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恐怖的兇手

第三章 恐怖的兇手

第一回死向藍山

就在這時,「砰」地一聲,一人倒了下去,周白宇一看,原來白欣如容色慘白,暈了過去。

周白宇怔了一怔,跪倒呼道:「欣如──」伸手要去探白欣如的腕脈。

忽然一隻縴手隔開了他的手,反掌一推,周白宇猝不及防,跌出三四尺,背後「碰」地撞著了石桌,痛得似一陣冰椎戳入背肌。

周白宇喘得一喘,定眼看去,原來出手的是江愛天。

她把碰格周白宇的手所觸之處,用一條名貴質底極好的絹絲抹揩,然後毫不足惜的扔棄,鄙夷之色,形於眉目。

居悅穗和梁紅石,正扶起白欣如。

周白宇掙扎而起,只聽奚採桑道:「霍銀仙既不是兇手,我們對她,也無話可說了,白姑娘暈了,我們送她回去。」

周白宇忍不住道:「你們要送她去哪裡?」

休春水冷冷地道:「總之,白姑娘是不能回到豺狼一般的淫賊手上,我們幾人還在,誰也別想再騙這可憐的女孩子。」

江愛天道:「把白姑娘送到我家去。」幽州江家,實力宏大,富甲一方,就算北城也難及背項。

江愛天向追命道:「我們會保護她的。」

白花花忽道:「我也一起去。」

黃天星想一下,遂嘆道:「花花跟我一起,既兇險又沒人陪她聊,你們就帶她一起去吧。」

梁紅石沉吟一下,道:「這樣也好,這裡烏煙瘴氣,還是我們女子一道的好。」

黃天星道:「賤內體弱,還請多加照顧,過半日我會親至江府接她回來。」

梁紅石道:「好。」

司徒不斜眼睨著他的夫人,冷笑道:「兩個女子,可要你們保護,責任重大,別出了意外才好。」

梁紅石「呸」了一聲,反譏道:「你們幾個大男人在一起,到頭來,不也是一樣保護不了我們的貞節性命!」

黃天星對白花花疼惜地道:「要不要春花秋月也跟去?」

白花花微弱地道:「我自己能走。」

奚採桑關心地趨近問:「妹子是啥病?」

白花花低聲道:「是肺病入侵,逢著陰雨時便皆發作,都給耗虛了」

居悅穗好心地道:「不要緊,我扶你。」

說著五妹便由居悅穗扶持白花花、梁紅石攙扶白欣如。

江愛天向眾人一揖:「告辭了。」便一行七人走出了撼天堡。

司徒不望著他們背影冷哂道:「幾個婦道人家,居然當起家來了。」

元無物道:「女中也有英豪,司徒兄不能蔑視。」

司徒不幹笑兩聲:「我可沒輕視她們。」

這時,藍元山長身而起,疾步行出。

霍銀仙張唇想叫住他,但沒有叫出聲音來,只是藍元山背影微傴,有說不盡的孤愁。

周白宇猶在怔怔發獃,像一個活了半生腦里驟然只剩一片空白的痴人。

奚九娛忽道:「藍鎮主不能走。」

江瘦語詫問:「為什麼?」這樣尷尬的局面,他巴不得這幾個情孽遺恨的男女早走早了。

奚九娛道:「伍姑娘是在藍鎮主戰挑殷寨主時被強暴殺死的,這件慘禍,多少是他促成的,至少應該有個交代。」

殷乘風此時慘笑道:「人都死了,有什麼好交代的?只要找到兇手,報此血仇,才能奠祭彩雲在天之靈。」

「話雖如此說,」平實的敖近鐵插口道:「但為了江湖上不再掀起不必要的腥風血雨,我還是要藍鎮主的一句話。」說罷他望向追命。

追命了解,他明白那是一句什麼話。

敖近鐵是希望藍元山不再約戰,如此方才免去一場白道上互相傷殘的戰役,也可避免歹徒的趁虛行兇。

追命點頭。

江瘦語拂袖而起:「好,我去追他回來!」

元無物霍然道:「我陪你去。」

「藍鎮主要是不回來,我綁也要綁他回來!」

大堂上只剩下黃天星、殷乘風、周白宇、追命、奚九娛、敖近鐵、司徒不、葉朱顏及霍銀仙等幾個人。

黃天星自斟自飲,嘆道:「沒想到,今日我們『武林四大家』,不是不如意,就是蒙了恥,東堡南寨西鎮北城,可以休矣。」

追命截道:「黃老堡主,如果你指的是自己打探決戰結果,那對自己未免太苛責了,你當眾揭露自己的陰私來使藍夫人不致蒙冤,這種豪氣,怎可以『休矣』?」

他繼續道:「如你老指的是殷寨主,他只不過勇於決戰,稍微逞強好勝一些,這是任何武林中人在所難免,也許,沒有這一點,也不為武林中人了,只不過表現出這種豪勇之氣,方式各有不同而已。」

追命繼而笑道:「伍姑娘之死,確屬不幸,但不能怪責於殷寨主。至於周城主、藍鎮主、藍夫人……身在情網中,誰是得失人?外人不在情愫翻卷之中,妄加評定,也未免對當事人太不公平了。」

黃天星怔了一會,瞠然道:「追命,你可知我跟你年紀差一大把,武功差一大截,經驗差一大段,為何還能相交莫逆?」

追命笑道:「為何?」

黃天星一口乾盡壺中酒,「因為你不拘泥成見,不食古不化!」

追命也一口乾盡葫蘆中酒。

追命一面將酒罈的酒灌入葫蘆里,一面道:「是么?但我覺得老堡主跟我根本還沒有到相交莫逆的地步。」

黃天星怔了一怔,仰天哈哈大笑;擊桌道:「對!對!我跟你大師兄,才是忘年至交,跟你說話,真虛偽不得,虛偽不得的!」

追命笑道:「人一虛偽,就沒有意思了。」

在旁的奚九娛忽接道:「追命兄高見,自然可敬可佩,但素來名門自居的江公子若在,只怕就要視為異端了。」江瘦語是豪貴人家之後,素來自負清高,不與語言稍有卑俗的人往來。

追命卻微笑道:「其實奚兄心裡所想,只怕也跟江公子相去不遠,只不過藉江公子之意道出罷了。」說罷哈哈大笑。

奚九娛雖是窮酸秀才,屢試不第,但也自命才調,自視甚高,追命一語下來,倒是說中了奚九娛的心思。

就在此時,外面一陣騷亂傳來。

追命臉色微變,道:「恐怕……」

只見兩名撼天堡壯丁,匆忙入報:「不好了,元大俠和江公子,就在離堡半里不到的古今欄附近出了事……」

「我去看看。」壯丁的話未說完,追命已似沙漠里的水氣一般地消失了。

黃天星聞得有人竟敢在東堡附近下手,簡直如同捋他虎髯,氣呼呼的捋起長衣,大步而去,葉朱顏、司徒不、奚九娛、敖近鐵都緊躡而出。

廳中只留下殷乘風、周白宇和霍銀仙。

殷乘風在沉默中一跺足,向周白宇說了一句話:「周城主,你我相交匪淺,或義或利,是正是邪,為敵為友,全在你一念之間,望你善加抉擇。」

說罷,也似一陣閃風似的掠刮出堂外去。

大堂外的秋風颳得像被急急追蹤似的,有一棵樹,只剩下幾枝光禿禿的枝椏,讓人驀然升起有一種冬臨的感覺。

伸出來的手指,如果沾了水,在堂前一站,很快就讓勁風吹乾;琥珀色的酒泛漾著燈色的暖意。

霍銀仙忽毅然道:「你跟我來。」她像燕子划水一般掠了出去。

周白宇跟著掠出去,他的身形剛飄起的時候,就瞥見一塊落葉,在空中划著無力的圈圈下降,他感覺到自己的志氣也如落葉。

但他又不能不跟去。

他們未久便來到了撼天堡后的一處菜圃,一行行的小土堆長滿了茁綠肥厚的芥蘭葉,每瓣至少有嬰兒臉龐大小,很多小黃蝶翩翩芥蘭花上。

芥蘭畦地之後,有一間小茅寮。

這是東堡躬耕自食的菜園,小茅寮是供給播種時候的工人休息用的。

霍銀仙本來只想往黃天星、追命相反的方向而走,因為藍夫人與周城主都是撼天堡中的熟客,所以堡中壯丁都沒有阻攔或盤問,霍銀仙要找一個無人的所在,就來到了此地。

她像行雲一般止步,周白宇在她身後三尺之邊停下,鼻端聞到霍銀仙如瀑烏髮,在疾行時飄揚的清香。

霍銀仙停住,痴痴的望著菜園后那座淡藍色隱然的山。天空有幾隻悠閑的飛鳥,襯托得藍山下的村落更是柔靜。

霍銀仙幽幽地道:「山的後面,便是伏犀鎮,那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地方。」

她徐徐轉過身來:「你知道我為什麼去找謝紅殿?」

周白宇痴痴的搖頭。

「我去問謝姐姐,我想把你殺掉,謝姐姐說,那是沒有用的,你死了,元山也沒有勝,元山要的是勝利,她只是告訴我這一點。」她咬著下唇說。

「但是你──」

「我答應她改變原來的意念后,前思後想,仍不放心元山和你之戰,所以我到江畔的路上等你經過……可是沒想到,差點受了『叫春五貓』末氏兄弟的污辱,真的讓你救了我……」霍銀仙垂下了頭,夕陽照在她側臉,從耳垂至頭際掩映著烏翼一般的發,美得令人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我幾次想動手殺你,但都……」她低聲得像夕陽沉近山腰。

周白宇上前一步,他的喉頭滾動著聲音,卻發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這樣做,是害了你……」霍銀仙的聲音倏然止住,因為周白宇的手,已有力的搭在她柔弱的肩上。

「我願意。」

兩個人在夕陽映在眼瞳里的一點灰燼般的暗紅,互相凝視,久久沒有語言,只有晚風拂起鬢茨掠過耳際的輕響。

殘霞替黛綠色的芥蘭葉上,塗了一層胭脂色。風徐過,周白宇忍不住把臉趨向霍銀仙的粉腮。

「我不能再對不起我丈夫……」

「我明白。」

兩個人的聲音在黃昏景緻中都是凄落的。周白宇只來得及看到,霍銀仙鬢側背著夕陽光照映下幾絡鍍金般的髮絲,忽輕輕顫動了一下,便感覺到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一下子深入胸膛箍住他的心臟。

他忍不住發出聲音,低首看見自己的白衫,並不是因為夕色而是因為血色而紅了,霍銀仙徐徐拔出沾著血雪亮的懷劍。

周白宇的手指一根一根的鬆了開來,「也許……」他喘嘆道:「你早該殺了我……」

霍銀仙寒白如霜的臉,在夕照中看緩緩撲倒的英偉身軀,然後,向藍山用一種緩慢的決絕,跪了下來,把劍尖遞入自己的心口,臉上的決絕之色愈漸平淡……

黃昏的風,彷彿帶著艷紅的彩筆,把芥蘭葉子塗得醉紅。

第二回血染古今欄

追命趕到「古今欄」的時候,血案已經發生。

倒在血泊中的兩個人,一個是江瘦語、一個是元無物。

藍元山不在裡面。

追命一看,江瘦語被一箭自后穿入胸膛貫出,已返魂乏術。

元無物右胸插了一箭,探脈之下,還有氣息。

追命立時把源源真氣,輸入元無物體內,元無物無力地睜開眼睛道:「……暗算……箭……」就急促地喘起氣來。

追命急問:「藍元山呢?」

元無物無力地道:「追……追丟了……」眼睛一閉,就暈了過去。

追命正想替元無物拔箭療傷,黃天星等人已然趕到,都教這景象嚇了一驚,奚九娛捋袖道:「我來。」追命知他深研醫理,便把元無物交給司徒不攙扶,由奚九娛替他治理。

黃天星氣得銀髯翻掀:「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在古今欄里下手,真當我東堡無人么!」

司徒不忽道:「他們兩人,看來是一前一後,被人暗箭所傷,但他們的武功,非同等閑,莫非是……」

追命道:「不管這事跟藍鎮主有沒有關聯,但元兄、江公子是在追趕藍鎮主時遇伏的……我們得先趕上藍鎮主再說。」抓起酒壺,猛吞了幾口酒,臉上出現一種堅毅的神色來。

敖近鐵沉聲道:「那麼我們是分兩頭,奚兄、葉老弟安頓照顧傷者,我們去追藍鎮主。」

這時夕陽照在古今欄的紅桿上,份外深沉的碧落。

古今欄是一列紅亭和白欄,欄外是兩條白龍似的瀑布,近乎無聲的注入碧綠的深潭裡去。在夕照下的依稀景物,如此仿似圖畫,使得亭里所流的鮮血,不像真實發生的一般。

追命倏道:「追藍鎮主,不必太多人,我去便可。」

黃天星怒道:「我也要去,你當我老了么──」說著因過於激奮,「砰」地一掌向白欄亭里白大理石桌拍下去!

葉朱顏一閃身,在桌上及時放了墊子,這時,追命想拋下一句話就追趕藍元山去的時候,忽乍聞耳邊有一聲駭魂攝魄的嘶吼。

好像一頭老獅子,忽然被人削去了利爪一般的吼聲。

就在這剎那間,嘶吼同時遽止。

追命也在同時間感覺到急風自身邊響起,「啪、啪」兩聲,兩件事物,已夾住他雙腿踝脛,同時兩張快刀,已斫在他腿上。

這隻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兩刀斫中追命大腿的時候,一劍往他臉門搠到!

追命大喝一聲,「嘩」地一聲,夕陽在他嘴裡噴出來的酒泉幻成七色,打在出劍者臉上,成了千百道蜂螫般的紅點。

狙擊者跌飛古今欄外。

兩柄刀斫在追命腿上,如中鐵石;一柄刀口反卷,一柄刀拿捏不住,疾飛了上來,被追命一手抄住,揮出了一刀。

這兩人想猝襲先廢掉追命兩條武功所聚的腿,但追命的腳豈是尋常兵器所能傷的?追命正想反擊之時,但發覺雙踝已被兩條足有童臂粗的鋼鏈鎖著,鋼鏈連著整座古今欄,追命發力一扯,古今欄連環有十三座亭,只不過微抖了一下。

追命長吸一口氣,舞了一個刀花,封住前胸。

先用鋼鏈鎖扣他雙腿又用刀斫暗襲的是司徒不與奚九娛,用劍刺臉而受酒激射所傷的是元無物。

黃天星右手被桌上的一具鐵箍夾碎了掌骨,葉朱顏並一刺搠進黃天星心腹里,當黃天星怒吼著扣住葉朱顏手腕之際,敖近鐵已過去把他的脖子扭得像頭骨折了十八截一般。

局勢非常容易明顯:

黃天星已被葉朱顏和敖近鐵殺死;

自己雙腿已被扣,完全不能發出功效;

而對方五人中,自己只傷了一個元無物。

龍鳳雙瀑往峭壁無聲地滑落,注入深潭的景象,使追命想起他童年練腿功時,在瀑布終日沖洗的崖峭上立樁,時常可能被激流洗沖得像無聲的泡沫,往深邃的潭水墜落。

現在他也正在高處墜落──墜落到陷阱里。

敖近鐵瞧瞧他足踝上的鋼鏈,似十分滿意,「追命兄。」

追命笑了:「敖捕頭。」

敖近鐵淡淡他說:「你一雙無敵天下令人聞風喪膽的腳,而今好像已不能踢人了。」

追命笑道:「腳通常只用來站的。」

敖近鐵道:「不過追命兄的一雙腳,早已取代了雙手的用途。」

奚九娛接著笑道:「而且,追命兄的一口酒,也已經噴盡了。」

追命道:「如果我犯酒癮時,同樣可以再喝過。」他用沒有握刀的手,拍拍腰間的葫蘆。

「是么?」司徒不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可惜追命三爺已再也沒有機會喝酒了。」

在古今欄外的元無物,艱辛的爬起來,跌跌撞撞了幾步,他臉上有千瘡百孔似的小紅點,雙目無法睜開,蹌踉了幾步,終於又「叭」地一聲摜倒,嘴裡發出了一聲悶吼,胸膛卻噴濺出一道血泉。

元無物在地上滾了一滾,終於往瀑布落了下去,像一具被人遺棄的玩偶。

連迴響都沒有。

追命的酒泉,夾著暗器一般的內力,濺擊在他的臉上,在他未及掠退之際,已揮刀斫殺了他。

「是了,」奚九娛道:「我和司徒兄負責鎮扣你下盤斫你雙腿,元大俠負責迎面刺殺你……不過現在看來,你對元大俠那一刀,倒像早有防範。」

「他是假裝中箭的吧?」追命反問:「其實,是他背後用指挾箭,刺殺江公子,然後佯作中箭,來殺我……」

「現在說自然是無妨了。」奚九娛道:「若適才你替他療傷,自然發覺他中箭是假的了,所以我才立刻接手過去『救治』。」

「本來我也看不出來,」追命道:「只不過他這個『大俠』,實在太貪婪了,我用真氣灌入他體內,想讓他神智稍為清醒一些,沒料他不住的吸入內力,使我感覺到他內息頗強,全不似受了重傷的樣子,所以才提高了警覺……」

「我當時也懷疑到你,」追命凝視奚九娛,「曾聽說你醫道高深,真連有無身傷都瞧不出來么?但見司徒兄、敖捕頭也全不示疑,我還以為是自己多慮了……」

「不過,你還是在雙腿上蘊了力道。」奚九娛笑著接道。

「不然我還會留下這一雙腳嗎?」

「但是人死了有腳的跟沒腳的,都是一樣,」葉朱顏接道:「難道你做殭屍的時候要用來跳著走路?」

追命笑道:「我不做殭屍,要做,寧可做鬼,鬼可以乘陰風來去自如,不必踮著腳尖蹦蹦跳跳那麼辛苦。」

葉朱顏冷笑道:「你要做鬼,我們當然成全你。」

追命道:「你已經成全了厚待你多年的黃老堡主了。」

葉朱顏臉肌迅速地皺了一下,笑露了兩隻狡猾的犬齒:「我也一定厚待你。」

追命道:「你殺黃老堡主之後,當然順理成章,成為東堡堡主了?」

葉朱顏道:「以前有資格跟我爭的人,鄺無極、言六甲、李開山、魯萬乘、姚一江、尤疾、游敬堂全都死了,當然我就是撼天堡堡主。」

追命忽問:「如果白花花不同意呢?」

葉朱顏即道:「那就再多一條人命。」

追命游目向敖近鐵、奚九娛、司徒不掃了一眼:「他殺黃堡主,為的是奪權,你們呢?又為了什麼?」

司徒不陰陰一笑:「不為什麼。」

奚九娛道:「告訴你也無妨。」

敖近鐵反問道:「難道你自己看不出來嗎?」

追命想了一想,道:「東堡西鎮、南寨北城,如果毀了,這裡的武林圭臬,自然非諸位莫屬了。──」

司徒不咧開大嘴,露出黃牙笑道:「這個自然是,再也找不到可以跟我們並比的了。」

追命忽道:「不過,你們可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個人,要是一個人能擁有這樣子的地位,自是可羨,但幾個人瓜分,沒啥味道吧?」

敖近鐵冷冷地道:「你如果想出言離間我們,那是痴心妄想,我們做這件事之前,五人早已約好,各有所獲,絕不內鬨;現在元無物死了,剩下四人,正好各分『武林四大家』的勢力,不必爭論。」

追命加插了一句道:「哦,那麼元無物跟你們雖是一道,但死了也是白死了?」

這一句下來,令眾人心頭的炭火似給開掀了表面的灰燼,亮了一亮。

追命若無其事的說下去:「『武林四大家』,尚且要爭雄鬧勝,你們之間,誰當老大啊?」

敖近鐵沉聲喝道:「追命,你別挑撥我們──」

追命截道:「敖兄,我覺得這些人中,以你為最穩,你既可以取得『四大家』之一的實權,殺了我之後,又擒到殺我的兇手,要補『四大名捕』老三的缺,恐怕也勝券在握吧?」

敖近鐵怒叱:「你──」

忽聽奚九娛道:「敖捕頭,你的確一石二鳥,敢情不會一網打盡吧?」

葉朱顏打岔道:「奚公子,別聽那狐狸的挑撥,亂了陣腳。」

奚九娛臉色一沉,低叱道:「我還用得著你來提醒?!」

司徒不站過去奚九娛那兒,向葉朱顏喝道:「葉朱顏,你本來只是撼天堡小小一名總管,怎配和我們平起平坐,而今能奪東堡,全是我們助你,敖捕頭一早選上你,我已打從心裡不贊同了,你現在居然敢頤使我們來了?敢情你和敖近鐵真有勾結!」

葉朱顏揚起椎心刺,怒極叱道:「司徒不──」

奚九娛踏前一步,攔在司徒不面前,沖著葉朱顏:「你敢對司徒舵主怎樣?」適覺背後一麻,背心已被一枚烏雞鐵爪,抓入胃肺,像馬車輾過五臟一般,他整個人如一隻收縮的八爪魚,還未來得及出手,葉朱顏的椎心刺猶沾著黃天星未乾的血,送入他的小腹里去。

奚九娛半聲未吭,登時喪命。

用烏雞爪突襲他的是司徒不。

司徒不猙獰的笑臉,像詭秘的鬼魅,在暮色中隱現。

追命嘆道:「素來俠義稱著的丐幫,居然也有你這樣的人物,不知可悲還是可畏。」

司徒不道:「奚九娛窮酸一名,本就不適合跟我們稱兄道弟的。」

追命問:「江瘦語呢?」

司徒不怪笑道:「那種自以為清高到不得了的世家子弟,怎配跟我們一道謀大事?」

追命道:「所以你們就先把他除去?」

司徒不頷首道:「然後再除掉奚九娛。」

追命忽道:「現在東堡南寨西鎮北城『四大家』,你們卻只有三個人。有一個人,要多分兩家。」

司徒不冷笑道:「現在我們三人同心,你撥弄是非只白費心機!」

追命笑道:「同心又不同命,難道權力、富貴會嫌多的嗎?」

葉朱顏上前一步,驀吆喝道:「我殺了你!」腳步一跌,椎心刺已夾著尖嘯刺向司徒不!

司徒不臉色大變,怪叫:「你──」

就在這時,「噗」地一聲,敖近鐵雙手捉住椎心刺。

這回輪到葉朱顏臉色倏變,嗄聲道:「敖大哥……」

司徒不揮舞烏雞抓上前撲擊,也給敖近鐵一腳掃開。敖近鐵沉聲道:「我們不要中了他的計,此人未死,我們就先斗得馬翻人卧,怎收拾得了他?」

司徒不氣得哇哇叫:「這王八羔子他──他暗算老子在先啊!」

敖近鐵逼前一步,唬得司徒不向後退了一步,敖近鐵霍然轉首向葉朱顏一字一句的問:「我們三人,是最先議定干這大事的,為何你要對司徒不橫加辣手?」

葉朱顏一臉不服之色:「他剛才罵我不配跟你們……」

敖近鐵淡眉似火燒般抖了一抖:「平起平坐?是不?」

司徒不呼冤道:「那番話我是因為要誘殺奚九娛才說的呀!我若不殺了奚九娛,現在你早躺在地上了!」

「奚九娛哪是我的對手!」葉朱顏仍是滿臉戾氣,「我出身沒你好,你以後少提這件事!」

敖近鐵道:「好了,好了,追命未死,我們就先鬧起來,還幹什麼大事?況且,『四大家』只死了一個黃天星,藍元山、殷乘風、周白宇都扎手得很。」

葉朱顏冷冷地道:「藍元山、殷乘風兩人已傷得半死不活,要收拾他們還不容易?」

司徒不也不甘示弱:「還有一個周白宇,也心喪欲死,此人貪花好色,誘殺他實不費吹灰之力。」

敖近鐵岔開話題道:「若不是今日四大家相互明爭暗鬥,我們一直仍對之心儀欽佩,仰之彌高,也不致想出種種手段,生這種非份之想。」

「啪、啪!」一陣疏落的拍手聲,只見追命拍手笑道:「精采、精采,原來敖捕頭果是龍頭,應該分兩家,應該分兩家外加一個大名捕!」

敖近鐵也冷笑道:「失敬、失敬,追命兄一番語言,此地又得要流血了,只沒耍得我們三人也互動干戈。追命兄在客店對付十三兇徒的一招離間計,可真管用。」

原來追命在緝拿十三元兇案件中,被人擊成重傷,點了穴道,但他用一番挑撥煽火的話,使得「關東大手印」關老爺子、「鐵傘秀才」張虛傲、「毒手狀元」武勝東互拼俱傷,他才猝然出手扳回勝局,敖近鐵是幽州名捕,對此役自有所聞。

追命嘆了一聲,道:「可惜遇著能夠把持大局的敖兄……」

他苦笑一下望向敖近鐵,「我雖然已明白為何你們要殺黃天星、江瘦語等……卻不明白你們為何要干下九宗女子的兇殺案。」

敖近鐵冷冷地道:「答案很簡單。」

追命從敖近鐵的鐵臉上,轉望那沸騰而無聲的飛瀑。

敖近鐵繼續說:「因為那九宗案件,我們一件也沒幹過。」

葉朱顏也眯著眼睛接道:「要玩女人,我們在江湖上大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干,何必專挑那麼難惹的角色?」

司徒不怪臉陰森森地笑道:「這是實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此情此景,我們已無需要訛騙你。」

追命沉吟了一陣,臉上已有了一種微悟的懼色。

「可知道是誰幹的?」追命緊接著問。

「要是我知道,早就拿下人犯作陞官之躓躋用了。」敖近鐵道。

「那些案子,關我們屁事?」葉朱顏陡笑了起來。

司徒不臉肌牽動了一下,冷森森地道:「反正不是我們乾的,而且你也是快死的人了,還要知道來幹啥?」

追命怔了一會,喟息道:「我一直以為……我也覺得你們實在不會愚蠢到犯下那些大案,所以,也沒防著……。」

敖近鐵露出一種行家的笑,「有道是,殺雞的人不一定會偷雞,偷雞的人不一定會殺雞呀。」

追命忽道:「看來,我們在古今欄那麼久,撼天堡的人也沒來接應,是葉兄的擺布了?」

葉朱顏笑道:「我早命他們勿近此地,所以你若想延宕時間,待人來救,還是不如早認命吧。」

司徒不也獰笑道:「至於藍元山,此刻早已回伏犀鎮了罷?我們明日才去收拾他。」

敖近鐵忽道:「不過──」他仰首向古今欄的亭子上朗聲叫道:「殷寨主還是請下來吧。」

第三回恍惚的暗霞

敖近鐵說完那句話之後、不管殷乘風是不是已經準備下來,他已似一頭怒龍般撞碎亭頂,沖了上去。

敖近鐵剛破亭頂而出,就見眼前劍光一閃。

敖近鐵十二歲就在衙里當小役,二十八年來跟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人馬,十八般武藝左道旁門的兵器交過手,但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快的劍光。

要不是劍光中帶有暇疵,敖近鐵必躲不過這一劍。

這一劍本身的速度,猶如燃石敲著的火光一般,自然而生自然而滅同時也自自然然地達成了它的任務:點亮或者殺人,完全沒有破綻;有瑕疵可尋的是使劍的人。

殷乘風身負極重的內傷。

他猝遇狙擊,及時出劍,但亭頂為敖近鐵所裂,他立足不住,劍刺出時,人已往下沉去,劍鋒也偏了一偏。

同時間,敖近鐵的臉也及時側了一側。

劍鋒在敖近鐵左頰上劃下一道血痕。

殷乘風往下墜落,卻向外掠去。

亭頂飛石簌簌而下,司徒不的烏雞抓化為赤練圍繞一般的掌光與蛇信疾吐的急嘯,追襲殷乘風。

殷乘風像一張青色的葉子般飄飛出去──他是「三絕一聲雷」伍剛中嫡傳弟子,輕功僅次於劍之速度,烏雞抓撕碎了他肩上膊上幾片青衫,但殷乘風的劍已似毒牙一般回噬過來。

司徒不人在半空,全身每一寸肌筋都在追擊狀態中,除了發出一聲長嗥,已來不及封架這一劍──反而像彈丸般直撞向劍尖。

如果沒有敖近鐵的一記鑿拳,敲在劍身上的話,司徒不只怕已真的便變成串在劍身上的肉丸。敖近鐵及時擊中劍身,劍鋒一沉,只在司徒不腹間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這時三個人一齊落地,落在亭外,殷乘風背後是無聲的飛瀑,司徒不背後是古今欄,敖近鐵背後是石亭。

三人交手各一招,三人都負了新創。

三人對峙,但局勢非常明顯:以殷乘風本身的武功,以一敵二;決不致落敗,但是他而今身負重傷,要力敵二人,則必死無疑。

敖近鐵、司徒不、葉朱顏三人的配合,十分周密,當敖近鐵衝上亭頂攻襲殷乘風之時,司徒不已在亭外等著截殺殷乘風。

就當司徒不截擊殷乘風之際,葉朱顏的椎心刺已向追命出了手!

追命揮刀「當」地架住一刺,雙足全力一收,簌簌之聲夾著一陣搖顫,古今欄中十三座亭子一齊俱為之灰石紛紛墜落如雨。

原來他一面和敖近鐵等對話,一面已暗運功力,將裂石開山的腿功潛入亭柱,立意要扯斷鋼鏈。

只是這鋼鏈雖只各尺余長,但為「黑面蔡家」的觶銅所制,饒是追命的腿功再高,也扯之不斷,觶銅鋼鏈纏在石柱上,而石柱又是十三亭五十二柱相連,除非追命能一口氣拔五十二根石柱,否則,為尺余銅鏈所限,一隻腳等於給廢了。

敖近鐵等人深悉追命的功力,要是暗算他全身要穴,只要他一雙腿仍在,那倒霉的必定是暗算者,所以司徒不和奚九娛一上來就鎖了追命兩條腿。

元無物要一擊博殺追命,反而先遭了殃,便是一例。這時,追命一扯不斷,氣往上窒,漲紅了臉,像一個不會喝酒的少年一下子灌了一罈子女兒紅。

追命這一扯,卻驚動了在亭外的敖近鐵。

一扯之力,十三石亭,俱為震動……敖近鐵大呼道:「不能給他再扯!」在葉朱顏奮力向追命出手的同時,他喊道:「殺了崔略商!」並向殷乘風發動了全力的攻擊。

「崔略商」就是追命的原名,只是他的腿功與追捕名聞江湖,武林中都叫慣了他的外號「追命」而多忘卻其原名,正如冷血原名「冷凌棄」,鐵手原名「鐵游夏」一般教人遺忘(詳見「四大名捕走龍蛇」故事之「碎夢刀」),敖近鐵因在公門做事,所以反而常喚追命原來姓名。

其實早不待敖近鐵吩咐,知機的葉朱顏早已發動全力,要在追命發出第二次力扯前殺掉他。

但葉朱顏並沒有立時攻擊。

他全身縮成一團,椎心刺遞在前面,像一頭獨角獸,揚起他的利角,要刺入追命的身體里去。

由於勁力遍布全身,他身上發出一種猶似瀑布拍打背項的啪啪聲響,相形之下,欄外飛瀑,愈發無聲。

追命凝視葉朱顏,揚起了刀。

他不能閃,不能躲。

也無法退,無法避。

在亭里漸暗的暮色中,他面對的,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陰險的獸。

而他自己,是一個失掉武器失去自主的人,如何應付這猛獸的攻擊?

就在這時,在怒拳與爪影中,青衣一晃如燕子剪翅,橫翔過飛瀑,躲過敖近鐵與司徒不的猛襲。

殷乘風的劍,濺起了飛瀑的幻彩,在夕照中幻起一道精虹,飛射司徒不!

水光漾著劍光,司徒不的烏雞爪破空飛出,爪柄拉著一道長鏈,爪鉤已抓中劍芒。

敖近鐵的雙掌也倏地欺近,身在半空負重傷的殷乘風,無論如何也抵受不了這下兩大高手的合擊。

忽聽一人喝道:「莫要怕,我來也!」

「砰砰」二聲,敖近鐵的雙掌被人接下,兩人俱是一晃,殷乘風趁此提氣,掠回岸邊,只見來人藍袍在暮色中鼓勁欲飛,正是伏犀鎮主藍元山。

藍元山喝道:「你們幹什麼?」

追命在亭內大叫一聲:「他們已殺掉黃老堡主,要盡毀『四大家』取而代之!」

藍元山怒叱:「卑鄙!」

殷乘風如夢初醒,猶在閻王殿前打了一個轉回來,「你怎麼又回來了?」

藍元山藍袍佇立在瀑前,「我適才不顧而去,走到半途,擔心銀仙,便折回來了。」

殷乘風道:「我們四大家,實在不該互動干戈,要不然,黃堡主也不致為人所趁了。」

藍元山嘆道:「要是周城主也在這裡就好了。」

殷乘風道:「是,想當年,多少次敵眾我寡的征戰,我們四人聯手禦敵,銳不可當……」

藍元山靠近殷乘風一站,靜靜地道:「現在還有咱們倆。」

他說完這句話,幽靜的無聲瀑,忽然喧嘩奔騰起來:原來上游的山上,因天寒而漸結冰塊,隨著炎陽黯淡而薄結,被流水送落瀑布,與絕壁岩石敲響了金兵之聲。

雨霧飛濺,盡濕衣襟,一藍一青兩條人影,佇立崖前。

司徒不惶然望向敖近鐵,醜臉布滿了閃動的汗光。

敖近鐵冷冷地道:「兩隻斷翅的鷹,有啥可怕?一齊做了,省事省力!」

就在這時,猝然傳來葉朱顏的一聲怪嗥。

追命為求讓藍元山最快明白局勢,一語道破,但就在他防禦力稍微鬆弛之際,葉朱顏的椎心刺發出列帛破空之聲,當胸刺到!

追命揮刀去擋,刀被震飛。

接著下來,葉朱顏持刺像雷殛電掣一般飛刺追命。

追命空手對拆,已傷三處,左右騰讓,又傷二處,葉朱顏像一頭瘋狂的獸,瘋狂地在作瘋狂的攻擊。

就在他攻擊到瘋狂的沸點之際,追命猛一張口,一道酒箭,全打在毫無防備的葉朱顏臉上!

葉朱顏在剎時間猶如被沸水淋在臉上一般,他畢竟是武林高手,一面痛極狂吼,一面將椎心刺舞間個風雨不透,護著自己,翻身退後!

──怎會這樣的呢……?!

──追命只有機會在他們未發動前喝過一口酒,已經噴出來射傷了元無物,再也沒機會喝酒了,是以自己才全無防備……

──追命還一直說話,怎會還能噴出酒箭……

葉朱顏痛得睜不開眼,旋舞著打橫跌撞流翻出去,這回他像一頭被沸水泡炙了的狂獸,負傷的獸!

他受此挫,是因為不了解追命的功力,早已練成一口酒分兩次噴出,而且能將酒壓在喉下以舌音震動吐聲的武功。

葉朱顏傷臉掩目退去,追命再發力一扯。

「格嘞嘞……」十三座亭,全為之撼動。

敖近鐵灰色的面貌,這時才告變了顏色。

──葉朱顏太無用了……。

──決不能讓追命雙腿恢復攻擊力!

敖近鐵狂喝一聲,「銅錘手」夾著「混天功」,乍攻向藍元山、殷乘風。

藍元山的「遠揚神功」袍袖反卷,反挫「混天功」。他的「遠揚神功」本就在敖近鐵「混天功」之上,但因受重創,功力未復,至多只跟敖近鐵拼個半斤八兩。

但殷乘風立時出劍。

殷乘風劍快,藍元山內力渾厚,在敖近鐵而言,「銅錘手」和「混天功」是敵不住快劍奇功之夾擊的。

只是司徒不的烏雞爪及時封住殷乘風的快劍。

敖近鐵一個翻身,急掠古今欄。

敖近鐵一走,在藍元山和殷乘風心中都暗叫了一聲:可惜!

兩人不約而同的感到:要是「大猛龍」黃天星在,那把金刀定能將敖近鐵截下來,要是「閃電劍」周白宇也在,必教敖近鐵躺下來。

敖近鐵飛竄而去,他的目的是要在追命扯脫觶銅鏈之前,將他格殺。

但司徒不可不是這樣想。

他以為敖近鐵不顧他而去。

因為這種想法,所以他立時慌了,亂了。

所以他死了。

藍元山雄厚的掌力,把心慌意亂的司徒不,逼得退撞在欄杆。司徒不身子一拗,頭觸地面,意圖一彈而起,惕然驚省時劍氣己映面,發眉俱碧,要避已遲。

劍似冰斷一般切入喉頭。

司徒不重新落下,腳靠欄杆,腰拗直角後腦觸地,血液自喉管倒流到發須,再淌落地面,不知要流到什麼時候,才能抵達崖下的潭水,沖淡了血腥,變成了清流。

敖近鐵掠近石亭之時,追命已發出了他全力以赴的第三次力扯!

「轟隆隆……」十三座石亭,一齊拔起,巍然坍倒!

敖近鐵這時正掠入亭,追命卻似電射一般閃了出來,宛似寒蟬落地。敖近鐵猛見已失去追命蹤影,踢飛石塊、碎片已隆隆落下,他怪叫一聲,情急之下,只有雙掌呼呼亂舞,護著自己!

但是無情的石塊巨木,不住的往他身上頭上砸下去,他擊飛幾塊木石,身上也著了幾擊,正欲退出險地,忽然,電掣風飄,眉心一涼,胸膛也給人輕飄飄的印了一掌。

在那剎間的感覺,比起石塊打在他身上的感覺,可以說是舒服得多了。

只是他覺得全身已乏力,那些木頭石子打在他身上,變成是瀑布水在沖刷一般柔軟也遙遠。

他呻吟一聲,返身抱住了一根搖搖欲墜的紅色石柱。

他的血就灑在紅柱上,夕陽的暗霞把血色和紅柱,全都吸成赭色。

漸回復視力的葉朱顏搖了搖頭,眼中的神色比夕陽更絕望。

藍袍人長衣福履,青衣人筆立若松,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看坍塌的古今欄,斜陽映照。

葉朱顏默默地走向欄杆,回首掛了一個半無奈、半不忿的笑容,縱身一躍,直落深潭。

潭水深碧。

湍瀑不息。

「經過了這一戰,」追命嘆息地道:「不管是誰,都莫啟戰端了。」

藍元山垂下了頭。

夕陽已快西沉了,剩下一點黃色,映在藍衣上,像晚霞一般靜止。

鳥飛山外山。

──彩雲已黯淡。

想起伍彩雲,殷乘風心裡一陣絞痛。

「究竟誰殺了彩雲?」

追命看著夕陽如畫,飛瀑如織,臉上浮起一片不祥之色。

「不管是誰,我們都來不及了。」

「無論是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殺人者終被人殺之。」

「我們先回去撼天堡吧。」追命哀傷的看著黃天星白髮蒼蒼的屍首,「周城主、藍夫人迄今還未出來,只怕是……出事了……」

他不幸言中。

殘霞泣血,此時芥蘭菜畦之畔,藍元山腳下的兩具屍體,血已流干,彷彿有俏皮的神祗將他們的血,塗在西天哀艷的畫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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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走龍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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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恐怖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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