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何時了
葉秋白那會把這種玩意放在心上,他一邊從容閃避襲來的掌風,一邊在腦中飛速的思想著。
這兩天來,接連遇到這兩個人,一個是自已從雪窟救出的穿雲劍金燕子姑娘,一個便是這號稱江南儒俠的中年僅生,自己怎麼一見這兩個人,便打心底升起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
他默默的想著,半晌也想不出一個道理來。
忽覺那三星陣法,一變之後,再次攻上。
這次攻勢更加犀利,掌風呼呼,形同狂飆,四面八方向葉秋白襲來。
葉秋白自從獲得清華秘芨絕傳之後,武功精進何止百倍,對這種陣仗自然不放在心上。
為了速戰速決,打發眼前這批天壇教高手,好找那黃幡星君算賬,他不再留情。
突—退步,雙手平伸,一掌向三人立足之處揮去……
這一掌他暗運內家無上心法,威力奇大,絕不留情。
三人只道他怯戰敗退,正要撲上,突覺一股極大潛力猛然逼來,絲毫不帶風聲……
他們大吃一驚,用盡全力推掌相迎。
中年文生一見此狀,嘆息一聲,背過身去……
首席上那獰惡道人觀看良久未發一言,這時突然大聲喝道:「不好!快退……」
話未說完,場上三人齊聲慘吼一聲,口中狂吐鮮血,噗通,噗通,倒地身死。
黑衣老者兒三位長老不到十幾個照面就被少年擊斃,不禁心膽俱裂,他一生之中不曾遇到過這種身手!
他焦急的向後堂望了一眼,忖道:亥刻已近,教主怎麼還沒出關?又想:照目前的情勢,除非教主親自出手,否則不堪設想。
他不明白少年和天壇教到底有什麼怨仇,身為天壇教總壇長老的他,這時也感到旁徨失措了……
葉秋白走上幾步,眼睛四下一掃,向黑衣老者沉聲道:「你要是還不服氣,不妨下來試試,少俠必能使你滿意!不然就乖乖滾下去找你們教主來吧!」
黑衣老者乾笑一聲,大勢已去,他再也威風不起來,堂上雖然擠滿了各路英雄,但他們是應邀前來赴宴的,自己怎好意思請他們助拳?
正當這時.那面容獰惡的道人突然走到黑衣老者面前,道:「總壇長老且請退下,我有話問他!」
他轉過身向葉秋白道:「尊駕在天下英雄面前,大逞身手,姑不論動機企圖何在,光看你這目中無人、驕狂跋扈之狀,實在令人看不順眼,在下不才,願意向你討教討教;」
說完,發出陰側側笑聲,眼睛望定了葉秋白,一瞬不瞬。
黑衣老者如獲甘露,喜不自勝,暗想:有鐵面道人出面,就算是不能勝他,也可撐過一時,那時教主已出關,形勢即可扭轉。
他向後堂望了一眼,惦念著教主出關之事,一個飛身向後堂奔去。
這時,鐵面道人微一上步,一掌向葉秋白劈來,存心試招,故利用足全力。
葉秋白身在場中,眼望席上動靜,見那黑衣老者匆匆進入後堂,想是去請教主出關,眼睛一閃,又見那中年文生突然站起身,向左邊走去……
他心中一動,—掌把鐵面道人逼得倒退幾步,飛身追向中年文生,口中喊道:「前輩且慢走,在下……」
那文生聞言,突然停步望了葉秋白一眼,神色中隱含著關切與同情,又彷彿有股無可奈何的凄涼,半晌,微喟一聲,不顧而去。
葉秋白呆了半晌,想不出自己為什麼要攔阻他,也想不出找他有什麼事。
他走了,葉秋白忽然感覺悵然若失……
忽然身後掌風襲到,他沒有回頭,茫然揮出一掌反擊過去。
惆悵,憤恨,他無意中竟將太虛狂氣悄然發出。
啪的—聲,身後便聲息全無。
場中,死一般的寧靜……
他回頭過來,突然發現數十雙驚詫的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其中,玉劍書生的眼神里除了驚異之外,還有嫉妒的成分。
在距他身體十丈遠處,地上橫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不是鐵面道人,還有誰?他望了鐵面道人的屍體一眼,心頭突然感到一絲歉意。
他再望了一眼堂上的各路英雄,他們全不言不動的注視著自己的舉動。
他想:為了表白自己的行為,他必須對他們有所交待。
於是他向堂上眾人一拱手,朗聲道:「在下名叫葉秋白,適才多多冒犯,十分抱歉,在下身負殺父之仇,逼不得己才出手傷人,尚乞各位原諒。」
說完,就要飛身向後堂縱去,但—瞬之後,又停了下來。
一條黑衣人影如飛從後堂通道裡面閃出,直奔前廳,來到近前,竟是原先那黑衣老者。
他奔到眾人眼前,一陣急喘,面色更加蒼白。
他望了葉秋白一眼,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葉秋白一怔,抬頭向後堂望時,卻又不見什麼動靜。
黑衣老者掙扎地抬起手臂指向後方,急喘聲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一但已經來不及了……
突然向前一栽,仆地身死。
***
這一突變,使得在場眾人皆大感驚訝……
只因這黑衣老者在教中地位僅次於教主,武功高強自無疑問,不料竟在這一瞬之間,被人悄無聲息的擊成重傷,倒地身死,看來那人的本領一定已臻於化境。
場中幾個漢子面色凝重,這時一聲不響地擁上來,匆匆將老者的屍體移往別處。
突然谷中鐘聲齊鳴,嗡嗡不絕,十分莊嚴肅穆。
大廳之上,一個教中職司高聲喊道:「亥時正……」
眾人閑聲精神一震。
葉秋白正要向後走去,閑言不由停下步來,心想:這樣也好,省卻我一番搜索……
突然音樂之聲大起,黃鐘大響,絲竹齊奏,裊裊繞樑,悅耳已極。
眾人剛才目睹過一場生平罕見的戮殺,一聞這悅耳樂音,不禁心懷舒暢。
一旁站著的教中職司,這時已然肅立恭候,他們目睹教內長老悉數被殺,又不敢出手接應,正在惶亂之際,教主恰好出關,所以各人面上都微露喜色。
半響之後,樂聲更盛,眾人向內一望,卻見那條寬大走道之上,一群人簇擁著一個黃髮老人冉冉行來。
葉秋白一見那黃髮老人,頓時熱血上升,眼睛閃爍著憤怒的復仇光芒。
在場英雄這時已知葉秋白是為報父仇而來,要找那黃幡星君算賬,他們對兩方原本沒有好惡,但此刻他們卻開始對葉秋白產生一分關切與同情。
他們認為葉秋白武功雖高,但比起關外稱霸的黃幡星君來似乎還差一著。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葉秋白多年心愿終於有機會得償。
此刻,他心中的憤怒、焦灼,自非局外人所能想像。
他抬頭望著天空出神,低語道:「蒼天有眼,果然叫我找著了他,今日如不把他碎屍萬段,父親地下有知,也會埋怨我……」
這一瞬間,教主黃幡星君已然走近他身邊,有十數個一式紫衣打扮的漢子伴隨在後。
來到廳前,音樂停止,黃幡星君向席中掃視一眼,開口說道:「諸位遠道前來,參加敝教創教五周年慶典,盛情厚意十分可感,敝人此刻方才出關,招待未遇之處,尚乞原諒。」
說完,向左右喝道:「重新擺酒,正式開宴。」
眼睛向堂下一掃,突然發現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除了教中三位長老,尚有一個死狀極慘的老道……
一怔之下,他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畢竟不愧為一教之主,城府深沉,見狀之後,從容笑道:「想不到此時此地竟有人前來尋事,那尋事之人此刻想必尚未回去……」
說到這裡,向眾人打量了一眼,看到葉秋白時,不禁心中一動………
原來他看見一張充滿仇恨的面孔,屬於一個素昧平生的俊美少年。
葉秋白走上一步,正待說話,黃幡星君身旁一個紫衣漢子跪下道:「稟教主,這人前來我教擾亂,連斃三長老,重傷無非大師,又殺鐵面道人,適才總壇長老慘死,恐怕也是這人同伴所為……」
說到這裡,黃幡星君一揮手道:「你先退下,總壇長老之死是我所為,與此人無關。
因他未遵照我的命令,時辰未至便到催關,正值我行功緊急之際,恐他誤我大事,故以無上內功心法將他擊斃,情非得已,只好在天下英雄面前謝罪自責了。」
眾人聞言,心頭暗暗升起—股寒意,這黃幡星君做事為人果然狠辣到極點。
葉秋白這時早已按耐不住,一個飛身縱到堂前。
他指著黃幡星君道:「你就是黃幡星君嗎?」
仇人當前,葉秋白自然不會好言相向,倨傲至極。
黃幡星君眼光一閃,看出這少年深蘊不露,若非有絕頂武功及極大修為絕難臻此,何況他剛才連斃教中長老數人,就憑這一點,也能判斷出對方不好對付。
聞言沉聲答道:「不錯!在下是黃幡星君,少俠前來找我尋仇,必有原故,可否告知在下,如果能力所及,必能成全少俠心愿。」
這番話出自一向驕狂的黃幡星君,自然十分奇怪,眾人想不透他為什麼突然對這少年如此低聲下氣。
葉秋白一聞這話,忍不住衝天一陣哈哈狂笑,聲音高亢尖銳無比,席中幾個武功較差的江湖人物聽到這笑聲,竟似忍不住那股強烈的壓力一般,一個個面色蒼白,心旌搖晃……
黃幡星君冷笑一聲,知道他施展的是內家氣功,面色不變,內心卻不禁暗贊了聲:「好純的氣功,怪不得三長老非他之敵!」
葉秋白笑聲一停,說道:「你要成全我的心愿,果然甚好,但只怕我這心愿,卻非你能力所能辦到!」
黃幡星君冷笑道:「你且說來,看看我能否辦到!」
葉秋白冷哼一聲,沉聲道:「我要借你的六陽魁首,祭先父在天之靈!」
話方說完,突上前一步,一掌劈向黃幡星君。
黃幡星君聞言竟未動怒,見掌風劈到,運力一擋,啪的一聲,兩股掌風在空中相遇,震起一團飛砂。
這一交手,各自心中立刻有數,葉秋白見黃幡星君未被擊退,心知他功力果然不弱。
黃幡星君見自己一掌擋去,對方一步未退,心中不禁大吃一驚,但表面不動聲色。
暗忖:以自己數十年修為,竟擊不退這不知名少年!
突然怒喝一聲,道:「少俠身手果然不弱,但令尊在天之靈,與我黃幡星君的六陽魁首何干?
說得有理,老夫自然借你帶回,說得沒理,老夫卻要將你的六陽魁首取下來祭一祭教中長老!」
葉秋白又仰天大笑一陣,劍眉一揚,怒道:「死至臨頭,尚且不悟,我問你,那顆天壇玉印,你由何人手中得來?」
黃幡星君略一沉吟,答道:「天壇玉印乃我教中印信,是老夫從山陳姓中年女俠手中取得……」
葉秋白聞言大聲斥道:「奪取他人之物,暫且不去論它,但那中年女俠的丈夫葉莊主乃是一毫無武功之人,你為何竟將他殺死?如此行徑真是卑鄙至極!」
聲色俱厲,說得黃幡星君一怔。
半晌,始介面說道:「莫非你就是那葉莊主之子?」
眼睛微閃,一道凶光隱隱透出,初見面時,他彷彿記得曾與面前少年見過一面,原來就是那姓葉的兒子。一想之下,暗悔當年未將這小子一併除去,成了今日莫大後患。
這時聽那少年說道:「不錯,在下正是葉莊主之子,現在你可以認命了吧!」
一個念頭閃過黃幡星君腦海,他急忙問道:「且慢,你難道真找到了那絕命殺神,拜他為師了不成?」
葉秋白傲然笑道:「不錯,在下正是絕命殺神之徒!」
這話一出,不但黃幡星君暗吃一驚,在座之人都不禁啊的一聲,喊出口來。
葉秋白向席上一望,只見有四、五個少年一齊站起身來走下台階。
心中一動,也不理會,猛向黃幡瘤星君喝道:「話已說完,納命來吧!」
突然那些年輕人之中,有人大喝一聲:「且慢!」
葉秋白回頭一望,見是玉劍書生,在他身旁還有三個勁裝少年,俱都面色嚴肅,眼睛里透出一種仇恨神色,心中不禁一怔。
這四個人長得都算俊秀,似非邪惡之人,這一現身阻擋,不知是何道理?
玉劍書生這時向黃旖星君躬身一禮.說道:「教主暫請後退,原來這人乃是絕命殺神之徒,難怪他狂妄無禮,我等都與絕命殺神有深仇大怨,現在找他算賬,報仇雪恨,教主當不會不肯吧?」
黃旖星君聞言笑道:「既然如此,這人就由你們任意處置好了……」
突然葉秋白大喝一聲,打斷了黃幡星君的話,雙手一推,大蓬掌風如漫天飛絮,綿綿不絕,直向黃幡星君襲去。
數聲怒叱同時響起,站在葉秋白身旁的幾個少年見狀不由大怒,紛紛出掌擊向葉秋白全身要穴。
黃幡星君見這股掌風十分奇特,心知有異,不敢硬接,猛地向後倒竄三、五丈,疾如隼鷹,被他脫出掌風之外。
葉秋白正待追上,四面八方掌影如山,風聲吼吼,四個少年早已將他團團圍住。
他微微一聲長嘆,心想:怎麼這樣不湊巧?偏偏在緊要關頭節外生枝。
他不想再下重手傷害這些少年,那樣不但不能為師父洗雪沉冤,反會加深彼此更深的仇恨,但是怎料得到自己出道江湖短短的日子,竟已成天下公敵……
他們痛恨絕命殺神,自然不能放過絕命殺神的徒弟……
葉秋白呆望他們一眼,心中感慨頗多,但在這種情形下,一時恐怕也難解釋清楚……
掌風已到,他無法再作考慮,鴻飛冥冥,身子拔空,避過了四個少年合手一擊。
他想道:「好吧!父仇師怨,同時做個了斷,師怨如不能解,父仇卻一定要報……」
四個少年見他們合力一擊,竟輕易被對方化解,心中更怒,怔在當場氣得說不出話來。
葉秋白落下地來,見他們神色有異,微笑一聲,說道:「各位少俠,既然你們認定在下,非要將你們門派之間的夙怨加在我身上不可,我也無話可說,至於真相,你們定有所不知……」
家師絕命殺神隱居洞中,三十年未離開一步,二十年前之事,豈會是他所為?
這中間一定另有隱情,恐怕是其他不肖之徒冒他之名。
話未說完,王劍書生已然不耐,怒喝道:「住口:你自己就假冒過別人,還有臉說有人假冒你師父,就算你說的是真話,但天下只有假冒名號,那有連武功都假冒得來的?
可見你情虛內荏,妄想花言巧語,瞞盡天下英雄的耳目;我等身負師門重恩,如不能報得此仇,焉能罷休!閑話少說,亮兵刃動手吧!」
說完,霍地拔出一柄晶瑩耀眼的短劍,由玉製成的劍柄十分美觀。
玉劍書生將劍一揚,昂然道:「兄台武功果然不凡,剛才已親眼目睹,在下願以這柄玉劍領教兄台幾手絕招。」
葉秋白長嘆一聲,喝道:「在下身負殺父之仇,仇人在座,心如火焚,你們不如一齊攻上,速戰速決,在下並非輕視汝等,一則因為你們與我皆有仇恨,二則可以及早解決,在下即使死在你們劍下,亦不後悔。」
說完,眼睛向四人一瞥,負手後退。
四個少年一聞此言,面上一紅,但他們倒也爽快,將身一縱,便與玉劍書生聯在一起。
葉秋白眼睛一閃,發現一個青衣少年獃獃的站在場外,並未與他們同上。他心中一動,便留了意。
四人中之一人這時拱手道:「在下名蘇慕堯,號叫飛天一劍,是終南派孤竹子之師侄,這兩位是秦川二雄姜仲華、姜少華兄弟,是峨媚派痴愚和尚師侄,還有這位玉劍書生白常弘,是雪山派南宮老人的記名弟子,師叔孤竹子及南宮老人、痴愚和尚,都在羅羅峰頂遭到絕命殺神的毒手……」
葉秋白將手一擺,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卻用手一指場外的青衣少年,問道:「這位又是誰?」
飛天一劍看了那人一眼,沉聲道:「他是武當派摩勒秀士之子,名叫凌虛書生徐省吾,他父親也死在絕命殺神手下。」
葉秋白心中一凜,看了那青衣少年一眼,卻見他面色憂鬱,神情黯淡,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一張俊秀面孔時青時白。
葉秋白忽走出一步,向那青衣少年說道:「徐少俠,你也一塊上吧!」
少年抬頭看了葉秋白一眼,冷冷的搖了下頭,沉聲道:「不!我一個人和你斗。」
葉秋白憐惜的望了他一眼,點頭說道:「好吧!」
回過身來,玉劍書生、飛天一劍及秦川二雄已經發動。
葉秋白在劍影如山之中,身在場上,卻望著席上的黃幡星君,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
黃幡星君身為宴席的主人,自然不能先行離去,只好等葉秋白先解決了這些少年再說。
他有心要以苦練多年的琉璃神功,在天下英雄面前擊敗這姓葉的少年,藉懾群雄。
普天之下,有誰能抵抗得了他神秘莫測的琉璃神功?
突然一陣兵器撞擊之聲傳來;打破了他的幻想,抬頭一望,卻見場中站看四個呆若木雞的少年,手上長劍不知如何同被擊落,那姓葉的少年面無表情,似乎對自己的勝利毫無歡喜之情。
這種武功頓時使得在場眾人驚訝不已,半晌,葉秋白說道:「各位兄台,承讓了!
即使現在告訴你們,你們也不會相信,將來在下誓必找到那冒充絕命殺神之人,碎屍萬段,為師父雪冤,信與不信,只好任由你們了。」
玉劍書生長嘆一聲,拾起地上那把王劍,突向席上招呼道:「教主,恕在下無顏再留,先行告辭了。」
說完,轉身向谷外奔去,黃幡星君微笑點頭,也不留他。
飛天一劍與秦川二雄告辭之後,也飛奔出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