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皮寶衣 五老驚現眾魔頭 寒烈寺院 小龍駭困烈火坑
黃小龍聽小銅神這麼一說,更是萬分感慨,隨也悔恨不已,自已又錯過了一個學武的機會,這人能三招兩式,把江湖上二個成名人物打敗,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黃小龍終於康復了,不但康復了,且內力又精進了不少,因為一月來,黑蝙蝠盡出重金,購買上等藥材補品給小龍吃,其中一支成形何首烏,雖說在雲貴山中,不算是珍奇的東西,但也是百年難見,練武人珍視如命之物。
不用說,黑蝙蝠早已問過了黑葫蘆的來路,小龍也據實地答了,並說長耳哥哥只為送金蛇,並沒送葫蘆之意,請他們不要想念了。
小龍—聽窮家幫的規律,他就急了,—個十二三歲大的孩了,能懂什麼,叫他做幫主,他可情願把葫蘆奉還,或是踏遍宇內名山,也要把長耳哥哥找到,將葫蘆交回,他把這意思,用堅毅異常的態度,當著窮家幫五老之面說出。
黑蝙蝠見實在沒法,只得說道:「黑葫蘆既為祖師相贈,你就永遠保持著,幫主之位暫由我代理,你隨時要隨時擇日立位,就是現在憑你手中葫蘆,在窮家幫也可操生殺大權,我與你平輩論交,這我可沾光不少,你叫我一聲老哥哥,我叫一聲小弟弟。」
如此一說,小龍也萬分高興,黑蝙蝠異常周到地照顧著,這日夜裡在廳上擺了一座酒席,五個老化子夾著個少年小相公,開懷爽飲。
席間談到酒仙,小龍突然問道:「老哥哥,酒師傅(小龍現在改稱酒師傅,他可不敢當著這些人面叫長耳哥哥),曾經唱了一句歌『蒼芎悠悠四海游』,這句歌是什麼意思,老哥哥告訴我好嗎?」
黑蝙蝠慈祥地一笑說道:「這等於他老人家的字型大小,也和這黑葫蘆一樣,一聽到這歌聲,就知道他老人家來了。」
小龍接著又說:「我還看到差不多的七個字『蒼芎勃勃長春洲』,這難道也是代表一個人嗎?這個人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在座五老突然眼中都閃出奇異的光芒,凝視著黃小龍,小龍心中一凜,暗叫道:別觸犯了他們的忌諱才好。
隨聽黑蝙蝠道:「蒼芎勃勃長春洲,是說南海之外,有個浮遊的沙洲,經年漂浮不定……」
「老哥哥,是有這麼個沙洲,我也看到了。」小龍見黑蝙蝠說話柔和,並不像生氣的樣子,當他聽到這時,又禁不住高興地插上一句嘴。
不想此語語音未了,五老俱都哈哈地笑了起來,一時笑得小龍臉上一熱,緬腆萬分。
黑蝙蝠接著說道:「那成年漂浮的沙洲上,住著個活神仙,無人知其年歲,據說已修得長生之道,他老人就是這麼一句話的名號,就弟當年遠遊南海,曾遇到那座浮洲,但卻沒緣,只見到一個啞巴,得了三粒長春丸,師弟一向珍比性命還貴,這次卻讓你全部吞了,你該得好好謝謝他。」
「老哥哥,我不止好好謝謝他,我永遠記住五位老哥哥師叔們的恩情,黃小龍有生之日,一定設法圖報,當然這不是報答得了的,但黃小龍今世將儘力去做。」說道這歇得一歇又說:「老哥哥……」
黑蝙蝠輕輕一笑說道:「小弟弟,你別問了,我乾脆通通說給你聽,叫你也了解了解江湖所有的人物。」
蒼芎有三仙,宇內生四奇。
蒼芎三仙已說其二,另一位是「蒼芎渺渺齊天峰」是這烏蒙山裡有座齊天峰,這齊天峰,經年累月隱藏在雲霧之中,常人連峰頭都找不到,就別說上去了。齊天峰頭住著一位得道老尼,但他只敢稱半仙,可見她比活神仙還差太遠,這其中另有一說,得道老尼所住峰頭雖說渺茫,但依然可以找到,因為那是固定的,她卻不敢坐在沙洲上,任其終年漂浮。
這蒼芎三仙,蒼芎勃勃長春洲活神仙數第一,蒼芎渺渺齊天峰半仙尼第二,蒼芎悠悠四海游酒仙,我們祖師,只有他居無定所,四海漂浮,但他能在三仙中站一席之地,他數第三。
其次是宇內生四奇,琴、棋、書、畫從這四字看來非常俊雅,但都各有乖僻不近人情的脾性,琴則琴俠,棋則棋神,書則書怪,畫則畫魔。四人武藝各有專長,年歲俱都相彷彿,只四人中畫魔是女的。武林中這只是個大概,日後有機會慢慢再對你說;也讓你慢慢地到江湖去親身體驗。」
「老哥哥,你說了這多,我同樣要問,因為你說的活神仙,本來有位老尼交給我一塊黑竹牌,命我去一試緣份的……」隨又將黑竹片形態說了。
黑蝙蝠一聽立即說道:「你的黑竹牌在哪裡,我怎會沒看見,那是武林一寶『天符令』呀?你怎可任意亂放?」
小龍—聽那塊竹片竟是武林一寶,不禁頻呼倒霉,說道:「我當時不知其價值如何?一不小心就給弄丟了,大概是我沒這福緣吧!」他這是自我安慰,誠然東西已然丟了,還能後悔自尋短見嗎?
黑蝙蝠唉聲嘆口氣,黑妙手掉頭面對小龍道:「你是不知道,這也難怪。憑著這塊黑竹牌,只要碰到武林中人,要吃要喝,要馬要船,只要你—句話。憑著這塊黑竹牌,你能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的見到活神仙,並能學得活神仙,那蓋世的藝業,這一著對你來說,實在太可惜,這黑竹牌,他老人家的『天符令』究不知讓何人所得?」
小龍是越聽越悔,越想越恨,在大腿上重重的捶了兩下,隨將得與失的經過,仔細地說了一遍。接著,小龍又掏出那熏黃錦囊,把那一付蓮花池畫圖取出,將飛鶯姐妹的事也詳盡說了一遍。
驀然黑蝙蝠雙眼精光炯炯暴射,哈哈一聲長笑道:「我簡直越老越糊塗了,當然,蒼芎三仙,宇內四奇,任得一人為師,你的大仇就能如願得償,但是小弟弟,你身懷奇寶,何以往外求人呢?這三仙四奇都不見得會比你身懷的奇寶更高明呀!」這幾句話說得小龍一頭霧水,莫明其土地堂。
黑蝙蝠接著又說:「師叔,師弟,難道你們一點都沒注意到小弟他身上所穿的嗎?」
只聽紅官人與黑妙手道:「看是看見了,只感到十分奇怪,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時,小龍可意會到了,老哥哥指的是他身上穿的「人皮寶衣」他想釗老哥哥這樣高興,定能看出這寶衣的玄妙,也不禁歡欣異常地叫道:「老哥哥,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這件『人皮寶衣』!」
「什麼?『人皮寶衣』?」這是紅官人與黑妙手的同聲驚呼。
「一點不錯,這就是武林中數百年謠傳的『人皮寶衣』,難道祖師爺就沒對你們形容過,叫你們注意嗎?」
小龍已經很快的脫除外衣,將『人皮寶衣』脫下,雙手捧給老哥哥。
黑蝙蝠雙手接過,還沒來得及細看,驀聽房上一聲陰絲怪笑,嘿嘿嘿的好不怕人叫道:「人皮寶衣出現了嗎?那可是太妙了,見者有份。」
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打得黑蝙蝠雙耳嗡嗡,響個不停,一揮手,紅官人領著雙生兄弟忠孝二乞身形一掠,縱出廳外。
黑蝙蝠立刻輕聲對小龍說:「趕快穿上,緊傍著我。」
待黑蝙蝠及黑妙手護衛著已然穿妥『人皮寶衣』的黃小龍飛出廳時,房上已展開了一場甚為激烈的惡鬥。
小龍夜眼,辨物明晰,瞟目即見紅官人靜立一旁,場中是雙生的兩位師叔在和來人空手換掌。
再打量來人,一個身量特高,且又瘦削,就好象一根竹竿,兩隻長袖拖地飛舞,又象是對蝴蝶,在花葉中翩翩飄舞,甚是好看。
另一個矮胖,矮胖得有點象個大酒罈,上面裝著個小小的腦袋,手足也是既粗又短,但發出的掌風卻是勁道嚇人,剛猛至極。
這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站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絕大的諷刺。他二人相處,因每人身上都有著缺陷,所以也十分投機,只是每日二人依然打打鬧,鬧從無休止,但對外是二人同心,從不分離,故此江湖給他倆號稱「好冤家」。
窮家幫幫主黑蝙蝠一見二人,這人稱好冤家的一對怪人,竹竿苗蝶,水桶張禮,口中不禁「咦」了一聲,因為這是北方一流的黑道人物,怎會出現在滇黔這種荒僻之地。
忽聽一聲怪叫道:「我說竿兒,『千年玉靈芝,』沒摸著,反得了『人皮寶衣』的消息,這真是不幸之大幸呀!」
那瘦長子竹竿苗蝶在輕鬆飄逸中答道:「我說桶兒呀!你招子得打亮了,這窮家五個老不死,一個你也收拾不下,別瘋言亂語,到時吃不了兜著走。」
那矮胖老頭水桶張禮一聽,哇哇連聲怪叫,揮手連續推出三掌,硬將與他對掌的雙生兄弟忠乞逼退,飄身躍下院中,面對著黑蝙蝠道:「黑頭兒,窮家幫散傳青竹令,我以為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原來得到了『人皮寶衣』,所謂光棍不擋財路,見者有份,黑頭兒,你瞧怎麼樣?我哥倆搭一腳……」
驀的一聲了亮的長嘯,從院外飄來,嘯聲末了,牆頭站著一個俊美挺拔翩翩美書生,亮聲說道:「對極了,我非常贊成,見者有份這句話,黑幫主,你瞧怎麼樣?小弟我也搭一腳吧?」說完飄身也進了院中。
黑蝙蝠一聽嘯聲,即知來人內功精純,真氣充沛,再等到一露臉,就更驚駭得跳了一下,原因來人是大內侍衛一等一的高手千手觀音楊士桐,如今已是大內侍衛頭子飛環震八方丁太歲的左右臂。
黑蝙蝠只怔得一怔,剛欲開口答話,東西兩面院牆上又同時出現了兩個人影,身法均快速異常,黑蝙蝠心中暗暗叫苦,這一次青竹令招惹的亂子可真不小,一但處置不當,窮家幫日後將永無安寧之日。
東西院牆上人影一閃,已跳下院中,只見他身穿一襲灰色袈裟,頭大如笆斗,嘴大如血盆,一笑橫裂至腮,頸下掛著一串白色念珠,手裡一把粗如兒臂的鑌鐵禪杖,一聲大吼,鑌鐵禪杖一頓,地動屋晃,院中那硬如山石的紅土,也生生被禪杖插入半尺。說道:「人皮寶衣乃佛爺之物,誰敢伸手?……」
突聞西院牆上人影咳嗽一聲,這一咳聲,聲響雖微,卻直打人在場眾人的心坎上,這一來,所有人眾全都微微變色,掉頭打量。
夜色中,但見兩點陰森如電的冷芒,從牆頭二飄而下,那身法真是靈巧以極,落地點塵不驚。
黑蝙蝠不禁暗自叫苦不已,怎的這一干黑道魔頭竟會這巧齊聚昆明,又這般巧的寅夜駕臨,難不成『人皮寶衣』已然早現江湖,招引這干魔頭的覬覦。
驀然一聲暴喝:「好雜毛,佛爺尋你多年,原以為你早已暴死荒山,不想你依然未腐,這該是老天有眼,讓佛爺如願得報那一掌之恨。」語音甫洛,一陣卷地狂風,如排山倒海般,從東面滾奔西頭。
這片刻工夫,黃小龍緊傍在黑蝙蝠身邊,看到這一個個的具都身懷藝奇功的武林高手不覺面露喜容,高興萬分,他希望著,這些人能大大打一場架,好讓他藉此認識認識江湖的拚鬥,增長見聞。
可是他卻忽略了,這干魔頭的現身,完全是覬覦他身上的「人皮寶衣」到最後終歸還要找到他身上的。
那最後現身的,誠然是個老道士,手執拂塵,身背寶劍,青慘慘十臉,正在閃難避退和尚的攻擊。
屋脊上兩人,此刻已經躍入院中,雙方停止了拚鬥,同時注視著院和尚與道士的激戰。
書中交待和尚乃是名震綠林的獨腳大盜鐵頭陀,少林寺叛徒,練就身外門功夫,卓絕環宇,為人兇殘,手中一柄水磨鐵禪鑌杖,重六十斤施展開來三丈方圓之內,休想近得分毫。
道士號青木子峨嵋派門中高手,為人陰險機詐,智計過人,與現任嵋派掌門青蓮子為師兄弟,但性情卻格格不入。
鐵頭陀十餘年前曾敗在青木子手下,被青木子一掌擊成重傷,鐵頭隱跡荒山十年,苦練絕藝,再度出山意欲報這一掌之仇,尋找青木子年,跡未得遇,此次西來尋仇不想於此時此地相逢,仇人見面,氣火升,施展禪杖,猛烈進攻。
青木子既稱機智過人,在這種場面之下,他可不願出全力與鐵頭陀誅死拚鬥,一見禪杖驚風卷地而來,劍也未撤,只施展輕功,一昧閃躲避,忽然,青木子手中拂塵,在一個微弱的空隙中,閃電也似的疾點出,那柄拂塵貫注了內家真力;就像數千百枝銀針,灌穿如山杖影,駢而至。
這真是想不到的事,鐵頭陀含怒進招,見青木子一味閃避,並不撤回手反擊,正感奇怪,驀的一眼瞥見五個化子頭已然會攏排立廳口,心似想到什麼事般的,手中慢得一慢。
不想就這眨眼空隙,銀蓬已穿透杖影,逼進身來,一時驚得冷汗冒,回杖攔截已至不及,逼得上身一倒,一式鐵橋工夫,足根使勁,倒出丈來遠,才險險避過青木子這一招,臉色倏青倏紅,羞愧萬分。
青木子陰森森的「哼」了一聲,說道:「憑這點黔驢之技,也想在本道面前撒野,今日道爺另有要事,暫不與你計較,如若不然,非叫你濺血可……」青木子似乎言猶未盡。
忽聽一聲凄哀怪叫,宛如狼嚎鬼哭一般的,使人悚然驚寒,聲落怒道:「老雜毛,今於是有道士沒頭陀,佛爺與你拼了!」
語畢驚風又起,較前更見威厲,直往青木子搗去。
青木子一聽風聲,知道不能再輕鬆,抱著殺一儆百的心情,肩頭撤青銅長劍,袖好拂塵,一聲清嘯,長劍灑出朵朵劍蕊,施展開峨嵋劍法心得,闖入了如山杖影中,開始了賭命般的拚鬥。
這種狗咬狗的事,黑蝙蝠他可求之不得,他知道這兩個魔頭只一動上手,決不是三招兩式可以解決了的,這「人皮寶衣」無心的泄露,也不是他想得到的,這當前的情勢,雖未見得一定怎麼樣,但黃小龍是必須要他馬上離開,離開得越遠越好,隨將小龍拖近,說道:「小弟弟,今日事還是個未了之局……」黑蝙蝠雖把小龍拖過,卻見他一雙閃亮的小眼,緊緊地凝視院中,龍騰虎躍,劍氣蒙蒙杖風呼呼的決鬥,根本沒聽他在說話,心中暗笑小龍的天真未泯,在這種要緊關頭,毫無些許畏懼,且又嗜武如此,日後一旦學得人皮寶衣上的蓋世絕學,當能驚天地泣鬼神。
黑蝙蝠重重地拖了小龍一把,才將小龍那飛魂收轉道:「老哥哥,有什麼事嗎?這場龍虎鬥太精彩了。」
黑蝙蝠不便責備,只得一笑附耳輕輕說道:「小弟弟,這些人都是為奪取『人皮寶衣』來的,這局面可不太好應付,你暫且隨同師弟遠行,避上一避,將『人皮寶衣』武功學好,再設法報仇,這裡事與你無關。」
小龍聽說要他離去,心中雖不願意,可不敢強嘴,也拖著黑蝙蝠附耳低語道:「老哥哥,你帶我走不好嗎?『人皮寶衣』上武學,爺爺爹爹鑽究他幾十年,還莫名其玄妙呢?追隨你身邊,老哥哥可以教教我。」
黑蝙蝠一聽,可也傻了眼,怎的鑽究幾十年依然得不到倪端,自已又哪知道這竅門,可是在當前情勢之下,也不顧什麼身份,說道:「小弟弟,我也不懂,你先隨師弟去吧?日後……」
「黑幫主,你倆講些什麼,說出來大家聽聽不好嗎?……」這是千手觀音楊士桐的叫聲,語音未落,人已飄身欺近,五指箕張,往小龍背上抓來。
紅官人正立在小龍身後,聞聲知警,斜跨一步,阻在小龍身前,一雙破袖,卷地生風,硬朝抓來五指兜去。
楊士桐出手無功,立即收掌飄身退後,又復靜立不動。
紅官人見楊士桐,說一句話,揮得一掌,又復退身一旁,不禁痴獃呆地打量著他,摸不透他用意何在?
原來千手觀音楊士桐,此次忽然西來,乃是聽聞無影怪俠依然在世,欲來一探究里,今夜方到即遇此事,楊士桐生就耳目特聰,黑幫主與小龍附耳的一席話,讓他給聽了一字不漏,唯恐他們再說下去,讓別人又聽見了,遂出手招呼,並隨口亂以他語。
此時天色已將五鼓,月沉星隱忽然烏雲四合,天邊隱隱傳來閃雷之聲,似將有場暴風雨般的,黑蝙蝠微「哼」一聲,瞟目向紅官人示意。
紅官人雙目一揚,道:「忠孝二兄,請挑戰二怪,替幫主擋他一陣。」說完,掀起破袖直朝千手觀音楊士桐罩去。
楊士桐知道這一動上手,黑妙手一定帶著這小孩逃走,見紅官人破袖飛來,趕忙閃身退開,叫道:「楊某暫行放過,先行一步。」聲落人起,躍上院牆,只眨眼工夫即失其影子。
此時天色更暗了,疏疏落落的已灑下雨點,打在乾裂的土上,響起沙沙之聲。
鐵頭陀的怒喝狂吼,間中夾著青木尊者的聲聲清嘯,更增加了激烈拚鬥的氣氛。
一陣「嘩嘩」,狂風夾著豪雨,傾盆而降,那密麻似的雨點,打得在場拚鬥眾人,差點睜不開眼睛。
青木子瞟目一瞥,見廳中已然少了人,心中一怔,奮力攻出三劍,將鐵頭陀逼退,飄身縱到廊下,見黑妙手與小孩,已然不見,知道「人皮寶衣」,令夜定必無望,和鐵頭陀拼戰已有一個時辰之久,真力耗去不少,不願再招惹黑蝙蝠,而且那「人皮寶衣」,一定也已攜出,尚待追趕,遂只陰陰的「哼」了一聲,撇下鐵頭陀,管自縱身躍牆而去。
鐵頭陀被青木子逼退,見青木子已躍入廊下,但身形未隱又復躍出牆去,哪裡容得,也自縱身追去,並叫道:「好你個老雜毛,竟然不顧羞恥,未分勝負就逃……」說到這聲音已然去遠。
這邊一對好冤家接戰著一對孿生兄弟,空手換掌,功力俱都不分上下,忽聽黑蝙蝠一聲呼哨,孿生兄弟同時退出當場。
黑蝙蝠道:「苗張二兄,請聽小老兒一言,『人皮寶衣』非敝幫所得,請勿誤會,如今物主早已離去,在這密雨之下,二位仁兄何苦糾攀不休,不如暫行放過,改日有緣相遇,再較量不遲。」
這一對好冤家一聽,雙雙臉上一熱,場中此刻真是靜悄悄的,除了兩人外,餘人早已不見,可見二人拼戰時是怎樣的聚精會神,不敢分心。
隨想到,黑蝙蝠為一幫之主,決不會撒謊騙人,但廳中除了五個老化子外,就是一個小孩,難道物主會是他,隨聽水桶張禮說道:「黑頭兒說話,兄弟們決對相信,『人皮寶衣』即非窮家幫所得,難道會是那小孩嗎?兄弟們知道黑頭兒絕不打謊騙人,就請幫主指示一二。」
黑蝙蝠一聽,暗叫「糟透」,一時失言,恐怕就這樣反將小龍害了,遂說道:「二位仁兄,『人皮寶衣』雖非敝幫所得,但卻深有關連,二位仁兄若不能放手,就請對著小老兒來吧!我一一接著就是。」
忽聽一聲嘿嘿長笑,划空而起:「黑頭兒,你錯了!我兄弟可不上這個當。」聲落人杳,已然去遠。
黑蝙蝠痛苦的「哼」了一聲,恨恨的說道:「師叔,我們一定要保護小弟的安全。」
且說黃小龍隨著黑妙手,暗中抽身,一離精院,立時放開腳程狂奔而去,剛躍離十餘間屋面,夜空中忽現黑影阻路。
黑妙手一見黑影,立刻想到千手觀音楊士桐,也不言語,縱身猛撲進招,凌空高呼:「小弟弟快到前面我自會找你。」
小龍本不願走,可是聽到黑妙手語氣中的急迫,立即展開腳程,不顧一切,直往前奔。
這昆明城小龍已相當熟識,一陣狂奔急馳,豪雨驟降之時,腳下正好來到滇黔鏢局,小龍不自覺地煞住身子,見院中零亂不堪,想起李大哥,心頭不禁一酸,渾忘了自身的事,飄身跳下偏院,鑽入房中。
小龍夜眼,無震燈火,見李大哥房中,空無一物,而早先自已睡的卧室,卻有一把銅鎖鎖住。
一使勁,銅鎖隨手落下,小龍輕推房門,室中影色依舊,床帳被褥衣物,一件不少,桌上筆墨紙硯,也都和被褥般排得較自已在時還要整齊,心中不禁大奇,這該是誰做的呢?
李大哥嗎?他會在我失蹤後有這種心情嗎?不會,絕對不會。啊!那該是雪梅姐了,但是雪梅姐她為什麼要出走呢?她走到哪去了呢?
還有李大哥?他又到哪裡去了?對啦!我必須要找到李大哥,我要將張家大小姐被人救去的事情告訴他。
小龍坐在椅子上,感到有點冷寒,這才發覺全身衣褲都濕透了,立刻將原有衣服找出兩套來換上,另外找了兩套衣物打了個小包,又找到一些原有的散碎銀子。
這一耽擱,天竟然亮了,但那淅淅瀝瀝的雨,依然沒有停的意思,小龍見天已亮了,大白天不便聳高躍遠,索性倒下來睡他一覺。
忽然小龍想到黑妙手叫他到前面去等,這前面該是哪裡呢?小龍除了城裡和城外的風景區外,再稍出去一點路就完全不知道了。
這渺茫的前面,真給小龍帶來了絕大的難題,小龍也在思索這難題中沉沉睡去。
待小龍一覺醒來,已是未末申初,窗外淅瀝淅瀝的仍在下著,只是雨勢已小得多,蒙蒙的雨氣中,空氣顯得清新不少。
小龍難題顯然未能解決,翻身下地,一天沒進食,腹中空空的怪不舒服,遂疊坐練了一會功,待得功完畢,天色依然蒙蒙如故。
小龍蹩不住,翻身將包袱背起,在細雨蒙蒙中,選擇院牆較僻靜處,先伸頭探清牆外沒有人,才縱身躍出。
走到大街上,小龍找了一家館子,進去填飽了肚皮,又買了些乾糧,趁黃昏之時,走出了城。
剛走出城,這可是真巧,迎面就碰到小銅神。小銅神一見小龍,驚駭得跳了—下,拉著他的袖子說道:「我的小爺爺,你是往哪去了,師祖們都往東去了,黑妙手師祖叔急得差點要上吊,這往東去的路上,沿途都有敝幫的人,你隨便找一個,一問就知道,我師傅受了傷,得人侍候著,我可沒辦法陪你同行,天不早了,你趁夜趕一程或能追上,假如走不動,前面出去十餘里地,有個鄉鎮可以住宿,小爺爺你這就走吧!」
小銅神說完就走,因為他發現有人注視著他,一個小叫化,牽著一位公子哥兒的袖子,喋喋不休的,難怪別人不注意。
小龍見小銅神說完就掉頭走了,他可沒什麼忌諱,放開大步,直往東去,東門外那兩個小湖和那黝黯的密林,也象熟識的向他打著招呼,小龍搖搖頭,輕微地嘆了口氣,心想:「我的命是這樣的苦嗎?是否蒼天註定要我遍嘗人間孤令的滋味呢?寵受我的爺爺和爹媽,首先離我仙去,緊接著金燕,我患難中的妹妹,摯友,挂名的小妻子也失去了蹤影,李大哥對我勝比親手足,也為我四處奔波,不知去向。感人的窮家幫中五老,也為我擔心煩憂,唉!命運多乖……還有那雪梅丫頭,她到哪裡去了!蓮花池鄺家鶯燕姑娘,我也辜負了他們—片好心,更枉費了那仙風道骨女尼的一片好心,將那武林一寶「天符令」給遺失了!
天哪!我一身是債,而且這些個債並不是金錢所能還得了的!它需要熱血和那血淋淋的一顆心……不過我相信,總有那麼一天,我會得如願,人欠我的,十倍取回,我欠人的,十倍報答,黃小龍要做頂天立地的英雄,不做萬人唾罵的小人。
我為什麼要怕苦。能契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黃小龍為什麼怕吃苦,拿出堅強的毅力,忍耐……忍耐……忍耐……。」
想到這,黃小龍彷彿面前就有困難般的,忽然的昂頭,胸脯一挺,眼中閃出凌芒,腳上不自覺的快了許多。
一輪秋月,高懸半空,小龍見到月亮,才想到已進入深夜,放眼大道渺無人跡,立即展開絕頂輕巧,往前飛馳。
在一座叢林前,睛空里忽傳來晨鐘聲響,如道林中定有寺院尼庵,小龍狂奔急馳了一夜,也感到需要歇息會兒,但他心裡已有計較,林中如是尼庵,就依然往前走,若是寺廟,就稍作歇足再走。
小龍穿進林中,遇這片樹林,佔地甚廣,且有甚多百年占木,參天矗立,林中一座歪的老的寺廟,也建造得相當雄偉,不由得肅然起敬,知道這種寺院中,多的是得道高僧。
小龍來到面前,見廟門橫扁上寫著「寒烈寺」三字,不禁奇道:這名字取得挺怪嘛?
小龍伸手拍門,隔了好一會,門開處,出來一個小沙彌,小龍說明來意,小沙彌請他進入客房待茶,自得退去。
小龍隔了好一會,仍未見小沙彌送茶來,正在奇怪,門開處,進來個由年和尚,一臉奸笑,滿布邪氣的說:「小施主貴姓高名,打從哪道而來,小僧寒烈寺知客妙法便是,方丈晨課未了,尚請包涵是幸。」
小龍一見此人,即知其並非善類,但自身事已過多,不願招惹無謂煩惱,但心中奇怪,我並沒說求見方丈呀!我只要歇歇足,喝杯茶,大概那小彌傳錯了話,遂道:「小的黃小龍,打從昆明來,不敢煩勞方丈高僧,只稍事歇息,我這就走。」
知客妙法微微一笑道:「施主稍息莫急,小僧這就叫他們看茶。」說完辭出。
小龍怔怔地又等了一會,依然未見有茶送來,忽見窗外人影幢幢,心中甚奇,意欲開門探看,誰料手探處,室門分厘不動,外面竟然反鎖上了,心頭一怔,這是怎麼回事,連忙拍門高叫。
室外人影連閃竟無一人回應,小龍心頭火冒,看門板並不厚實,運氣推出一掌,「砰」的一聲,門板應響而裂,再連推兩掌,室門「吧」的一聲整塊倒了下去。
小龍走出一看,好傢夥!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站滿了僧侶,人握一把戒刀,如臨大敵般將所有去路阻住。
小龍一驚,這從哪裡說起?但事已至此,只得稍事鎮靜,叱喝道:「知客僧何在?請出面答話!」
這一干僧侶都好象木頭人般,不響不動,小龍四周一打量,竟沒發現知客僧的影子,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驀的知客僧從人後鑽出,臉上越發顯得狡滑異常,陰冷冷的笑道:「小施主,事已到今,不如叫開吧!小施主只要將身上的『人皮寶衣』留下,即可安然出寺,不然就是死路一條,而『人皮寶衣』仍歸是咱家之物。」
小龍一聽說到「人皮寶衣」就知事情絕不能善了,乾脆也不答話,揮掌欺身就往知客僧襲去,心想擒賊擒王,我先把你制服,還怕他們不放我走路。
誰料知客僧一掌不接,閃身就住後退,笑道:「咱家可沒那多閑情,和你過招,你只要他細再瞧瞧就知道啦。」隨說隨一聲呼哨,哨聲一起,上上下下一乾和尚,左手一抬,可了不得,每人手中三支白虎釘,這種專破鐵布衫,童子功的暗器。
小龍一顫,不自覺退後兩步,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知客僧泠冷一笑道:「小施主,我只需再來一聲口哨,小施主身上就可能變成蜂窩。……怎麼樣?『人皮寶衣』能比這性命還貴重嗎?……」
「卑鄙無恥的賊禿驢,使用這等下流手段,今天小爺拼了性命,也和這『人皮寶衣』共存亡,賊禿驢!你做夢啦……」小龍的確是既驚又氣喝罵完已閃身退回室中,此刻他又懊悔把門闖破了,不然也稍可阻擋一下暗器的襲擊。
小龍一進入室中,即選一暗角,背牆而立,他想這時候如果是黑夜,他或者可能憑一雙夜眼冒一次險,偏偏這時光天色越來越亮,和他的意念背道而馳。
知客僧那冷的笑聲又復傳來,「小施主,你再也跑不了啦?趁早把『人皮寶衣』交出,或能饒你不死!」
小龍閃在暗角,閉口不言,驀然,房門轟的一聲落下二塊鐵板,室中立即暗了下來,小龍這時才發現室中敢情連一面窗子都沒有。
突然,轟隆隆聲響,不絕於耳,接著牆壁慢慢的往當中移動,黃小龍心中大驚!四向一打量,只靠床的一壁沒有動,伸手模模床,也是鐵做的,心想:「你這是白廢,你還能把鐵床壓碎了。」遂縱身跳上床去。
沒想身子在床上還沒站穩,腳下就覺一軟,一顆心懸空上提,黃小龍連人帶褥摔得下數丈深一個陷阱里,撲跌在一塊大鐵板上,因變生倉促,小龍又未能及時應變,這一下摔得小龍昏頭轉向。
頭頂隆隆之聲已停,知客僧那冷竣的笑聲,又復傳來:「小施主,答應了嗎?你假如還想見識的話,也不妨事。」話完洞口掉下一點火苗,這火苗打從小龍身邊擦過,小龍低頭乙看,火苗沒掉在鐵板上,敢情鐵板隔洞壁,還有兩尺空隙。
「轟」的一聲巨響,洞里大放光明,小龍低頭一看,又復驚駭得呆住,這陷阱竟然還有十餘丈深,洞底不知是什麼油質,經火苗一點,就暴燃著,冒起五尺余高的火炎,相當嚇人。
驀然,一聲「吱吱」傳來,黃小龍真是魂散魄丟,因為他感到腳下鐵板,已在往下降去,且速度還很快。
小龍低頭下瞧,看著那烘烘的火焰逐漸的接近,身子也慢慢的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