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湖女兒
檐前的八哥嬉鬧成一團,黎明代替了黑夜。
於是——
大地又光明了,陽光由幾棵老榕樹的枝椏之間,像蛛網似的交射了下來,在天空交織成美麗的圖案.照著幾片才飄落下來樹葉。
空氣是那麼溫柔安靜,啊一可愛的早晨,可愛的今天,不止是人,其實就連天地萬物,都應該珍惜這早晨的時光,不是嗎?
可是人間偏多的是懶蟲,一任可愛的早晨,就像一條無聲無息的蛇一樣的,輕輕地溜了去,只有在苗疆,在這遠離中原的化外之區,人們才真正的把持了「人生」。朋友!你把持住你的人生了么?那麼?我告訴你,請先珍惜你生命中的一小部分——早晨。
雲娜早早的就起來了。
她獨個兒,正支著頭,望著檐上那一群叫囂著的八哥,她尚未全消睡意的小臉上,帶著一些模糊的神采,這可能是昨夜她睡得不好。
儘管是花圃中萬花獻媚,那大朵的野柚花,就像葡萄也似的,一串串的掛滿了樹枝,散放著濃郁的清香,儘管是那群黑翼的八哥,叫得那麼甜,那麼妙語如珠,可是——
可是——此一刻,這些對於這個姑娘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失意的時候,美麗的一切,也都是黯淡無光,太陽的光也不再是金色的了,而月亮又何嘗有什麼詩情畫意?啊!天地萬物的美,不都是先由於人的「美」而後,才能感覺到它們的美嗎?
她終於長長嘆了一口氣,站起了懶洋洋的嬌軀,真的!連這位一向天真任性的雲娜姑娘,也會有黯然神傷的時候,「情」之於人,真是有想像不到的威力了。
她眨了幾下那雙隱藏在睫毛之下的大眼睛,心中不由想著:「這會也不知醒了沒有?唉,昨天真不該叫他喝那麼多酒!」
這一想到喝酒,雲娜的臉就更紅了,她清新的記得,燕青酒醉之後,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用那有力的臂,那麼熱烈的抱著自己,啊!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想到這裡,雲娜更是嘆了一口氣,那櫻桃也似的小嘴,嘟得像個小棗子似的,她不停的想:「原來他卻是把我當成了另一個人!」
她還記得,那人的名字是叫裘蝶仙,也就是他此行來苗疆,所要找的人!
這一夜,雲娜腦中,也就是轉著「裘蝶仙」這三個字,她用一切的想像能力,去替這從未見過面的裘姑娘,勾畫出了一幅美麗的面影圖案。
然後,她就為著這幅假設的人影而傷心,而流淚,甚至對它嫉恨……
她想著,不知不覺已移步到了燕青睡室之旁,只見那門扉還是緊緊的關著。
雲娜在外小聲的叫了聲:「余大哥……」
可是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雲娜不由黛眉微頻地又小聲叫了一聲:「余大哥醒了沒有?」
仍然是絲毫沒有迴音,一個突然的念頭,不覺在她腦中一閃:「不要是他走了吧?」
這麼一想,這小姑娘可嚇壞了,慌忙的扭開了門,那門本來沒鎖,一推也就開了。
余燕青仰面擁枕而睡,也就是昨天他酒喝得太多了,竟失去了應有的機靈。
雲娜一顆心總算放下了,她輕著步子,輕輕的走到了燕青身旁,凝視著他那熱情奔溢的俊面,兩道斜挑著的劍眉之下,那又黑又長的睫毛……
他是那麼甜而靜的呼吸著,彷彿在夢中,已獲得到了他所要的……
雲娜輕輕的由他懷抱中,想把那枕頭拿出來,給他蓋點東西,不想手方觸那枕頭,忽見燕青猛然一個翻身,雙目倏地睜了開來。
雲娜不由嚇了一跳,慌忙笑道:「余大哥是我?」
燕青注目一看,不由臉一陣紅,窘笑道:「姑娘是你……這麼半夜……有事嗎?」
雲娜不由一怔,遂眨了眨眼睛,噗嗤的一笑道:「你啊,我看你真是睡昏了頭……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還是半夜呢!」
她說著忙走到窗前,順手把窗帘扯開,陽光立刻就像是金蛇一樣的射了進來,簡直是耀眼生輝,燕青不由口中啊了一聲。
他由不得俊臉倏地紅了一下,斜視了雲娜一眼,窘笑了笑道:「真是!天都大亮了!我怎麼會睡得這麼死呢?」
雲娜一雙沉波的雙目,凝視著他良久,本來想問問他裘蝶仙的事。可是一個女孩子家,這種話總是難出口,再者自己現在總共才認識人家兩天,哪能就問人家這種話?
所以話到了口邊,又勉強的忍住了,只微微一笑道:「誰叫你昨天喝了這麼多酒呢?」
燕青乾笑了兩聲,怔怔的看了雲娜一眼,他只覺得眼前這個姑娘,今天似乎較昨日更明艷奪人,她那漆黑的一頭秀髮,像雲彩一樣的披散在半露的香肩之上,那雙明媚的大眼,似羞又喜的看著自己,那麼轉呀轉呀的……
余燕青只一顧視,不由心中一陣亂跳,他慌忙把目光轉向了一旁,遂翻身下床。
不想才一掀開被子,才發現自己僅穿著一套內衣短褲,不由臉一陣紅。
雲娜忽然轉過了身子,燕青忙跳下床,穿上了衣服,卻聽見雲娜笑問道:「好了沒有?」
燕青不由頓了一頓道:「換好了……」
雲娜才笑著轉過了身子,當她那雙大眼睛和燕青的目光才一接觸之時,她卻由不住臉色又紅了紅,四目相視,一時俱都愕然。
燕青笑著道:「你父親可曾起來了?」
雲娜點了點頭。燕青笑了笑.他彎下腰,把被子疊好后,轉過身來,卻仍見雲娜依然注視著自己,彷彿有無限深情,要向自己說似的。
燕青不由心中一驚,遂又乾笑了笑道:「你起來了多久了?」
雲娜只動了動小嘴皮子道:「很久了……」
燕青總覺得這氣氛不大對勁,於是他有意走到窗口,探頭外出吸了口氣道:「啊,今天天真好……」
姑娘仍然是毫無表情,可是她那雙晶亮的眸子,卻是注視著燕青,余燕青忽然心中一怔,心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呀?她怎麼了?」
想著他走近了一步,正想出言問問,忽見房門一開,那老土司大康走了進來。
燕青不由笑著道了聲:「老伯早!」
大康土司哈哈一聲大笑,他一把攬過了愛女雲娜,笑著向燕青道:「這是什麼時候了還早?老弟!你快去洗洗臉吧!今天我們得好好談談,昨天光顧得喝酒了,還有好些話還沒說呢!」
燕青忙笑著點了點頭道:「好。」
此時雲娜本在回想著那裘蝶仙的事,正想要怎麼問他才好,苗女最是性直情痴,不像漢人,那麼講究考慮,她們只要是看中了一個男人,無論如何,也要設法爭取到手,那怕是為了所愛的人,犧牲了這條命也沒有什麼不值得的!
關於這一點,筆者甚感奇怪,暇來曾翻閱過不少閑史野志,大抵是愈不開化的民族部落,其族中女性,多半是愈為多情和痴心,而且一經選擇到所愛的對象之後,那怕是為其粉身碎骨,亦不變移初衷,誓必要爭取到手才后已。相反地,愈為開化之民族部落之中女性,卻往往用情不專,中途變志者大有人在,暇來深思,深不解其中之故,走筆記之,以博讀者一笑。
雲娜此時也就有這個趨勢了,昨今兩日一見余燕青之後,這個年輕的俠士,已經深深的抓住了她的心,更何況泥沼之中,肌膚相親,對她更有救命之恩,如此,這雲娜更是死心塌地的愛上了燕青,芳心之中,真箇是非君莫屬了!
雖然她知道,燕青如今正迷戀著一個叫蝶仙的女人,但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甘服輸,一定要把他從蝶仙手中搶了回來。
眼前這一陣莫名的呆怔和傷感,正是雲娜墜於此項深思之不想卻在此時,她父親竟來了,當時不由把一腔悲傷情緒,勉強壓制著,換上了一副笑臉,在老土司懷中撒嬌笑道:「今天天氣真好,我正想來找余大哥教我練功夫呢,不想他還沒起呢……」
老土司低視著愛女,不由一笑道:「你這孩子可真是……人家余大哥才來一天,你就來磨著人家練功夫,也不讓人家好好歇兩天,小心把人家氣跑了,看看以後誰還敢教你?」
雲娜不由嗤的一笑,杏目旁視著燕青道:「大哥!你真的就這麼愛生氣嗎?」
燕青不由臉紅的笑道:「這是老伯說笑話,我那會這樣……何況!」
忽然他又把以下的話給忍住了,雲娜不由蛾眉微皺了一下,追問道:「你說什麼……大哥!你倒是說呀?」
燕青聞言,不由心中暗暗嘆息了一聲,自己本不願說這句話,可是雲娜這麼一問,倒不容他不說了。
想著星目微偏,正看著那姑娘一雙微透著無比情意的眸子,正盯視著自己。
她那微嫌篷松的髮絲,就像遠天深厚的烏雲也似,那麼濃密密地……
燕青不由暗自咬了一下牙,心中雖覺這姑娘,儘管已是美到極點,可是自己決定心意和她保持一個距離,否則後果堪慮!
其實,這種內心先行布署的防線,對於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來說,是不是有用呢?那就有待於事實來證明了。
燕青遂嘆了一口氣,他不敢把目光視向雲娜,因為在雲娜那種富有青春媚力的眸子里,所射出的光焰,就像是一團火……
人們立在火邊,總是危險的……
因此他卻看著老土司,一時頗為感慨的道:「燕青數年漂泊,四海為家,可謂之風餐露宿,遇者多是窮兇惡極之輩,今日才真遇熱腸知己,……你父女對我太好了……」
說到此,他由不住低下了頭,一時卻是感慨萬千,雲娜叫了聲:「大哥!」
燕青不由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雲娜玉臉一紅,她蠕動了一下嘴,想說些什麼,可是她竟是沒有說出來,老土司此時也笑著走近到了燕青身前,用掌在余燕青背上,拍了一下笑道:「小兄弟!你能把我父女當成知己,老夫已高興萬分,往後日子還長著呢?你又何必說這種話?唉?算了老弟,去洗臉去吧!」
燕青望著他笑了笑,一霎時他覺得自己太悲觀了,男子漢大丈夫,本應有隨遇而安的氣魄,又何故終日期艾至此,豈不令人見笑了?
他想著不由頓時改了初態,當時隨著老土司父女,一同走出了房間。雲娜不由笑道:「我帶你去個地方洗臉好不好?」
燕青尚未說話,老土司已笑道:「你這孩子,我就知道你又有鬼主意了,那解冰池,豈是隨便可以去玩的,你那一點功夫……」
才說到此,雲娜已嘟起小嘴道:「爸爸真掃興,人家要去那裡玩嘛,好在余大哥也不是沒功夫的人,你老人家還怕摔著他了不成?」
這句話,惹得燕青和老土司,都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燕青不由笑了笑道:「真有這麼一個地方么?」
老土司不由笑著點了點頭道:「那解冰池,為本地最負勝名的一個地方,因處地極高,上下頗為不易,要是身上沒功夫的人,還真不容易攀登,雖距此處不算遠,可是來徊總要費相當時間,你還真想去么?」
燕青也是少年好奇,聞言看了雲娜一眼,只見她正望著自己眨了兩下眼,不由會意的向老土司一笑道:「既有如此去處,小侄不妨前去觀賞一下,老伯看使得么!」
老土司不由哈哈笑了兩聲道:「要是別人去,老夫我還真不放心,既是老弟你去,我還有什麼不放心。只是沿途要小心了!還有!」
他說著看了一旁的雲娜一眼,笑了笑道:「小女隨著先生去,一路之上,尚請費神照顧一下……」
燕青不由紅著臉道:「這個自然,老伯請放心……」
雲娜笑問道:「爸爸你不去了?」
老土司嘿嘿笑了兩聲道:「那麼高,我老了,可不比你們年青小夥子,我不去了,你們要去,就快點走吧!」
雲娜笑著答應了一聲,一面看著燕青,眨眼一笑道:「余大哥!你跟著我來,可別走丟了!」
說著格格笑著轉身就跑,燕青看了老土司一眼,笑了笑道:「那麼小侄就先行一步了!」
大康土司揮了揮手笑道:「你快點去吧,雲兒已走遠了!」
燕青轉過身來,果然雲娜此時,正展開了身形,倏起倏落在向前奔著,尚自不時回身玉手頻招,余燕青不由暗笑了聲:「我看你往哪裡跑!」
只見他一提丹田之氣,右足尖微微用勁,一點地面展出「青絲步」,只見身形倏地向上一竄,三數個起落,已趕在了雲娜背後。
雲娜正在運功向前飛馳,只覺得背後冷風襲人,猛一回身,差一點和燕青撞了一個滿懷,不由口中「呀!」了一聲。
燕青卻負手含笑立在身前,雲娜不由臉色一紅道:「想不到你輕功這麼好,真是難得!以後你一定要好好教教我!」
燕青不由臉色一怔,身形前彎,小聲道:「不知姑娘寵召有何見教?」
雲娜不由一怔,遂紅著臉,笑了笑,又白了他一眼才道:「我呀!我一點事也沒有,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玩玩,……所以才!」
她說著見燕青依然是睜著那雙光亮的眸子,看著自己不動,不由頓時低下了頭,吶吶道:「怎麼樣?是不是不願意跟我在一塊?」
燕青見狀,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但他不忍放在面上,只微笑了笑道:「姑娘說哪裡話……能和姑娘在一塊玩玩,愚兄是求之不得的,哪還會不願意呢?」
當他說完了這句話之後,他不禁已多少感到有些後悔了,可是話已出口,他只把那雙劍眉,微微擠了擠。雲娜雖然仍是低著頭,可是她那吹彈可破的小臉之上,已輕輕地泛起了淺淺的兩個酒窩。
終於她慢慢抬起了頭,羞澀地看了燕青一眼,笑了笑道:「我們走吧!」
說著回過身來,直往一條山邊小徑上行了去。燕青心中此時默默想道:「我只要立心純潔,也許對方只是一片天真,我又何必這麼認真呢!」
這麼一想,他不由把一番矜持之心去了不少,當即在雲娜身後笑道:「姑娘慢行,倒是等我一步呀!」
雲娜回身笑道:「我們這麼走可不行,那解冰池離這還遠著呢?你看!」
她說著,玉手朝山尖上一指,只見白雲時開乍合,因距離太遠,只微微看到了墨綠的陰影,燕青不由一驚,心說:「好傢夥,這小妞的勁可真大,這麼遠,就算施出輕功來,也怕要走上一兩個時辰!」
當時不由怔道:「這解冰池,倒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池子呀?怎麼會在這麼高的山尖之上?」
雲娜笑道:「所以才稀奇嘛?這地方我一共也只去過兩次,都是跟著爸爸去的……」
說著她翻過身來,倚著一塊大石頭坐下,又仰著臉,看著燕青道:「這解冰池的怪事可多了,一時也說不完……」
燕青不由也提起了興趣,遂也坐下道:「都是些什麼怪事?」
雲娜遂又曲了一下玉指,道:「第一呀!它是生在山尖頂上,又深又大,水深可見底……」
燕青心說:「這也不算怪呀!」
雲娜眨了一下那雙大眼睛,繼續道:「第二,那水卻是沒有風,自己會打著漩渦兒,不管是人禽,休想泅水而過,只要一下水,非被卷到池子底下不可……」
燕青不由一驚道:「有這種事?」
雲娜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聽哪!還有怪事呢!」
燕青笑著點了點頭,心想:「別是你瞎吹吧!」
遂見雲娜張大了眼睛道:「最奇怪是,那池子里的水是熱的,要說是溫泉吧,怎麼會跑到了山尖上去呢?你說這事奇不奇怪?」
燕青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事情是有點怪,不過,我還不大相信?」
雲娜豎了一下眉毛,道:「你不相信?」
燕青本是一句隨口的話,卻見雲娜聞言之後,那種緊張的樣子,尤其是那一雙靈活的眸子,當她那種活潑認真的神采,貫注到燕青的身上之時,余燕青一時真忍不住要笑了。
雲娜見燕青目光之中,隱隱藏著笑意,不由臉紅了一下,嘟著小嘴道:「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笑什麼嘛?」
燕青摸了一下頭,心中卻由不住暗想:「這女孩子真好玩,尤其是說話,每一句話如果細想起來,都令人想笑!」
他想著不由側目看了雲娜一眼,不想本來還能忍住不笑,誰知道一看他卻也忍不住,頓時「噗!」的一聲笑出聲來。
雲娜氣得臉一陣紅,把背轉過了一邊,直嘟著小嘴。燕青笑了半天,才算忍著了。
想一想,這麼也不太對了,當時咳了一聲道:「雲姑娘……」
不想那雲娜卻是沒有理他,燕青不由笑著拍了她肩后一下道:「我是笑你好玩,你怎麼竟會生氣了?」
誰知他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那雲娜競忍不住香肩連聳地哭了起來。
這麼一來,燕青可有點驚慌了,他不由焦急地挨到雲娜身後,方把臉湊近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不想這句話沒說完,忽見雲娜嬌軀一倚,嚶然一聲嬌啼,竟自全身都倒在了燕青懷中。
按說,這雲娜哭得太離奇了。
只是,這在一個初涉情場的女孩子來說,也並不算稀奇。
有時候少女們的喜怒是無法捉摸的,你又怎麼知道,這女孩子此一刻是在想些什麼呢?
她這一倒下哭泣可不要緊,余燕青可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要說是為了自己方才笑吧,可是只是笑一笑,也不致令她傷心成這個樣子呀?
可是,那又是為了什麼?
不過在一個少女最傷心而哭泣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你別勸她,否則那可真沒完。
燕青倒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只一任那雲娜,扒在自己胸上哭著。
他覺得身上熱濕濕地,都為這女孩流出的淚打濕了。起先他只是皺著眉,可是後來他畢竟是忍不住了,他用手輕輕拍了拍雲娜的肩膀道:「姑娘!你這是為什麼呢?……」
他說著劍眉微皺,雲娜此時哭聲已小,聞言連臉也不抬,只是扒在他懷裡喘著聲音道:「為什麼?……還不是為你!」
燕青不由一驚道:「為我?」
雲娜邊哭還「嗯!」了一聲,燕青這一下可更糊塗了,忽然他笑了笑,口中鬨笑道:「啊!算了!算了!算我方才不該笑該好了吧!你看你哭成這個樣子,鼻子紅紅的,……」
雲娜本在傷心,此時被燕青給扶了起來,本已覺得又羞又窘,此時再一聽燕青這最後一句話,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燕青心方一喜,可是卻見雲娜倏地又收斂了笑容,低眉凝目道:「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燕青皺了一下眉道:「我的老天,你知道什麼呀!」
雲娜翻了一下睫毛,瞟了他一眼,但又低下目光,一面抽搐道:「我知道你是一點也不喜歡我……」
燕青不由一驚,他倒不是認為對方說錯了話,卻是吃驚她忽然說出這句話的意思……
這象徵著這雲娜對己的心意,那確是可怕的……
一時——他不禁怔住了!
雲娜說完這句話,本以為燕青定會解說一番,但出乎意料之外,對方卻是驚怔著,一句話也不說,當時不由慢慢抬起了頭。
這一抬頭看他,可忍不住眼淚撲扑打打流出來了,由不住一翻身,卻扒在了那大石之上,又自低聲抽泣了起來。
燕青見狀,這才驚覺,當時笑了笑,輕舒猿臂,已把雲娜抱了起來。
雲娜邊哭還掙扎著要起來,燕青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雲妹!你聽我說,先別哭好不好?」
其實他這雲妹二字,才充分表明了他此時純潔的內心,那只是希望叫對方認清了,自己只不過是視其如妹,決無別意。
可是,苗族之中,情人尤喜以兄妹相稱,這在雲娜那小心眼裡面,早就是醉心已久的稱呼了。
此時這麼突然一聽到,哪能不又驚又喜,頓時哭聲就小了許多。
燕青用手巾,替她把臉上的淚輕輕擦乾了,雲娜果然聲音愈來愈小,最後只剩下喘息了。
燕青見她仍然閉著雙眼,那一對眼泡,已紅腫得像個小桃子也似,不由心中暗想:「唉!你這又是何苦啊!」
忽然那小妞長長的吸了一下鼻子,發出「咕!」的一聲,她倏地睜開了眼睛,望著燕青「噗嗤!」的一笑,一面道:「好吧!你說吧,我聽著呢!」
燕青見狀,頓時心中強烈的激動了一下,一剎時,他突然感覺到這苗女,卻有特殊的風韻,充滿著火爆一般青春活力,那切實的在震懾和誘惑著自己了。
因此那到了嗓子旁邊的話,一時卻不知是否再該出口了
他望著她那蘋果也似的小臉,正有幾顆新流出的淚,凝在那緋紅的小臉上,亮晶晶地,就像是兩顆珍珠也似的,燕青忍不住伸出了手,用火熱的手指,輕輕地把它們擦去了……
雲娜輕輕展動了一下嬌軀,咬著小嘴唇兒,哼了一聲.似嗔又笑的道:「你不是要給我說話嘛?怎麼又不說了?」
燕青此時正是心神蕩漾,意亂情迷之際,一時之間,他只覺得這雲娜,嬌艷得正同一枝盛開著的芍藥花,散放著青春的火焰。
而自己此時的生命里——真可說是已經枯萎乾涸很久。
那是多麼需要著,像這麼一位可愛的少女啊!
他想著不由一時低首,痴痴地看望著她,由不住微微的笑了!
雲娜玉臂輕攀,那春藕也似的兩條玉臂,柔柔地軟軟地,已輕輕攀上了他的雙肩。
燕青低下了頭,她只是杏目微合,櫻口半開,她仍然是那麼頻頻的嬌喘著,低低地,她口中彷彿在念著:「啊!燕青……燕青!」
燕青不由再也忍不住,他猛然低下了頭,雲娜雙臂一緊,人已貼依了上來。
於是,她們兩張火熱的臉,湊在一塊了……只等著愛神為他們之間點上了火,那四片火熱的唇,就會粘合在一塊了……
忽然——
那年青人,像觸電似的打了一個冷戰,他猛然掙開了雲娜一雙玉臂,低低的叫了聲:「啊!雲娜!快不要這樣……你……」
雲娜只是驚怔的看著他,她懶洋洋地倚身在他結實的肢體之上,慢慢地又閉上了眼,她只是小聲的哼著:「好哥哥!抱我吧……吻我吧……」
燕青幾乎又要投身在她懷中了,可是,正因為一個女人的影子,給她的印象太深了。
每當他只要心情旁移時,那女人的面影就會出現在他面前,使他打了個冷顫,而總會責恨著自己。
一剎時,他想到了蝶仙和自己的海誓山盟……他想到了和雷鳴子的打賭誓言……啊,這一切,全是要靠一份真實的愛,和持久堅真的毅力來實現的啊……
而我……
他不由想到:「而我!已為這項誓言,堅貞不移的苦了這麼多年……」
「眼前萬萬是糊塗不得……何況我真正深愛著的只有一個蝶仙啊!」
想著他不由痛苦的搖了搖頭,他幾乎不敢再注目在雲娜臉上了,他只喘嘆道:「雲娜,請原諒!我!我只能喜歡你,可是我卻不能愛你……」
朦朧中的雲娜,對於他的這句話,就像是一付清涼劑地震懾了一下,一時幾乎要流下了淚,終於她抖聲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燕青不由嘆息了一口氣,他想如果他照實說出了自己和蝶仙的愛情的話,這女孩還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子,自己又怎麼忍心……
想著他不由苦笑了笑道:「唉!你太小了……」
說完這句話,連他自己也幾乎認為,這句話說得太不高明了。
因為眼前的她,分明已是亭亭玉立,風姿卓越的成熟年歲了,這「太小」二字,實在是有欠深思。
雲娜不由一怔,她眨了一下眼睛,像一串銀鈴也似的聲音,回問道:「我……我太小了?燕哥!我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十九歲還算小嘛?」
燕青漲紅了臉,他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凄苦的笑道:「雲娜!我……唉,我們還是先不要談那個問題好不好?總之!我有難言之隱,雲娜請你原諒我,我實在是不願意害你呀……」
雲娜此時擦乾了臉上的淚,相反地,她此時卻變得異常鎮定,聞言之後,只微微的點了點頭,卻由燕青身邊站起。
燕青不由一陣心酸,一剎時,他只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殘忍的事情,他不由勉強裝著笑容,走上了一步,拉起雲娜一隻玉手道:「雲娜!你不要難受,我倆現在已經是很好的朋友嘛?……」
雲娜那雙美目只是蘊滿了淚珠,凝視著遠天,不發一語。
燕青忽然伸出鐵腕,摟緊了她,他小聲而激動的說:「世界上,又有什麼能比一份真純的友情來得可貴?雲娜!我們又何必去自尋煩惱呢?」
雲娜用含滿了淚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她耳中已聽清了燕青所說的每一句話。
只見她抽泣了一聲,卻轉過身來,把一半香酥酥的嬌軀,全倚在了燕青的懷中,她用著帶淚的聲音,向燕青說道:「燕青哥!你說的對,你……你太偉大了……請你不要怪我吧?」
燕青不由一怔,他卻是感到出乎意料之外,這雲娜竟能這麼理智的去聽進自己的話,這更使他本人感到內心歉疚和傷感。
當時他緊了一下摟在雲娜身上的手,嘆了口氣道:「雲娜,你並沒有錯……只是我……唉!我怎麼會怪你呢?」
一時這位英俊的少年,感到無限傷感,他感到一雙眸子酸酸地,像是要流淚了……
二人偎依在一塊,彼此都可感覺到對方跳動的心聲,雖然眼前已為一片傷愁所迷罩。
可是,能夠和心愛的人依偎在一起,總是一件甜美的事情。
沉默是最好的時間……
讓樹林子內徐徐吹出的小風,吹著他們的衫裾,吹揚著雲娜那烏雲也似的髮絲,吹乾二人頰邊多情的眼淚!……
人兒啊!你們以為這麼作,已是逃避開了感情的糾纏嘛?其實只不過是更加深了一些,不爆發則已,否則將恐難以收拾了!
良久——燕青才笑了笑道:「我們該走了,要不然恐怕上午回不來了!」
雲娜不由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大哥要不說,我幾乎都忘了,我們快走吧!」
她說著率先的向前而去,可是她一隻手,卻緊緊的拉著燕青,一路向那陡斜的山道上行去。
山路本窄,二人再一併行,愈發感到難行,差不多走了有三四里,眼前山勢愈法陡峻,危崖千亂石崩雲,仰視白雲如帶,更彷彿就在二人頭上舉手可撈。雲娜笑喘了喘道:「再往上走,可就難走了,只能一個人走了,你可要小心了!」
燕青一笑道:「我倒不怕啊,你自己可要當心點才是。這麼吧,你先在前面走,我就跟在你後面,萬一你滑下來,我也好有個照應?」
雲娜笑著點了點頭,只見她仰面山上喘息了一陣,猛然吸了一口真氣,嬌軀扭處,人已騰起,一路點縱著,直往山頂疾縱而去。
燕青知道雲娜是成心在自己面前賣弄,可是也由不得心中略驚,倒看不出她竟有這麼一身挺好的輕功,當時足踵之間略略施力,展出草上飛的輕功絕技,已緊依在雲娜身後,直行而上。
本來他以為就算這山再高,以二人這麼展出輕功攀登,也不過盞茶時間就可到。
誰知這麼一行走起來,可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只覺山外有山雲外有雲,以余燕青這身功夫,俱已感到吃力十分了,那雲娜更是嬌喘吁吁不時停身掠發,早已香汗淋淋了。
她仰望著山上的雲叢,蛾眉微微皺了皺道:「真怪!我記得以前來,好像沒有這麼高呀?怎麼這一次爬了這麼久還不到!」
燕青也不由擦了一下頭上的汗,微微笑道:「反正在山頂上,走那一條路都會到的,我們不妨在這裡稍微歇一歇再走吧!」
雲娜點了點頭,側目一看,自己二人此時所立身之處,已在半山之上,雖是山徑窄峻,可是靠右卻有一片平坡。
雖然密密生著高可參天的古樹,可是六月的驕陽,依然刺透了樹葉的蓋頂,一絲絲的都透入了林內,於是地面上像灑了一地金珠也似的,亮澄的甚是好看。
雲娜不由喜得叫了一聲,燕青不由一怔,遂見雲娜用手往那邊樹叢中一指道:「這地方這麼美,我還不知道呢!我們到那一邊去玩一玩可好?」
燕青此時偏首一看,也不由為那美麗如畫的景緻吸引,當時已由不得笑著點頭道好。
雲娜率先縱身向那邊飛跑而去,燕青忙縱身跟了上去,這一走近,愈覺眼前景緻清新如畫。
密壓壓的樹林,卻像是搭了一個極大的樹棚也似,一眼所望,展出少說也有四五里之遙,地面上全像綠葺葺的草叢,有幾塊凸出的大石,石上也全爬著紅紫不等的各色小花。
二人一時都不由為這奇特景色所迷惑得悵然而立,燕青不禁笑著嘆息了聲道:「想不到這地方,會有如此美麗景色,真不禁令人留戀忘返……」
話方到此,忽見一條全身花白相間的小鹿,自一塊大石之後,猛地竄起,略向二人窺視了一下,一彈後足掉頭就跑。
雲娜不由喜叫了聲:「小鹿!」
猛地騰身,往那小鹿猛撲而去,燕青也不由見獵心喜,當時足下用勁,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絕技,倏起倏落的直向那條小鹿后影疾撲而去。
那小鹿本在右邊打著瞌睡,忽為二人說話聲音所驚擾,不由夾尾便跑。
二人這麼一追,它不由愈發跑得快了,霎時已撲出了這座樹棚,鹿行本疾,竄縱跳伏之間,已把二人拉下了一段距離。
燕青此時也是成心要在這鹿身上顯些身手,當時邊跑邊叫道:「姑娘你在一邊看,待我擒它!」
他說著話,右手突往胯下革囊中一探,已由囊中取出了雙瓦面透風鏢,叱了聲:「你還往哪裡跑!」
猛地見他向上一長身,身形如穿雲野鶴也似的倏起倏落.直往那條小鹿身後疾撲了過去。
尚離著那鹿約有三丈許,驟然見他口中喝了聲:「著!」
就見他倏地右臂向上一揚,掌中一對瓦面透風鏢,發出了「嗤!嗤!」兩聲尖嘯,隨著那幼鹿身後兩肋疾飛了去。
一時只聽「噗!噗!」兩聲,血花並翻,以余燕青這種手勁,這一對鋼鏢,實實打入了那鹿內臟之內,只聽它口中尖鳴了一聲,一彈四足,竄起了有七八尺高下,跟著「噗通」一聲,翻跌在地,頓時一陣急顫就不動了。
燕青心方一喜,身形往下一落,已欺過在那死鹿之旁,伸手方想往那鹿腿上抓去。
就在這一霎那之間,猛聽得「呱!呱!」兩聲疾叫,就空「嗤!」的一陣疾風之聲。
同時亦聽到身後雲娜口中尖叫了聲:「燕哥小心!」
燕青不由大吃了一驚,當時沒顧得回頭,慌不迭向前一伏身,就勢向右一閃,把身子側開了尺許。
當時就覺得,緊擦著自己衣邊「嗤!」地一聲,飛穿來了一桿長有五尺左右的利矛。
燕青萬萬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時,會有人慾暗算自己,不由又驚又怒。
還沒容他翻過身來,耳中已聽到「呼啦!」的一聲怪嘯。
猛由那一邊,一顆高有三四丈的大樹之上,噗嚕嚕飛縱下來一人。
這人往下一落,手舞足蹈,想是不擅輕功,直震得那地面「通!」的一聲大響。
燕青此時已掉過身來,驚慌之下,一打量這墜下之人,不由嚇得後退了一步。
他有生以來,就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怪人的!
只見這人面如鍋底,一雙眼睛卻是其紅如火,想是因為皮膚太黑的關係,竟連眉毛也看不清了,那一顆頭,卻又尖又小。
最奇是,卻生著一個極長的頸項,少說也有尺許長短,在他那頸項之上,疊套著一連十數枚鋼環,無不是擦得亮晶晶的,映著日光閃閃生輝。
全身皮膚也是其黑如墨,上半身赤裸著,露出瘦骨如柴,下半身卻是用一條寬僅有三指的紅布,略微將前陰兜住,那種樣子看來,真是丑到了極點。
此時身形往下一落,猛然翻開那厚有寸許的紅唇,「呼啦!」的一聲怪叫。
燕青有生至今,未曾見過這麼怪異的人,當時不由嚇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這怪人右手還持著一口苗刀,又扁又厚,看來雖十分笨重,可是迎著白光,閃閃生光,可想知這口刀定是銳利十分。
猛然見他那條長頸,向上猛然一伸,那頸項本長,為他硬性這麼向上一提,不由又拉長了數寸,由是那些頸上的鋼環,伸縮了一下,發出嘩啦啦的一聲交鳴。
也不知是這些鋼環太多了還是怎麼,直把那怪人一顆極小的頭,給扼得緊緊地,頭上青筋暴露,他此時再向上一伸,那兩顆怒凸出的紅眼,幾乎都要離眶外出,隨著他那長頸,就像雄雞晨鳴也似的,往前彎了一下,發出一聲極為刺耳的「呼拉!」聲。
燕青一時不知這怪人,到底是人還是怪,不由驚怔了一下。
雲娜此時已大叫了一聲:「燕哥千萬別下手,這是長頸猓猓!」
遂見她倏起倏落的已飛撲到了燕青身前,滿面驚嚇的拉住了燕青一條膀子,一時臉都青了。
燕青此時不由怔了一聲道:「什麼長頸猓猓?」
雲娜先顧不得回燕青的話,忙回過身來,對著那長頸怪人連說帶比的叫了一陣子。
那怪人本已作了一個青蛙伏地的姿式,預備朝二人猛撲了過來。
此時想是見雲娜居然擅苗語,雖然雲娜所說之言,他仍然是不懂,但他卻知是本地友鄰的一種方言,不由把欲撲出的勢子緩了下來。
只見他那一雙怒凸而出的眼珠子,就像橄欖也似的朝著雲娜滴溜溜一陣亂轉,長頸一伸一縮,又發出嘩楞楞一聲碎響,又喊出了一聲:「呼拉!」
燕青本來被他來勢所驚,此時略一靜神,再一打量他這份尊容,直忍不住要笑出了聲。
雲娜聞聲,不由將頭輕搖了搖,小聲道:「千萬不要笑,你是不知道這種長頸族人最是難纏。」燕青當時雖止住了笑,但心中卻由不住暗笑:「一個小小的長頸猓猓,又有什麼了不起,看他那份樣子,直經不住我一掌就給打扁了!」
此時那長頸猓猓,想是在靜心傾聽雲娜的話,聽了半天,才慢慢站起了身子。
忽然他用手往地上那條死鹿身上指了一下,口中又是「呼拉!」的叫了一聲。
雲娜不由回頭笑向燕青道:「他是要這隻死鹿,就給了他算了!」
燕青不由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麼這麼怕他,這隻鹿不是他打死的,憑什麼要給他?」
雲娜不由嘆了口氣道:「唉!你是初次來,不知道這種長頸猓猓的厲害,他們是各族之中,最蠻橫不講理的一種,為數又多,真要來了,我們兩人萬萬不是他們敵手。我看,這條小鹿給他就是了!」
燕青雖是滿心不服,聽了雲娜這一番話,也不願因此而把事情鬧大,當時忍著氣點了點頭道:「既然你這麼說,就給他算了!」
雲娜立刻對著那長頸猓猓連連點首,用手比了一個叫他把鹿拿走的姿式。
在他二人說話時,那長頸猓猓一顆小頭時左又右的偏看著二人,頸上鋼環嘩啦嘩啦直響,一對朝天鼻孔一吸一張,發出喋喋獸喘之聲。
那種姿態看來真令人忍俊不禁,燕青在說話之時,他已有兩次要試著過來,都因燕青一看他,嚇得他又縮了回去。
此時雲娜看著他連說帶比了半天,他似也懂了二人的意思,只見他兩手連連向前伸著,口中呼拉呼拉直叫,聲極刺耳。
燕青不由氣得直皺眉,暗想這傢伙怎麼就會說呼拉兩個字?天下竟有這種怪物!
想著不由和雲娜後退了幾步,遂見這長頸猓,猛然向前一彈一竄,已到了那條死鹿之前,燕青以為他定會背了就跑,卻見他一面瘦爪往那死鹿后爪上一抓,猛然又是「呼啦!」的一聲大叫。
隨著他這一聲大叫,陡見他長臂向兩邊猛地一分,一時「嘶拉!」一聲,血光驀現,已把那死鹿一劈為二,血腸灑流了一地。
遂見這長頸猓,長頸伸縮之間,發出嘩啦啦鋼環互擊之聲,已把那顆小頭伏在了鹿腹之內,一時只聽得唏唏喳喳一片吸吮之聲,竟自把鹿腹之內鮮血吸食了一凈。
他那一雙瘦爪,尚自不離的在鹿腹之內,亂掏亂摸著,所抓出之物,盡數往口中塞填不已,一時血腥遍地,滿身滿臉全是,看來卻是殘忍已極。
燕青當時冷笑了一聲道:「我們走吧!愈看愈有氣!」
雲娜點了點頭,二人遂輕輕的直往林邊繞去,不想才繞到那長頸猓身邊,卻見那長頸猓忽然把手中鹿屍往一邊草中一拋,「刷」地一聲跳了起來。
他頸上十數枚鋼圈,發出嘩楞楞的一陣脆響,一時把二人都嚇了一跳。
遂見他用一隻佔滿了鮮血的手,往二人一指,口中呼拉呼拉又是一陣怪叫。
那一雙紅眼睛,骨魯魯直打著轉,也不知他說些什麼,看樣子像是在說不準走的意思。
燕青至此,可真是再也忍不住,當時冷笑了一聲道:「你還想怎麼?惹急了我不揍死你!」
那長頸猓猓雖不懂燕青說些什麼,可是由燕青神色上看來,卻知道不是什麼好話,當時又是「呼拉!」了一聲,燕青一拉雲娜道:「我們走!看他敢怎麼樣!」
他說著拉著雲娜往前就走,不想才走了幾步,卻見那長頸猓猛然一彈後腿,就像一雙狸貓也似的撲了過來,陡然舉起掌中亮閃閃地那口厚刀,沒頭沒腦的,直朝燕青猛劈了下來。
燕青當時冷哼了一聲:「我看你是找死!」
他說著話,那長頸猓的一口刀,已挾著無比的勁風,到了燕青自己耳邊。
遂見他右足向前猛然一跨,右肩倏地向左一側,已把上身偏了過來。
陡然見他右掌向上一翻,用「德公八一式」中的「進步穿心掌」式,猛地順著對方那一刀向外一抖,口中遂叫了聲:「去你的吧!」
只聽見「砰!」的一聲,這一掌實實兜在了這長頸猓猓右肋之上。
還算燕青手下留情,只想給他一個驚惕,叫他知道厲害,所以手頭上只用了六成勁。
就如此,已不得了,當時只聽見「砰!」的一聲,那長頸猓偌大的一個身子,就像是拋球也似的,被燕青這一掌擊出了丈許高下,「噗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一時掌中苗刀,也飛出了好幾丈以外。
他口中「呼拉!」一聲怪叫,在地上一連翻了好幾個轉,頓時給摔昏了過去。
雲娜見狀,不由嚇得臉一陣白,當時急道:「糟了!你可惹出麻煩來了,我們快走吧,要不然他們來了,可就走不了啦!」
燕青不由皺了一下眉道:「惹了什麼麻煩?我們……」
這句話還未說完,猛聽到一片呼拉之聲,一霎時黑影連閃,竟由那無數大樹之上,就像雨點也似的,一連落下了為數百十怪人。
燕青不由劍眉一挑,當時後退了一步,驚心之下一打量眼前這些怪人,無不是禿頂紅唇,長頸套環,和先前那怪人一模一樣。
這一猛然墜下,為首十數人,不分清紅皂白,各自怪叫了一聲,朝著燕青一揚右臂,十數桿長矛,就像飛蝗也似的,直朝二人飛來。
燕青見狀不由吃了一驚.因為這種長矛可不比射來的利箭,還可用劍去打撥。
這種長矛,每一桿都有核桃粗細,四五尺長,再加上飛馳的勁力,不要說你想用劍去擋了,就是用掌側擊,也不一定就能給擊落在地。何況為數又是這麼多。燕青一看情勢不對,當時不由右臂一摟雲娜,倏地向草地上一撲,一陣疾滾,直滾出了兩三丈之外。
那飛來的利矛雖多.卻沒有一支挨著了二人,俱都扎了個空,紛紛落向三四丈之外草地之上。
燕青抱著雲娜,這麼一陣疾滾,雖然是出了兩三丈之外,他可知道要想站起來,還是逃不開對方利矛之下,他在滾著之時已急叫道:「姑娘!我們闖!」
倏見他身形起若驚鴻,就好像是一隻凌空大雁也似,已倏地竄到了那群長頸猓猓之間,鐵掌向外一堆一送,暗吐內功小天星真力。
只聽砰砰兩聲,兩個長頸猓猓,立刻為他這種內家掌力,將胸骨震碎死於非命。
群猓中立時一片大亂,呼拉怪嘯之聲,此起彼伏,聲勢極眾。
燕青驚魂甫定之下,向四外一打量,不由暗叫了聲:「我的老天!此番休矣!」
原來目光所望之處,滿是一群黑壓壓的人頭,為數豈止千百?呼拉之聲歷久不絕於耳,他們散布極廣,這整個樹棚中,幾乎全是他們天下。
燕青不由暗中連連喊糟,心說這麼多人都藏身樹上,自己二人,居然連他們一點蹤影都沒有發現,這真是一件怪事。
當時不由把心一狠,回頭看了那雲娜一眼,只見她已驚嚇得臉上變色。
原來正有二長頸猓猓向她身邊竄去,雲娜雖也會幾手功夫,可是一來為對方如此陣勢所駭驚,再來此時她卻赤手空拳,而敵人無不是人手一口明晃晃的鋼刀,相形之下,不由鬥志全消。
這兩個長頸猓猓一撲至前,一個舉刀就剁,一個卻是延臂直向雲娜腿筋上撈去。
燕青不由大吃一驚,先顧不得應付身前這一群猓猓,雙掌向兩下一分一按,口中叫了聲:「雲娜你別怕,我來救你!」
他說著這句話,身形已以武林中的絕學「一雁衝天」,倏地拔空而起。
身形在空中,活似一隻凌宵大雁,略一躚翻,已頭朝下,腳朝上的直往雲娜身邊撲去。
他這種絕技一施展出來,在場眾猓,無不驚嘩怪嘯成了一團,紛紛往空中指去。
那暗襲雲娜的二猓,聞得驚嘯之聲,不由俱感一驚,倏地回頭看去。
就在他二人回視的剎那,只覺當空黑影一閃,隨著就覺得迎面劈來一股自己生平從未領受過的罡風,二猓方被這種風力嗆得咳了半聲,只覺得口鼻一陣發麻,「呼拉!」一聲,各自仰面翻到。
燕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空中突發「乾元悶心掌」力,只向外一登掌心,二長頸猓隨即當場悶聲窒息而亡。
隨著他在空中的身勢一坐一收,已輕如一片落葉也似的飄在了雲娜身邊。
雲娜早已嚇得變顏變色,燕青一落地,她慌不迭撲上前,抱住燕青一臂,全身連連顫瑟不已。
此時眾猓大嘩,他們眼見這少年如此神勇,舉手投足之間,自己這邊竟有五人死在了他的掌下,俱都認為這是從未有之怪事。
於是一片暴嘯如雷之聲,從四下響起,蜂擁而上,燕青見狀,知道自己要想逃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主要是敵人為數太多,裡外十數層,自己殺不勝殺。再說,主要的是還要保護著雲娜。
此時見狀不由跌足嘆息了一聲,遂由背後,把那口不輕用的「雷音劍」撤出了鞘。
這口「雷音劍」為燕青師傅之寶,歷經千年,劍上光氣浮遊,冷氣森森,就像是一泓秋水。
這口劍一撤出了鞘,遂遞向雲娜道:「姑娘用此防身!我們合力殺出一條路就好了!」
雲娜忙接了過來,有此一劍,她不由膽力大增,驚慌之下,連連點頭。
此時眾長頸猓猓叫聲益大,燕青本以為他們早就應該攻了上來,誰知只聞叫囂之聲,再一顧視,原來這為數千百的長頸猓猓,一剎那之間,竟全部分散了開。
有的在數丈高樹之上,有的在樹下,有的還手持盾牌,把身子遮住,僅露出那顆小頭。
一目所見,滿是為數千百的頭顱,紅目血唇,再加上他們頸上鋼環發出的嘩嘩之聲,乍看起來,真不知他們是搗什麼鬼?
燕青不由一驚,心想這麼一來,自己真還是不好對付他們了。
偶一顧視,滿目所見僅是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有些藏身在深草碧樹之中,僅出一頭,只是滴溜溜的轉著。有的卻是反吊身軀,只一足勾著樹桿,垂下長軀,全身彎曲有若蚯蚓也似。
尤其是那條長頸彎伸出,直如一條弓也似的,偶一伸縮,鋼環亂響。
這真是一群人間醜類,而世界之大,簡直是無奇不有……
經此一來,二人倒也能從容而布署了,雲娜把背靠著燕青的背,二人貼背而立,以應付那群長頸猓猓,即將或許來臨的攻勢。
但是良久都不見動靜,可是二人中有一人略微一有動勢。那千百小頭,立刻就會發出呼拉呼拉的怪叫,像是恐嚇著二人不要亂動之意。
尤其令二人心驚的,也可以說是唯一令二人可怕的,卻是那些持在他們手中的長矛。
鋒利的矛尖,在日光之下,閃閃冒著光,也就是說,只要他們高興,那為數干百的利矛,會從四面八方,任何一個角度里,向二人立身之處,飛射而來,一任余燕青有一身驚人之技,只要一想到這裡,也不由會由脊背骨中絲絲冒出冷汗。
僵持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情況都是這樣。
二人中只要有一人一動,定必會引起他們呼叫之聲,可是他們也不真的就出手。
時候一久,燕青已見此時由四外又陸續來了不少長頸猓稞。
都是悄悄的來,又悄悄地隱藏了起來,人數已蔓延出了十數丈以外。
燕青此時皺了一下眉,小聲對雲娜道:「你把寶劍給我,快扒在我背上,我們只好突圍而出了。」
雲娜急道:「我看還是向他們講和好了,要跑太危險了!」
燕青微嘆道:「沒有用,方才你沒看見嗎?給這群野蠻東西講和,還有什麼用?你快扒到我背上,我帶你跑,這還有一點希望,要不然我們只有等死了!」
雲娜此時一想,燕青的話也有道理,當時慢慢把那隻持劍之手緩緩放下。
四外群猓,又是微微的一陣噪動,但見雲娜沒有動作,也就聲音小了。
忽然她把劍往燕青手上一遞,猛然嬌軀一翻,已實實地抱住了燕青頸項。
幾乎是同一個勢子,就在雲娜的手方一抱緊燕青的雙臂.燕青已長嘯一聲,雙足頓處,展出「燕子鑽天」的輕功絕技,背著雲娜直縱起四五丈高下,雙足往下一找樹枝。已伏身存一棵參天古樹之上,掌中劍「金風送爽」向外一遞。
只聽見一聲慘叫,立刻就有一名長頸猓猓,被燕青這一劍,刺了個前後穿心,由那五六丈高的大樹上,忽悠悠的跌落了下來。
就在二人身形陡然拔起之時,但聞四下一陣驚叫之聲,立刻萬矛齊發,就如飛蝗雨點也似的,往二人原立身之處飛投了去,嚓嚓嚓一片細聲,全部深深的扎入地面土內。兀自搖晃不已。
燕青心方又驚又喜,只聽身側一陣金刀劈風之聲,當時不
由偶一偏視,正有一健猓,手持苗刀,猛地向自己腰肋上剁來。
燕青看也不看,掌中劍「脫袍迎風」向外猛的一揮,只聽見「嗆!」的一聲,竟把那長頸猓掌中刀斬了一半。
那長頸猓嚇得「呱!」地一聲怪叫,扭身想跑,可是燕青已饒他不得了。
只見他擰腰墊步的向前一上步,掌中劍「白蛇吐信」向外一伸,立刻血花一翻,那長頸猓連半聲也沒哼,遂自大樹上翻身而下。
燕青此時已殺紅了眼,他知道如不奮起全力突圍,自己和雲娜可全出不去了。
只見他長嘯了一聲,身形在殺了那名長頸猓之後,競無半點遲疑,用「八步凌波」的輕功,在樹枝之上兩個起落,已竄出了數丈。
立刻就有三口苗刀,往他身上齊揮了來,一奔小腹,另二口卻是分朝他雙肩上直劈了來。
余燕青不聲不響的向前一遞劍身,用「金雞擺尾」的招式,嗆嗆!兩聲,迫開了左右來襲的雙刀,同時「單提爐」式,猛出右腳,踢飛來刺小腹的那口苗刀。
這三式,雖是不同的姿式,可是看將起來,幾乎是同時出手也似的。
立刻三口刀,同時由對方掌上脫掌而出,燕青把抬起的右足,猛然向後一擰,整個的身子刷的一個疾轉,可是掌中劍,在他轉身之時,已圈出了一道銀紅,那三個疾撲而來的猓猓,各自慘號了一聲,盡數撞死在燕青雷音劍下,屍身飛濺出數丈之外。
這種神功奇技,可把在場眾長頸猓猓嚇了個忘魂喪膽,但這種長頸猓猓性最團結,一任敵人再強,如首領不發令制止,他們是至死不休。
此時雖見同伴,在數度照面之下,已死了八人,非但不知難而退,卻益增同仇敵愾之心,懼都由四下往二人疾撲了來。
燕青方背著雲娜,縱撲過一樹,立刻嗤!嗤!一陣尖風,迎面飛來三支利矛。
余燕青此時真是已殺紅了眼,見狀長嘯了一聲,卻縱身往飛來的矛矢中縱去。
立時見他鐵腕在空中一陣揮動,一片口片察之聲,已把那三支長矛劈落在地。
星目瞟處,卻見樹叢中,正有三個長頸猓猓,方想縮頸而逃,余燕青疾怒之下,在空中左手一探革囊,已摸出了一把金錢。
隨著他這種下落之勢,驀地見他向外一翻左掌,但見當空金星連閃,一陣細微輕嘯之聲,已用拇指之力,把金錢捻出了三枚。
那三個長頸野猓,方一縮頸,但見眼前金光一閃,立時呼拉的一聲怪叫,被燕青這種金鋼指力,把那三枚制錢,全數打入了腦骨之中,也是向後一仰就完蛋了。
余燕青身形略一逗猶,遂飄身由數丈高的樹身之上,飄身而下。
此時那些長頸野猓,都發現出遇到了從未見過的大敵,一時怪嘯連聲,各自偎依了上來,雨點也似的箭矛,就像雨點似的,直向著二人立足之處投射了過來。
余燕青此時身軀展動,有如奔雷駭電,掌中劍迎撥著就空飛矢,已飛竄進了野猓陣中。
立時慘號連聲,屍橫遍野。
可是那些長頸野猓,卻不知哪來這麼多,竟是殺不勝殺,前赴后涌,多的就像螞蟻似的,一時怪聲囂天,燕青此時已殺紅了眼。
他不知死在他劍下的猓屍,到底有多少,但是他覺得一隻右手,已齊根酸麻不堪,齊臂之下,已完全為鮮血所染滿,成了紅色。
雲娜更是連眼睛都不敢睜,她只是把頭緊緊的附在燕青背後,雙手緊緊的抱著燕青。她鼻中所聞到的,全是陣陣膻腥的血味,幾乎令她想嘔了出來。
燕青此時已殺得筋疲力盡,他不由暗自著想道:「要是再這幺下去,光累也要把我累死了!」
那些長頸野猓仍然是竄前縱后的跳叫著,他們彷彿也因喪人太多,臨時改變了游擊戰術,分伙的迎擊和隱藏。
這麼一來,燕青果然更感到吃力了,同時他臉上所淌流的汗珠,已使他雙目幾乎睜不開來.一條右臂是再也抬不起來了。
於是,他不由喘叫著:「雲娜……我不行了……」
雲娜抖聲道:「那麼把我放下來吧……我來跟他們拼了……」
燕青此時奮起餘威,拚命的縱身到一巨石之上,他猛然放下了雲娜,但卻緊緊的拉著她一隻手。
這一霎那間……產生了世界上最真摯的感情,忽然他咬了一下玉齒,恨聲道:「姑娘!這口劍給你吧……我不行了……」
雲娜不由嚇得直想哭,一時驚嚇得說不出話來,而此時那些散奔著的長頸野猓,俱都又像螞蟻也似的,直向燕青蒞身的大石之上攀登了去。
燕青實在累得支持不住了,他翻身坐在大石之上,探手摸出了一把金錢。
心中卻想,只要這群東西,真想爬上來,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在被擒之前,先讓他們吃這一掌金錢。
就在他注目著那群長頸猓猓,正欲翻腕將掌中金錢擲出的霎那。
忽聽到一聲沙啞的怒嘯之聲。
這聲嘯聲方一喊畢,那些本來已爬石一半的野猓,俱都停步不動,一面回頭探視。
燕青此時也不由甚感驚異,再往發聲處一看,卻見那聲沙啞的嘯聲,卻發自一個發須皆白的矮子野猓口中。
這老猓猓,雖然身材極小,可是那條長頸卻比在場任何人更要長。
一顆小頭,看來真是小得可憐,全場眾人俱是赤身露體,唯獨他卻穿披著一件黑羽披風。
小頭之上,尚編結著無數髮辮,此時雙手高舉,連連的搖著,同時口中更是呼拉叫個不止。
那為數千百長頸猓,立時停止了叫囂之聲,俱都往後一步步退回。
本來已爬上大石的幾個人,也由石上跳下,規規矩矩的退向一旁。
遂見這矮小野猓,一步步走了出來,長頸四顧了一番,卻轉視向石上二人。燕青不由驚問身側的雲娜道:「這人是誰?他要幹什麼?」
雲娜此時看了看道:「這就是他們的長頸猓的頭子,外號叫鐵花峒主的,大概就是他吧?」
燕青此時見那鐵花峒主,此時正與五六個長頸野猓在交頭接耳的談著什麼,不時目光向自己這邊看來。燕青不由冷笑了一聲道:「不知道這傢伙,又要玩什麼花樣?」
雲娜皺了一下眉道:「我想大概不會吧……恐怕是要向我們講和吧!」
燕青不由怔道:「講和?不會吧!他們不是已經馬上就要贏了嗎?還講什麼和?」
話方說完,就見野猓群之中,跑出了一個光頭的苗子,遠遠地跑到二人石下。
二人正奇,這人形貌裝束,全和眼前這群長頸猓猓完全不同,卻見那苗人仰頭哇拉的說了幾句話。
雲娜立刻面有喜色的對燕青道:「這人會說我們族的話,他說他們要給我們講和,問我們答不答應?」
燕青一笑道:「當然答應羅!」
雲娜遂哇拉哇拉的又對著那人說了一遍,那人又回了幾句。
雲娜回頭對燕青道:「他說那鐵花峒主說了,有事要和我們商量,要是我們答應,不但不殺我們,還給我們作朋友,要不然他們雖死了這麼多人,仍然是不在乎。」
燕青聞言冷笑了聲道:「他們還有什麼好事……」
雲娜不由皺了一下眉笑道:「我看不妨答應他們算了,反正到時候還怕沒有機會跑嗎?我們不如就答應他們好了!」
燕青略想了想,覺得也只有如此了,當即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你說話可要小心些,不要受了他們騙了……」
雲娜笑道:「這個我知道,你看我對他說好啦!」
說著又轉過頭,對那苗人說了幾句,那苗人立刻臉上頗為變色的,轉過身來,用長頸猓猓的話,向那鐵花峒主傳了過去。
燕青立刻就見,那鐵花峒主臉色怔了一下,燕青不由忙問道:「你給他說什麼?」
雲娜笑道:「我告訴他說,我是大康司的女兒,你是土司最好的朋友!」
燕青不由笑了笑,心說這姑娘倒蠻會利用人事關係,這麼一來,果然是有點用,遂又見那鐵花峒主又長頸連連伸動,說了幾句話,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噎在了喉嚨之中一樣,那種音調真是難聽已極。
立在石前的那苗人,立刻又把話翻譯了上去。雲娜遂笑問問燕青道:「鐵花峒主說和我父親是這苗疆地方,兩個最大的種族,還是好朋友呢!」
燕青不由皺了皺眉,心說,「你父親怎麼還給這種人交朋友?」
但是不管如何,眼前看樣子是不會打起來了,遂見雲娜又說了些什麼,那苗人又傳了過去。
立刻就見那鐵花峒主,長頸四顧,大聲叫言了好幾句。
燕青心方奇怪,就見那為數上千的長頸野猓,突然把手中刀矛,嘩啦啦一聲,一齊拋在了地上,俱都後退了一步,坐在地上。
燕青不由笑看了雲娜一眼道:「你叫他們這樣的嗎?」
雲娜一笑道:「當然!這麼我才好下去呀!」
燕青此時也把寶劍插在了鞘中,對著雲娜一笑道:「看在是你父親朋友份上,我們不妨就給他們真的講和,看看他們到底要求我們做什麼事?」
雲娜此時手拉著燕青,二人一起由那巨石之上飄身而下。
那石頭高有三丈,燕青有意展露一手功夫,在空中輕輕一拉雲娜,強提一口丹田之氣,一時輕如一片枯葉也似,輕飄飄落在了地面,連一點細音也沒有。
這一手果然有用,眾猓猓中立時發出了一片唏唏之聲,各自交頭不已。
此時那苗人忙跑到二人近前,露出一付黃板牙齒,笑著說了幾句。
雲娜遂同他說了幾句,那苗人立刻跑到了鐵花峒主身前講說了一番。
二人此時這一走近,可把鐵花峒主那付尊容看了個清楚。
只見他那滿頭白髮所編的小辮之上,尚垂滿了小鈴哨,只要略一擺動,就會發出叮叮之聲。
最奇怪的是,他那長頸足有二尺,頸項之上鋼圈,更是有數十枚之多,無不亮光閃閃,而這些鋼圈,每枚都大小不一。
靠近頸下的較粗大些,由是愈上愈小,最後接近頭的那幾枚,更是粗細僅如杯口,所以永遠也不會掉下,更因此,才能把他那天生的長頸,支持著直立不倒。
二人此時憂心一去,心情不由開暢了許多,再一遠看那鐵花峒主那副怪樣,忍不住相視笑了起來。
不想才一笑,那鐵花峒主忽然呼拉叫了一聲,一時頸彎有如雄雞,一雙凸目盯著二人看了半天,那苗人慌不迭向二人小聲說了幾句。
雲娜立刻撫著嘴道:「他說鐵花峒主最恨人笑他,他說我們這麼對他是不親善的表示!」
燕青只好把笑容強忍了住,咳了幾聲,才輕輕的向雲娜道:「你問問他看,有什麼事給我們商量?要不然我們要回去了!」
雲娜此時見那鐵花峒主,一雙紅目正自滴溜溜亂轉看著二人,知道他還在生氣,不由腦筋一動,遂對苗人說了幾句,那苗人立刻轉了過去,鐵花峒主立刻怒容盡去,對著二人呱呱叫了幾聲,連連點頭不已。
燕青不由問雲娜道:「你對他說什麼?」
雲娜笑道:「我說我們是笑他長得英俊,而且脖子最長,所以他高興得要命。」
燕青一怔道:「你這不是罵人嗎?他還高興?」
雲娜噗嗤笑了一聲道:「哎呀!你哪裡知道,我聽父親說,他們長頸猓猓,都以頸長為美,脖子愈長的才是漂亮,而且受人尊敬,你看這鐵花峒主,不就是因為脖子最長,所以才當了峒主嗎?」
燕青聽得直皺眉,心說這才真是沒聽說過的怪事。此時有兩個長頸猓猓抬著一張藤製的睡椅,放到了那鐵花峒主身前。
那位峒主立刻就睡上去了。
這不由又令燕青一怔,遂見那鐵花峒主,在椅上轉了個身,把肚子朝下,卻把長頸反伸出椅外,口中又呼拉的叫了一聲,同時一隻滿掛了各種獸齒的右手,朝二人指了一指。
立刻就有二猓猓,又送上了兩張睡椅,燕青笑了聲道:「謝謝!」
遂往椅上一坐,不想那峒主,一雙細手連連比著,似授意燕青把坐姿改正一下,要向他那樣。
二人都不由弄得啼笑皆非,為了要想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事,也只好暫時悶著一下了。
想著二人對笑了一下,各自往椅上睡了下去,皆都是背上腹下。
鐵花峒主喜得呱呱叫了好幾聲,那苗人立刻傳過了話。雲娜遂告訴燕青說:「那鐵花峒主說我們很好,要請我們到他族裡去吃飯。」
燕青不由一怔,遂皺眉道:「我的老天!那不是活要命呀,我看就算了吧!」
雲娜不由笑了一下道:「其實我倒想去見識一下,聽父親說他們族中怪事還多呢!反正現在已沒事了,我們去玩一玩就是了,好不好?」
她說著,笑得如同一枝盛開著的海棠花也似,燕青雖然心中是不欲如此,可是看了她這種樣子,當時不忍拂她心意,只好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你真是頑皮!反正我又不會說苗語,只有跟著你跑了!」
雲娜聞言大喜,遂對著那旁邊的苗人說了幾句話,大意是接受了那鐵花峒主的邀請,那苗人很快翻譯了過去,遂又見鐵花峒主猛然自椅上站起,雙手一連拍了好幾下,隨後聲如火雞也似的說了一大篇話,立時掌聲四起,歡嘯之聲歷久不絕。
那苗人立刻翻譯過來,雲娜遂笑向燕青道:「鐵花峒主對他們說,我二人與他是好朋友,還說方才死的那些人都該死,叫他們把他們埋起來。」
燕青不由心想,這叫什麼話嘛?當時強忍住了笑,對著那峒主連連點點頭表示謝意,這位長頸峒主說完了話,想是一口氣說話太多,那條長頸彎曲過劇,此時不得不略作活動,用以輕鬆一下肌肉,只見他長頸時彎又伸,頸上鋼環響成了一片。
燕青見狀實在是忍不住,由不得哈哈大笑了起來。那身前苗人,對雲娜講了半天,雲娜滿面驚異的對燕青道:「方才他說,這長頸猓猓頸上鋼環,全是祖傳下來的,他們一生之中只打一枚,用以留傳後人,於是愈存愈多,鋼環愈多之人,表示他們身世愈久,最是受人敬仰!」
燕青心說真是怪事未聞了,再向那鐵花峒主頸上一看,果見他頸上鋼圈又多又亮,足見這位鐵花峒主,身世悠久了。
這時那位峒主又拍了兩下手,立刻走來了幾個健猓,分向他本人和燕青雲娜三人走來。
燕青心方奇怪,卻見那猓猓走到自己椅前,各自延手握住了二人睡椅,心方一驚,腹下椅子,已各被二長頸猓猓抬得懸空而起。
一時千人歡呼,掌聲如雷。再看那鐵花峒主也為人抬了起來,於是三人順成一列,由十數健猓前導,一路直往一條羊腸小徑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