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冰天雪
「你──」林傲一厲聲道:「你是怎麼知曉我們正在研究配製『甩頭藍』的?!」
無情神色不變:「其實,我這趟上疑神峰,是受諸葛先生所託三件事。」
林傲一啞聲問:「什麼事?」
無情道:「一是要查疑神峰上猛鬼洞里的藍花、血案。」
林傲一喃喃道:「原來你在來綺夢客棧之前,已知道猛鬼廟的傳說了。」
無情道:「第二件事當然是一併截擊追捕吳鐵翼。」
林傲一自從發現無情居然知曉「甩頭藍」一事後,已不再那麼從容淡定了:「原來這不過是三件事之一,還……還有一件呢?」
無情道:「還有一件就是『甩頭藍』。」
林傲一忽然激動起來:「這關『東北一刻館』什麼事?」
無情道:「關事,而且還關事得很。」
林傲一忿然道:「這不公平。當年,諸葛老兒聯同四大名捕、七大寇、七道旋風和象鼻塔、發夢二黨、金風細雨樓等所謂正義之士,硬栽說『冰天雪』這種毒物是我們引入的,鬧得連蜀中唐門、老字號溫家、江南霹靂堂、金字招牌方家、飛斧一族余家也聯手把我們『一黑館』的人逐出中原,更聯手砸了我們在黃河以南、長江一帶的十三個分館──現在來了個新葯『甩頭藍』,怎麼又懷疑到我們身上!」
無情平靜地問:「冰天雪』是不是『一黑館』的獨門毒藥?」
林傲一道:「這個……是的,我們只拿它作為治病。」
無情即問:「治什麼病?」
林傲一答:「有些老人,年紀大了,體力衰退,記憶不清,受疾病折磨,用這種葯,能使他們重行奮亢,鎮痛減壓,併產生幻覺,返老還童,青春常駐,服後會覺得輕鬆、歡快──這是良藥。說來,我好像是在推銷藥品似的。」
無情再問:「年輕人服了呢?」
林傲一半晌不吭聲,好一會才道:「也會產生奮悅,盡情歌舞,縱情聲色,但能治沮喪、拔頹廢,會在服食后以為自己無所不能,膽壯氣豪。」
「這是『冰天雪』的好處,」無情緊逼的問,「壞處呢?」
林傲一冷笑道:「你們老只往壞處想,所以才誣我們於不義。」
無情道:「你不說,我可以替你說下去。這種葯,服了之後,年輕人就在自以為是、情緒高亢中,膽大妄為,在神志不清之中,為你們所用,去做出傷天害理的事。聽說,從『冰天雪』衍生出來的藥品,服了之後,有的人殺盡家人後暴斃,有的還姦汙了自己的娘親和妹子而後自盡,你就利用這些服藥后的青年為你們打江山,殺敵人。」
林傲一道:「這葯可不只是『一黑館』製作的,『神槍會』也有插一手。你們的鐵二捕頭還親到山東破過案。我們一旦知道這藥性有問題,也沒再製作、服用,我們的人也退回東北、濟南。「一黑館』撤離黑龍江之後,也已易名收山了。」
無情道:「不錯,『一黑館』是改名為『一刻館』,但卻決沒有因而收手、收山,只在找一個更安全更歹毒的方法,進行你們的大計。」
林傲一怒道:「你在毀謗『一刻館』。」
無情道:「如果是我誹謗『一刻館』,那麼,近日在江湖上流傳的『甩頭藍』又是什麼!」
無情冷冷沉沉地道:「服用了『甩頭藍』的人,全都渾渾噩噩,如墜魔界之中,任人魚肉,由人驅使,甚至恍如處身鬼域仙境中漫行浸淫,迷失本性,這藥性豈不極似『冰天雪』,只不過,藥性更強烈些,而葯毒更猛烈許多而已!更糟糕的是,你們將這種藥引誘年輕人服食上癮,他們之中不乏精英之士,現已沉淪墮落,為人操縱生死!」
林傲一目中凶光大現:「你懷疑……是我們──把這毒藥引人中原?!」
無情望著他,雙目寒徹似冰:「現在『甩頭藍』的確已流毒中土,不少人已身受其害。我看;東北『一刻館』對侵佔中原之野心,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吧?」
林傲一抗聲道:「錯。我們『一刻館』顧名思義,只珍重朋情友誼,相聚一刻,爭勝永恆。」
然後他忽然省悟了什麼似的,獰笑道:「幸好。」
無情奇道:「幸好?」
林傲一道:「幸好現在是你落在我手裡,不是我落到你手上。」
無情等他說下去。
林傲一道:「所以,現在是我審你,不是你審問我。」
無情笑笑。
這是實情。
林傲一道:「就因為是你落在我手裡,所以,你問我的,我可以不答,我問你的,你卻非答不可。」
無情提醒他:「不過,你也已回答了我不少問題,釋了我不少疑團。」
林傲一臉色一沉,隨又笑道:「沒有用。」
無情問:「什麼沒有用?」
青月公子道:「你激怒我也沒有用,你聽到的,也不會有用。」
「哦?」
「你不久就要死了。」青月公子林傲一帶點惡意的道,「死了,知道多少都一樣,知曉什麼都沒有用。」
「反正我都快要死了,」無情居然順著他的意思說,「你不妨把真話告訴我。」
這反而引起青月公子的疑慮。
「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林傲一再次提醒他,「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
「我跟你談話到現在,我一直制住你的脖子,」林傲一問,「我可有沒有鬆懈下來?有沒有疏忽過?」
無情答得很快:「沒有。」
「你只要一動,稍稍一動,或有異動,我就會馬上發力──」林傲一狠狠地道,「一扭,就那麼一扭,就會扭斷你的脖子。」
「一個人的脖子斷了,那就完了,」林傲一道,「就算有再利害的武功、絕招、兵器、暗器,都沒有用,有,也施展不出來了,是不是?」
無情的回答也很老實:「是。」
林傲一知道自己縱控大局,但仍不大放心,加了一句:「那你還憑什麼還可以那麼──」
無情替他說了下去:「鎮定?」
林傲一冷哼一聲。
他不喜歡無情的若無其事。
──尤其是跟這個人對敵的時候。
奇怪的是,做他的朋友,會很容易便喜歡他、佩服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服膺於他、聽服他的意旨,可是,一旦作他的敵人,哪怕已控制在自己掌心,穩操勝券,還是讓人心裡慌忽忽的,不踏實。
他一向在殺人前,已操控大局,看敵人在自己掌握下害怕、恐懼、驚怖,乃至呻吟、哀號、求饒,讓他充滿了快感、得意、成就。
現在無情的命已在他手裡。
可是他並沒有感覺到成功。
沒有快感,也沒有得意。
甚至憤怒大於開心,緊張多於高興,反而好像是他自己落在無情手裡。
──這個天殺的殘廢,就算已把他俘虜了,竟然還是讓人感覺著他的逼力和壓力!
這使他更動殺意。
殺氣大盛。
「你知道嗎?」無情卻在這時說,「你也讓我發現到一件事。」
林傲一審慎地道:「你說。」
「你是沒有鬆懈,保持警覺,」無情道,「可是,你太緊張。你雖然已成功地暗算了我,可是,你卻完全沒有輕鬆過。」
聽到這番話,青月公子的臉色更是難看。
無情知道自己的話已擊中了他。
他再追問一句:「為什麼?」
林傲一沉默。
燈影晃動。
這一大段期間,洞穴里什麼聲音也無。
沒有鬼嘯。
沒有厲嗥。
──這群鬼凄厲之處,難得有如此平靜。
除了他們二人從友成敵,一問一答,一來一往,相互對話之外,沒有任何雜音聲響。
但他們的話卻有回聲,一層一層,一陣一陣,深深遠遠的傳了開去,好像,有好幾個無情,好幾個青月公子在對話似的,這使得在洞里只要還活著的人,都感到十分的詭異、不自在,如在夢魘之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