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亮劍棄劍
對方柔激而言,江湖就是一條多風多雨多挫多折但遇風興浪、遇雨疾行、遇挫愈揚、遇折不斷的險道。
他,永不言敗。
方柔激當然不知道,他通知了「快手量天」梁善良率眾以助納蘭等人的「夜襲行動」,但卻因而使梁善良遭閹黨暗殺組織:「不字輩」中的「不幸」落魄書生斷手切喉,慘死在「獨木橋」頭。
他等於是叫梁善良去送死。
他不知道。
他當然不知道。
平常人容易疏忽,但高手的疏忽,多在全勝、全盛之時。
「紅豆坡」群俠要進攻「老鷹驛」的閹黨,他們採取「夜襲」。
他們興緻勃勃、殺氣騰騰的密議如何殺對方個措手不及,並付諸於行動。
他們當然沒料到對方正等著他們來。
等他們來送死。
如果這是群俠和眾魔之間的一次對決,那麼,它絕對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因為從古到今,這種對決一直無休無止,而以後這樣子的對決也一樣無時或已。
——以為這是第一次對決的,是過於天真;以為這是最後一場對決的,更容易失望。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但沒有希望,人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群魔也一樣有著希望:他們希望自己能夠活得更好——這跟眾俠的希望有些兒不同:他們是希望這世界和大家都活得更好。
所以他們爭取「更好」的手法也有所不同。
方柔激的方法一向比較激烈,而且也跟一般的人不同。
他喜歡單「劍」赴會。
他一向認為:在這世間,人是寂莫的,而且是孤獨的。
——世上一切的事,都要自己去完成,縱然一大群人在一起,你也只能做你自己做的事;就算你快樂或傷悲,那也只是你自己的事,誰也無法真的同享分憂。
除了**。
——**是打從天生的需求,要一男一女在一起才能激發的歡悅。
人生在世,能充分享受**歡愉的,不過三數十年——所以方柔激一向好色。
他一向不畏人言,自行其是。
一個人一定要做自己最適應的事,以最適應的方式做,才能在活的時候盡歡無怨、無悔無憾。
他覺得一個人要成功,就得要成別人難立之功,這才能算是言行特立、一個完整的人。可是,如果要成大功干大事,就得要無視於俗世功名,而且,還要無畏人非,決不退縮。
——既決定要做一件事,就不怕打擊,不怕人言,越是困難,越是進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如此不一定就能成功,但不如此就一定不能成功!
對方柔激而言,江湖就是一條多風多雨多挫多折但遇風興浪、遇雨疾行、遇挫愈揚、遇折不斷的險道。
他永不言敗。
——卻不妨有些小悔。
有些小悔,聊勝於無。說一生能無悔或絕不後悔的人,方柔激認為對方若不是個從不自省的白痴,就是個自欺欺人的可憐蟲!有些小悔有何不可?人生總不能只揀對的事來做,何況,有些事做了,一時也難分對錯。
——後悔沒什麼大不了,但不懂後悔的人才從小過變成大錯特錯!
有時,錯對難分,是非難辨,但憑一身絕藝一把劍,卻總算還能定生死、分勝負。
與敵手交手,只有一個原則:
——我贏,你輸。
對自己專情的劍,好好的盡展所長,做些快意恩仇的事;對自己醉心的女人,好好的蜜意輕憐,以致不負青春天賦。
在洪流濁世里,他不願當官,他不願掌權,他不願花太多時間心力去爭名奪利;他是他,他是方柔激。
方柔激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夜襲老鷹驛」——也是因為他覺得應該這樣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些阿諛媚閹諂黨,以為自己權傾天下而氣焰高張的走狗鼠輩!)他就去做。
義無反顧。
他是不理會什麼「義」不「義」的,只要該做,他就去做。
他就去做。
過了老鷹坳,就是老鷹驛站。
老鷹驛站最高、最宏偉、最著名的建築就是郊西「老鷹客棧」。
一過老鷹幻,便可以遙望老鷹客棧的第八九層樓。
——可不知「老鷹客棧」的人也望見我不?
老鷹驛站是個非常繁華的地方。
——不知道老鷹驛站的女人怎麼樣?
想到女人,方柔激心中在算,算他總共跟多少個女人歡好過、有過多少個女人。
他是自從喪妻之後,才開始他的獵艷生涯的;開始玩女人的時候,他已近三十歲了。
這之前,不是沒有佔有許多女人的衝動,而是愛他亡妻太深,也太甚,所以總是強自抑制下來。
他把愛女人的激清全轉成了愛劍。
一把金虹劍,千種燃燒志。
方柔激把愛女人的激情化著殺人的青鋒,直趨老鷹驛。
大概是接近了老鷹驛站吧,來往的行人,似未因夜色而減少,反而愈漸多了起來。
進入老鷹坳前,先得經過九處山坳,且又得過一條獨木橋。
下面是萬丈深澗。
方柔激轉過了兩處山坳越行越急,幾乎足不沾地的趕路。
這連接幾個山坳,幾乎是絕處逢生、山窮水盡,人一轉過去,就別有洞天,與前路景貌迥然不同。
轉到第五個山坳,方柔激陡然停步,以致後面一直跟蹤著他的人,幾乎撞在他背脊上。
方柔激舒然轉過身子,淡淡地道:「你是跟蹤我吧?」
那人吃了一驚,返身就走。
方柔激沒待他返身,劍光一閃,當地一聲,那人下擺落下一枚銅牌,方柔激只瞥一眼,便道:「果然是番子。」
那人又驚又怒,霍然拔刀。
他右手拔刀的同時,左手已打出暗器,反應之快和出手之快,決非等閑之輩。
可是,在他拔刀掏暗器的同一剎間,方柔激手上金虹一閃即滅,這時,這人喉管里先是多了一方紅點。
然後是紅點擴大。
接著是鮮血迸噴而出——
不過方柔激並沒有等對方的鮮血噴出,已一腳把他掃落深谷。
然後回身,照樣疾行他的路。
——他一向不喜歡讓敵人的血沾濺他的衣上。
他珍惜他每一件衣服。
每一件都跟他度過一段時刻。
正如三十以後的女人一樣。
他再趕路的時候,彷彿剛才殺人的事,與他完全無關,不,剛才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似的。
再經過兩道獨木橋,才到老鷹驛站。
——此處一帶之所以命名為「獨木橋」,就是因為獨木橋相當多見之故。
要過第二道獨木橋的時候,前面來了一人。
一個老人。
他那一張多風多霜的臉就是歲月的版圖。
他背馱著重物過橋,巍巍顫顫,見之俱為之驚心、心酸。
方柔激施然走過去。
雙方距離約有四尺。
下面是深谷。
(跌下去,大概只有餓狼才能找到屍骨吧?)
雙方距離剩下三尺。
方柔激走得快。
老人行得慢。
(年紀這麼大了,沒有人扶他過橋,好孤伶的老伯伯。)
(我年紀也不小了,還沒結婚,大概也不會有孩子的了,當我老了以後,如果像這老伯一樣可憐的活著,不如早日了此殘生,一劍結束自己性命算了。)
雙方相離只剩二尺。
山谷的風,份外厲烈,這一端的橋,氤氳著霧,一下子,罩住獨木橋這頭,連老人的臉容也看不清楚了。
連對方的氣息也幾不可聞。
(算了,到我老的時候,也許要苟延殘喘的爭取活下去呢!那時候,說不定已捨不得死了。)
(多少人心高氣做,年輕時誇下海口,說自己這種人不會活過三十歲;俟得過三十以後,這種人又會說到了四十歲會自殺;但到了四十歲,這種人又會挨到五十歲時才說自己必然會患上絕症……總之是捨不得死。)
(老愛說自己要死的人總是最怕死。)
方柔激和老人,相距僅盈尺。
再一步就要擦身而過了。
方柔激忽然覺得呼息舒暢。
特別舒暢。
(空氣中似有一種甜味。)
(想起了亡妻善煮的黑糯米粥。)
(想起她那端碗的手,曾是用來擷花的柔荑。)
(啊。)
就在這剎間方柔激暫時停止了呼吸。
同時也閉住了身上三十六處要穴。
老人就在這瞬間與他交錯而過。
老人自背後包袱倏然抽出了超過十六種武器,十六種武器都不屬於武林中一般所見的十八般武器,而只攻向一處:
腰。
——方柔激的腰。
這時金虹一閃。
霧激飛。
又聚攏。
——一物嘩啦翻墜落谷。
方柔激已衝出霧去,信步上了崖邊。
濃霧中的老人更加巍巍顫顫。
這剎那間的交手,是何等之快,方柔激的拔劍、出劍、收劍,都在同一剎間完成,但在老人而言,簡直如等一個酒醉的人清醒那麼慢。
——慢,但就是無法閃躲。
他眼睜睜的看著方柔激拔出了劍,金虹乍亮,只一劍,已削斷了自己拔出來的一十六件兵器,同時割斷了他交叉繫於胸脅間的綁繩,以致背上所馱的事物(兵器)全掉下谷底去。
同一剎那,對方的劍鍔擊中了自己的右腰,使他幾乎舉步維艱——
方柔激在一剎那間做了這麼多的事,無一不準確、俐落、擊中要害。
他這麼快,但給予對方的感覺,卻是慢的。
這才可怕。
——因為這劍法已快到讓人失去了時間的感覺。
「我饒你性命,」方柔激的語音蕩蕩的傳了回來,「那是因為我從不殺老人、女子和小孩。」
老人一聽他的聲音,這才完全絕瞭望。
——看來,自己施放在飛霧裡的毒氣,對這個人,是完全不能奏效了。
進入老鷹驛站。
——要小心了,既然前面已有兩個高手對付他,前面說不定還有二十名高手等著他。
先前他在山坳口殺的那人,應該就是內廠里的三檔頭「多刺單刀」常丙家。
這人手起刀落,砍人頭顱,如視家常;但武林中人多先是吃他的暗器而傷,然後才給他砍得個身首異處。
——不過,此際,他也落得個屍骨無存了吧?
「獨木橋」的老人應該就是「吞雲吐霧」馬甲。
那是個武林中的棘手人物——可能已經加入了「三扇門」的組織中吧?
既然敵方已知道他要來了,也當然會防著其他的群俠——到這裡,方柔激心裡也不免有些猶豫:
(該回去通知納蘭等人,還是自己先殺出一條血路好呢?)
他從不半途而廢。
他決意要看看:前面有什麼?
可能因為夜已入戊之故,行人漸少,車馬亦稀,前面有一個溫潤可愛、圓嘟嘟、傻乎乎、笑嘻嘻的人,湊過臉來問他:
「要姑娘不?」
方柔激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不。」
那人又問:「要住房不?」
「不。」
「你口袋裡有魚不?」
這回方柔激「不」不出了。
他用冷得像冰鎮過一千年的眼神,望向那人。
那人笑意盈盈、笑態如故。
「你是誰?」方柔激問,他的眼光落在那人背負的刀上。
「這是『天機』的暗號,」那人小聲的道:「你不知道,那就不是同路人了。」
「小遣,」他對背後精伶的書僮道:「他對不出來,那就不是自己人了,我們再去找找看吧,他一定是來了。」
方柔激忙喚:「慢著。」
兩人停下了腳步,斜著眼睨他。
「你們是『天機組』的人?」方柔激低聲問,「天機的殺手要來這兒幹什麼?」
「你既然不是來幫『天機』的,我告訴你幹什麼?」那人有些憨憨的自言自語,又好像是說予他那眉清目秀的書僮小遣聽:「唉,連『風流劍客』都不肯幫『天機』鋤奸,世道維艱,人心不測,一至於斯。」
這時,那主僕二人,一面說著,已快要轉入「老婆巷」里去了,方柔激耳力排行天下第八:有一名「神耳大師」,專以令人不防的法子,試驗武林中各路高手的耳力,(例如:忽在某高手耳畔大力敲響一面銅鑼,但同時自傳一里開外的人輕輕說了一句話——方柔激就是在這艱苦的試驗中依然聽得清楚的一個。)並列入他所著的《避耳咳》一書里,方柔激就在他榜上排名第八),勉強聽得,眼見兩人即將消失,忙追上前去,問:
「你們知道我是方柔激?」
那人白了他一眼,好像怪他多此一問似的:「若不知道你是方大俠,我會開口就向你說出『天機』的機密?」
方柔激也覺得自己有點「多此一問」。
那人又道:「就是因為知曉你是方大俠,便以為你是龍頭派來助我們之人——就算不是,以方大俠為人,也決不會出賣我們的,才會這般不隱瞞。」
那人語言十分誠摯。
方柔激甚至覺有些慚愧。
「請教大名。」
「我姓黃。」
方柔激見他似有不便,也沒問下去。對方卻直言無忌:「我知道你也是來刺殺老鷹驛站的閹黨頭領的。」
方柔激見他那麼說,也唬了一跳,幸而這時巷裡無人。
那人神神秘秘的笑著低聲道:「我已經殺了一個。」
「什麼……」
那黃姓公子拍拍書僮背上的包袱,喜不自勝的道:「在裡面……」
「哦。」
「要不要看看……是棘手人物呢!」黃姓公子炫耀似的說。
他叫小遣把包袱的活結打開。
然後遞給方柔激。
就在這一剎間,包袱炸開,至少有七十八種暗器(小的細如牛毛,大者若榴槤,其中有兩種是透明的,有兩種是融入空氣中的,有三種是煙霧,有一種是一粒泥丸但爆開后成了八千餘小塊的淬毒的暗器!)一齊噴濺開來。
同一剎間,黃公子和小遣,早已飛躍落到巷子口牆的另一邊去。
他們落地的同時,卻發現還有一個落地跫音,比他們的足履還輕。
——方柔激。
他們騰身的同時,方柔激也拋出了包袱,幾乎是跟他們同時翻過牆來。
月色下,方柔激衣白如雪。
臉白似月。
月照長劍。
劍黯紅。
未拔的劍,竟然透過劍鞘,溢出暗紅來!
黃公子見方柔激居然在爆炸的同時,已安然無恙的落在自己身邊,他也居然笑了一笑,道:「你好。」
方柔激道:「你、好。」
「你沒事吧?」
「沒事。」
「剛才我還為你擔心得很呢!」
「謝謝。」
「——你是怎麼知道那包袱里有……哈哈,那些是考驗閣下是否真的是方柔激方大俠的……小玩意呢?」
方柔激淡淡地道:「如果我不是方柔激,我現在就已經是個死人了。好一個考驗!」
黃公子笑嘻嘻的說:「就是因為你是方柔激,所以根本不成其為考驗。」
方柔激道:「拔刀吧。」
黃公子奇道:「什麼?」
方柔激道:「你的手法形貌,如我所料不差,可跟『天機』全無關係——你是『不字輩』的人。」
黃公子啊了一聲,又驚又佩的說:「方大俠真是明察秋毫。」
方柔激道:「你是『不字輩』中的『不誠』黃晶晶。」
黃公子居然「哎呀」了一聲,敬服不已的說:「方大俠果真料事如神!」
方柔激道:「在你身邊的,應該就是『不防』蕭遣遣吧?」
那書僮小遣說:「佩服。」
黃晶晶轉過頭去跟「書僮」說:「你看方大俠,果然名不虛傳!」
蕭遣遣馬上便道:「佩服,佩服。」
方柔激道:「那麼,躲在牆角底下的,大概就是『不備』楚源源吧?」
黃晶晶一對笑眼都晶晶瑩瑩的亮了起來,「太厲害了,可惜識得大遲,要不然,可以早些向方大俠請教開導,那該多好!」
方柔激道:「那麼,請吧。」
「請什麼?吃飯嗎?」黃晶晶熱烈、歡快的道:「我請,由我來請。」
方柔激臉色一寒,「你不拔刀,我可要出劍了。」
「天哪!」黃晶晶慘叫道,「我們同是武林中人,相煎何必大急!要是武林中人都如此爭強鬥勝,天下寧不大亂乎!」
「廢話少說!」方柔激叱道:「拔刀!」
「如果你要贏,算我輸又如何!」黃晶晶慘然道:「反正,我也真的不是你的對手。」
方柔激氣煞:「你們是來殺我的,我現在就在這裡,就算你不殺我,不敢動手,我也要殺你!」
「那麼,你殺吧!」黃晶晶居然閉上了眼睛,一副引頸就宰的樣子,「我佩服你,我崇拜你,我不是你的對手,你要殺就殺吧!如果以我的死來換來你對武林中人的一點仁慈,我願意。」
方柔激怒道:「你——」
「噗」的一聲,黃晶晶居然跪倒下去了,還向方柔激叩首咚咚作響:「我上有高堂,下有妻房兒女,你若高抬貴手,我黃某人當感激一輩子;你要是殺了我,我也死而無怨!小遣,記住我的話,告訴我家人,不要為我報仇!方大俠殺我,是替天行道,與人無尤!」
蕭遣遣道:「是!」
方柔激氣得一跺腳,終於一咬牙,道:「你這種人!」
他不能殺這種全不抵抗的人!
他殺不了!
所以他走!
——轉身就走。
就在他要轉身去的剎間,黃晶晶忽然又用一種極為感動的聲音喚住了他:
「方大俠!」
方柔激以為他要起身而戰。
「你不殺我了!?」黃晶晶又驚又喜的叫道,「你饒了我了!?」
方柔激悶哼道:「像你這種人,還有什麼好殺的——」
「大恩人,」黃晶晶挽袍急步趨前下跪,「請受我一拜——」
說著,就叩拜了下去。
方柔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受之無趣,不受不能。
但就在這剎間——
黃晶晶已出刀。
他的刀在背。
沒有鞘。
一把透明的刀。
——隨著他的矮身叩拜,黃晶晶這一刀正由胸至腹,劈剖方柔激!
刀快得不可想像。
不過這一刀的特點不只是快。
而是令人不防。
無備。
冷不防。攻其無備。
雖然方柔激原早已有防備。
——但仍難防像黃晶晶這種人。
以及他那種詭異己極的刀法。
方柔激知道自己還是可以接下這一刀。
但是在同一剎間,黑暗裡射來了一箭!
這一箭在未射中目標之前,還是曲曲折折、閃閃縮縮,好像隨時都可以改變方向、鵠的似的!
同時還有一槍。
這一槍是軟的,像一條蛇。
——一槍刺來,取的要害居然是七處!
蕭遣遣的軟槍!
方柔激知道自己就算可以接得下那一刀但不可能同時接得下那一箭同時接得下那一槍!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拔劍!
——拔劍的同時
棄劍!
巷子里驚現金虹!
劍未拔,透出暗紅;劍一出,炸起金虹!
——這把「金虹劍」,從桀驁不馴、驚世駭俗的「天羽奇劍」宋自雪,傳到了只有百日性命、但持劍衛道的方歌吟(詳見《血河車》故事系列),他們遇到再大的強敵、困難、挫折、煎熬、打擊,都從未放棄過這一把劍!
也就是說,這一把劍,對絕世狂俠宋自雪、一代戰將方歌吟而言,是比生命更加重要。
因為劍就是道。
道比生命更重要。
可是,方柔激在此時此際拔了劍又棄了劍。
——難道他為了生命而捨棄了道!?
金虹乍現。
月色無光。
金虹劍一離手,彷彿它已聚合了宋自雪、方歌吟、方柔激的殺力、戰志和元氣,自行飛向敵人中最強的一個:
——「不誠」黃晶晶!
星花四濺。
有的星是紅色的。
有的星是藍色的。
有的星是金色的。
炸起來的花都是七色的。
金虹劍攔住了透明刀。
並激戰透明的刀。
——這一把沒人掌握的劍,竟自行施展,「天羽廿四劍」,奮戰黃晶晶!
同一剎那,方柔激迎向了箭!
——當箭離他胸膛不及二尺之際,陡然加快,尖嘯倏加快,已射到方柔激咽喉。
方柔激在急進中之身子,突然一個完全不可想像的神奇大仰身,避過一箭,同時他右手已挾住了那一箭。
同時間,他左手抄住了那一槍。
這時,金虹劍已回到手上。
金虹劍上沾血。
血像燃燒著劍。
劍火紅。
血在劍尖上滑落,滴在地上,瞬間劍身上滴血不沾。
——好一把劍。
黃晶晶喘息著。
他身上正冒著血。
——金虹劍不見血果然不回還!
黃晶晶慘笑:「好劍!沒人使劍仍傷得了我!」
方柔激冷哼。
黃晶晶道:「可惜,可惜槍有毒。」
方柔激急放開槍,才發現持槍的人已消失在黑暗中。
反而是右指麻癢。
——原來槍沒毒,箭淬了毒!
這時,腳下之地,倏然冒起了一截槍尖,急陡升起,疾取鼠蹊。
方柔激乍然升起。
黑暗中又有箭射來。
——這一箭就似靜待他掠起。
他橫劍一攔,「咫尺天涯」,叮地震飛那一箭。
但半空急風又起。
那一刀如此狠烈,以致他避過那一刀之後的片刻,仍有著腦袋給劈掉半爿的感覺。
——那當然是黃晶晶的刀。
受了傷的黃晶晶,刀法反而似是更快了。
而且也更詭奇。
方柔激這次是落在牆上。
居高臨下的他,像一隻鶴。
但他足才沾牆,突然,牆頂上又冒出一截槍尖。
方柔激不再掠起。
這次,他藉月色認準了位置。
一劍劈下。
槍尖削落。
黃晶晶在牆下忽叫:「箭來了!」
——使箭的高手一直尚未現身!
方柔激一驚。
但牆腳寂然。
沒有箭。
卻有刀。
透明的刀。
——因為分神於箭,黃晶晶的刀已至,方柔激已不及招架,只有落下牆來。
踞高點已給黃晶晶攻佔。
只聽黃晶晶在牆上居然關切地喊:「小心,箭又來了!」
方柔激正想運氣以猛烈莫能擋之劍勢逼落黃晶晶,卻聽破空之聲,箭真的襲至!
方柔激急閃。
箭亦急閃。
他閃到那裡,箭就跟到那裡。
他閃至樹后。
樹后等著他的竟然是一把亮晃晃的槍尖!
方柔激要避。
但他手心一麻,接著心也一麻。
——不好,毒力已……
就在這時,他著了一槍。
在金虹劍反刺槍的來勢,對方也悶哼了一聲。
方柔激還待再攻,但腦後又傳來破空破風之聲。
——這三人配合之佳妙,天衣無縫,不容喘息!
他整個人彈起。
彈至牆角暗處。
忽聽黃晶晶喊道:「小心哪,牆角有人……」
牆角真的有人。
那人見他搶入,近處發箭。
方柔激金虹劍陡然亮起。
燦亮不可視目。
激芒奪目。
——天羽廿四劍之「旭月初升」。
一時間,月成了日。
月芒大烈。
那人掩目,所發之箭落空。
方柔激一面疾退,一面架開由上而下的一刀,又進入巷尾。
狗吠聲不住傳來。
他首要之務,是逼退右手所染之毒。
他一劍在麻癢處劃了一道血口。
——金虹劍是兵中神器,有消百毒之能。
這時候,他又聽見佔在上風的黃晶晶關切地問道:
「你怎麼了?你傷得重不重?要不要包紮傷口?咱們化敵為友好不好?我本無心害你,何必自相殘殺呢?」
說的時候,他的臉在月下洋溢著衷心的誠意。
方柔激心想:
此戰險惡,平生首遇。
恐怕自己暫時要困戰在這兒了。
看來閹黨是有備而戰。
——不行,自己一定要殺出去,通知群俠,今晚的「夜襲」是來不得的!
這是個龍潭虎穴:一個等人踩進來的死局。
而他自己已踩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