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情意何處去 花前訴衷曲
江元食罷之後,何敬又問道:「少……大哥,你可有興趣到『一俠廳』去?」
江元不解地問道:「哦!什麼叫『一俠廳』?」
何敬笑道:「那是少爺平日練武之地,我們平常都不準去,有你們來了我們才可跟著去!」
江元見他說時,目露異光,知百里彤平時管理甚嚴,而何敬又是嗜武的人,極想去看看。
江元笑著點了點頭,回道:「他練武的地方,我合適去么?」
何敬笑道:「沒關係!我來的時候,他們都走了,聽說冷古少爺要與他們比武呢!」
江元聞聽冷古出手,不禁興趣大增,忖道:我尚未見過他的真功夫,正好去看看!
江元想著對何敬說道:「好的!你領我走吧!」
何敬點點頭答應了,領江元往「一俠廳」而去。
即將發生冷古和江元的第一次出手了!
初秋的早晨,連泥土都是潮濕的。
大部分的花朵都凋落了,只有不少的黃、白野菊,挺立在秋風裡,散發出清新的芳香。
江元跟在何敬身後,慢慢地向前進。
他一路欣賞著這幅秋景,心情頗為舒適。
他們轉上了一條細石鋪著的甬道,江元問道:「何敬,你學了幾年的功夫?」
何敬臉上微微的一紅,答道:「才學了兩年!」
江元點了點頭,說道:「已經不容易了……你的功夫,是百里彤教的嗎?」
何敬搖搖頭,說道:「少爺哪裡肯教人功夫?是一位姓吉的姑娘教的!」
江元聞言,不禁心中一動,追問道:「你說的可是吉文瑤姑娘?」
何敬驚異的回過了頭,說道:「是的!是的……你認識她么?」
江元嗯了一聲道:「是的,我認識她……她與百里彤是否很熟?」
何敬連連點頭道:「嗨!她是我們少爺最好的朋友,時常到我們家來,少爺待她最好不過了!」
江元聽了他這麼說,心中竟莫名其妙的,感覺到有些不舒服。
他忖道:江湖上都在傳聞,說百里彤與吉文瑤眷愛至深,一定會成為神仙眷屬,這樣看來真是不假了!
江元心頭悵悵,停了一下又問道:「吉姑娘這幾天怎麼沒來呢?」
何敬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從十幾天以前,吉姑娘就很少來了,她以前總是很快樂;可是最近全變了,有時候少爺給她說了半天話,她一點都不理呢!」
江元啊了一聲,心想,文瑤每天都到師父墳前送花,可是自己一共才見過她三次。
她總是趁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地獻上了花后就離去了!
這個女孩子,是江元第一個愛慕的女孩子,已牢牢地記在他的心中。
他總在沒有人的時候思索著:「她為什麼與百里彤這麼要好?」
這是他想不透的,因為他一直認為百里彤並不比自己優越。
他們談話之間,已然到了一座大廳之前。
江元見這座大廳建築得頗為奇特,整個成圓形,牆壁卻是巨石砌成。
江元略一打量,心中頗為敬佩,忖道:這座房子建築卻非一日之功啊!
大門也是用兩大塊巨石砌成,成滿月形,這時已是半開狀。
何敬上前很費力地才把它推開一些,原來這石門居然厚有五尺,怕有千斤之重。
江元見狀心中一動,忖道:只不過是個練武的地方,為何造得如此縝密……只怕是還有其他的用處吧?
江元正在思索,何敬已回身道:「就是這裡了,我們進去吧!」
江元點了點頭,跟隨在何敬的身後,進入了大廳。
入門之後,有一條約十丈寬的青石甬道,兩旁一連串的排列著被隔離著的小房間。
江元想不透是怎麼回事,隨在何敬身後走了一程,漸漸可以聽到眾人的談話聲了。
他們停步在一座石屋之前,尚未入內,已聽到盧嫗的聲音,說道:「九天鷹來了!」
江元聞言劍眉一場,心中憤怒異常,他向來最討厭別人這麼叫他。因為在他的思想中,鷹是一種兇惡的鳥類,而他卻是很仁慈的。
他本來想呵責盧嫗幾句,可是他還是忍下去了。
進房之後,昨天的那些人都已經到齊了,只是未見到曲星。
他們都分別會在石階上,正在討論著一件事情。
江元見這石屋的中間,有一個方形的水池,在水池的頂上,靠牆築著一排石階,不知是何用意。
眾人紛紛向江元道了早,江元也含笑招手,當他目光接觸到鐵蝶之時,不禁怔怔地望著她,似乎要從她的臉上找出一些什麼似的。
鐵蝶的表情很平靜,也很愉快;可是被江元不停的注視之下,漸漸地變得有些不大自然,最後把頭慢慢地低了下來。
江元驚覺過來,臉上不禁有些發熱,忖道:我真是太失儀了!
江元想著,乾咳了一聲,對眾人道:「各位,這裡到底是什麼名堂呀?」
柳拂柳笑著搖頭道:「我們也看不懂,在這裡猜了半天了!」
江元仔細地打量一下,仍是一些道理也想不出來,不禁奇道:「看這裡的擺設,有些像是『荷花掌』,可是水中空無一物,實在叫人莫測高深了!」
眾人聞言方悟出一些道理,可是想不透為何池中無物,這時冷古笑道:「到底駱兄見多識廣,不過這種功夫比『荷花掌』又要高上一籌了!」
眾人聞言往冷古面上一看,江元已介面道:「莫非百里彤的功夫,己到了『踏波掌』么?」
眾人聞言不禁有些驚疑了!他們雖然有著「登萍渡水」的功夫,可是要在水面上,不借一物過一套掌的話,還是差得很遠。
冷古見問,微笑一下,不答駱江元的話,長大的袖子輕輕一擺,身如一片飛葉,飄飄地落在了池心。
他足尖在水面上微微一點,身起如燕,斜著出去了七八尺。
接著,他手腳不停的在水面上施展開了一套掌法,身形架式美到極點。
在他三招過後,江元不禁恍然大悟,忖道:啊,原來如此……冷古的眼力確實厲害!
這時眾人有看出的,不禁佩服冷古眼力之精,沒想到冷古竟有如此身手。
一霎那的功夫,冷古已練完一套掌,含笑縱了上來對江元道:「現在你明白了吧!?」
江元點頭說道:「到底是冷兄不同;不然我真是莫測高深呢!」
冷古淡淡一笑,說道:「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不算什麼!」
眾人再向池中望時,這才發現,原來池中由於蓄水太久,而成了墨綠色。
在水面下數分之處,有無數根同色的金屬線,縱橫交錯,密布在湖面,方才冷古用掌,並非踏波而行,而是在這些細絲上著力。
雖是如此,這等功夫也是少見的。
眾人多半是年輕好事,萬蛟、盧嫗忍不住也下池露出幾手,紛紛稱絕。
這時陪他們的一童兒,名叫興兒的,含笑道:「各位請到隔壁去看吧!」
眾人答應一聲,都隨在興兒身後,往隔壁那邊走去。
隔壁也是一間一樣大的石屋,屋內空無一物,石壁上有著不少的小圓孔。
眾人均不知道是用來練什麼功夫的,冷古回頭問興兒道:「興兒,這間房子有些什麼巧妙,我就無法看出來了!」
興兒原是百里彤最寵愛的童兒,年紀不過十五六歲,長得十分精壯英武,得了百里彤不少真傳,這時是專門服侍冷古的。
興兒聞言笑道:「冷少爺,這沒什麼巧妙,只不過是暗器閃躲練習!」
一江元恍然道:「不用說,這牆上的小孔是用來射發暗器的!」
興兒尚未答言,何敬已搶著道:「是的,各種暗器都有呢!」
眾人對此並無多大的興趣,卻不料柳拂柳突然心血來潮的道:「嘿!這玩意兒倒有意思,我來試試。」
興兒聞言好似很興奮,笑道:「好的!讓小的去操縱吧!」
這時眾人紛紛退後,靠牆設有一排木椅,似是專供旁觀所用,眾人坐了下來。
萬蚊笑著說道:「小道士,你哪來這麼大雅興?」
柳拂柳笑道:「無量佛,我這人是最怕吃閑飯,反正閑著無事,活動活動筋骨也好!」
這時興兒已推門而出,不大的工夫,他在隔壁叫道:「柳道爺,你準備好了沒有?」
柳拂柳笑道:「哈哈哈!這還要準備么?」
隨又聽到興兒叫道:「何敬!把燈熄掉!」
何敬答應一聲,取過一隻長竿,把室內的油燈弄熄了。
燈熄之後,室內竟是一片奇黑,伸手不見五指。
接著柳拂柳大叫道:「哇!你怎麼不早說要熄燈?我的天!我小道土死定了!」
眾人各運目力望去,要看一看這間暗器室到底有些什麼玄妙。
只見柳拂柳倒背著手,在黑暗中來回的踱著步,口中還不停的叫道:「這麼黑呀,一個不小心就會把這條命賠上。」
正在這時,突叫左邊石壁上發出了「錚」的一聲脆響,隨見三點白星,成品字形,向柳拂柳的前胸打來。
柳拂柳怪叫一聲。道:「乖乖的!來了!」
只見他兩隻肥大的袖子往外一揚,但聽忽嚕嚕一陣聲響,那三枚暗器竟被他以袖拂開。
就在這一剎那,又聽腦後石壁上一聲輕響,三點銀星猶如閃電般地向柳拂柳腦後打到。
柳拂柳怪叫一聲:「唉呀,這次是鐵的了!」
但見他頭也不回。猛翻右臂,五指向後一撈,只聽錚錚一陣輕響,那三枚亮銀釘,已被他撈在手中。
隨聽他哈哈笑道:「這玩藝要是有毒,我就上當了!」
他話未說完,「砰」的一聲大響,竟由他頭頂撒下了大片火雨,其勢疾如迅雷,向他當頭罩下。
柳拂柳大叫道:「火攻!」
只見他雙掌如飛,發出極凌厲的掌力,把那些燃燒著的棉球,打得四散迸落。
有些火球被他打到眾人的身前,他們各自以掌力分別掃開。
那些火球,似乎發之不竭,一連串向下猛擊。
柳拂柳左右相間,一遞一掌的向外發著,打得火球四迸,滿室光亮。
這時三面牆壁,同時發出錚錚之聲,大片的暗器,蜂擁襲到。
柳拂柳雖有一身的功夫,可是頭上有火,三方來襲,不禁也有些手忙腳亂。
他乾脆就坐在地上,以劈空掌力,來抵拒暗器,但聽忽忽風聲,及暗器迸落之聲。
過了片刻,諸物完全停止,室內又恢復了先前黑暗,隨聽柳拂柳吁了一口氣道:
「我的天!差點沒要了命,下次再也不逞能了!」
這時何敬已經把油燈點燃了,興兒也回到室內。
只見滿室落滿了棉球,卻燒成了焦黑色,另外石子、銀釘、鐵蓮子,各種暗器都有。
興兒含笑向柳拂柳一禮道:「柳道爺的絕技,真是令我欽佩啊!」
柳拂柳用衣袖拭了拭頭上的汗,翻了翻眼,道:「好小子,你大概全力招呼我吧?」
頭兒笑道:「小的不敢!」
柳拂柳瞪眼道:「還不敢?再敢,你把我火葬了!」
眾人聞言不禁笑了起來,當下一同出房。
他們陸續地參觀了不少石屋,都是操練各種功夫的單房,其設備雖然齊全,但是無甚出奇之處,落在眾人眼內均無甚興趣。
江元忖道:百里彤也不操兵練馬,設這些單房卻是為何?
這問題也正是冷古等人百思莫解的。
興兒見眾人興趣不大,含笑說道:「有些房子,因為少爺沒有吩咐,所以小的不敢冒昧帶各位前去……現在請各位到『滾球房』去玩吧!」
說著領眾人進一間石房,這間房子比先前所見要大上四五倍。
眾人入內之後,竟覺得地上奇滑無比;如果不提氣輕身,幾乎連一步也無法行走。
就是這樣,也覺得有些吃力,興兒及何敬各拿一根木棒,在木棒頂端有一塊口狀的橡皮,藉以移動,但還是很艱難。
靠東、西兩面石牆上,竟打了無數小孔,一陣陣的寒風吹了過來。
石室的中間,放著無數個小石球,粒粒精圓,發出了白色的光澤,被風吹得滿室滾動,發出了骨碌碌的聲響。
興兒停步笑道:「這些石球都是滑到極點,但憑各位想些法子去玩;一方面還可較量一下你們的輕功呢!」
眾人聞言引起了興趣,各望了一眼,思索著如何利用這些石頭,作些較量的功夫。
江元笑道:「這倒怪有意思的,冷兄,你看如何?」
冷古微微一笑,說道:「我有同感,只是還沒有想出玩的手法!」
眾人聽他們二人一交談,不禁立時靜默了下來,因為他們的談話,似要較量一下。
在江湖中,小一輩的要以這冷古及江元二人最怪了,江元更是受人注目,因為他是瞎仙花蝶夢惟一的得意傳人。
而冷古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師父是誰,他自己也從來不承認他有師父。
像這種江湖上的奇人,能共聚一堂,己是不可思議的事,何況他們還要較量武技呢!
江元望著那滿室的石球,慢慢地說道:「玩的法子我倒想到了,只是一個人玩,未免有些乏味罷了!」
冷古緊問道:「如何玩法?」
江元又向那些石球望了一眼,說道:「這些石球為數頗多,我們先數一數。」
冷古立即介面道:「不用數了,一共是九十九粒石球。」
眾人有些奇怪,江元卻搖頭道:「不對,是一百粒!」
冷古含笑自若,慢慢說道:「你錯了,是九十九粒!」
於是他們一齊把目光轉向那堆滾動的石球上,經過極短暫的時間,江元面上微紅,點頭道:「我錯了,是九十九粒!」
這時萬蛟還在伸長脖子,口中大聲的數道:「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江元又接著說道:「我們落足石球上,每人拾起四十八粒,最後落腳在剩下一粒上,看誰來得快。」
冷古點頭,說道:「數十個石球拿在手中也怪討厭的,不知打在石壁上,要打些名堂出來,看誰先打完。」
江元鼓掌道:「妙極!開始吧!」
冷古向前跨了一步道:「且慢,你打哪一面牆?」
江元含笑道:「東面。」
冷古點點頭,說道:「好吧!我打西面。」
眾人見他們二人馬上就要開始,不禁興趣盎然地向後退了幾步,這時萬蛟才把石球數完,叫道:「是九十九粒!」
惹得鐵蝶等人都笑了起來,盧嫗笑罵道:「臭光頭,人家都已數了好幾遍了,你才數過來,真不怕丟人!」
萬蛟大怒,罵道:「醜女人,你數個屁!你只會數男人!」
這句話罵得盧嫗滿面通紅,大叫道:「狗!我定要打死你!」
她一語未畢,伸了伸枯瘦的右手,五指大張向萬蛟前胸抓來。
萬蛟一閃身讓過,叫道:「你急什麼?有得是機會,早晚叫你知道厲害。」
這時柳拂柳及鐵蝶連忙勸了下來。
這盧嫗本性並不怎麼壞,甚至還可以說是很善良的,只是因生性太怪,喜怒難分,所以眾人都與她相處得不好,以至於五六十年後,當他們都是白花蒼蒼時,還不時地發生糾紛。
冷古及江元正要下場子,也被他們這場吵鬧,耽誤下來,靜立觀看。
盧嫗被勸下之後,蘊怒難消,瞪眼道:「我們吵架關你們屁事,看什麼?」
冷古及江元都不禁有些生氣,冷古道:「你真是吃了瘋狗肉了!」
盧嫗瞪著一對小眼道:「你神氣什麼?不服氣來較量一下!」
冷古被她弄得氣笑不得,江元道:「冷兄,別管她,我們玩我們的,別被她擾了雅興!」
盧嫗果似吃了瘋狗肉,叫道:「好,你們清高文雅,我下賤!」
說到這裡,她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自己罵自己,連忙停了下來,惹得眾人又是一場好笑,就連興兒、何敬也忍俊不禁。
冷古及江元不再理她,各一抱拳,只見他們同時起身,點在了兩粒滾動的石子上。
說也奇怪,當他們落在石球上后,竟穩穩而立,連一絲也未移動。
興兒及何敬不禁睜大了眼睛,看得出神,忖道:看來他們二人的功夫,和少爺差不多,怪不得在江湖上,有這麼大名氣!
冷古及江元相隔約有一丈,他們均是單足點在石球上,另一足懸空,含笑而立,石孔內的寒風,吹得衣衫飄搖,煞是好看。
江元拱手,含笑道:「開始吧!」
冷古點頭,笑道:「好!記住你東我西!」
他一言甫畢,只見二人身如風車,又似鬼魅般,立時在那一堆石球上移動了起來。
漏空亂轉,快得出奇。
有時二人相距不過數寸,可是在快得出奇的速度下,連衣服也沒接觸到。
眾人雖都是身負奇技,這時也不禁暗自佩服,腎傀不如。
再看他們二人,冷古是飛石換步,由不同的石球上起身、降落,腳下卻不差分毫。
他一換步,必然拾起一枚石球。
然後極快地發了出去,打在西面的石壁上。
江元卻和他不同,他只是認定了初落的那粒石球,身子從未移動過。
可是那粒石球,在江元腳下如同滑輪一樣,骨碌碌的亂轉,快得不可比擬,江元就利用它,把身子或東或西,或前或后帶著行動。
他也是每一移動,就抬起一枚五球,可是,他卻沒有就手發出,而是裝入左衣袖內。
萬故等人,真有些目不暇顧,又想看冷古絕妙的身手,又要注意江元移動的步勢,真有些眼花繚亂。
冷古在滾石上,施開了一套小巧功夫,他有時一動數尺,有時一躍丈余,每一個架式,每一次出手,都是美到極點,把「靈、巧、快、穩、准」五個字作了個全部。
尤其是他每次發出的石球,其勁力大得出奇,一點點的白星,打在了石牆上,竟把五尺余厚的石壁,打得穿孔而去。
江元又是另一種聲勢,他如同立在一塊滑冰上,可是腳下尺寸,卻可由他隨便控制,或尺或寸,或遠或近,無木恰到好處。
他整個的身子,微微呈彎曲的形狀,猶如一隻出水的大蝦,兩隻肥大的袖子甩來甩去,體態輕盈,美妙到了極點。
他每次總是微微地彎身,右手已拾起了一枚石球,飛快地投入自己的左袖中。
令人驚奇的是,他左袖照開其口,甩來甩去,可是置在抽中的石球,卻連一個也未滾出,不但如此,就連相撞之聲也沒有。
他們二人這種功夫,看來雖是遊戲之類,卻融匯了各種武技,舉凡輕功、氣功、內功,都要有極深的造詣,才能如此驚人。
在座的諸人,雖然個個了得,可是在造詣上,就不如二人這麼深厚!
盧嫗雖是一向狂妄慣了的人,這時也不禁暗暗驚心,忖道:「這兩人才是我的勁敵!」
這時地上的石球已然只剩下一枚,就在他們同時彎身之下,冷古喝道:「最後一粒!」
石球隨聲而出,就在同時,江元也喝道:「我也完了!」
他左袖揚處,竟用「滿天花雨」手法,把數粒石子發出,打在了東邊的石牆上,時間與冷古那枚石子恰好同時到達,分毫不差。
這時他們腳下,每人仍立在一粒石球上,身子來回微微地搖動。
他們各望了望石壁,然後再對一下目光,不禁同聲哈哈的笑了起來。
在他們爽朗的笑聲中,可以聽出,他們是在驕傲之中,同時也表露了一些欽服對方之意。
眾人向兩邊牆上望時,西邊的石牆已被冷古打成了數個透明的孔,加上原來已有的石孔,正好形成一叢挺秀的竹子。
再向東邊望時,江元發出的數枚石子,一律嵌在石壁上,形成了一朵半開的秋菊。
他們手攙著手,相對又是哈哈一笑,這才雙雙縱身回來。
自古英雄相惜,自他們這次較技后,不禁各存愛慕之心,減少了惡感。
萬蛟等人少不得說些欽佩的話,興兒及何敬更是鼓起掌來。
他們一同走出這間石屋,天色已近午,興兒躬身說道:「諸位請回去休息一下,馬上就要用飯了!」
眾人隨他一同走出了這座圓形的大石屋,他們只不過才看了一半,另一半也是一間間的石屋,卻都是用青鐵大鎖鎖住。
他們回到客廳之後,由於用飯時間尚未到,眾人紛紛在院中散步。
江元立在一叢秋菊之前,他生平最喜菊花,在秋冬的季節里,他的領口少不了一朵白菊花。
他深愛菊花的雅潔和高傲,那似乎和他的性格相似。
尤其是白色的,在這個渾沌的世界中,更愈顯得它的純潔可貴。
他總是這麼想著:「我一定要像菊花一樣,挺立在寒風之中。」
這時,他面對一叢秋菊,不禁又引起了這種想法。
正在他想得入神之時,突然嗅到一陣晚香,接目之下,鐵蝶已含笑走了過來。
「你在想什麼?」她輕啟朱唇,吐出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江元局促的點點頭,低聲道:「我在想這些花……很可愛!」
他的話引起了鐵蝶的一陣輕笑,隨著風傳來,很是悅耳。
江元不解地問道:「你笑什麼?」
鐵蝶一面用手整理一下秀髮,含笑說道:「你又不是女孩子,這麼愛花!」
江元臉上一紅,說道:「花兒又不是只讓你們女孩子愛的!」
江元這句話多少含有點稚意,因為他才不過19歲,孩子氣尚未脫盡。
鐵蝶又笑了起來,說道:「你的話倒怪有理的……不過我發現你最愛菊花,為什麼?」
江元被她一問,一時也回答不出來,沉吟了一下,說道:「菊花很高雅,香味也很清遠,同時,我師父也喜歡菊花!」
鐵蝶點點頭,因江元提到花蝶夢,鐵蝶怕引起他的感傷,便沒有接下去。
他們沉默了一下,江元想到那張紙條,忖道:「是不是要問問她呢?」
雖然江元猜測紙條是鐵蝶寫的,可是他卻又不敢如此斷定。
如果是鐵蝶寫的,這樣問會不會太冒味了?
如果不是她寫的,那麼不是泄露了一個秘密嗎?
江元猶豫了半天,他始終沒有問出口來。
鐵蝶由小樹上摘了一片枯葉,在手中玩弄著,輕聲道:「你……昨天睡得可好么?」
問完后,她的臉立時緋紅了,因為一個女孩子,怎好問這句話?
江元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一直到早上何敬送來早飯時我才醒呢……昨天我出去散了一會兒步,回來有人留了一張條子。」
江元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注意地向鐵蝶望過去。
她臉上又增加了一層紅暈,把頭深深地垂下,低聲說道:「是我……」
江元聞言又驚又喜,心中默默地喊道:「果然是她!」
他微笑一下,說道:「很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
這句話令鐵蝶產生了很大的喜悅,她從未見過江元如此的親近可愛。
鐵蝶丟掉了手上的枯葉,仰起了頭,她的眸子里閃出了一片喜悅的光芒。
江元也不禁被她這片喜悅的神情所迷惑,乃多情地望著她。
鐵蝶似乎由他的眸子看出了他的心聲,喜悅和羞澀,化成了絲絲的笑容,掛在她的臉上。
這一段時間是很神奇的,雖然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會有神奇的一刻,可是到來時他們反不自覺。
鐵蝶低聲說道:「昨天晚上我實在睡不著……」
鐵蝶說到這裡,突見盧嫗站在不遠之處,正在全神貫注地偷聽。
鐵蝶不禁大為生氣,喝道:「聽什麼呀?」
盧嫗臉上一陣紅,扯著嗓子道:「不要臉!和男人講情話!」
她說著並在臉上劃劃,作了幾個「羞羞」的動作,其狀丑怪已極。
鐵蝶又羞又怒,喝道:「這有什麼好羞的?你才不要臉!」
盧嫗立時叫道:「好哇!你還說我不要臉,你看你自己,說什麼『我昨天實在睡不著』。」
她說著,把聲音放細了,扭著身子,把鐵蝶剛才說的話學了一遍。
鐵蝶被她氣得臉色發青,江元也生了氣,說道:「不要理她……我真沒見過這麼丑怪的女人!真是的,怎麼長的?」
盧嫗大怒,一大步跨到江元身前,叫道:「怎麼長的?吃飯長的!」
她正在叫時,突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門外傳了進來。
眾人不禁回頭一齊望了過去,他們都以為是百里彤回來了。
可是由大門沖入一匹棗紅的駿馬,馬上是一個極秀美的姑娘。
她身上穿著一件墨綠色的勁裝,頭上系著一塊黑絹,身披大黑緞繡花的斗篷,凌風飄揚,與肩相平,顯得極為神美。
那匹駿馬跑進了大門以後,她猛然勒韁,馬兒驟止,揚蹄長嘶。
文瑤並不下馬,身在馬上向一名小童問道:「少爺回來了么?」
那童兒躬身答道:「還沒有!說是明天回來!」
文瑤點了點頭,抖韁之下,馬兒向左跑去。
眾人離她相距不過七八丈遠,也有不少人認識她,可是她卻沒有馳過來打個招呼。
當她由江元左側走過時,抬目之下,與江元目光對個正著。
她似乎吃了一驚,把馬停了下來,雙目中閃著一片令人難解的神情。
接著,她似由迷惘中醒來,對著江元遠遠的點頭,微笑了一下。
江元也不由自主的微笑一下,他已經被這個姑娘優美的神采所吸引住。
文瑤腳底的小皮靴,輕輕向馬腹上點了一下,馬幾向內馳去。
江元目送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直到她完全消失了,他還在發怔。
在整個過程之中,鐵蝶一直很注意地觀察江元的神情。
「你認識她?」她在江元身旁低聲的問道。
江元點了點頭,說道:「是的!認識很久了。你認識她嗎?」
鐵蝶低聲說道:「見過一次面。」
這時鐵蝶想到,她們雖只見過一次面,可是已結拜成了姐妹。
她不禁有些奇怪,剛才何以文瑤沒有向她打招呼?而她為何也沒有向文瑤打招呼?
她卻不知道,剛才她們兩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江元的身上。
他們又談了片刻,何敬走過來笑道:「飯好了!請進去吧!」
江元及鐵蝶答應了一聲,回頭看時,才知冷古等人早已進入大廳,當下隨何敬而入。
等到江元和鐵蝶進入后,不禁大感意外。
原來此時文瑤已換了一身白色長衣,周旋在賓客之間,談笑風生,儼然以主人自居。
江元心中有些不悅,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產生這種情緒,因為在以往,除了花蝶夢外,他對任何人都是漠不關心。
江元的進入,使得文瑤的歡愉消失了!每當她看到江元后,便想起了花蝶夢,也想起她身上有一枝紅羽毛。
他們分別入座,文瑤恰好坐在江元的對面,使得她不時要躲避江元那雙明亮的眼睛。
她也似乎發覺了,在江元的眸子里,包含了無比的熱情,每當江元注視到她的時候,她就會產生這種感覺。
那情形就如同百里彤一樣,總會使她平靜的心田,掀起一陣漣漪。
酌酒之後,文瑤盈盈而立,淺笑著說道:「百里彤不在,我現在代表他,向各位敬一杯酒,以表敬意。」
她說話的聲音很低,可是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了眾人的耳朵。
於是,眾人紛紛地站了起來,舉杯相對。
只有江元默坐不動,他在回憶剛才文瑤所說的話:「我代表他……」
江元非常不解的想到:她為什麼要代表百里彤?
眾人見江元獨自坐著發痴,便不禁奇怪地望著他。
江元這才發覺到,臉上微微一紅,連忙站了起來,笑著對文瑤道:「請問姑娘,在路上你可見著百里兄了么?」
江元的話問得很突然,文瑤怔了一下,但她很快的接著道:「昨天晚上匆匆見了他一面,不知駱兄有何見教?」
江元一笑道:「不知百里兄何時可以回來?我明天午後便要離開了!」
江元的話使文瑤吃了一驚,她不知為何江元會突出此語,但她聽到江元要在明午離去時,心中卻有些莫名的惆悵!
她沉吟了一下,含笑道:「百里彤說,今天可提早趕回,想必下午就可到此,駱兄定可與他一晤的!」
江元點了點頭,各自飲了一杯酒,柳拂柳又問道:「請問姑娘,這次百里彤請我們飲宴,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呢?」
文瑤一笑道:「柳兄應當知道,百里彤最喜交朋友,這次所請的都是江湖一流高手,我想,可能是久慕盛名,存心結納吧!」
眾人聞言都知道文瑤說的是些游詞,可是卻又不好再問下去。
他們在談笑之中用完了飯,各自回房休息。
江元回憶著這兩天來所發生的事情,心頭疑念重重。
對於百里彤的身世及底細,還是個謎。曲星為何中途離去,到了晚上又來探庄?蕭魯西及浦大祥為何深夜至此,黎明就走?
江元雖不能猜出是怎麼一回事,但卻可斷定,這必定是武林中一大事,所牽涉的範圍也頗大。
對於這件事,江元雖然好奇,但也沒有多大興趣。他最關心的有三件事:第一,要尋出殺害他師父的人!第二,要取回紅羽毛!第三,就是要如何去得到吉文瑤!
這三件事都是困難重重,要想找到仇人,必須要找到那個姓吉的老人!
找到了以後,他是否會把殺害師父的仇人告訴他?那枝紅羽毛,要在不用強力的情形下取回來,又是一件困難的事!
至於吉文瑤,更使他心亂不已,因為整個江湖都知道,她與百里彤是一對江湖情侶,已然有著極深厚的感情,自己若想從百里彤手中把她搶過來,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再說吉文瑤是否會愛上自己?愛得比愛百里彤還深?
這些錯綜複雜的問題,交織在江元心中,令他愁腸百結,鬱郁不歡。
人生就是如此複雜和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