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有關痛癢

第二回 有關痛癢

人生里總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的。

人世間也總有些事,是比較不從容的。

再鎮定的人,對一些事情也難免特別緊張,原因無他,主要是看對那件事、那個人,是否是有心、關心。

一旦關心,那麼所發生的一切,就不能是無關痛癢。

而今「不文山」上的事,一向鎮定如恆的鐵手不由得為之心神大震:

因為那兒有他的朋友。

因為那兒有他的女友。

鐵手一走,陳風就問:「我們要不要也一道過去?「何孤單反問:「你怎麼看?「

陳風畢竟是這兒的總捕頭,而且還極可能在近日擢升為老總,這等要事,總得要問問老總的意見。

大抵聰明的部下,在決定大事時,儘管他自己包準應付得過來,也總會向老總請示,這便是使老總「不妒才」的最好方法之一。

人多喜斥上司妒才,可是總不檢點自己所作所為,是不是真的讓人防、使人忌。──當然,也有把瑣瑣碎碎雞毛蒜皮事者向上級「請示」不休的,結果適得其反,不是遭妒,而是讓人冠上「此庸才不可任用也」之名目,冰封千里,解不了寒。

是以,聰明的人懂得說,智慧的人懂得聽,高明的人懂得問。

只有不堪造就的人才不聞不問,多說多錯。

既然何孤單問了,陳風也只有表態:「一線王查叫天是個不容開罪的人,朝里朝外,都儘是他的靠山、手下。我看他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在當今武林勢力里一向與諸葛先生等人對立,人所共知,加上他有御封『代御駕觀察吏』和御賜的『金紫應奉寶鑒』,剛好和四大名捕是天子封誥的和恩賜的『平亂玦』相對互埒。咱們算是什麼身家,這一插手,只怕日後就沒了落足地了。」

他隨即補充了一句:「不過,若鐵手給他們坑了,這兒就更加無人能節制查叫天這一伙人了。你們的看法呢?」

老烏說:「去。」

陳風問:「為什麼?」

老烏道:「鐵手是忠的,查叫天是奸的,咱們不幫鐵爺,誰幫他?」

陳風臉有難色:「這……」他是個經驗老到的衙役,當然明白世事不是一句話就定忠奸分正邪勝負那麼簡單的。

老烏突又說:「何況,你不去,我也一定去。」

陳風瞧著他經霜經雪的雙目,問:「你那麼關心他的事?」

老烏道:「鐵爺若在這兒出了事,咱們管地方上的,誰也脫不了事。」

陳風一時語塞。

何孤單也道:「該去。」

陳風只問:「理由?」

何孤單道:「因為我們是維持地方治安的衙捕,明知道有這種事,明知道會發生這種危險,咱們連去也不去,以後還會有人把我們放在眼裡?」

陳風終於頓了頓足,解開了他眉心的懸刀紋,決斷的道:

「好,去!」

「一文溪」一帶,水已退了大半。

這水來得快,退得也快,許多原已沒頂的,現已重露於陽光下。

鐵手急趕至「一文溪」,一路上,他雖急,但也不忘把昨晚種種事情的來龍去脈,在腦里盡量整理出一個頭緒來。他路上是總覺遺漏了一件事,但漏了什麼事,卻一直想不起來。

俟他到了那「鱷嘴岩」時,就看到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瘦漢,全身黑衣,唯領口襟頸下綁著一根非絲非麻的長線,就象指頭粗細,不知何物。

他的身形,十分清癯,但臉孔卻十分消沉。

這樣的身形,大概只十七八歲的少年才有,但看他那一張臉孔,卻似五、六十歲看破世情看淡世事看化人間萬物才會有的表情。

而他一直維持著這種神色。

他顯然在那兒等候鐵手,而且已等了很久很久了,神情還很有點蔑視的樣子。

而今他見他來了,就說:「你大概有廿五、六歲吧?你猜我幾歲?」

鐵手即道:「我從來不猜人的年齡。」

那人反而一怔:「為什麼?」

鐵手道:「說長了有時對方不高興,說少了又未免虛偽。」

那人一拂袖子:「我從來不怕人說我年紀大,我一逢人還認作六十八歲呢!」

鐵手道:「那是充的,沒啥好猜了。」

那人這才用青眼看著他,看了一會,才說:「我是『一線王』的左護法『東天一棍』余樂樂,我差不多與你同齡。」

鐵手更正道:「不,你還小我一二歲。」

余樂樂說:「你怎麼知道?」

鐵手說:「憑你的聲息。」

余樂樂更訝:「沒道理。我說話的嗓子很沉,光聽聲音,還以為我五六十。」

鐵手道:「不是憑說話的聲音斷定,而是說話時的呼吸,也就是氣。年輕人和年長大的氣息是不同的,而有武功的人和沒武功底子的人氣息也是不一樣的。你武功走陰冷、簡俐那一路,從呼吸間便可辨別。」

余樂樂這才大吃了一驚,眼看鐵手,好一會才說:「鐵二捕頭,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叫天王』在山上相候已久,在下恭迎大駕。」

這兩人一見面,先不互道姓名,卻問起對方年歲來,直到鐵手憑氣辨,露了一手,這「東天一棍」余樂樂才肯讓出路來,讓鐵手上山。

鐵手長吸一口氣。

上山。

山上有什麼?

誰也不知道。

可是道路的途徑總是崎嶇不平的,有時將上山,有時要下山,反正,要上的山總要上,要下的山總要下。

人在山上,你仍在山下,那是追不上,若人人都在山上,山峰太擠,容不下許多人,總是要給擠下去的,倒不如人取我棄獨自下山。

只不過,上山下山都須經長途跋涉,未免辛苦,但上上下下愈多,愈能鍛鍊出好體魄意志來。

只有受得寒的人才能留在山巔,但老賴死不走,遲早也得失足於山峰。

能上能下的,才算好漢英雄。

鐵手今回上山,還能下山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不過,這一座山,他是上定了的。

多艱辛也得上。

文如看山不喜平。

其實對英雄、好漢、俠客、浪子的生命歷程也一樣。

太平坦了,只平凡,也平淡,那就沒啥意思,無看頭了。

鐵手上山。

經水淹過,山路溫濕。

這一帶本是山稻梯田,一層一層的刨出來插上秧,故名「加落梯」,而今已給洪水沖涉,滿目瘡痍、七零八落。

鐵手上得了山,竟然發現有隻腳在等他。

那真的是一隻腳。

一隻腳正向著他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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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戰天王之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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