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門關

第三章 鬼門關

一鬼風吹

綺夢也真的接著把經歷敘述下去,她有意說得快一些,好像快些把它說完,這噩夢一樣的經歷,就再也不會來騷擾她的心情。

「我們正要撤離的時候,忽聽門口吱呀一聲,裂開了一道縫,擠入了強烈光線,就聽到一聲慘烈的呼叫,疾爆而至,好像要刺入耳膜、切入腦門裡似的。」綺夢的手,又放在胸前,柔弱無力,兩頰和雙肩,被晨光一照,白得似霜如雪,聶青抬頭一看,就沒轉移過視線,臉青得像芭蕉一般,「我們又驚又怕,但聞慘呼,又興留下來看個究竟之心。」

眾人也是這樣的想法。

綺夢又說:「可是,卻不是一聲呼叫,而是一聲接著一聲,許許多多聲在呼叫。」

張切切接道:「許多聲音在呼喊,慘嚎,決不是一人,也不止一個地方,但都是自地底傳來,哀號,尖嚎,此起彼落,聲聲凄厲,直似要把我們的聽覺喊裂,心房震碎。」

綺夢臉色蒼白,道:「我們望向覓歡,這時,千萬慘呼聲忽然止絕,廟內一時靜到極點,火捻燃熄,只剩下廟門那一縫隙泄入了一線光。五裂神君也呆在那兒,只指了指地上。」

何梵問:「地上?」

白可兒提醒他:「地下就是礦坑。」

張切切也提醒道:「猛鬼廟就建在礦洞的入口處。」

何梵一張臉立刻仿似吃了一隻腐臭雞蛋似的:「你是說……那些慘叫是來自在礦洞里犧牲了的幽魂,一齊發喊?」

「我不知道,」白可兒聳聳肩,吞了口唾沫,「我可沒去過。」

「這麼說,猛鬼廟是通向礦坑的進出口,」陳日月喃喃自語,「這樣豈不是成了鬼門關?」

大家都靜了下來。

要是遇上了這種情形,你會怎樣?

三劍一刀僮都如是自問。

四個問題都相近。

答案也一樣:

只有一個字──

走。

走為上著。

綺夢果然道:「走。」

張切切接道:「我們馬上撤走。」

綺夢道:「我們去推門,卻推不開,再用力掰開了廟門,卻赫然見到了一張臉,彼此都嚇了一跳。」

張切切道:「一大跳。」

綺夢道:「原來門前的是劍萍,她也給我們嚇了一大跳。」

張切切道:「她原守在外面,忽然發現廟門關上了,以為我們裡邊的人發生了什麼事,就用手去推,不開,用手指去扳,只扳開了一道縫隙,便再也弄不開了,然後,就猝聞慘呼尖叫,她把眼睛貼到縫隙尖張望,卻正好一道寒風吹來,她給吹個正著,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一時好像失了魂,呆住了,然後就是我們驟然冒了出來,她給嚇了一大驚。」

羅白乃緊張地道:「之後怎樣?」

綺夢有點迷茫:「怎樣了?我們就馬上離開了。」

「離開?」羅白乃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沒回去再徹查清楚,到底是什麼怪物在尖叫?」

「要查,你去查好了!」張切切呼道:「我們彷彿從鬼門關逃出來,才不願再墜地獄一趟。」

羅白乃帶點輕蔑的意思:「你們就這樣回來了?」

「還沒那麼輕易哪,」張切切道:「我們急急地走,到了『鬼門關』,還是出了事。」

無情又蹩了蹩眉:「鬼門關?」

「對。」綺夢下頷略往上抬,用指尖遙指疑神峰細窄的一處,說,「那地方就是『鬼門關』。你在這兒望去不覺如何,但行到彼處,左為峭壁,下路絕崖,小道狹仄,僅可容足尖踮行,而且一路尖石林立,怪岩鱗峋,一旦滑落失足,斷無生理。更可怕的是有一段路,下為斷壑深谷,卻有一道獨木橋通往山上,不知為何人所建,經年累月,橋僅狹容單足,蒼苔繞木,腐朽多處,偏又不知何故,該處常年都瀰漫著不知是塵埃還是妖霧,踏足均看不清楚。不管上峰下山,那兒都是必經之地,我們上來的時候,經過該地,也得非常小心,好不容易才險險渡過。」

無情仰首看了一會兒,用手指指虛空處:「就在那兒?」

綺夢也用手虛點了點,「便在那兒。」

迎著晨光一照,綺夢的食指尖細,非常秀氣,帶點敏感的美,肌膚雖蒼白一片,但在和煦的陽光中,隱隱可見血色緋紅,就在光潔柔嫩的皮膚之內,隨著心脈滾動。

只聽聶青微唉了一聲,眾人看去,他鼻端淌下了兩行血。

鮮血。

何梵大吃一驚:「你怎麼了?」

無情反而眼有喜意:「他流的血已經完全轉紅了。」

──血轉紅,毒便漸消,看起來,聶青的精神好多了,他下巴的鬍髭,又恢復快速成長,甚至可以略聞裂帛之聲。

能生長,就是活著。

在成長,便充滿了生機。

聽無情這樣說,大家才比較寬心。

何梵心底善良,初有點擔憂:「可是,他在滴血呀。」

無情道:「他流這血,不是壞事。」他眼角彷彿有點笑意。

聶青仍是臉青青的,但眼裡也似乎有了笑意:「大捕頭當真知我心意。」

他已可以發聲了,說話已能一氣呵成,不過語音依然尖銳難聽,像只弔死鬼在吱聲啃骨髓。

無情在俯視探望老魚和小余,並在他們耳畔細聲說話。

羅白乃則追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是那種聽故事若未聽到結局就絕對放不下來的那種人。

「我們一行四人,匆匆跑下山來。」綺夢說到這裡,忽然笑了一笑,笑意里浮現了自嘲、譏誚之意,「其實,與其說匆匆,不如說是連跌帶撞,邊跑邊怕,一路翻滾摸索,狼狽下山。」

她微笑說:「這才是真實的寫照。」

習玫紅瞪大了杏目,道:「但還是平安下山了嗎?」

「不。」綺夢眉宇間又升起了那一抹哀怨之色,「我們過不了鬼門關。」

二鬼關門

「鬼門關?」

「對,」張切切猶有餘悸,「鬼已關了門。」

「怎麼說?」

「鬼門關是一條由兩支木頭組成的獨木橋,橫跨了『疑神峰』和『古岩關』,上下山的路有很多條,但都一定得經過這一道橋。正如假若要從疑神峰背面翻落越過邊塞的話,一定要經過一處刀形的棧道,叫做『羊關道』。」張切切約略介紹了一下這要害,「我們在慌張中亂跑亂撞,好不容易才摸索到下山的路,但天色已近黃昏,入暮奇速,彷彿快平時三五倍。」

「是時間過得特別快嗎?」

「不,是太陽下山特別速。」

「怎會這樣子?」習玫紅詫異不信,「難道峰上,山下是兩個世界嗎?」

「我怎麼知道!」張切切沒好氣的時候,臉肉近顴骨處,往橫里扳了一扳,「到了『鬼門關』隘口,獨木橋處瀰漫著一團沙塵滾滾,目難視三尺開外之物。我們雖然慌張,但都在互相點醒,應當提高警覺。」

大家都屏息聆聽,心裡分明:敢情是過這一段獨木橋上出了事,必有蹊蹺。

「先是神君過橋。」張切切說,語音有點慌亂,彷彿一旦憶起前事,她就如墜酷刑之中,「他一向是打頭陣探路,所以由他先過鬼門關。」

五裂神君是山上入廟的四個成員中惟一的男人,由他打先鋒,也理所當然,更義不容辭。

無情問:「他的坐騎『豬龍』和那一群『人面羊』呢?」

「那一次,他一隻也沒帶。」綺夢回答,「他把豬龍和人羊全留在客棧里──他可不想像獨孤一味一樣,把愛犬遺失在礦洞中。他一向把豬龍當做是他的伴侶,而人羊則是他的弟子。」

想到五裂神君和他所「率領」的那一群可愛動物,何梵、白可兒都忍不住想笑。

葉告卻急於要知道結果:「結果他過得了關沒有?」

「過得了。」

綺夢答。

「然後他守在關口,讓我們一一走過。」綺夢接著說,「他在黃塵灰土的對面,大聲喊我們趕快搶過這段奈何橋。」

「鬼門關」本來就是險地。他們上山的時候,可能並不預料到廟裡會如此殺機重重,峰上會這般危機四伏,而礦坑裡的噩魘並未止息,依然群魔亂舞,所以在渡過關口、危橋的時候,並未特別留心提防。而今,在峰上已迭遇怪事,入廟又見妖邪,在亡命歸途上自然格外留神。獨木橋下臨絕地,只要有敵在兩頭伏襲,遇狙必死無疑,也無路可退,故而五裂神君先行闖過,再截在橋頭接應對面的人,確是渡橋首尾呼應之良策善方。對於這種緊急形勢應變之策,大家皆可想象。」

何梵從聽得提心弔膽變成了吊心提膽:「你們可都平安過去了?」

「本來是小姐應該先過,」張切切斜了孫綺夢一眼。「可是她不肯,說什麼都要殿後。」

大家都望向綺夢。

綺夢星眸半閉,就算在她驚恐或傷心的時候,她的神態依舊悠然。

大家都明白了張切切的話。

也了解綺夢的意思。

她畢竟是這兒的首領。

她要押后。

她定要讓部屬先行安全渡過。

──就算她們是她的婢僕,也不例外。

這是她的責任。

「我拗她不過,」張切切痛快快而有點氣虎虎地說。「你推我讓地延擱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只有先行渡橋。」

何梵彷彿自己也在橋上騰雲駕霧一般,一顆心兒沒跳出了口腔:「過不過得了?」

「若是過不了,」張切切白了他一眼,胖嘟嘟的臉閃過一絲感激之色,「還會在這裡么!」

「下一個呢?」

──下一個當然不是綺夢。

她堅持押后。

下一個當然是劍萍。

「結果呢?」

「她可過得了關?」

大家都心急想知道。

所以都急著問。

「她沒過得了。」

這是答案。

「她就在鬼門關的紅霧裡平白消失了。」張切切說,「我和五裂等不到她渡過彼岸來。」

「我也等不到她退回來,我們足足等了她兩個時辰,甚至倒回去找尋她,」綺夢說,「劍萍就這樣平白無故的失蹤了。」

大家心裡都聽得悠忽忽的,羅白乃關心也擔心地問:「那你卻是如何過去?」

「沒有辦法。」綺夢說,「那時天已快黑了,劍萍走入黃塵白霧中,片刻就沒了聲息,也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覓歡和切切都在對崖情切地聲聲喊我過去。」

「我那時也很猶豫,」張切切說,「我那時候也不知該不該喚小姐過來。」

──如果孫綺夢要過來,得先通過「鬼門關」,劍萍既過不了關,綺夢也不一定能過得關;如果孫綺夢一直就留在那兒,天黑又暮,她一個兒留在疑神峰上,豈不更加兇險?

對於這個兩難處境,聽的人都很了解,只不知該如何解決。

「我很想再走回去護小姐過來;」張切切道:「可是,我才動念,五裂神君卻已經動身了。他向我喊了一句:『你在這兒守著,我去接綺夢。』便一晃身,重行掠上了獨木橋頭。」

羅白乃大為驚訝:「五裂神君又過去了?!──不過,要是我在那兒,我也一定會回去護送綺夢姑娘平安過來的。」

張切切哼了一聲:「不過,還用不著五裂神君走這一趟,小姐已過來了。」

大家都「啊」了一聲,向綺夢注目。

綺夢平平淡淡地道:「其實那獨木橋並不長,只要妖魔鬼怪沒真的把門關上,不消片刻就到了彼崖。」

她見大家仍在驚疑中,便進一步解說了一句:「我聽見五裂神君在對崖跟切切說要過來接我,我不想他再冒一次險,於是便自行走了過去──一路也沒怎麼,只到了半途,卻聽下面哀呼慘號,不絕如縷,透過雲霧傳了上來,聽之惻然,腳下忽地一空,我重心一失,心道要糟,忽然,好像有什麼託了一下,我右足似踩著一件軟綿綿的事物,借勢而起,往前一掠,沖開雲霧,便已到了橋頭。」

她嫣然一笑,仍帶點倦慵:「五裂和切切,都在那兒,等我過來。雖只片刻,但再次重逢,卻宛若隔世。」

大家聽她無礙平安,這才鬆了半口氣。

何梵卻仍關切:「劍萍呢?」

「沒有了。」

「死了?!」

「不知道──這之後,誰也沒有見過她──她就像平空在半空中消失了,甚至連一聲呼喊都沒有。」

無情沉吟半晌:「這就是你們上疑神峰探險的故事?」

「不。」綺夢淡淡地道:「我們不只上了一次猛鬼廟。」

「什麼?!」

眾人都叫了起來。

──鬼鬧得這麼凶的廟,還會上第二次?!莫非是給鬼迷心竅不成!

三白蝙蝠

「再上疑神峰,其實也並不出奇;」無情說,「那兒始終是一個謎。」

的確,不僅疑神峰是一個謎,猛鬼廟也是一個謎,猛鬼洞慘案更是一個大謎,就連鬼門關,也是一串謎的一個環節,而綺夢客棧,本身也是一個謎團。

謎就在附近。一旦弄熟了環境,有了可以駕御應變的信心和能力,會不去探究謎底嗎?人都有好奇心。

大家都明白無情的意思。

──其實他們這一趟上疑神峰來,進入綺夢客棧,也給一連串的謎團迷惑住了。他們雖是又驚又詫又惕,但依然盤桓不去,為的就是要解開這一串疊的謎。

「我等一切穩定了之後,去年,猿猴月圓前夜,再上去了一次。」綺夢說,「我曾聽五裂神君和獨孤一味說過:每年猿猴月全盛時,猛鬼洞內就有變異,猛鬼廟內鬼哭不絕,而洞內那一柱『沙漠薔薇』──那是藍鐵花瓣的另一諱稱──就會軟化,變成一朵巨花,發出奇彩異象,我很想上去看看,所以趁夜摸去。」

「趁夜?!」

大家都忍不住低呼。

──白天尚且如此兇險,更何況是黑夜!

「沒辦法。」綺夢說,「要看錢塘江潮,天狗食日,索星犯帝,金頂佛影,都有特定時機;連看異花盛放,水仙吐艷,也都得選適當時機,更何況是這座魔山這口妖洞還有這所怪廟!」

「這一次,」羅白乃咋舌道:「又是你們三個人?」

「不。」張切切叫了起來,「我才不去!」

「嘿!」習玫紅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頑皮如貓的鬼臉:

「這次是本小姐跟夢姐一道先去。」

「什……」眾人的「么」字還未出口,習玫紅已利落地把話說了下去:

「我本來就聽說過疑神峰上的傳奇,」她仰起頭,明目流露出一種明麗的敏感,像是對什麼事物都興緻勃勃、興高采烈而又懷疑、防衛,「有時來到客棧探夢姐,聽大家說起曾經遭逢的事,便說什麼都要央夢姐跟我上一次疑神峰,過一次鬼門關,渡一次獨木橋,入一次猛鬼廟,探個究竟!」

羅白乃咋舌:「就你們……兩位?!」

「不。」

「五裂神君也去了?」

「這次是獨孤一味。」綺夢澄清了一句,「去年仍是獨孤怕夜當班,再說,五裂神君曾二入猛鬼洞,他可劈神誓鬼,一再言明不會再入地獄了!」

「就你們三個?」

「還有一個。」

「誰?」

「梁雙祿。」

「飛天老鼠?」

綺夢點點頭。

──誰不知道「飛天老鼠」梁雙祿?這人輕功,已高到絕頂,聽說有一次武林輕功大比拼,他曾盜過當年仍是端王後來當了皇帝老子頭頂上的一顆夜明珠,趙佶還懵然不知;只不過,他的輕功卻敗給「流影靜劍」柳青子,因為對方在半途把他手上的夜明珠換成一顆雞蛋,他居然還不知道。

誰都知道「飛天老鼠」梁雙祿是「一味霸悍」獨孤一味的死黨。

獨孤一味另一個外號就叫「白蝙蝠」。

──蝙蝠、老鼠豈非本屬同類?正如耗子與蛇,可處一窩一樣。

「對,就我們四人,」習玫紅真有點得意洋洋,使人以為她們此行必然成功順利,她還再點了一次名:

「我──」她當然是「排名第一」,「夢姐,獨孤老怪,還有飛天老鼠。」

「獨孤也在猛鬼洞里吃過虧,本來不想去的,也勸我不要再冒險的。」綺夢解釋道,「只不過,他聽說我執意要去,又聽我說過五裂神君曾陪我走過一趟,便決意要義無反顧跑這一趟了。」

她腮邊又浮現了那種淡淡的,有點看破世情的,迷人而倦慵,嬌嫩的笑意:「說來,可真是難為他了。」

言寧寧忍不住開聲道:「反正,小姐央他做什麼,儘管他可能不想做,但從沒有不做的。」

李菁菁也小聲地補充了一句:「就算五裂神君也一樣──沒有什麼男人能拒絕我們小姐的要求的。」

「對對對,」羅白乃聽了也很有同感,「孫老闆叫我做什麼,我也一定義不容辭,叫什麼做什麼。」

「我們四個人同上疑神峰,」綺夢那淡淡的笑意,彷彿有些得意,又仿似有些無奈,有時無奈多於得意,有的時候又得意大於無奈,「只不過,四人的目的都不一樣。」

「我是為了好奇。」習玫紅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地道:「夢姐是為了印證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而且,她也想找回程劍萍。」

「獨孤是拗不過我,又怕我涉險,只好陪我上去。」崎夢說,「何況,他也要找回他失去的東西。」

「他失去的東西?」無情眉心一蹩,道:「他的狗?」

綺夢睞了無情一眼,對他能記得那麼清楚,很有點意外,「也許,他失去的還不只是這些。」

無情道:「我所聽聞的獨孤怕夜,是一個很有膽色豪情的好漢。」

綺夢眼裡彷彿有點醉意:「他曾經用了四個晚上,每天夜裡打下『四分半壇』一個分舵,打得披傷浴血,但因為不打不相識,跟『四分半壇』里的一位神君打得意氣相投,相交莫逆,他便沖著這個交情,把辛辛苦苦冒生拚命打下來的地盤,全奉送給那位神君,一點也不顧惜。」

無情道:「你所說的那位神君,是不是五裂神君陳覓歡?」

綺夢點了點頭。

羅白乃嘩啦地開口說話:「那他為什麼現在跟獨孤……」

無情把他的話截斷:「這麼一位豪勇的人,曾在猛鬼洞撤退過,他要找回的,只怕不止是愛犬阿忠,當然定有他的勇氣了。」

綺夢玉頰上又泛起了淺淺的酒窩,在晨色中,彷彿是展示醉了,或許累了,或得睡了,將歇未歇之際,順手一筆,給下了半個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的笑容來,比笑靨更令人醉,比不笑更使人迷。

「那老蝙蝠自告奮勇上去送死,想當然耳。」聶青悶哼道:「飛天老鼠呢?他可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上去不一定送死,」習玫紅馬上反唇相譏,「白蝙蝠其實曾三入猛鬼洞,都無功而返,但屢挫屢赴,這等勇氣,可不是人家一上陣一上山就躺下來可以比的。」

聶青一聽,臉色就更青了。

「白蝙蝠』的年紀也不大。」無情忽然接腔道:「他只是形容外貌,較為蒼老,據說是感情受創后練功走火入魔所致──他雖貴為『太平門』長老,其實是五大長老中最年輕的一員,而且還十分重感情,可別看他外表粗豪,他可是個感覺細膩,柔情萬種的好漢子呢!」

四飛天老鼠

聶青又哼了一聲,臉色更加難看,喃喃道:「你也這樣說,豈當我是朋友?」

習玫紅與綺夢相視一笑,綺夢說:「大捕頭可見過獨孤?」

無情道:「未。」

綺夢道:「可見過怕夜?」

無情答:「沒有。」

綺夢莞爾一笑:「你口中的獨孤,如深知其人,獨孤聽了,一定會引為相知。」

無情道:「我是查案的,來之前,可能見著的人,總要弄清楚。何況,當年『東南王』朱勔在前山看中了一株千年猶開紅花的綠楊樹,一下子把那兒周圍方圓五里都貼了封條,築了石牆,建了圍牆,說是皇上他日要來巡視的貢品,不許人近前破壞,這一來,整條前山村落的水源,全給堵死了;前山的村民,不給渴死,也得要給官兵逼著為『侍奉』這株古樹而餓死,獨孤知道了,一夜間把圍牆、石堵全毀個清光,把整株紅花綠楊抱回『太平門』里他的香洲分壇去,往大門前一插,揚言:「朱勔要找麻煩,那就來找我!』從此,前山村民又有水喝,又免於苦役苛削。這件事,我一向都為獨孤叫好。雖然不認識他,可是很佩服他的作為。」

他轉面過去跟聶青說:「我是敬重他,但不等於我和你不是朋友。」

陳日月道:「對,要是別人說:我家公子身邊怎麼多了個攝青鬼?」

白可兒馬上接道:「我家公子就會答:這青臉人呀,他臉色慘青是因為著了查叫天三記『青山依舊在掌中』……」

無情微微笑道:「而他這三掌,都是為了維護他至交好友孫青霞挨的。」

聶青聽了,又重重地哼一聲。

不過哼是哼,但臉色已不那麼青,至少,也青得不那麼慘了。

「話說回來,」羅白乃依然不忘前事,「飛天老鼠』卻是為何而上疑神峰呢?」

「為了朋友,」綺夢答得利落,「獨孤上去了,他不放心,自然也去瞧了。」

「為了貪心。」習玫紅回答得更乾脆,「他聽聞山上有妖,但洞中有寶,鬼怪的威脅雖大,但還是比不上財寶令人動心。」

「不過,也可以說,他還是為了朋友。」綺夢說,「太平門新任門主『平天下』梁舊夢要選拔『五路平安』之外的第六路長老,梁雙祿企求有出類拔萃的表現,自然得另出奇謀。不過,獨孤怕夜是他好友,好朋友冒險,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無情道:「我聽說過,獨孤一味跟飛天老鼠一向都是好朋友。」

「還有一個『響尾蛇』劉晴。」習玫紅道:「他們是『蛇鼠一窩』嘛。」

「還有一個『窩邊免』何半好。」無情道:「他還有個外號是『一哨大俠』,卻是『下三濫』的人。不過他們卻結成了『小四義』,互為奧援,共進同退。」

陳日月道:「下三濫』何家不是一向與『太平門』梁家為宿敵的嗎?」

無情一笑:「這世上的恩恩怨怨,離離合合,殊為難說。是敵是友,孰是孰非,不到最後關頭,也難以論定。」

習玫紅道:「我倒風聞『太平門』欠了『下三濫』很多錢,梁家欠債很多,不止欠何家的,連『老字號』溫家、『金字招牌』方家、『飛斧一族』余家、『流動靜指一窩蜂』劉家……都是債主。他們借出銀子,主要是想利用『太平門』的勢力。畢竟,梁家一族的輕功和武功,在武林中都不可輕視。」

無情忽道:「習家莊』也很有錢,令兄想必也是『太平門』的債主吧?」

習玫紅眨眨明麗的雙目:「這個當然。問題就出在這裡:梁雙祿知悉門裡欠下巨款,如果他想擢升為長尾長老,那就最好能讓『太平門』有大批進賬──那麼,眼下『猛鬼廟』就是一個機會,誰保它裡面除了妖怪,還有沒有藏著豐富的金山銀礦!」

白可兒道:「那就好了。」

習玫紅詫道:「什麼好了?」

白可兒眼珠機靈靈一轉,道:「獨孤剛失蹤,你們剛才也談到飛天老鼠的事情,你還活著,孫老闆也在這裡,既然是你們四位去,看來,你們四位都還好沒出事。」

習玫紅的眼珠也機靈靈地一轉:「看來,你倒心細。」她的靈目黑白分明,有一種天真爛漫的憨直,跟少年人純真無邪的眼色竟也不逞多讓。

白可兒笑道:「點人頭我還會算。」

習玫紅笑問:「你還會算什麼?」

白可兒道:「我還會算你不老實。」

習玫紅指著自己小氣的鼻尖,不可置信地格地笑了一聲:「我?不老實?」

白可兒道:「便是。我們親聞驚呼而闖入客棧,你若是與棧里的人全是一夥,為何又偏捨近求遠,從後門那兒掠回來才一刀出手?」

習玫紅又好氣又冷笑:「我知道有一干人上山來了,也知道吳鐵翼不好搞,怎會乖乖的一一送上門來?為了防他派人從背後抄襲,所以才往後掠陣,但一聞破門之聲,我便立即沖入客棧,管他是人是鬼,都予以迎面阻截。」

無情道:「不是阻截,而是迎面一刀。」

「我哪兒不老實了。」習玫紅又杏眼圓瞪,叉腰戟指,噘著紅唇,「你才不老實哪,一頭就撞在我……」

說著,臉有點紅。

「我家公子,又哪兒不老實了?」白可兒能言善道,「若不是他那及時一頭撞上你那兒,他的暗器你可躲得過?!」

「哎?!」刁玫紅可嗔怒了,「那暗器算得了啥!本小姐才沒放在眼裡,要不是看他有點不方便……」

綺夢怕他們兩人對上了,圓場道:「不是正說到第二回上疑神峰,二入猛鬼廟的嗎?」

陳日月知機地問:「對,後來怎樣了?一路平安否?」

習玫紅說來依然興緻勃勃的,道:「這次,我們是有備而戰。」

「與敵作戰,可以有備;」陳日月撥了撥了垂下來的頭髮,「跟鬼作戰,卻是如何準備?」

習玫紅故作神秘地道:「我檢討了疑神峰的種種傳說,也細聆了他們上一遭入猛鬼廟的故事,把種種傳聞、資料加以一一評析,判斷釐清,於是作了幾個因應之法。」

大家都聽出味兒來了。

「什麼應因之法?」

「首先,」習玫紅得意地說,「我們不選在白天上去!」

「什麼!」何梵叫了起來,幾近驚呼,「你們晚上入猛鬼廟?!」

「晚上與白天有什麼分別?」

習玫紅反問。她反詰的時候,不知是因為眼神很利,還是因為嘴唇很薄,還是因為皮膚很白之故,總之,予人一種迫力,好像不是要把對方殺了,就是自己會哭出來一樣。

「是人都曉得──」何梵只好抗聲道:「鬼在晚上是鬧得最凶的呀!」

「這正是問題所在。」何梵的話似挑起了習玫紅思辯的精彩處,她振振有辭地說,「第一,世間到底有沒有鬼?第二,如有,在疑神峰上的究竟是不是鬼?第三,如果有,而且是鬼,那麼,上一回夢姐跟五裂神君白天上山,一樣遇鬼,大白天到底是不是鬼的罩門?第四,如果沒有鬼,或峰上的不是鬼,那麼,我們白天或晚上去,又有什麼分別?」

她說得頭頭是道,何梵腦筋較慢,辯不過她,一時為之語塞。

五塵封的門神

陳日月馬上道:「既然白天和晚上沒有什麼分別,為何不選在白天去?行動可以方便一些。」

習玫紅道:「假如沒有鬼,上疑神峰,白天晚上都是一樣。但如果不是鬼,那扮鬼的就是人,對付敵人,晚上行動要比白天方便多了。」

陳日月頓了頓,道:「可是,晚上上山,拿著火把照明,豈不也一樣暴露了行蹤?」

習玫紅反問:「誰說我們會拿著火把上山?」

陳日月怔了一怔。

習玫紅道:「我反覆研究上次夢姐上山失手的情形,這次上山,便決不打草驚蛇,何況,去年這時分猿猴月照,一樣大地清明,一路峰亮如鏡,還用得著打火?」

陳日月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他說不出,白可兒可有話說。

「既然大地清明,皓月當空,」白可兒指出破綻,「你們上山,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不如白天上山更加利索。」

「月光畢竟不是陽光。」習玫紅道:「我們穿銀色的服飾,施展輕功,小心前行,夤夜登山,總比白天上山居高臨下一覽無遺安全得多了。」

她又補了一句:「別忘了,如果山上鬧鬼是人為的,人,可是要睡覺的。」

白可兒仍不服氣:「可是,你們一旦進入廟內,還是得點火捻子,火光一泄,不管人鬼,還是一定知道你們所在。」

他說得對。

這是漏洞。

廟內那麼黑,白天尚且伸手不見兵器,何況晚上,光憑月色,又如何照明?一亮火捻,就無所遁形了。

沒料習玫紅卻靜靜地反問了一句:「誰說我們要入廟的?」

一刀三劍僮一時呆了一呆。

「什麼?」

「不入廟?」

「那上山幹啥?」

「你剛才不是說入廟嗎?」

「不。」習玫紅道:「入廟做什麼?那廟只是拜祭亡魂,鎮壓妖靈的。出事的地方,是在廟下的洞里;藏有寶物的所在,也是廟后的坑內。那麼,我們闖進廟內幹什麼?何不直接進入礦穴里探個究竟?」

大家想了一陣,想反駁,都駁不出來。

「其實,那時候,我也有這種想法。」綺夢看四僮駁不倒習玫紅,便把話接了過來,「我們第一遭上疑神峰失敗,我就檢討過:為何偏要惹猛鬼廟?何不繞過那廟,直搗礦洞?我本想跟小紅先討論這想法,但她已先一步跟我建議。」

她望向習玫紅,似笑非笑,欲笑未笑,略帶含情:「那一回,就算她不主動向我提議要上疑神峰,我也已招兵買馬、呼朋喚友地準備再上去探一次險。」

習玫紅白了綺夢一眼:「你要上去冒險,卻不喚我一聲,還當我是妹妹么!」

「到底,」綺夢溫婉地笑了,笑得風情千萬種,「你還是與我一道上去了。」

「上去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葉告等不耐煩了,沒好氣的催促道:「說了老半天,還在鬼門關口奈何橋上盡搖晃!」

「你說對了。」習玫紅道:「我們的確幾乎過得橋也過不了關。」

「什……么?!」

大家都聽不明白。

以下就是綺夢和習玫紅對第二次夜上疑神峰的夾議夾敘的轉述:

「我們在午夜出發。」

「我們選在半夜,是因為月最明,而且人最累。」

月明,方便行動。

人累,便會休息。

這時最便於夜襲。

「到了鬼門關,那兒罩著冷霧,我們看不清橋那一段是什麼。」

「我們曾在那兒折損過人手,所以分外小心,於是我們分成兩隊,一隊先過,直撲疑神峰,繞過猛鬼廟,潛探藍鐵花;另一隊后渡,首呼尾應,佯取猛鬼廟,實援猛鬼洞,死守鬼門關,不讓人截了退路。」

他們分成兩隊。

一隊是孫綺夢和飛天老鼠。

另一隊由習玫紅和獨孤怕夜作組合。

兩隊都有男有女。

一隊是「先鋒」。

一隊為「後衛」。

習玫紅和獨孤怕夜是前鋒部隊。

綺夢和梁雙祿是後援。

前鋒負責探路冒險。

後衛負責退路支援。

前鋒先行一步,打開局面。

後衛稍緩片刻,斷後跟進。

分派停妥。

出動。

月下,他們互相期許:

「不見不散。」

「我們入洞抓鬼去,下山後,且將疑神峰易名為綺夢山。」

他們也相互祝勵。

卻沒有說話。

獨孤怕夜拍了梁雙祿肩膀一下,重重的。

飛天老鼠向白蝙蝠一拱手。

習玫紅與獨孤怕夜先行。

他們要佯取猛鬼廟,實是要繞道廟后,進入猛鬼洞。

猛鬼洞就是那荒廢的礦洞。

由於是習玫紅跟「一味霸悍白蝙蝠」獨孤怕夜上山入洞,所以這兒由習玫紅獨自轉敘:

「月華如練,山上映成白晝。獨木橋氤氳著霧,我和獨孤管不了那麼多,小心翼翼地提氣掠了過去。」

何梵忽然叫了一聲。

習玫紅停了轉述,問:「怎麼了?」

大家部望向何梵,以為他白晝見鬼了。

何梵掩住了口,幾乎也要掩上了眼:「你們這樣貿貿然地掠過去……一定……一定會遇上……意外……要不然,準會……見,見……鬼了……」

「沒有。」

習玫紅回答得很乾脆利落:

「什麼都沒有遇上。」

「霧是粉紅色的,」她說,「但我們平安過了橋,什麼都沒發生。」

大家聽了,居然都有點失望。

「可是,一路平安,到了廟門,只覺月光下,那廟靜得出奇。」習玫紅說著,沉浸在回憶里,好像那晚的月光是一塘乳汁似的,「靜得好像那不是一座廟,而是……」

「而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答,「好像是一隻洪荒以來就一直盤踞在那兒的野獸似的。因為已盤踞了那麼久,所以已成為化石了,不動了。只像是一座活火山,暫時不爆發,但誰也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爆發……」

「廟門是關著的,照樣封滿了塵,連門神都蒙了泥塵。習玫紅道:「可是廟門外有口大香爐,爐里居然飄著裊裊的香煙。」

無人之荒山。

荒廢的古廟。

斑剝的香爐。

──居然有煙?!

六飛行的古廟

荒山野嶺殘破廟,怎會爐里有香煙裊裊?

「所以,獨孤怕夜探首往爐里一看──」習玫紅花容慘淡,「沒料……」

沒料什麼?

「沒料他一俯身,那口大爐忽噴出一大蓬灰。」

「獨孤反應奇速,猛然仰面,腿不彎屈已疾退丈余,但鬚眉發間仍沾了些香灰……」

「我探了過去,他說:『好險,爐里有……』話未完,他就暈了過去。」

「我扶住了他。

「一上來,我們就倒了一個人。

「然而我們還未入洞。

「接著,另一件事又發生了……」

什麼事。

「我驀地聽到頭上呼呼作聲,感覺有事物自天空飛過。」習玫紅說時花容失色,都覺頭髮有點發麻,「我抬頭一看,卻看到飛過的是好大好大的一件事物……」

「那是一座廟。」

「──整座古廟,就在我頭頂上飛過。」

「我扶住獨孤,生怕他也飛了。」習玫紅說來猶有心悸,「回頭一看,月下,整座古廟,都自原地上不見了,飛走了……」

聽到這裡,大家都目瞪口呆,神迷志亂。

「什麼?不見了?!」

「你是說……整座廟宇不見了?」

答案是:

「是。」

「你看見它飛走了?!」

點頭。

「你是說整座古廟飛走了?!」

頷首。

「你真的親眼目睹?」

習玫紅長吸了一口氣,答:

「是我親眼看見的。」

聽到她這句話,大家這才沒話說了。

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好一會,聶青才躡著語音問:「那你怎麼應付?」

「我?」習玫紅指著自己尖秀靈巧的鼻頭,「除了發出一聲尖叫,我還能怎麼辦?

「我馬上撤退。

「我扶著獨孤,狠命地往回奔。」

然後她轉目眄向綺夢:「該你了。」

兵分兩路。

前呼后應。

綺夢和梁雙祿理應就在橋那端接應。

本來是的。

──假如未曾出事。

「小紅跟獨孤先渡奈何橋,闖過鬼門關。」到綺夢了,她敘述道,「原本,我和飛天老鼠各守橋的一端,我們怕的是別人斷了我們的後路,或者橋中設伏,就像上次那樣。」

上次他們因此而折了劍萍。

「本來飛天老鼠要守在疑神峰那一端,但我執意不肯,雙方都爭持。還是我說了:『你輕功比我好,萬一有事,一飛就飛了過來,所以你守後方,我守前陣,比較妥當。』他聽了,勉強答應,一再約好:如果有事,立即發出呼喊,他就會馬上趕過來。」綺夢說,「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渡過了橋,渡過了那段緋色的霧,到了橋通凝神峰的那一段,梁雙祿則守在橋通往古岩關這一段。」

「我們原打算等獨孤和小紅大約先我們上去半炷香時間之後,不管有沒有意外,都會上去接應。」綺夢彷彿又置身在那荒漠、詭異、亘古以來都死寂無人的山道上,「我們等著,等著,等著,我正待要向梁飛天發出訊號會集上山之際,突然,我乍聞一聲尖叫──」

說到這裡,綺夢忽然頓住了。

無情道:「想必是習姑娘的叫聲。」

綺夢看了無情一眼,緩緩道:「你猜對了。」她逐漸發現這個殘廢孤傲的名捕,心細如髮,記性極佳,決不可小覷。

習玫紅道:「那確是我的呼叫。我正看到上空飛過偌大的一座廟。」

無情道:「你聽到了,橋那端的『半個長老』梁飛鼠,也想必聽到了。」

「太平門」的高手都擅於輕功,可能由於輕身功夫高明,所以也屬於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就是盜竊。

武林高手也是人。

江湖人也要吃飯。

農夫耕田,樵夫砍柴,郎中治病,木匠蓋屋,當商賈做買賣,開酒樓做熟食,五金店打鐵,煙花館賣騷,各司其職,各有專長,各有各的攢錢方法。

像「六分半堂」,京城裡各行各業的收入,他們佔三成五。似「發夢二黨」,所有江湖子弟,推舉他們作聯盟代表,有事他們負責爭取個合理對待,大家願給他們抽佣折賬。

「下三濫」是專門製造古古怪怪既可防身也可害人的暗器、兵器,賺的是下三濫的錢。「老字號」溫家,專門製作毒藥,也專替人解毒,成了「毒」家生意。「七大寇」則專替人打抱不平,專管不平事,劫富濟貧,助人活己。「蜀中唐門」和「江南霹靂堂」,一個負責製造暗器,一個製造火藥,也是獨市生意。

「太平門」呢?

則負責偷東西。

他們什麼東西都偷,由於輕功特好,常常偷盜的,還是極昂貴、罕見、價值連城的高價之物。

這使得官府極為頭疼。

無情也是官府中人。

他也負責處理過這些案,抓過「太平門」的人,而「太平門」梁氏一族,為保全身,也殺傷過不少官差衙捕皂快,結下的梁子也不算不深。

是的,他對姓梁的,決談不上好感。這也在所難免。

兵一向抓賊。

賊一向厭兵。

所以,在稱謂上,自然也不太客氣。

綺夢答:「我想也一定是這樣,我正想問梁飛天喊話,他已在那一端大聲把話傳了過來:『是習姑娘的叫聲。你候著,我馬上過來,跟你一道去看,切勿單獨行動。」

無情皺眉道:「這一來,獨木橋那兒豈不形同棄守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的確,事急,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可是,等了半晌,梁雙祿卻沒過來。」

眾甚詫異。

「我又等了一陣,紅霧在橋中心,飛天老鼠始終未曾現身。

按照道理,梁飛鼠既已揚言說明要過來,以他的輕功,肯定瞬間就到,怎會一直過不來呢?

──如果他在橋中遭受埋伏,那麼,綺夢和他已各守橋之一端,而橋橫跨過萬丈深仞,又有誰能暗算他?

飛天老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橋心到底有什麼事?

綺夢可等得到飛天鼠?

──梁飛鼠和孫綺夢可救得及習玫紅和白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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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走龍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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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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