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絕地求生
看著龍晴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蘇曠和鳳曦和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又一起笑了起來,彼此的目光里多了一份讚賞——若已沒有能力保護和愛惜心上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讓她離開,離得越遠越好。
「你還能走么?」蘇曠雙眼微微眯了起來,問。
「怕是不行了。」鳳曦和老實不客氣:「煩勞蘇兄你背我一程。」
他二人在這裡一搭一擋,談笑自若,濛鴻沒有下令,手下諸人近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見蘇曠將鳳曦和負在背上,解下大襟的衣帶牢牢一系,朗聲長笑:「你們不過來,蘇某可要過去了——」
他明知以一敵百,萬無生機,既然快也沒有用,索性擺擺架勢,來個從容赴義。
濛鴻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終於還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字:「殺——」
既然已經走出了第一步,就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容不得回頭。
圍攻之人互相轉了個眼色,忽然一起出手,向著蘇曠背後的鳳曦和攻了過去。
「卑鄙畜生——」蘇曠一聲喝,手中無常刀急挑,斜斜從面前一人的下頜挑了上去,削去他半個腦袋,他這一手利落狠辣,邊上人忍不住便是一停。
蘇曠被激出了真火,胸中一口悶氣緩緩發作,腦子竟如醉酒一般微醺,手中無常刀如瘋魔,如惡虎,如嗜血的妖獸,幾乎刀刀斃命——那無常刀何其鋒利,只見他一人在人圈裡騰挪翻躍,背著一個鳳曦和,偏偏屢次從不可思議的角度閃過攻擊,手中刀每起,便有一片鮮血飛濺,殘肢斷刃落了一地,每一步邁出,就有一人倒下——那死在馬匪手中的過路商客們……
那死在北庭軍手裡的馬匪們……
那死在北國軍馬蹄下的將士們……
那在國與家,榮譽與罪惡,信任與背叛,勇猛與畏縮中掙扎的靈魂們……
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是非,那些兩難,那些恐懼,那些見不得陽光的陰謀和得不到尊敬的犧牲……一切的一切如雪亮的電光從蘇曠腦海中劃過,化成手裡飲血的鋒刃,摧殘著視力所及的血肉之軀。
他已經聽從了太多次的教導和律令,這一回,他要聽從自己的心。
蘇曠已無所畏懼。
而圍攻的人卻手軟了下來——這個人好像打不死一樣,衝過去,陪上一條性命,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無論什麼好處,總要留一條命才享受得了。
幾乎每個人都轉起了同樣的心思,蘇曠背著鳳曦和,翻躍本就極耗體力,又用這種不要命的打發,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如此,倒不如讓同伴先耗去他的內力,自己再撿個現成便宜也不晚。
但是這一退開,蘇曠反而陷入極大的困迥——適才一堆人貼身混戰,十成攻擊能打到他的不過二三成,但是這一撤開,圍成戰圈,敵人反倒看清了他的套路方向,他只有一雙手,兩條腿,就算護得住自己,又怎麼能護得住鳳曦和?
幾個回合,蘇曠連連轉身招架,腿上已經中了一刀。
「元帥——」鐵敖的拳頭握緊:「我們,我們真的要見死不救么?」
楚天河忽然衰老了很多:「鐵先生,莫先生,此次戰局了結,老夫不佔寸功,歸隱田園,此生無顏再入塞北——北庭將士,回營!」
疆場上,一片安靜,蘇曠的慷慨之舉實在令不少士卒五內俱動,恨不得一起上陣衝殺一番。
楚天河又嘆了口氣,率先撥馬而回——主帥既然退走,各營將官也跟著退去,這是極其奇怪的事情,若是一人兩人,說不定拔刀也就衝上去,真是千軍萬馬,卻人人從眾,被隊伍一帶,也就跟著舉步了。
「鐵先生,回營吧,你一世英名,背不起通匪的罪名。」楚天河遠遠招呼著。
鐵敖長嘆一口氣,握緊的拳頭慢慢鬆了下來,不忍再看徒兒一眼。
戰圈裡的蘇曠不得不用自己的胸膛迎著刀劍,護著鳳曦和,他手裡舞動的刀鋒終於慢慢散亂了下來。
鳳曦和被他渡過一股真氣,勉強支撐了半刻,此時已經快要不支,他幾次三番想要勸蘇曠自行逃命,但是卻也知道以蘇曠的脾氣,這種勸告不啻侮辱。
又是一刀劃過,鳳曦和終於忍不住,低聲道:「蘇曠,你替我照顧晴兒,鳳曦和感激不盡。」
蘇曠咬牙道:「龍晴她有手有腳,一身功夫,用不著我照顧!」
鳳曦和用力一揮手,將系著他的衣帶扯斷,人也立即跌落在地上,大喝一聲:「蘇曠,反正今日你我是死了,鳳五早走一步,你替我取了濛鴻的性命!黃泉之下,我等你喝酒。」
蘇曠手中刀連連劈出,替地上的鳳曦和擋去四面的攻擊——他何嘗不知鳳曦和心意?少了一個累贅,他活命的機會就大了不少,而鳳曦和若是死了,濛鴻的部下自然再無鬥志,屆時以自己的功夫真能殺了濛鴻——而殺了濛鴻之後,難道他還會自殺不成?
只是蘇曠堅定之極的搖頭:「濛鴻該不該死我不管,鳳曦和,我說了和你共存亡,就是共存亡,晚一刻也不成!」
鳳曦和一聲慘笑:「好兄弟——好朋友——」忽然撿起一柄短劍,向自己的心口插了下去。
周遭刀劍一起砍向蘇曠,哪裡還能騰出手來救人?
「鳳五——」蘇曠撕心裂肺的一聲狂吼,當真是困獸之鬥,令人膽戰心驚。
只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條人影撞進人群,一道寒光斜挑,將鳳曦和手裡的短劍挑了出去,這以劍挑劍,不差分毫,是何等的內力和速度?
短劍飛出,才看見那人方才撞開的一名馬匪僵直倒下,胸口多了一道血痕。
蘇曠一驚:「莫……先生?」
來人正是莫無,他橫劍擋在鳳曦和身邊,神色睥睨,竟是不可一世。
連鳳曦和也大吃一驚,他與莫無素來並無交情,還屢次爭鬥,不知這無情的劍客為什麼也毅然回護自己。
莫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十五年前,我就是因為不敢背負那個狗屁罵名,以致生平好友飲恨身亡,鳳曦和,晴兒她找了你,就是要我還這筆債的。」
這句話,埋在無數人心頭十五年,今天終於說了出來。
一根刺扎進肉里,是必須用針刺得更深才剜得出來。
莫無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坦蕩而瀟洒的神色,那根刺,終於被這兩個年輕人的義氣挑出。
「蘇曠」,他一手抱起鳳曦和,「我們並肩作戰!」
「好!」蘇曠的眼睛一亮,本已散亂的刀法又凌厲起來。
「等一等!」又一條黑影凌空躍入,一掌掃開莫無背後出刀之人,長笑:「老莫,你存心寒磣我。」
蘇曠大喜:「師父!」
鐵敖一邊出手,一邊朗聲道:「蘇曠,今日,你是我師父——」
蘇曠只覺得心胸一陣開闊,生平再無一刻如同此刻的歡喜豪氣,他大聲道:「好,鳳五,莫先生,師父,今天我們放手大殺一場,那個濛鴻,交給我——」
說罷,身形一掠,腳尖點過一名馬匪的頭顱,向著人群中的濛鴻急躍過去——他足下力道何等霸道?那馬匪哼也不哼一聲,就倒在地下。
對方不過三個人,但不知為什麼,濛鴻的心裡已經有了懼意。
那是江湖人對某些東西,本能的懼意。
金鐵交鳴。
少了背後的鳳曦和,蘇曠手裡的刀幾乎有了靈魂,尖嘯的風聲幾次三番掠過濛鴻的頭面,連束髮的金環也被削去,雖然有著身邊屬下的死命援手,濛鴻還是漸漸不支。
「扶我過去。」鳳曦和忽然伸出一隻手,對莫無說。
莫無雖然不知他是何意,但還是伸手扶住他,鳳曦和一手撫胸,一手搭在濛鴻肩上,一瘸一拐地向戰圈的核心走去。
不知為何,鐵敖與莫無都是跺跺腳九城亂顫的人物,但是竟被這個失去了戰鬥力的年輕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一條血路,一步步鋪向激戰之中的濛鴻。
這個年輕的男兒,究竟有多少血可以流?失血過多的胸膛里似乎始終不曾停息地流轉著什麼東西,支撐著他熠熠生輝的生命——那一刻鐵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塞北馬匪令人聞風喪膽,他們的領袖,是一個真正的霸主,強勢到不可逼視。
「創——」蘇曠手中刀光一閃,濛鴻的坐騎哀嚎一聲倒斃於地,濛鴻也一個翻滾栽在地上,他腿上傷勢頗重,一時竟然爬不起來。
蘇曠剛要出手,鳳曦和已經低低道:「蘇曠,住手。」
蘇曠一驚,回頭看去,鳳曦和已將扶在莫無肩上的右手移了下來,緩緩伸向自己——「給我無常刀。」
「你?」蘇曠一驚,但也知道說什麼都是無用,迴轉了刀鋒,將無常刀遞了過去。
「請三位為我觀敵撩陣。」鳳曦和接刀在手的一剎那,似乎已不再是那個刀俎上奄奄一息的病漢,雙目之中暴射出奪命的光輝。
「濛鴻,我們認識,有十年了吧?」鳳曦和的左手也鬆開了傷口,淋漓著鮮血的手順著鋒刃一寸寸地拂了過去,凝重之極。
「五……五爺。」濛鴻咬牙站了起來,撿起一柄長刀:「請!」
鳳曦和緩緩拂過鋒刃的手指停在刀尖,黝黑的刀刃里似乎也有什麼力量被一寸寸迫到了盡頭,要突破鐵的限制噴薄而出,無常刀在蘇曠的手中舞動時有了靈魂,而在鳳曦和手裡,即便是凝頓不動,似乎也有自己的生命——每個人都在看著鳳曦和的出手,每個人都在等待著鳳曦和的出手,每個人似乎也都知道,這一擊的結果——濛鴻的鬥志,已在瞬間瓦解了。
無常刀終於從指尖彈出,直到從濛鴻身軀劃過,空中才閃過一道黑色的弧線,那速度,幾乎突破了人類出手的極限——濛鴻的刀還在半空,人已倒下了——那一刀正砍在蕭颯出手一擊的傷口上,一條左腿頓時飛了出去,濛鴻連人帶刀摔倒在地,嘴裡發出一聲驚懼的慘叫聲。
他已經完全被擊潰了。
鳳曦和冷冷看了地上的濛鴻一眼,淡淡道:「濛鴻,你自行了斷吧。」
在外人聽來,這是何其荒誕不堪的說辭——數百刀手環伺,圍著四個已經力戰到快要脫力的人,而鳳曦和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自行了斷吧。
幾個馬匪還是沖了上來,蘇曠,莫無與鐵敖一起出手,幾具身軀飛了出去。
濛鴻終於絕望,眼神已經崩潰而散亂,但是鳳曦和依舊逼視著他的雙眸,不容他有絲毫定下神的機會。
濛鴻的手,竟然真的哆哆嗦嗦地拾起了斷刀,一寸寸抬了起來,搖晃著對準了自己的胸膛——只是他忽然一聲大吼,斜刀向鳳曦和的雙腿砍了過去。
鳳曦和眼中一寒,無常刀又一次飛起,直直地刺入濛鴻胸膛——錯愕,驚疑……或許還有一絲懊悔,濛鴻手裡的刀哐啷一聲落在地上。
鳳曦和那周身的神采似乎也隨著這一擊潰散,他吃力地拔出刀,喃喃:「你是我兄弟,我不能看著你死在別人手上……」
刀鋒離開濛鴻身體的一剎,他也倒下了。
「快走!」蘇曠第一個反應過來,反手斜抄接過鳳曦和軟軟倒下的身軀,搶過一匹馬,向戰圈外衝殺過去。
莫無剛要跟著追出,鐵敖已經按住他的肩頭,苦笑:「老莫,你真要跟著通匪不成?」
莫無一怔。
鐵敖嘆道:「讓他們去吧,老莫,我們問心無愧了。」
四面八方,馬蹄聲震得軍營都為之顫抖,鐵敖放眼望去,知道那是濛鴻手下的兩萬大軍趕來橫掃殘局——只是,他們終究是來得遲了。
蘇曠沮喪地發現,自己的騎術實在有點糟糕——至少並不象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好——他一手扶著鳳曦和,一手按住他胸膛輸送真氣,雙腿怎麼也控制不好那匹驢脾氣的驚弓之馬,一路跑得歪歪斜斜,費力無比。
鳳曦和已經強自忍了半天,終於還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蘇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還笑得出來,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鳳曦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鳳某人不想死的時候,是死不了的。」
「呸!」蘇曠鼻子都快氣歪了,感情自己這麼半天功夫出生入死,還是鳳曦和堅強的個人意志的後果,他諷刺道:「我的五爺,您要當真練成金剛不壞之軀,我可就鬆手了,我的真氣是給你活命的,不是給你廢話的。」
「你可以鬆手了,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鳳曦和看著他,欲言又止。
蘇曠偏又忍不住,「好了,有什麼快說。」
鳳曦和懶洋洋地看著他:「我只是還想提醒你一聲……再這樣跑下去,你就不用再救我活命了。」
「哦?」蘇曠一驚,「你……你怎麼了?」
「我……我需要吃點東西……」鳳曦和苦笑:「捕快大人,我從清早出軍營,還水米不曾打牙……」
蘇曠也終於忍俊不禁大笑了起來:「我以為鳳五爺不食人間煙火,沒想到,嘿嘿,你身上有沒有乾糧?」
鳳曦和嘆氣:「我身上有什麼你還不知道?」
「你又不是女人,我摸你幹什麼!」蘇曠嗤了一聲:「有沒有快說。」
「放屁!」鳳曦和苦笑搖頭:「我好像並沒有隨手拐帶北國軍晚餐的習慣……」
鳳曦和這一提,蘇曠才覺得渾身果然已經脫力了,當初他拚死進入北國軍大營,思量著無論如何也要做個飽死鬼,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便起了變故,一路廝殺,竟沒有一刻可以休息。鳳曦和雖然是輕描淡寫地說說,但蘇曠卻明白,以他的身子,再不進食補充些力氣,恐怕當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好在貢格爾草原東側樹林不少,蘇曠小心翼翼地將鳳曦和扶到一株大樹下坐好,皺著眉頭,東張西望,開始尋找可以果腹的野味,轉了幾圈,他忍怒氣沖沖道:「難不成連只野兔子也沒有么?」
鳳曦和一陣陣頭暈目眩,一手扶著頭,吃力地提醒:「蘇大人……兔子不會守在這裡等你,你就算生活不能自理,總也聽說過狡兔三窟的故事。」
「啊呀!」蘇曠臉一紅,開始四下尋找野兔的洞穴,偏又不敢離開鳳曦和太遠,鳳曦和有心相助,但實在連手臂也抬不起來,只遠遠望著蘇曠的身法疾如風迅如雷,大開大闔,在已經枯黃的草叢灌木之中縱橫馳騁,委實辛苦之極。
蘇曠並不知道,他已經幾度快要暈死過去,又強自提著真氣,迫自己清醒——他不想死,是真的不想,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死了,晴兒會是什麼樣子?
一路冷冷地想把那個丫頭趕到危險之外,偏偏她事事摻和進來,生生和自己攪成了一團。這個女孩兒還不明白馬匪的宿命,她見過刀兵和血火,但是還不熟悉死亡和卑污,鳳曦和不忍心,不忍心讓她終於冰冷寂寞,黯淡了火一樣明亮的笑靨。
「活下去!」鳳曦和閉上眼,想著龍晴現在焦急若狂的模樣,對自己說:「我既然從濛鴻手下逃了出來,就一定要逃到晴兒面前——不然,龍晴咬牙離開戰陣,怕是要後悔終生的吧?」
「什麼人?」一陣風掠過,鳳曦和猛然睜開眼,才發現不過是戰馬尥起蹶子,激起鳥雀驚飛——他不禁啞然失笑,什麼時候,堂堂鳳五爺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只是……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一輪上弦月不知什麼時候掛在天邊,蘇曠呢?蘇曠又去了哪裡?想起這個一路的對頭,鳳曦和竟遏止不住心底的關切——朋友,我交了你這個朋友,那是何等溫暖的力量?他撐起身子,大聲喊了起來:「蘇曠,你還在么?」
「在在在!」蘇曠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看上去好像是剛剛盜墓一般,手裡拎著一隻又老又瘦的兔子,灰色的毛禿了一辦,一隻耳朵也折了下來,蘇曠獻寶似的舉起兔子:「我說鳳五,這東西好難抓啊,我順著它的洞也不知挖了多遠,回頭一看,嘿,它就在一邊傻不垃圾地蹲著!」
「哈哈,哈哈!」鳳曦和笑得傷口幾乎迸裂:「蘇曠,你,你平日行走江湖,就是這副德行?」
「我行走江湖自然帶著乾糧,哪裡要做這種土裡刨食的勾當!」蘇曠累得半死,一屁股坐在地上,「頭一次知道兔子打起洞來有這麼深,一路挖過去,只看見田鼠,氣死我了。」
鳳曦和淡淡道:「老鼠一樣可以吃的,味道好得很。」
蘇曠看了他一眼,笑容慢慢黯淡了——這個高傲地鳳凰一樣的男人,怕是有過無數次地獄一般的經歷吧?只是他嘴裡猶自不肯服輸:「我雖然沒有女人服侍,不過也沒有女人要我服侍,鳳五,你是伺候晴兒多了,才這麼賢惠的吧?」
鳳曦和怒道:「你再敢喊一聲晴兒,當心我和你翻臉!」
蘇曠哈哈大笑,手腳麻利地生起火來。
濃煙滾滾,鳳曦和嗆得連連咳嗽起來,胸前的傷處又一次流出鮮血。
蘇曠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將火堆移遠,一邊把兔子開膛破肚架上去烤,一邊背對著鳳曦和道:「鳳五,我原先想過,一對一,未必不是你的對手……現在看來,我確實不如你。」
「哦?」
「我要是你,一定撐不到現在。」蘇曠笑嘻嘻翻動手裡的兔肉:「你好像打不死一樣……誒?怎麼了?」
良久,鳳曦和才深深地嘆了口氣:「那是自然,你這樣的捕快大爺,當然不知道,我這種土匪的命有多賤。」
一時無語。
在那個叫做江湖的地方,每一日都有廝殺,都有暗算,一招不慎,就是殺身之禍,又有哪一個摸爬滾打的江湖漢子,不是從刀尖上一路翻滾過來?每多經歷一次死亡,便多了一分強韌,至於到了可以揮灑自如的時候,早就成了撕不爛打不死的牛皮糖。
火焰畢剝,蘇曠取下烤好的兔肉,一分兩半,丟了一半過去:「看來,我並不真的明白你們這群人。」
「那是自然。」鳳曦和微笑起來,接住,輕輕撕下一條肉,吃得迅速而不狼狽,「我們這種人,想要活下去,總比別人費力一點,自然會看見許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蘇曠也大口咀嚼,幾乎囫圇吞下:「還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那五爺,你倒是說說,瞧見什麼我瞧不見的東西了?」
那隻兔子實在太瘦了,鳳五吮了吮手指上的油水,將骨頭丟了出去,緩緩道:「譬如,那棵樹後面的仁兄,似乎已經守在那裡很久了,不知究竟想等到什麼時候才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