撞向那些圍上前來的群雄。
殘梧子一見俊郎君帶憤撲上,心知不妙,連忙大喝一聲道:「住手!」
同時一頓腳,正想上前攔止,那知身形尚未躍起,即已聽到一聲霹靂巨響,爆起場中。
巨響聲中,只見數十條人影紛紛朝後跌了開去,慘叫之聲連續不絕地震蕩著空氣。
這是多麽慘酷的一個場面呀!那些人有的折了臂,有的斷了腿,有的已經死去,有的還在奄奄一息地呻吟著,只有一個人昂然地站在那兒,他——雲龍一現。
殘梧子見到地上的鮮血,幾乎匯成小河流。他暴喝一聲道:「小子,你好殘忍!」
聲音甫落,身形已一躍而上,同時雙掌一揚,便向雲龍一現劈去。
雲龍一現此時眼中精光頓斂,他飄身丈外,躲開殘梧子這一招,說道:「你不要迫我再出手,你不要迫我——」顯然他心裡很是內疚……
殘梧子一招落空,不由分說,一點右足,斜飛起兩丈,撲到雲龍一現面前。
雲龍一現耳聽堡里哭叫之聲陣陣傳來,他嘆了一聲,灰眉皺起,右手一提袍角,雙足一頓,飛身躍出六丈開外,將殘梧子拋在後面。
接著幾個起落,他已飛身出堡,那些飛射而來的長箭,在他背後無力地墜落去……
蒼穹布滿密密的烏雲,將僅有的幾顆殘星,也都掩住了,好像那些小精靈不忍見凡間這些慘事……
堡外的河水還是靜靜的流著,潺潺的流水聲,沒有絲毫變動。
但在堡里,那些屍體,映著高掛的彩燈,顯得極端的不協調,簡直是一大諷剌……
哭聲夾雜著遠處夜梟的幾聲嘯叫,使黑夜更顯得凄慘了………
※※※
太陽已經高高的掛在天上,陽光熱烘烘的投射在大地的每個角落。
在伊川縣城,一個店號叫福源的客棧里,靠著東面的一間客房,太陽也鑽進了窗戶,灑在床上……
床上一個人蜷曲在白色的被窩裡,這時大概熱得忍受不住,只見被裡的人,盡在翻來翻去,間或傳出陣陣的哼聲嘆氣,也許他還沒有睡好……
但是,我告訴你,我的猜測是錯了……
你沒有聽見他在喃喃的說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唉!還有什麽值得追憶的,愛的花朵已經枯萎……我只留下了滿腔的仇恨……」
啊!原來他是失戀了——至少,他自己認為是已經被他所愛的人拋棄了。
你認為他可憐嗎?是不是值得你的憐憫?但我告訴你,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你沒聽見他翻過身後又說道:「……回顧前塵如夢……那些往事對我就好像是陰暗的天空里,偶現的一絲彩雲,它本來就是空幻,那麽就讓它歸於空幻吧!」
「在我前面的道路,是那樣地坎坷不平。我尚有那麽多的責任未了,我必須忘掉這場夢,我必須像輕霧被微風吹開一樣,把它從我的記憶里吹開,讓我的心版上重新歸於空白……」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將被子重重的一摔,摔在床尾,好像是想把一切憂煩給摔開似的。
他一面穿衣,一面忖道:「現在距離與丐幫幫主的約會,還有十幾天,我不若上洛陽去,觀賞一下那裡的風光,也許能夠使心情舒暢舒暢,讓這場夢的影子,在我腦中褪去……」
但是,他真能夠忘記他初戀的情人嗎?真能夠使她的影子,從他腦中褪去嗎?
我想說:「如果你能夠把你初戀的情人,完全忘記的話,那麽他也能夠。」
而我不願說:「他一定可以忘掉她,同樣的,你也可以忘掉你的初戀的情人。」
現在,我們不要多廢話,且慢慢的看下去吧!
他摸了摸臉,忖道:「這兩天來,我一直都躺在床上,連什麽都懶得動,易容葯也都忘記洗掉,臉上怪不得難過得很。」
所以他掏出了幾個五顏六色的瓶子來,從裡面找出個白色的瓶子,抹出一些藥膏,在臉上擦了幾下,就著臉盆里的冷水,洗起臉來。
待他抬起頭來,已又變成一個劍眉星目,朱唇膽鼻,風度翩翩的少年書生了,真箇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
他將那件青色長袍摺好,放在衣囊里,又把一切東西收拾好,便呼喚著店小二。
應聲而入的正是那個叫快嘴呂二的店伙,他方一進門,還沒有看李劍銘,便說道:「相公,您可是要牛肉泡鏌鏌,外加二兩高梁,一盤炒……」他抬頭看見李劍銘已經整好衣冠,手提行囊時,方始急忙將話剎住,但已衝口而出地,說了這麽多的話了。
他此時覺得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地乾笑了笑,對李劍銘打個拱道:「相公,您可是要走了?」這次真是難得之至,他只說了這麽一句話。
李劍銘扳著臉道:「你看我這樣子可是要走了?快替我把馬備好,我馬上出去結賬去。」
快嘴呂二咧著嘴,尷尬的笑了笑,連連道:「是!是!我就去……」
他出了門,嘟起嘴,喃喃道:「你這幾天都是牛肉泡鏌鏌,外加二兩酒,一個炒腰花……誰曉得你現在要走……」他低聲埋怨著而去。
李劍銘隨後提起行囊走出了房門,結好賬後,走到客棧門口,便見到怏嘴呂二,哈著腰的對他說道:「相公,你請上馬。」
李劍銘見他那付樣子,他一笑,便待上馬—─快嘴呂二迎上來討好道:「相公,您的行囊好大,不方便吧,待小的替您拿著,您好上馬。」
李劍銘笑道:「你拿得動?」
快嘴呂二聞言拍拍胸膛道:「相公您拿得動的東西,小的不會拿不動的,小的替您提上馬。」說著,他伸手來接。
李劍銘見此人如此滑稽,他存心要著呂二出醜,所以便將行囊交給他。
快嘴呂二伸手一接,那知他原以為只要輕輕一提便提起的行囊,此時到了他的手上,便滿不是那麼回事。
他一接之下,登時雙手一沉,那個行囊便「澎」的一聲,摔在地上了。
束口的繩子一松,從裡面滾出了大堆金元寶,金葉子來……
快嘴呂二一見,瞪大了兩眼,張開了闊嘴巴,口水硬是往外流,他心裡驚道:「乖乖,我的祖奶奶,這麼多的金子,我長到現在還沒有看見過——」
此時李劍銘叱道:「還不趕快檢起來,站在這兒發獃幹什麼?」
怏嘴呂二一聽,連忙用他那抖動的手,將地上那些金子,一一檢起放回行囊里,他眼睛往裡一瞟,見到裡面滿滿的都是黃澄澄的金子,他舌頭伸了出來,就收不回去了。
此時有些路人圍了上來,個個都露出了貪饞的目光,但他們一見李劍銘氣勢雍容,風度高責,好像是官宦之人,是以都不敢打壞主意。
李劍銘冷眼旁觀,只見人群中,兩個勁裝大漢,鼠目骨碌碌的亂轉,顯然不懷好意,他心中冷笑道:「只要你想打我的主意,哼!那你就不要活命了。」
這時呂二已經把金子統統拾起放回行囊里,笑著對李劍銘說道:「相公,您的行囊好重……」
李劍銘搖搖手示意呂二不要再說下去,他從囊中掏出一小塊,足足有三兩重的金子交給呂二道:「你拿去買酒喝吧!」
快嘴呂二登時把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他結舌的說道:「相公,這……這是……賞……
給……小的……」
李劍銘上了馬,笑著點點頭道:「是給你的,你儘管花用吧。」說罷;他馳馬走了。
快嘴呂二「噗通」一聲,雙膝跪了下來,「澎」!「澎」!「澎」!的叩了三個響頭。
待他抬起頭來,額頭已儘是土灰,一個大包包也高高鼓起,他咧著嘴,自言自語道:
「前兩天我請袁半仙算命時,他說我旬日之內,必發大財,啊喲我的媽,他算的真靈,才兩天就應驗了。」他抓著金子放在嘴邊,連連親吻,一見人靠近來,忙把它放在懷裡,飛快地溜進店裡。
且說李劍銘一拉韁繩,縱馬直出北門,一路跑來,只見山色已漸成蒼黃,田裡的麥穗,也結得滿滿的一片金黃。
他忖道:「秋天又將來到了—─」
於是以往的秋天的情景,又泛上了他的腦際,在他的記憶里,最愉快的一個秋天,該是和慧琴姐一同渡過的。
在金龍堡後的山谷里,植有許多楓樹,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紅葉,有如火樣的,燃起了他的心裡愛的火焰,自此他開始有了笑容,有了希望,也有了一連串金色燦爛的夢。
他記得他們在楓林谷里追逐嬉戲,或者摘下兩片又紅又大的丹葉,他默默的把一片交給她,同時他也把他自己的心一併交給她,而她更是含笑溫柔地接了過去,深情地盯了他一眼,那眼裡所包含的感情,使他的眼睛都濕潤了—─那是喜悅的淚,那是感動的淚……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又開始濕潤了——但這是悲哀的眼淚,因為他的心已經碎了。
馬緩緩地前進著,踏著平穩的步子,馬蹄有規律的敲在地上,蹄聲也規律的響起,有如催眠似的,將他的思緒又帶回到那個燦爛的秋天裡——
他記得有時躺在山坡上,望著那藍天悠悠的白雲,望著那遠遠的山頂……
然後—─
他們同時回頭彼此深深的注視著對方,接著一聲銀鈴似的巧笑,像長著翅膀的白鵠,飛向山谷里……
他那時輕聲吟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時他在馬上搖搖頭說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唉!我又怎麽啦!說著不要想到她,不要想到以前那些往事,但僅這麽一會兒,便又忘了,我以後絕不再想她!」他發誓道。
他抬起頭看著這條官道,竟無半點行人的蹤影,只有偶而一陣風吹來,揚起一片黃灰……
他將視線移注向這條彎曲的官道盡頭,又是凄涼,又是振奮的吟道:「……單騎走遍天涯路,落星追魂天下寒……」
正當此時,一聲急驟的銀鈴笑聲,自他耳邊響起,馬蹄聲里,帶起一片灰塵,撲向他身上,他皺了皺眉,揚目一看─—
只見一個紅色的影子,騎在黑馬上,飛快的馳去,他隱約可聽到那馬上的人笑道:「書獃子……」聲音悅耳動聽。
但他卻恨恨的說道:「呸!女人!」
他用袖子拍拍身上的灰塵,兩腿輕輕一夾,白馬便灑開四蹄向前奔去。
驀地——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已見兩騎快馬從他身旁飛馳而過,馬上兩個勁裝大漢,回頭對著他嘿嘿一聲冷笑……
他心中忖道:「果然這些有眼無珠的小子來了,哼!」
於是他控著白馬,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馳去。
僅一會兒,他便進了一個小鎮甸。
此時,日影已漸移正中,他緩緩的騎著馬,在這不算寬的街道上行著,他兩目溜覽了一下兩旁的店鋪。
微微的清風,送來了一陣肉酒香味,直撲入他的鼻端,登時五腑六臟都不舒服起來,他忖道:「這兩天我儘是以酒澆愁,也沒吃過什麼好的飯菜了,我還是到館子里好好的吃一頓—─」他揉了揉肚子,這樣的想著。
於是他便循著這股香氣的來處走去——
僅轉了一個彎便看見了一個酒帘子高掛在柱子上晃來晃去,樓上一塊金字的大招牌,上寫著「太白酒樓」。
他到了酒樓前,見欄杆上已經系了幾匹馬,其中有那匹在官道所見的黑馬。
他躊躇了一下道:「我還是進去吧!怕她怎的,我倒要看看這女人有什麼花樣,反正不理她就是了。」於是他坦然的下了馬。
店小二一看是一個高貴的公子,他忙不迭地哈著腰堆著笑道:「公子,您請進,我們樓上有雅座,包您滿意—─」
因為那時讀書人都講究的是琴棋書劍,所以差不多每個讀書相公都帶著一支長劍,以示文武雙全之意。
李劍銘風度高貴,舉止雍容,端的是個濁世的隹公子,雖然他脅下也掛了支長劍,但文雅的樣子,總像個讀書人,是以夥計這樣稱呼他。
李劍銘點了點頭,跟著店小二走上樓去。
一聽到樓梯聲,便有些人溜眼往這邊瞧瞧,但他們登時怔在那裡,心中驚呼道:「這公子好一表人才,真箇是貌賽潘安,容蓋宋玉,真箇不知那家大閨女有福了……」
此時酒樓上一片靜寂,酒保對李劍銘道:「相公,您請這邊來—─」
李劍銘聞聲走到那邊桌子前,坐好之後,方一抬頭,忽地看見兩道銳利的眼光瞟了過來。
四目一接,他立即就看清楚那個少女的蠻橫了。
只見那少女眉如春黛,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巧笑間露出那猶如編貝的玉齒,更美的還是面頰上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笑靨真箇比花更美。
他的視線略一下移,便見到那少女細細的柳腰,和小巧的蠻靴,他急忙收回視線,忖道:「這女人美是美,但全身一片紅,看來火辣辣的……」
他旋即啞然失笑忖道:「管人家美不美?反正我不願再陷入這種陷阱里。」
於是他嘴角上浮現出一個傲然的表情,看都不再看那女人一眼,便自點起菜來。
少女一見他這付傲然的樣子,氣得蛾眉倒豎,小蠻靴重重的頓了一下,頭也掉了過去,那黑色的如雲秀髮,一拋一摔,拋到她肩上,她狠狠的一掠,頭髮又回到背後。
李劍銘假裝沒有看見,他打量了這酒樓的雅座一下,只見這兒皆是紫檀木的桌椅,朱紅的欄干,雕花的明窗,樓座四角還擺著翠綠的盆景,真箇雅緻異常。
這時酒保已將他所叫的酒菜拿上來,替他一一擺在桌上,一面笑著說:「公子,您嘗嘗我們這太白老店的酒菜,包管不比京都的差。我們這太白老店開了二百多年,遠近無人不知我們這太白酒樓是當年李太白在這兒喝過酒的……」他胡謅亂扯的說著。
李劍銘一聽,愕然道:「慢著!你說這酒樓開了二百多年了,那青蓮居士仙去距離現在最少有四百多年了,怎麽會在你這兒喝過酒呢?」
他這話一出,那些酒客一聽都禁不住大笑起來,有的還笑得把吃在嘴裡的酒菜都噴出來了。
那個少女也是用手絹兒掩住了嘴,嗤嗤地笑個不停,她看見眾人看她,忙又眼睛一瞪,蛾眉豎起,凶霸霸的一拍桌子,登時嚇得那些食客趕快回過頭去。
而那酒保一覺失言,早就一溜煙的下樓去了。
李劍銘端起酒喝了一口,又挾了一筷子菜,忖道:「這兒的酒菜到也確實不錯。」
他自顧自的用著酒菜,但他覺察到有兩道眼光瞄了過來。
他對那目光根本不加理會,只慢慢的自己用餐。
正當此時,樓下一陣喧嚷,夾著馬嘶聲,傳了上來。
李劍銘一聽,正是他的白馬嘶叫之聲,連忙放下筷子,趕下樓去。
只見剛才在路上見到的那兩個勁裝大漢,正在拉著他那匹白馬,要動手搜他的行囊。
地上躺著兩個店伙,好像被毆傷,正在哼哼的叫痛,爬都爬不起來。
旁邊圍住許多人,但都眼睜睜看著,不敢上前制止。
李劍銘此時裝作惶惶恐恐的樣子奔了上去,對大漢說道:「光天化日之下,汝等竟敢行劫,難道沒有王法的嗎?你們速速給我住手,否則交官嚴辨,那時就悔之晚矣!」他酸氣衝天的,說了這一大篇話。
那大漢一聽,獰笑道:「王法?老子眼裡這個就是王法。」他提起了明晃晃的鋼刀恐嚇著道:「小子你乖乖的把金子獻出來,我九頭鳥還可饒你一條小命,否則哼………像這麽一刀兩斷……」
李劍銘心裡道:「我看你這簡直是老虎頭上拍蒼蠅,閻王嘴上拔鬍子,你只敢動我一下,不叫你橫屍在地,那我也不叫落星追魂了。」
他心中雖這樣想,但他嘴上卻說道:「你真的不怕王法?那我也不怕你的鋼刀。」
他說著,走到那另一個正在解行囊的大漢身旁,叫道:「你跟我住手!」
這個大漢回頭一看,見是李劍銘,他單刀猛的一劈吼道:「你要找死啊!」
眾人眼見明晃晃的單刀已快劈到這個年青相公頭上了,都禁不住驚叫了一聲。
有些還閉上了眼睛,不忍見這麼一個俊俏的公子,橫屍倒地的慘狀。
那知這時—─
那大漢狂嗥一聲,拋下單刀,抱住頭在地上打滾,他眼中插著一根竹筷,鮮血一滴滴的流出,臉上頓成一片紅色了。
眾人愕然地瞧著他,不知是怎麼回事,那九頭鳥一楞,即一晃單刀便往李劍銘身上劈去—─
此時只聽一聲喝叱,從樓上飛下一朵紅雲。
接著「嗆啷」一聲,九頭鳥手上那柄鋼刀,已經摔落在地上。
眾人眼前一花,一個滿身紅裝的俏佳人,已站在場中。
只見她紅唇上翹,倒豎峨眉,兩手叉在腰上,秀眼瞪著九頭鳥道:「好大膽的賊子,在你姑奶奶面前,還敢猖狂,你不要狗命了。」
九頭鳥大吼一聲,撲了上來,一招「毒蛇出洞」,右拳直往少女當胸搗去。
少女臉上一紅,叱道:「狂徒!找死。」
她身子輕輕一轉,便已轉到九頭鳥背後,蓮足一抬,九頭鳥一個身子應腳直飛出丈外。
「叭噠」一聲,跌了個黃狗吃屎,伏在地上,兩個大門牙都斷了,牙血滴在泥灰上……
他爬了起來,知道這少女不是好惹的,連忙扶起另一個大漢,狠狠的對少女道:「有種的,報上名來。」
少女冷笑道:「你還想報仇不成?告訴你,我羅剎仙子就沖著你這句話,讓你活著回去,看你後台多硬。」
說到這兒,她叱道:「還不走,要把命留在這裡!」
九頭鳥一聽,嚇得連忙爬上馬背,疾馳而去。
這自稱羅剎仙子的少女,一見許多人還圍住了自己,她嬌喝道:「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快走開。」
眾人已見過她的厲害,聞叱忙不迭地散了開去。
李劍銘瞧都不瞧她一眼,便走了開去,想要付賬不吃了。
那知他才走了一步,便聽羅剎仙子嗔道:「喂!你怎麼就走了呢?」
他回過頭來,裝出然大悟的樣子,向她拱手謝道:「多謝姑娘救命大恩,小生在此有禮了……」
她見到他這股酸樣子,回嗔作喜道:「這才是么!」
於是她也學著他拱著手道:「公子多禮了。」
李劍銘未加搭訕,便走到櫃檯上,拿了一塊銀子,交給帳房,說道:「連那位姑娘的也一併算上。」
他想了想又拿出一塊銀子道:「這個你拿去作那兩個受傷店夥的醫藥寶罷!」
帳房臉上堆著笑道:「公子您大客氣了,他們受的那麽點傷算什麽,何況也用不了這麼多—─」
李劍銘揮揮手道:「叫你收下就收下,少嚕嗦。」
帳房忙千謝萬謝的收了下來,他輕聲對李劍銘說道:「相公,剛才那兩人我認得,他們是金龍堡,這兒分堡里的頭目,相公您此去可要小心點兒……」
李劍銘方要作答,但那羅剎仙子已站在他後面道:「誰叫你跟我付賬?難道我付不起?」
李劍銘道:「區區小意思,姑娘何須在意—─」
羅剎仙子道:「你若跟我付賬,那我就不管你這一程去,是死是活,被強盜怎麽搶。」
李劍銘愕然想道:「我又沒有叫你與我同行,誰要你保護……好,既然你不要我付,那我就樂得不付。」
於是他對賬房道:「既然這位姑娘自己付賬,那麽剛才的錢就賞結夥計們喝酒吧!」
說罷他理也不理羅剎仙子,自個兒騎了馬便走了。
留下小姑娘在櫃檯旁,她看著李劍銘的背影,杏目圓睜,氣呼呼的頓了頓腳。
她恨恨的說道:「酸小子,你不理姑娘,姑娘非要你理不成?啐!」
她嘴裡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卻忖道:「我行走江湖快兩年了,從沒有看見過這樣俊美,而又豪放的男人,如果他會武該多好……」
想到這裡,她又啐了一口忖道:「姑娘家怎麽好意思想到那裡去……」一抹紅暈已悄悄的爬上她的臉頰。
她一拋銀子,像一陣風似的,已躍上馬背。
縴手一揮馬鞭,「啪」的一聲,馬受驚放開四蹄,跑出了街道,把路上行人都嚇得飛快地躲開。
一路上她疾馳而去,臉上酒窩常常顯現出來,有時她無端的一揮馬鞭,在空中抽起一聲脆響……
顯然她的心裡是蠻甜蜜的,你不見她這時自言自語道:「他的樣子好溫柔文雅!但又有些剛強,就看他不怕強盜的舉動,便知道他的性格了,而且他又是那樣英俊,真是打著燈籠,也沒法去找,我不能放過他……」
正當此時,她聽見前面一陣馬嘶,她急急催著馬飛快馳去,她忖道:「糟糕!不好了,那些賊子竟又把他圍住了。」
馬有如風樣的飛馳著。不會兒便看到了一大群人圍著一騎白馬,在那裡指手劃腳的。
她心裡一急,從背上拔出長劍,待馬一奔近,便飛躍而下,叱道:「好賊子,竟敢攔路打劫。」
她有如飛將軍從天而降,那些馬受驚,登時人立而起,退後了幾步。
她站在李劍銘的馬前,橫著長劍道:「你們這些殺不盡的賊子,真不要命了。」
一個馬上大漢聽後大怒道:「你這丫頭簡直是太歲頭上動土,讓老子來教訓教訓你。」
說著他便要躍下馬來。
這時一個中年胖子,連忙制止他,拱了拱手對姑娘道:「姑娘,請問芳駕大名?」
羅剎仙子道:「姑娘我劉雪紅,行走江湖這麽久,還沒有見過像你們這樣攔路行劫的,你們識相點,趁早走。」她凶霸霸的說著。
那胖子臉上堆笑道:「原來姑娘就是羅剎仙子,久聞大名,慧覺大師可好?」
羅剎仙子怔道:「你認得我師父?你是誰?」
胖子笑道:「在下怎敢說認識慧覺大師?只不過在下堡主認識。哦!在下賤號赤練蛇,系金龍堡伊川分堡總管。」
羅剎仙子道:「你們堡里前天不是被什麽雲龍一現去鬧了一場,怎麽你現在還在這裡攔著人呢?」
赤練蛇道:「老堡主已經逝世,現在少堡主下令,注意可疑人物經過,所以……」
羅剎仙子一看李劍銘坐在白馬上,好像滿不在意,又好像是嚇呆了,她看著胖子忖道:
「反正他不認得師父,我怎能讓他謀財害命……」
於是,她一揚蛾眉道:「見你的鬼!你不是看到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有什麼可疑不可疑,我不管,你們要動他一下,先要問過我。」
胖子一怔道:「姑娘,你跟他又有什麽關係?」
羅剎仙子叱道:「你管我跟他有什麽關係,不行就不行。」
這時一個大漢,怒叱一聲,提起單刀,便往她頭上劈去,刀風颼颼,刀影閃閃。
姑娘橫劍一擋,順著來勢,一抹一削,劍光一道直奔對方脅下,快迅如電。
那大漢方覺不妙,劍風已至脅下,他急忙向後一讓。
只聽「嗤拉」一聲,衣服已被割破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汨汨流出,直痛得那大漢呱呱亂叫。
羅剎仙子得意的看了馬上李劍銘一眼,那知見他只是扳著臉,一點讚許之容都沒有。她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赤練蛇見到手下受傷,他獰笑一聲,躍下馬來,從腰間抽出一根黑溜溜的軟鞭,說道:
「姑娘既然如此作為,那麽在下領教你的高招。」
羅剎仙子揚了揚長劍道:「少廢話,我先出招了。」說著,她一領劍訣,長劍斜斜一削,劍走輕靈,一溜青光直奔赤練蛇右脅下「華機穴」,快如掣電殞星。
赤練蛇右腿後撤,軟鞭一卷一拋,直往對方右臂纏去。
羅剎仙子這時一收長劍,身形飛快一轉,轉到赤練蛇背後,一招「陰陽交替」,直刺赤練蛇背後「命門穴」。
赤練蛇軟鞭一搭,便倒回頭,他身子一側,說道:「好狠的丫頭!」說聲中,他一拋右臂,長鞭靈活的卷到羅剎仙子肩部。
羅利仙子此時連施「陰陽劍法」,劍氣千條,刷刷連聲,招招都狠辣的向對方刺至。
而赤練蛇也施出「靈蛇鞭法」來,一條長鞭,纏、帶、黏、撤,守中帶攻,與羅剎仙子戰個不分上下。
轉眼數招過去─—
羅剎仙子正要施出峨嵋鎮山絕藝「少清劍法」來。
驀地……
一聲有如霹靂的暴喝,自馬上白衣書生的口中喝出——
那宛如有形的聲音,震得在場諸人耳鼓發痛,那些馬竟被驚得嘶叫起來。
白衣儒生一喝之後,雙目含煞的看了他們一眼,他仰天一聲長笑……
笑聲持續不斷,那些馬上的大漢此時只覺頭痛欲裂,紛紛抱住了腦袋。
羅剎仙子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心中一陣驚疑和著羞慚。
笑聲激蕩著空氣,反覆震動著……
僅一會兒—─
那些大漢已經倒在地上,臉上汗珠滴滴下流,臉色已經變成慘黃,而羅剎仙子卻坐在地上,施出上乘內功心法,運功護住心脈。
聲音漸高漸尖……有如直上九霄雲外……
驀地一聲最高的尖聲後,一切都靜止了……
這些作惡的歹徒也都經脈震斷而死,連那赤練蛇也不例外,但那些馬卻毫無異態。
李劍銘看了地上打坐的羅剎仙子一眼,他馳動著白色馬,向著洛陽奔去……
留下了一地的屍首……——
孤劍生掃描,lionking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