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傾國傾城
那間黑黝黝的大房間里,僅有一盞昏黃的油燈,金雷是個重信諾言的人,自己拿著長鏟鍬,默默的挖著泥土。
汗流滿了他的身上,他咬著牙忍著。
那頭金錢豹露著兩隻兇狠的目光,伏在地上,默默注視著金雷的行動,顯得是那麼瀟洒自在。
金雷抹額上汗漬,回頭道:「老兄,給我滾出去,一頭畜牲也來仗勢欺人,未免太過份了。」
那豹子彷彿聽懂他的話,搖搖尾巴,突然長長嘆了口氣,金雷是因為心情惡劣,沒地方發泄,和豹子說說話,沒想到自己才回過身來,背後便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他聞聲大悚,朝身後一望,除了那頭豹子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他忖道:「怪了,哪裡傳來這聲嘆息?」
他低著頭又挖泥土,但聞一聲輕嘆道:「這工作本來是我乾的,現在換你了……」
金雷回聲道:「誰?」
四下靜悄悄的,哪裡有半點人影。
那頭豹子伏在地上,半睜半閉的低垂著眼帘,彷彿欲困欲眠的樣子,但它卻還是在留意著金雷。
金雷大聲道:「誰跟我說話?」
那豹子突然道:「是我!」
世上雖然怪事層出不窮,但一頭畜牲能發人言的事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事,金雷聞聲大驚道:「你會說話?」
那豹子突然站了起來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還不是與你一樣……」
金雷滿面詫異的道:「這……這……」
那豹子道:「我是個人,只是套了這身豹皮而已。」
他突然站起身來,在那腹下露出一排扣子,這豹人緩緩解開扣子,自裡面鑽出一個面色呈黃,目光陰沉的少年。
金雷問道:「你是誰?」
那少年道:「我叫丁傑,在這裡已整整三年。」
金雷長長嘆了口氣道:「你為什麼要化裝成這個樣子?」
丁傑道:「這是我個人的愛好。」
金雷皺眉道:「你和傷心女有什麼關係?」
丁傑道:「我恨不能殺死她!」
金雷道:「那你便該動手殺她——」
丁傑冷笑道:「談何容易,她的本事高我太多。」
金雷道:「殺不了她,你就該逃走……」
丁傑嘿嘿地道:「我留在這裡終日隨著她也有原因。」
金雷奇怪地道:「什麼原因?」
丁傑面上略略一紅道:「我只想再多看她幾眼,尤其是她那足以傾國傾城的一笑,真是百看不厭,當我恨她時,我恨不得一劍剁了她,可是當我想起她那美麗的一笑后,我所有的恨和仇全給她的回眸一笑粉碎了,這就是我為什麼不逃的原因……」
金雷一愕道:「這麼說你有辦法逃跑了?」
丁傑道:「當然,我在這裡的幾年,什麼地方都摸清楚了,如果我要逃走,隨時都可離開這個死亡之城。」
金雷道:「如何逃法?」
丁傑道:「我告訴你可不準逃跑。」
金雷道:「當然,沒有你的同意我決不逃。」
丁傑道:「好,你跟我去看看。」
他帶著金雷一連轉了七八個房間,最後來到一間放滿雜七雜八東西的大房間,丁傑望著這間房子,道:「這裡面有路可通外面。」
金雷在房中一瞥道:「什麼地方?」
丁傑在一塊長板之前停下,道:「掀開這塊長板,便可直通外面,不過我當初為了挖這條地道的確是花了不少心血,希望你不要輕易講出去!」
金雷沉聲道:「當然,當然。」
他輕輕掀開長板一角,果見那長板後面有一個深長的大洞,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什麼地方。
丁傑突然神情一變道:「有人來了,你快回去工作!」
金雷心弦一顫,急忙和丁傑奔回原來的地方,果然看見那少女和胡中玉自這房間門口經過,緩緩行去。
直至午夜,金雷才能休息,他今日只覺非常高興,絲毫不覺得勞累,腦海中一直在籌劃著如何逃跑……
目前他希望胡中玉能速速回來,把逃離地底之城的計劃告訴他,與他暫時逃出這個地方。
朦朧中,胡中玉推開房門踱了進來,金雷霍然跳了起來,只見胡中玉精神萎頓地躺了下去。
金雷問道:「怎麼樣?」
胡中玉長嘆道:「咱倆落在這女人的手裡,這輩子是別想逃跑了,我和她混了大半天,這才發現她不但聰慧詭譎,武功更是深不可測,我們從西崆峒派的創立,一直談到北天山的沒落,武林掌故,各門各派,她幾乎沒有不知道的……」
金雷冷冷地道:「你好像被她迷住了!」
胡中玉苦笑道:「這是什麼話?在這半日談話中,我發現她是很寂寞又可憐的女人,為了某種原因,使她變得相當無情。」
金雷哼了一聲道:「你由可憐變為同情,由同情變為愛慕,我看你是忘了她是個紅粉魔頭,舉手投足間都可殺人……」
胡中玉長吸口氣道:「我並沒這個意思。」
金雷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胡中玉一怔道:「什麼事?」
金雷壓低了聲音道:「逃跑的事。」
胡中玉突然跳了起來,道:「這裡房間無數,根本無路可逃!」
金雷冷笑道:「今天我發現有條路可通外面。」
胡中玉問道:「在什麼地方?」
金雷道:「現在你先不要問什麼地方,只問你有沒有意思逃開這裡?」雙目灼灼如神,不瞬地盯在胡中玉臉上。
胡中玉沉思道:「如果真有這個機會,我當然願意試試。」
他轉了一下眼珠子道:「不過這裡的秘密卻使我發生非常興趣。」
金雷一怔道:「什麼秘密?」
胡中玉道:「寒門全死的秘密。」
金雷冷笑道:「你何必說得那麼好聽,你只不過是不願意離開那個女人而已!」他心中一怒,面上立刻變了顏色。
胡中玉凝重地道:「金雷,我請你相信我的友情,咱倆同生共死已不知多少次,我斷不會輕易出賣自己的朋友。」
金雷道:「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胡中玉一愕道:「關於哪方面的?」
金雷道:「那頭豹子。」
胡中玉大笑道:「一頭豹子又會有什麼秘密?」
金雷凝重的道:「這個豹子與眾不同,它不是豹子而是活生生的人,此人叫丁傑,裝成一頭豹子,追隨傷心女……」
胡中玉一呆道:「有這種事?」
金雷道:「此人恨那少女,直入骨髓……」
胡中玉輕哦一聲道:「這個我倒沒想到。」
金雷翻轉身道:「明夜我要逃出去,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胡中玉道:「好!咱倆試試運氣如何。」
兩人皆在黑暗之中翻著身,卻沒有一絲睡意,可是誰也不願再開口,各想著自己心事,只盼這長長的夜早點過去。
次日,丁傑穿著那張豹皮又督促金雷去工作,他今日顯得相當沉默,自始至終還沒和金雷說過一句話。
可是他目光卻愈來愈怨毒,彷彿有人搶去了他的什麼寶貝似的,苦喪的神情使金雷心中生寒。
過了一會兒,丁傑道:「金兄,請你把那柄劍借給我玩玩好吧。」
若無相當交情,在江湖上隨便開口向人借劍,定會引起一場誤會或不快,但金雷是個耿直豪爽之人,他淡淡的一笑道:「這柄劍你認識?」
丁傑道:「上碧下血,江湖第一名劍!」
金雷將碧血劍拔了出來,道:「你若喜歡,我便借給你玩玩。」
丁傑伸手接過,道:「待會兒我便還給你。」
他拿著碧血劍轉身出了房間,剎那間便消逝不見,金雷雙目一皺,腦海中有若電光火石,忖思道:「他突然向我借劍幹什麼?」
他點頭道:「也許他有什麼目的……」
金雷一時覺得好奇,偷偷溜出外面,遠遠的跟在丁傑身後,只見丁傑在這地底之城中,一連穿過七八個房間,非常詭秘的停立在一間放滿柴火的小屋裡。
他在各處隨意瞥了一眼,然後在那堆乾柴之中拖出兩個箱子。兩個箱子一大一小,全都是青銅鑄的,古色斑爛,每個都加上兩重鎖。
丁傑滿面歡欣之色,道:「這是個秘密……」
他斜舉長劍,突然一劍削向那口小箱的重鎖上,只聽喀地一聲輕響,那箱子的古銅鎖應手而落。
丁傑迫不及待的掀開小箱,但見裡面覆著一層紅綢緞,丁傑面上那種歡愉高興神情,簡直不是任何人所能形容,他眉飛色舞,抖顫的欲掀開那綢緞。
但一種下意識使他回過頭去,看看各處,金雷急忙閃身躲在門邊,沒有讓丁傑發現他的跟蹤。丁傑喜道:「托天之幸沒人發現……」
他身子泛起一連串輕微的抖顫,惶恐而歡欣的,把那面紅綢緞一掀,霍然出現一個雙目圓睜,怒髮衝冠,血漬斑斑的死人頭。
他啊了一聲道:「這……」
因為這事使他頗出意料,不管丁傑的膽量是何等的大,也不禁被嚇得連著倒退三四步,方始定下心來。
他顫聲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再看看那個死人頭,只覺這人長得威武異常,頗像個英雄人物,只是他如何被殺?腦袋怎會被放置在這口鐵箱裡面便非丁傑所能了解了……
丁傑喀地把那鐵箱關上,放回原處,自言自語道:「不要又是個死人頭……」
他目光又凝住在另一口大鐵箱上,卻沒有勇氣啟開看看,箱中所放是為何物。因此他在當地那兒猶豫,遲遲沒有動手。
過了一會,丁傑心中一橫道:「不管是什麼東西,我還要再看看……」
「喀——」
古銅鎖應手而落,鋒利的碧血劍,頓時把那長鎖削為兩半,丁傑此刻已迫不及待的啟開箱門,一蓬耀眼的光華,隨著箱蓋啟開射將出來。
他啊了一聲道:「這……」他雙手捧著箱中之物,嘩啦嘩啦直響,道:「我終於找著了……」
在那飛揚的光灧中,顆顆珍珠有若姆指般大,瑪瑙翡翠滿箱都是,丁傑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沒見過這麼多珍奇之物,似乎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之物。
他手舞足蹈,道:「上蒼待我不薄呀,數年的忍辱終於找著了代價,哈哈,有了這許多財物還怕不享盡人間之福……」
當他正得意忘形之時,突然驚覺了什麼,驀一回身,只見金雷含笑而立,目光僅僅淡然的瞥了那箱中一眼,便移過頭去視若無睹。
丁傑的臉剎那間沉了下去,剛才的歡欣和快樂如一陣煙般消逝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森寒。
金雷笑道:「恭喜你發財了。」
丁傑道:「你來幹什麼?」
金雷道:「只不過是好玩而已。」
丁傑冷笑道:「你要分我的財寶?」
金雷哈哈大笑道:「這點東西還沒瞧在我的眼裡!」
要知金雷在金銀島上所見,雖無敵國之富,但也比這裡多出不知多少,那時他把這些視若糞土,如今更不會放在眼裡了。
丁傑一愣道:「你好大的口氣,這箱中之物沒有一件不價值連城,沒有一件不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寶物,你平常想看一件都難,我就不相信你會不動心。」
金雷冷笑道:「不錯,如果以一個農夫來說,他一輩子也難得看見這種東西,但對我來說,我所遺棄的,也比這個箱中多得多,也許你不相信,當我說出個故事給你聽后,你便會相信了,那時你才曉得什麼才是真正的財富。」
丁傑冷冷地道:「你要我分你一半,可別在我面前吹牛。」
金雷道:「你不要窮大方,你就是全部給我,我也不會看它一眼,不是吹牛,我踏在地上的珍珠也比這個大的多。」
丁傑道:「胡說,世上哪有這種事?」
金雷冷笑道:「東海之上,有一寶島其名金銀,遍島荒涼,但卻是海盜之窩,日日夜夜,都有海盜自海面上回來……」
丁傑睜大了眼睛,道:「你是說金銀島?」
金雷嗯了一聲道:「不錯,金銀島是盜徒的樂園,海上之城,天下財富幾乎全被藏在那裡,我想這個傳說你一定聽過。」
丁傑道:「我聽過這件事。」
金雷道:「我便是那島上來的。」
丁傑道:「什麼?你是來自金銀島?」
金雷淡然地道:「不錯,我確是來自金銀島,但卻不和那一般海盜為伍,不過他們卻都認得我。」
丁傑緊張地道:「那島上真如其名,金銀滿地?」
金雷暗暗哼了一聲道:「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丁傑道:「那你……那你……」
金雷得意地道:「我現在擁有金銀島的全部秘密和財富,海盜留給我的珍珠寶物,簡直是車載斗量,可惜我對這個一點也不感興趣。」
丁傑羨慕的道:「金銀島的財富全歸你?」
金雷道:「所以說眼下這點東西,我決不會放在眼裡,因為我有的,你不見得有,而你有的我可隨手得取。」
丁傑長吸口氣道:「金兄,這是什麼話?非份之財我丁傑豈可獨佔,嘿嘿,金兄,咱倆是見者有份,各取一半。」
金雷搖搖頭道:「通通給你!」
丁傑道:「分你一半!」
金雷冷冷地道:「你好像突然慷慨起來了嗎?」
丁傑道:「金兄這話可把丁某人看錯了,我丁傑最愛交朋友,更是疏財仗義,這點財物算得了什麼?咱倆各取一半,如果胡中玉也算一份的話,我丁傑也毫不皺眉頭……」
金雷忖道:「如果不是我告訴他關於金銀島的事情,他會這麼大方嗎?恐怕早就設法把我給殺了!」
他轉身而去,道:「我還要工作。」
丁傑急忙把那兩口箱子原樣的放好,道:「這一半你隨時再來取。」
但他腦海中卻忖思道:「假如我把金銀島的全部秘密給騙過來,那我花的心血將不會白費了,嘿嘿,那時……那時……」
他深沉地笑了笑,緩緩地行去。
金雷回到原先那間小室,拿起鏟子默默地挖著泥土,泥土愈堆愈高,漸漸挖得深了,突然丁傑拿著那柄碧血劍闖了進來,冷默的站在他身後,望著他。
金雷回身道:「我可以停工了嗎?」
丁傑冰冷地道:「我有話要問你……」
這種態度轉變的太快了,金雷愣了一愣,剛才他還那麼大方地要送自己一半財物,誰知就在這瞬間他就變了。
金雷道:「什麼事?」
丁傑道:「我差點給你騙了,你那個金銀島的故事太迷人了……」
金雷道:「迷人的不是故事,而是那些財富。」
丁傑大怒道:「你想以滿腦子的幻想,騙取我對你的信任?」
金雷笑道:「因此你現在大興問罪之師……」
丁傑道:「不錯,我不能讓你的故事迷昏了頭。」
金雷哈哈地道:「你的意思?」
丁傑道:「我要殺了你以保留我自身的秘密。」
金雷斜睨了他一眼道:「金銀島的珠寶對於你不再有興趣了嗎?」
丁傑哼聲道:「根本沒有這回事。」
金雷哼了一聲道:「海上之王這個人你大概曉得,金銀島便是他的,他手下盜船無數,財寶如山,晚年已收山不幹。」
丁傑猶疑地道:「你說的是血影人?」
金雷道:「他便是我的師父,現在把島上寶窟送給了我。」
丁傑道:「我如何能相信你?」
金雷道:「你可以不相信。」
丁傑大聲道:「那我便殺了你。」
金雷淡淡地道:「你不怕傷心女知道?」
丁傑陰笑道:「我殺死你后,便說你因不堪工作的勞累,自殺身死,她對死一個人看得最淡,不會再追究下去。」
金雷哈哈地道:「你想的真周到。」
丁傑一揚碧血劍道:「你沒話可說了?」
金雷握著長鏟道:「拿我的劍來對付我,不嫌太過份嗎?」
丁傑道:「這樣才能使她相信你是自殺的呀。」
他突然一抖長劍,照著金雷一劍刺了過來,招式之毒,手法之狠,可稱是一流使劍之人。
金雷躍身而退,道:「你不要太過份……」
他迎著對方閃射而來的長劍,抖出那手中長鏟,反劈向丁傑的手臂上,丁傑一劍擊劈,頓時把鐵鏟削成兩半,墜落地上。
丁傑道:「你還不給我乖乖等死……」
金雷怒聲道:「我也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他長吸口氣,衣服倏地隆隆鼓將起來,滿身滿面泛射出一片血影,斜擦手掌,揮灑而去。
丁傑啊了一聲道:「這是血影功……」
金雷冷笑道:「現在你總該相信金銀島的財富了吧。」
丁傑飄身而退,道:「金兄,請停手……」
口吻突然已變,改以金兄相稱,他這種仇恨在前,恭維在後的態度,前後判若兩人,使金雷大是凜異。
金雷冷冷地道:「什麼事?」
丁傑道:「我與金兄開玩笑,尚請不要生氣……」
金雷哈哈大笑道:「剛才丁兄恨不能致我於死地,出手之毒,就是殺父奪妻的仇人,也不過如此,這樣的玩笑敢問有誰吃得消?」
丁傑訕訕地道:「金兄誤會了。」
金雷怒聲道:「怎麼個誤會法?」
丁傑道:「在下剛才和金兄相戲,全系好心相試,如果我說明和你動手,純屬試招,我相信金兄斷不會全力以赴,當然更不會顯出真正的功夫。」
金雷寒著臉道:「這好像有什麼目的?」
丁傑道:「只為了證明一下你是不是金銀島的人……」
金雷道:「如果我不是呢?」
丁傑坦白地道:「那我就殺了你。」
金雷機凜凜的顫了一下,道:「這又為什麼?」
丁傑面上突然一層笑容,道:「這道理很簡單,你如果真是擁有金銀島所有的財富,一定和血影人有著深厚的關係,至少這個海盜之王的武功會傳授給你一招半式,假如你不是金銀島的人,那麼你在開頭就欺騙我,根本沒有誠意跟我交朋友,那麼我殺了你並不過份。」
金雷哈哈大笑道:「你倒很坦白……」
丁傑道:「對你金兄,我是有話必說,絕不隱瞞。」
他雙手把碧血劍捧著還給金雷,道:「謝謝你。」
金雷腦海中念頭起伏,雙目寒光畢露,微微一笑,伸手往那劍柄握去,丁傑深沉的望著金雷道:「這劍當真是柄名劍……」
話聲未落,那劍柄突然直直地撞向金雷肋下大穴,金雷似是沒有料到他有這招,啊喲!一聲倒翻在地上。
丁傑哈哈大笑,那一劍柄撞的正是地方,剛好把金雷撞翻在地上,整個大穴頓時全給封死了。
金雷躺在地上全身無法動彈,道:「你……你……」
丁傑道:「你的故事太迷人了,我沒有辦法等待著你出去!」
金雷道:「你的意思……」
丁傑道:「我想請你告訴我一點那島上財富的事情。」
金雷冷笑道:「你認為用這種手段我便會告訴你嗎?」
丁傑嘿嘿地道:「金兄,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不會自找麻煩地跟自己過不去!我想金兄會和在下非常合作地談談……」
金雷大笑道:「你倒是很有把握。」
丁傑道:「我知人最明了,以金兄的為人,不會是婆婆媽媽之輩,更不會故意和在下過不去,金兄,你說對不對?」
金雷點頭道:「對,對。」
丁傑道:「這麼說你是願意合作了?」
金雷道:「遇上你這麼個大陰險家,我不和你合作行嗎?」
丁傑道:「好,好,好!」
金雷冷冷一笑道:「你好什麼?」
丁傑道:「好夠意思。」
金雷道:「你不是好夠意思,是個好不要臉,對不對?」
丁傑冷冷的神情隨著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雷大笑道:「你痴心妄想的欲把天下財富,聚集在你一個人身上,使你這一個窮光蛋,一下子變為一個大富翁,哈哈,這種憑空幻想,不是不要臉了,又是什麼?」
丁傑凝望著金雷道:「以前我確實有這種幻想,但現在幻想成為事實,上蒼有眼,讓我碰上了你,由你身上帶給我金銀島的秘密和財富……」他得意的道:「人要發財,山也擋不住。」
金雷哼了兩聲道:「我說出來你千萬不要失望。」
丁傑詫異地道:「關於哪方面的?」
金雷淡淡地道:「當然是關於金銀島的財富。」
丁傑精神一振道:「怎麼樣?」
金雷道:「金銀島地居東南,原是一個無名小島,因為那島太小了,平常無人去注意,只有漁民偶爾在那裡歇足,可是自從海上之王佔據了那小島之後,這島便出名了。」
丁傑道:「快說,快說!」
金雷斜視了他一眼道:「你急什麼?這又不是趕時間……」
丁傑喜道:「我只是希望早點看看那筆大財富而已。」
金雷不屑地道:「你將來一定是個守財奴……」他繼續道:
「那小島由一個荒涼無人的小島,一下子變成海盜聚合之所,變成他們的海上樂園,因此金銀財寶源源而來,那無數的珠寶,幾乎能把金銀島都蓋起來,因此海上之王便利用天然和人力的併合,建成了一座神秘之洞,把島上所有財富藏在這大洞里……」
丁傑目中滿是燃著火樣的歡欣,道:「怎樣才能進這大洞?」
金雷道:「這個我目前還不想告訴你。」
丁傑一愣道:「為什麼?」
金雷道:「我告訴你后,你便會一劍殺死我了,如果我把部分秘密保留一點,也許你還會讓我多活一些時候。」
丁傑大怒道:「你以為我現在便不能殺你嗎?」
金雷道:「那個秘密你還沒有弄到手,至少你不敢……」
丁傑冷厲的道:「這可說不定,我既然已知道東海有這個地方,憑自己摸索,恐怕也能找到,惹我火上來會照樣殺你……」
金雷冷冷地道:「你殺我之後才會真正後悔!」
丁傑道:「為什麼?」
金雷道:「說起來你會更失望,因為那批財富落進我手中后,我淡泊這些身外之物,通通拋進水裡。」
丁傑哎呀一聲道:「該死,該死,你居然通通拋掉!」
彷彿這些財富已是他的一樣,一聽金雷把那麼多金銀珠寶拋進海中,宛如剜他的肉樣,連聲惋惜之至。
金雷哈哈大笑道:「所以說你只為了一種空想而去殺一個人,未免太不值得,我始終不願把真相說出來,是不忍看你失望之色……」他故意拿丁傑開心,說話更無顧忌。
丁傑卻聽得臉色蒼白,道:「你……」他狠聲道:「我非殺你不可。」
金雷道:「你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的身子突然躍了起來,揮手一掌劈在丁傑的臉上,借那突發的勢子把碧血劍從丁傑手中奪了過來。
這變化殊出丁傑的意料,他不禁被驚愣在地上,一時手足無措,面色蒼白,不知金雷何以會穴道自解。
良久,他顫聲道:「你……」
金雷道:「你那一劍柄撞的雖然是我的穴道,但你卻沒想到,在你撞我之前,我已把穴道封住了,因此你撞我那一下,根本沒撞著,而我故意像是受傷的樣子,你便誤以為真。」
丁傑聽得心中生涼,勉強笑道:「金兄,我哪是真正要撞你,只不過是……」
金雷大笑道:「天下雖大,臉皮厚者,惟你也……」
丁傑蒼白著臉道:「金兄要殺我?」
金雷道:「你認為我會留著你嗎?」
丁傑突然跪倒在金雷腳前,抱著金雷的雙腳,道:「金兄,請你原諒我不懂事,我家中尚有八十歲老母,兩個孩兒,你若殺我,他們便要挨餓受凍……」
金雷一怔忖道:「此人豈真是大丈夫本色,能屈能伸,能軟能硬?呸!大丈夫寧死勿屈,這種混蛋簡直丟臉……」
他怒聲喝道:「你娘怎會養你這種兒子?」
丁傑道:「這……」
金雷長嘆一聲道:「看在你八十歲老母親的面子上,我暫時饒了你。」
丁傑暗暗歡喜,忖道:「看來你這小子死在我手中的機會又來了。」
但他面上卻絲毫不露形色,道:「金兄義薄雲天,小弟感激不盡。」
金雷不再理會這個陰沉而又狡猾的青年,一個人默默的拿著長鏟挖起土來,碧血劍放在旁邊,絕口不再談那件事,彷彿根本就沒發生過那件事情一樣。
丁傑上前道:「我給你挖?」
金雷一怔道:「噫,你怎麼突然好心起來?」
丁傑伸手接過長鏟,道:「不瞞金兄說,你饒我一命,我願意做牛做馬來報答你這比天還厚的恩情,這點小事自是應該代勞。」
金雷淡然一笑道:「說的倒很動聽。」
他尋著一塊乾淨的地方,閉目躺在地上,不一會,便沉沉睡去,像是非常勞累一樣,睡得非常之熟。
丁傑高聲叫道:「金兄,金兄!」
金雷呼呼大睡,根本沒有一點反應。
丁傑望了金雷那熟睡的樣子,腦海中疾快忖道:「我如果乘他熟睡之時,一鏟敲在他腦袋上,他一定會猝不及防下,慘死我的長鏟之下,那時……」
但是一個念頭又轉過他的腦海之中,忖道:「不可以,我一鏟敲死他后,傷心女一定曉得是我殺的,那時胡中玉豈會和我罷休,況且金銀島的財富只有金雷一個人曉得,我豈可放棄這一個大好機會!」
他腦海之中念頭連轉,目光不覺瞥在放在旁邊的茶具之上,他靈光一閃.心頭暗喜,不覺忖道:「我若在那茶杯之中放些毒藥,他豈不是連想都想不到,那時就以死相脅,相信他一定一字不漏的把金銀島的秘密全告訴我。」
他覺得此計大妙,見金雷始終沒有動靜,故意大叫兩聲道:
「金兄,你怎麼睡著了……」
「嗯。」金雷翻個身後又睡去。
丁傑急忙自懷中拿出一瓶藥水,倒在茶杯之中,他自己便若無其事似般的,安心的在挖著泥土。
那裡共有一個茶壺兩個杯子,一個有毒一個無毒,金雷睡得根本沒有知覺,自是不曉得杯中有毒之事。
丁傑想到此計太過高明,不覺更加高興,一高興手上遂用起力來,剎那間,泥沙翻飛滿屋子都是濕泥。
他不時偷偷瞧金雷一眼,忖道:「他媽的,這小子還不給我快點醒來……」
金雷這一覺睡得時候真不算短,丁傑只想親眼看著金雷喝下那杯毒藥,拚著辛苦在那裡工作,否則恐怕他早就離開了。
「嗯!」
金雷長長地吸了口氣,雙目緩緩啟開,身子緩緩坐了起來,一眼看見丁傑在那裡揮汗工作,道:「丁兄,辛苦了。」
丁傑道:「不苦,不苦。」
手下不停,泥沙翻飄,金雷輕聲道:「睡覺起來,怎麼口乾欲裂……」
丁傑道:「我已給你倒出一杯涼茶了。」
他當真是殷勤的使金雷大是受用,急忙跑過去端過那杯茶來,金雷淡淡的瞪了那杯茶一眼,道:「謝謝!」
輕輕放在嘴唇上喝了一口,丁傑看他果然不知內中放毒之事,心神大定,自己也倒了一杯道:「莫謝,莫謝。」
他把那杯茶放在地上,抹抹額上之汗珠,目中倏地隱隱透出一股凌厲的殺光,面上的笑意愈來愈濃。
金雷道:「丁兄,剛剛我做了個夢。」
丁傑道:「夢見什麼?」
金雷輕笑道:「我夢見金銀島的財寶全在我眼前放著,只要我高興隨時可取,所以我準備把那些財寶送給一個人……」
丁傑緊張的道:「給誰?」
金雷道:「給世上最聽我話的人……」
丁傑道:「那些財寶你不是已丟進海中了嗎?」
金雷冷笑道:「傻瓜,偌大的財寶誰會輕易丟掉?我說的丟進海中,只不過是尋一處最隱密地方把它放起來。」
丁傑喜道:「你是世上最聰明的人。」
金雷道:「你更聰明,總想不勞而獲。」
丁傑面上一紅道:「金兄真會說笑話。」
金雷突然嘆了口氣道:「丁兄,說老實話,我已是快要死的人了。」
丁傑一怔道:「為什麼?」
金雷道:「三年前,我得了一種怪病,看遍世上最有名的醫生,幾乎都說我活不過今年,我心灰意懶之下,心想要那麼多財寶幹什麼?」
丁傑道:「是呀,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之將死,空有那多財富又有什麼用處,唉!上蒼待你真是不公平……」
金雷苦笑道:「我今天覺得渾身不舒服,好像大限即將來到,唉,如果我今日不幸言中,那些財寶將永沒水中了。」
丁傑道:「這倒是件可惜的事情。」
金雷嗯了一聲道:「所以我想喝點酒,把藏寶之處告訴你,讓你生前多享受點榮華富貴,也讓你替我做幾件有益的事情。」
丁傑大喜道:「酒我倒有,咱們便對酒長談,雖死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他乾笑數聲,身子一掠而去。
丁傑滿心歡喜的帶來一壺酒,再加上兩個鹹蛋及數碟的小菜,高高興興的拿了進來,平放在地上。
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道:「金兄,我來把水喝光,換酒。」
金雷突然道:「丁兄,我覺得不太對勁,已沒有喝酒的意思了!」
丁傑悚然一震,忖道:「不要是毒藥發作了,那就慘了,他如果在最後關頭突然毒發而死,那我所花的整個心血豈不白費!」
他問道:「你哪裡不舒服?」
金雷道:「我覺得心裡像是火燒一樣,口乾欲裂,肚腸欲斷,丁兄,在我死前,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
丁傑緊張道:「請說,請說。」
金雷喘道:「關於那些財寶我是藏在……」
他的話聲未完,突然一翻白眼,暈了過去,身子一挺,直直地躺在那裡,僅有喘氣的份兒。
丁傑一顫,道:「媽的,你現在可不能死!」
他一手抓起金雷的頭髮,搖著金雷的身子叫道:「姓金的,你給我醒醒。」
金雷喘聲如雷,就是沒有醒過來,丁傑心中大急,雙掌不停的在金雷身上緊捏,雙目冷厲的叫道:「金雷,你怎麼啦!」
金雷彷彿清醒過來,道:「丁兄給我杯水!」
丁傑急聲道:「那藏寶地方在哪裡?」
金雷喘聲道:「給我水給我水……」
丁傑倒了杯水,道:「你先說出來,再喝水!」
金雷怒聲道:「你的心中只有那些財寶嗎?」
丁傑嘿嘿地道:「當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千古科律!」
金雷喘聲道:「我現在才發現你是個人面獸心的東西,還好我沒有把那個地方說出來,不然,我豈不是……」
丁傑兇狠地道:「你不說也不行!」
金雷道:「那倒未必見得!」
丁傑道:「如果你不說,我便用匕首將你的肉一塊一塊的剜下來,直到你說出來為止……」說著便自身上拔出一柄冷厲的匕首在金雷面前直晃。
金雷冷冷地道:「你認為我真的會死?」
丁傑道:「當然,我在你那杯茶里已放下了穿腸毒藥,發作之後,全身不對勁,你剛才正是這樣現象,想是那杯毒藥已經發作了。」
金雷淡然地道:「怪不得你那麼著急呢!」
丁傑道:「我著急的不是你的生死,而是那筆財寶……」
金雷怒聲道:「你真是人面獸心!」
丁傑得意地道:「你現在曉得已經是太晚了。」
金雷道:「不晚!」
丁傑一怔道:「為什麼?」
金雷道:「因為在我死前,奮起餘力還可把你殺死,如果閣下不相信我尚有這個能力,眼前便可試試。」
丁傑嚇得倒退數步,滿懷焦急地凝視著金雷,因為金雷的那句話是那麼有力,似乎是舉手之間便可將他殺死,他是個既陰險又狠毒的人,腦海中不得不對金雷的話做一個重新的估計,不得不另外布署一切的計劃!
他突然縱聲大笑道:「金雷,我差點上當了!」
金雷冷笑道:「這話怎麼講?」
丁傑道:「凡服下那穿腸毒藥的人,有哪個還能支持到半個時辰?你中毒已深,全身此刻根本沒有一點力氣,試想你還有什麼能力殺我?」
金雷突然長嘆道:「你臬然是個世上最聰明的人。」
丁傑得意地道:「你現在才知道我的厲害,不是太晚了嗎?」
金雷道:「不晚,」他朝丁傑招招手道:「丁兄,我傾刻間便要死去,一個人如果在死前再和自己過不去豈不是太不識時務,現在我已想通了,尤其那個秘密永沒世上,不如把那件秘密告訴你這個世間最聰明的人,這樣不知道是否能給我一個全屍?」
丁傑面上突然變的蒼白,道:「識時務為俊傑,金兄,你……」
他身子突然一個踉蹌幾乎栽倒地上,雙目之中殺機愈來愈濃,狠厲的凝注在金雷的臉上,道:「你更厲害!」
金雷騰身而起,一掌擊在丁傑的臉上,道:「我只不過是投之桃李,報以瓊瑤而已……」
丁傑渾身直抖道:「你下的毒!」
金雷搖搖頭道:「我不會施那種手段……」
丁傑慘聲道:「那我怎會,怎會,中毒?」
金雷道:「那是你自作自受!」
丁傑大顫道:「你剛才沒喝那杯茶?」
金雷冷笑道:「我當然不會喝有毒的茶,在你去弄酒的時候我已和你換了杯子,因此,哈哈,你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丁傑怒聲道:「你怎麼知道杯中有毒?」
金雷大笑道:「這道理更簡單了,我在假裝睡覺看看你在搗什麼鬼,果然你存心不良偷偷下毒,我記下杯子之後才真正呼呼睡去,可惜你還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呢?」
丁傑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說道:「你才是最聰明的人?」
他急忙奔了出去,金雷哈哈大笑,倒出一杯酒呷了一口,遙空一晃道:「謝謝丁兄的美酒和小菜!」
地室之內,只剩下他一個人在享受著由生命換來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