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滅絕靈智
黝黑的石洞里伸手不見五指,石砥中順著石階步下,只覺一股潮濕混濁的空氣吸進鼻孔里,在那洞壁上沾滿了水珠,不時滴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石砥中沿著長長的石階摸索前進,心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緊張,他目光緩緩流轉,看見深長的洞穴里長滿了鐘乳石,恍如萬千影像浮在半空,垂落的鐘乳石在這黑暗的大洞里有如人影,顯得神秘恐怖。
「嘿!」
石砥中正在出神顧盼間,一聲低冷的喝聲自空中傳來,石砥中暗中大驚,閃身躍至洞中黑暗的一隅。他目光四下仔細一掃,竟沒有發現一絲人跡,心中駭然,一個意念陡然躍進腦海里,疾快忖道:「這冷喝之聲明明是發自人口,為何不見一絲人跡,我若貿然走去,定會遭到這隱藏在黑暗中人的偷襲,在這種黑暗的地方動手,將對我十分不利。」
他屏住呼吸運極目力也沒有發現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沉默良久,忽然有一陣鼻息飄進耳際,他連忙運起「天地視聽」功夫,默察這人隱藏的地方,只見他臉色微變,暗驚道:「怎麼,這裡竟隱藏了三、四個人之多!」
他冷哼一聲,大聲道:「朋友是誰?該出來一會了。」
「嘿!」暗中傳來低喝之聲,道:「石砥中,我等你不少時候了。」
語音甫落,冷喝之聲不斷傳來,石砥中大吼一聲,身形猝然暴射而起,身在空中,金鵬神劍驟地騰空飛出,喳的一聲大響,一條斜斜垂落的鐘乳石斷碎而落。
劍芒顫動,石洞突然大亮,那條條垂掛在空中的鐘乳石,在劍光閃耀下,泛現出瑰麗的景象,霎時五顏六色種種罕有的奇異美景呈現在石砥中的眼前,他不禁感嘆造物者的神奇,深深被這種瑰麗的景象吸引住。
濺落的石屑飄射中,一條幽靈似的黑影輕靈地躍了過來,石砥中深吸口氣,將手中長劍緩緩舉了起來,在那彎彎的嘴角上顯現出一絲不屑的笑意,冷冷地道:「原來是你!」
西門奇目中凶光畢露,冷笑道:「你如果早想到是我,就不會來這裡送死了。」
石砥中只覺一股怒火自胸間沖了上來,他又一次落在幽靈宮的算計里,這時驟見西門奇隱藏在這個洞穴之中,頓知他們父子必將有什麼毒計要施展出來,頓時無數念頭在他腦海中盤旋。他不禁想起西門奇害死羅盈及鐵掌金婆的陰毒手段,兩次事件都嫁禍在他頭上,使得他含受不白之冤,至今未能洗刷。
他目泛殺機,冷冷地道:「若閣下僅一個人恐怕也沒這種本事,你們父子形影不離,你的老子恐怕也早就在這裡了。」
西門奇冷笑數聲,道:「對付你這種人,哪要我父親動手。石砥中,如果你曉得這洞里的一切,你將會知道我如何對付你。」
語音甫落,他手勢緩緩一揮,立時有六個幽靈騎士從黑暗中走出來,這些幽靈騎士木然僵立在那裡,手中握著長劍,背上插著巨斧。
石砥中心神劇震,忙將全身功力運集於劍刃上,立時劍光閃顫,一股青蒙蒙的劍氣泛射出來,繚繞在劍刃之上,緩緩散開。
他恍如一個巨神似的凝立在地上,不屑地道:「幽靈宮的精華大概都出來了。」
西門奇揚眉冷哼道:「當然,對付你一個人出動這麼多高手似乎太不值得了。」
石砥中這時只覺全身血液沸騰,那股深藏於心底的豪氣隨著血液奔涌,他深知在這洞穴里尚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隱藏於其中,自己若不施出煞手是很難闖過這些沒有人性的幽靈騎士。
他凝重地長吸口氣,那凝聚在劍刃上的真力更見旺盛,寒冷的劍光陡然一顫,一道劍芒在空中一閃而逝,西門奇只覺寒氣襲體,駭得連退數步。
石砥中哈哈笑道:「閣下注意了,我將要出手了。」
西門奇目中凶光大盛,喝道:「閣下不要太猖狂了!」
他身子甫動,長嘯一聲,那些幽靈騎士驀地撩起手中長劍向石砥中劈來,這些幽靈騎士功力恍如又增強不少,身形躍動間,劍嘯之聲嗡嗡直鳴。
石砥中驟見這六個幽靈騎士以渾厚的真力催動劍刃,顫泛出六道令人駭懼的劍光,攻向自己身上各處重要的地方,心頭頓時一震,他豪邁地朗聲大笑道:「西門奇,你有種也過來!」
劍勢緩緩轉動,一蓬劍氣如水灑出,恍如銀鏈瀉地,繚繞在空中的銀虹,竟將幽靈騎士所發的劍勢阻得一緩,威勢頓時大減。
西門奇神色陰沉,冷哼道:「你如果能闖過幽靈騎士這一關,本盟主自然陪你走上幾招,只怕那時你力不從心,先死在他們劍下。」
他見石砥中力斗幽靈騎士毫無敗象,心中不由驚駭,雖然說今日是有計劃將石砥中劈死於劍下,但對方神勇蓋世,眼看幽靈土很難奏功。他目光緩緩流轉,腦海中不禁疾快忖思道:「石砥中全神全意對付幽靈騎士,一定不敢稍有鬆懈,我何不故意和他胡扯,分散他的注意力,等到他精疲神馳的時候,再和他拚命一斗,那時他定很難接下我要命三擊。」
這個意念在他腦海中如電光石火般一閃而逝,他胸有成竹揚聲嘿嘿一陣大笑,笑聲微斂,他得意地道:「石砥中,你曉得宇文慧珠現在怎樣了嗎?」
石砥中連著劈出兩劍,淡淡地道:「她的事不需要你告訴我。」
這兩劍是他功力所聚,有如浩潮江河深不見底,那六個喪失神智的幽靈騎士大吼數聲,竟被逼得連退數步,他們咆哮幾聲后,又撲了過去。
西門奇沒有料到石砥中竟會這樣沉著,絲毫不受外力干擾而分散心神,他陰沉地低喝一聲,疾快地忖道:「宇文慧珠居然無法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只有使出下一個殺招來了,倘如他再不上當,那爹爹的判斷將完全被推翻了。」他故意提高嗓門,大聲道:「石砥中,你可知道東方萍現在怎麼樣了嗎?」
果然這一句話影響力極大,石砥中身形一陣搖晃,那即將遞出的劍勢驟然發不出一點威力來,石砥中定力雖然極為深厚,但東方萍的影子清晰的浮現在他眼前,使他心神劇顫,回頭問道:「她怎麼了?」他原本貫注的精神突然四散,只覺胸中有一股沉濁的鬱悶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悲愴嘆了口氣,背後已響起二縷破空之聲,快逾閃電向他身上襲到。
石砥中急忙掠空拔起,勉強避過那斜劈而來的兩支長劍,他的全副精神都在等著聆聽西門奇的答話。
西門奇見這一著已分散了石砥中的注意力,他卻不打算立刻告訴他東方萍究竟如何了,等石砥中和幽靈騎土又鬥了幾個回合,他才慢吞吞地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要急死了,東方萍現在生命已經快至油枯燈盡的時候,盡有薄弱的呼吸尚維持她那一縷芳……唉!可憐!」
他像是非常沉痛的樣子一字一字的說出來,那語氣中也滿含悲哀之意,恍如他也非常傷心,使人絕不會料到他此刻正以無比的心機和石砥中搏鬥。
「呃!」
石砥中只覺全身抖顫,一股氣血自胸中湧出,他痛苦地低吟了一聲,在他臉上浮現出來的痛苦之色,當真是令人同情憐憫。他幾乎連抵抗幽靈騎的力量都沒有了,步履一陣凌亂,又勉強避過劈來的幾劍。
他目中含著凄涼的淚水,大吼道:「西門奇,你告訴我,你可憐什麼?」
西門奇知道石砥中愈來愈不濟了,他內心雖然極端得意,面上卻絲毫也不敢表露出來。在那陰沉的臉上忽然作出一片茫然之色,長嘆口氣,凄聲道:「可憐她一代美人在臨死之前,還不時呼喚你的名字,那種念念不能忘情的凄涼景像當真令人不忍目睹……唉!石兄,老實說,當時我在她榻前真是妒恨死了,那時我恨不得立時將你殺了,從你手中將她給你的那份感情搶過來,可惜萍萍愛的不是我……唉!她多麼盼望你能看她最後一眼,或者陪伴在她的身旁,唉!」
他連著幾聲嘆息,真是表演逼真,絕對使人想不到他正以人類最大的弱點在愚弄石砥中,使得石砥中喪失神智,連僅有的思考力都沒有了。
石砥中恍如奔雷擊頂一樣,腦海里凌亂的抓不住一點思緒,他痛苦地一陣大笑,沉聲喝道:「不要說了!」
那六個幽靈騎士驟然被他這有如巨雷似的一聲大喝,震得全身驚顫,攻勢立時放緩,他們那久已絕滅的人性恍如也被這聲巨喝所喚醒,那獃滯的目光竟然轉動起來,好像回復了一些記憶,但這只是一剎那的事情,不多時又都回復那種茫然的神情。
人影晃動,幽靈騎士又攻了過來。
西門奇也被幽靈騎士剛才這種奇怪的樣子驚愕住了,他神色微變,驚疑的忖思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爹爹訓練的幽靈騎士難道還會恢復那滅絕的靈智,若真是如此幽靈騎士豈不是極為危險的東西,萬一有一天……」
他不敢再想下去,忙道:「石砥中,你為什麼不讓我說下去,莫非你愧對萍萍,辜負她的感情,這樣說來,你也太沒有良心了。」
石砥中此刻沒有心情再和幽靈騎士動手,他神智已亂,根本不知如何對付眼前的巨變,六道蒙蒙的劍雨在他身上要害之處飛繞,他僅靠身體的自然反應來閃避這連手的攻擊。
突然,一縷劍光破空撩出,筆直削向他的手臂,石砥中這時完全陷於遐思中,居然不知自己已陷入死亡邊緣上。
「哼!」石砥中只覺手臂上一痛,那混亂的神智不禁清醒過來,他冷哼連聲,只見手臂上殷紅一片,鮮紅的血液汨汨流出,他怒吼一聲,大聲道:「西門奇,我要殺死你!」
一股濃濃的殺氣隨著他的話聲在臉上布起,他高亢地大笑一聲,身形電快拔起,劍光顫動,對著那六個幽靈騎土射去。
「嘿!」西門奇驟見石砥中化除積於胸中的悲哀,自痛苦中清醒過來,心中登時大駭,他見石砥中運劍搏殺幽靈騎士,不禁大聲道:「石砥中,你簡直不是人!」
石砥中被罵得一怔,一時竟未想出話中的意思,他悲戚地怒吼一聲,在電光石火間,斜劍朝向撲來的一個幽靈騎士胸前刺去。
「呃!」
一蓬血雨自空中倒灑而落,那個幽靈騎士慘嗥一聲,那柄金鵬墨劍登時穿胸透過,石砥中電快地抽出神劍,突然化作一縷白光馭空而去。
他身在空中,已大喝道:「西門奇,馬上輪到你了。」
劍光在那五個亡命撲來的幽靈騎士身上一繞,他們竟通通釘立在地上,連哼都不吭一聲,握著兵刃望著威武冷煞的石砥中。
他緩緩回過身來,對西門奇冷冷地道:「現在該換你了。」
西門奇驟見幽靈騎士木然僵立在地上,不禁愣了一愣,他想不出幽靈騎士為什麼會突然停手不攻擊,急忙拿出一個銀笛吹起來,哪知這些沒有人性的幽靈騎士動也不動地立在那裡,銀笛對他們根本不發生絲毫效力。
石砥中冷漠地道:「你就是吹斷了笛子,他們也不會聽見你的。」
西門奇難以置信的走到幽靈騎士身邊,他目光才瞥見幽靈騎士的腰際,忽然發出一聲驚呼,顫道:「你——」
只見那些幽靈騎士腰際俱流出一股黑色的血水,西門奇憤怒地推出一掌,那些幽靈騎土砰然倒地,上半身和下半身竟被銳利的劍刃削為兩截,那種令人驚悸變色的慘狀頓時把西門奇驚呆了。
石砥中以劍道無上絕技連斃五個幽靈騎土,連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劍道上會有如此高的造詣,他哪知自己的功夫天天在無形中進步,僅憑現在的身手在江湖上已鮮有敵手,況且適才是在悲傷憤怒的時候化劍為氣,將身體全部的潛力都發揮出來。
他冷冷地道:「我說過,現在該輪到你了。」
西門奇全身顫抖,竟不知怎地會產生出一種駭懼的心情,他想到石砥中連劈六個幽靈騎土那種威勢,通體居然會泛起一陣強烈的顫抖。他目中凶光盡失,腦海中疾快忖思道:「我得趕快設法和爹爹聯絡,否則我也會死在石砥中手中,反正這裡一切我都很熟悉,必要的時候……」
他腦中儘是些如何逃離這裡的念頭,臉上緊張之色頓時緩和不少,他故意裝得非常冷靜的樣子,道:「你不要神氣,這點功夫還不在我眼裡。」
石砥中見他面臨死亡的剎那,還敢大言不慚地硬逞英雄,他冷笑一聲,運劍指向西門奇的胸膛,道:「在我殺死你之前,我要你告訴我,萍萍現在哪裡?」
西門奇嘿嘿冷笑數聲,道:「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
石砥中怒吼道:「不要羅嗦,快點說!」
一道冷寒的劍氣在西門奇臉上輕輕一晃,他感覺有種泛體生寒的恐怖情緒湧進心裡,登時在他臉上顯現出數種變化不同的表情出來。
西門奇心念電轉,疾忖道:「爹爹此刻正全力對付段皇爺,我何不將他騙進那機關密布的隧道之中,讓爹爹發動機關。」
他陰沉地冷笑一聲,道:「你若想要知道萍萍在哪裡,有種就跟我來吧!」
說罷身軀疾晃,向洞穴深處疾撲而去,他身形如電,去時如風,石砥中起步較遲,兩人相跟竟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石砥中冷笑一聲,追蹤而至,怒道:「你別想暗中搗鬼,當心我馭劍取你的腦袋……」
西門奇對這個石洞熟悉異常,他在這曲折迂迴的大洞里連繞數匝,發覺石砥中緊迫不舍,不由冷笑道:「閣下太狂了吧!」
他驟然一個翻身,雙掌在電光石火間陡地劈向尾隨於身後的石砥中身上,這一著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氣勁旋激的掌風進發而出,浩瀚的罩向石砥中身上各處。
「哼!」石砥中冷哼一聲,大喝道:「你這卑鄙的東西!」
在這刻不容緩的一剎那,他急煞去勢,左掌疾快往外一圈,衣袖拂動,一股氣勁顫拂而出,迎向襲來的掌勁。
「砰!」
西門奇低哼一聲,恍如受到嚴重的內傷,在漆黑的洞穴里傳來凌亂的足步聲,霎時便沒入一片黑暗裡,不知他如何遁離而去。
石砥中沒有料到西門奇會突然逃走隱藏起來,連他躲到什麼地方都不易追查出來,他氣得大吼一聲,怒道:「你就是躲到天邊,我也要把你抓出來。」
朗朗的語聲在洞穴里瞬息間傳遍開來,他踏在泥濘的地上,向看不見盡頭的洞穴深處走去,一股陰森森的冷風從前面拂來,吹得衣袂簌簌作響。
突然,一線光亮自洞壁穿射而出,洞里景物頓見開朗,石砥中緩緩移動身軀,順著微弱的亮光行去,眼前忽然又出現一個大石門。
他心中一愣,竟沒想到在這個洞穴里會有這樣大的石門,他不知道這門裡是什麼地方,正在沉思的時候,那石門忽然緩緩啟開,一副奇特景象霎時躍進他的眼裡。
只見石門之後又是一個恆古未見的大石洞,在這潮濕陰暗的大洞中,有一個老人正在費儘力氣半蹲身子,雙手高高托著一個渾圓的巨大岩石,那塊大岩石恍如從空中降落下來一樣,壓得那老人喘聲如牛,正在努力掙扎著,但他卻沒有辦法將那塊大岩石拋落或者放下,那老人好像已經支持了不少時間,足踝已經深深陷進泥中,幾乎快沒人雙膝之處。
石砥中驟見這個老人的背影不由一怔,暗忖道:「這不是大理段皇爺嗎?他怎會無故舉著這塊大岩石?看他那種痛苦的樣子,又不像是在練功。」
他在旁怔怔呆立了一會,居然無法決定是否要走進這個石洞里去。石砥中默思了一會,才徑自大步往石洞里行去,他身子才踏進門檻之中,那石門忽然又自動關閉起來。
石砥中還沒來得及查看石門關起來的原因,段皇爺突然緩緩移動身軀,回過身來,他臉上青筋根根暴起,豆大的汗珠顆顆自額上滾落,他發出沉重的喘息之聲,嘴唇緊抿,竟不敢開口說話。
那塊渾圓的大岩石恍如重逾萬斤,憑段皇爺那樣的功力都承受不住,石砥中心裡雖然有些吃驚,卻不動絲毫聲色,只是冷漠地望著段皇爺。一種求助的目光在段皇爺眼裡泛現出來,但是他臉上卻仍然布滿傲氣,好像是不願向別人求助的樣子,石砥中冷冷一笑繞過段皇爺身邊走去。
段皇爺見這個令人憎恨的男子沒有幫助自己的意思,登時急得雙眉緊鎖,嘴唇顫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深長的吸了口氣,將那剩餘的真力貫注在雙臂上,渾圓的大岩石立時上升了數寸,他喘息數聲,大吼道:「喂,幫我一個忙!」
他這一開口說話,那蓄滿的功力突然一松,大岩石驟地下降數寸,只累得他緊咬牙關,勉力支撐著,卻再也不敢鬆懈下來。
石砥中冷冷地道:「你請人幫忙都是這種命令的口氣嗎?」
他對段皇爺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印象,口氣里不免有種冷漠的意味,使得這個大理尊貴的皇爺不由得一怔,愣愣地默思了一會。
大理段皇爺怔怔出了會神,沒有想到回天劍客石砥中會比自己還要高傲倔強,他身為皇門世家之主,雖然涉身武林,對江湖奇人怪客的行徑,有著非常深刻的了解,但卻沒有任何人會如此的當面給他難堪,他自覺顏面無光,有失皇爺身分,不禁憤恨地瞪了石砥中一眼。
這一眼使他又是一怔,段皇爺思緒疾快流轉,不禁忖思道:「回天劍客看來儀錶不凡,若非在大漠相遇,我定會以為他也是一個皇族後裔,在他臉上竟會泛出一代帝王的特有氣質。」
他善看星相之學,雖無法捉摸出這個男子是屬於哪一類型的人物,但對石砥中那種一派宗師獨有的氣質深深凜懼,暗暗驚疑這個男子的超人異稟。
在忖思之間,段皇爺只覺雙臂上的壓力愈來愈重,他耗數十年的修行也沒有辦法將大岩石放下來,因為那大岩石之上的力道絕非一個普通人所能承擔得起。
段皇爺急喘如牛,嘴唇翕動,急呼道:「好,石砥中,本皇爺請你出手幫忙!」
這幾個字方才吐出,身形接連幾個搖晃,那陷落的足踝又陷下一分,石砥中看得心中大震,腦海中疾快忖道:「段皇爺乃一代宗師怎會連萬斤巨石都承擔不起,看他那種瀕臨崩潰的樣子,當真是無法再支持下去。」
這個意念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他冷冷地道:「你不會將石頭擲落地上。」
他終究是俠義之人,嘴裡雖然說得冷漠,還是伸出雙掌將大岩石的一角托住,登時一股奇大的壓力從大岩石上傳來,這才使石砥中相信這大岩石的重量令人不敢相信。
石砥中這一援手,段皇爺頓時覺得壓力一松,他連吸數口氣,痛苦之色大減,他喘息數聲才道:「剛才若能將它拋掉早就拋掉了,只怕我把它一擲,整個洞穴便會坍塌下來,那時你我都休想活命。」
語聲一頓,又喘息道:「你先接住,我換個手把它放下。」
石砥中沒有料到對方會突然施出詭計,正在說話的時候,驀覺大岩石向前一傾,整個的壓力都落在自己身上,他急忙奮起天生神力,將這沉重如山的大岩石托在半空。
段皇爺伸了伸僵直的雙臂,緩緩拔出深深陷落在泥地中的足踝,他拭了拭額上滾落的汗珠,哈哈笑道:「怎麼樣,這石上的重力如何?」
石砥中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他自從再現江湖之後,還沒有見過比自己神力還要渾厚的高手,但在此刻他卻覺得這個大岩石比一座小山還沉重,霎時額上泛現汗珠,身子也漸漸向下陷落,他大吃一驚,急忙道:「你快幫我放下它!」
段皇爺冷哼一聲,道:「我已舉了一個多時辰,幾乎要了本皇爺的命,我們一代傳一代,你也等著下一個接替你的人吧!」
石砥中怒吼一聲,道:「老奸賊,我上你的當了!」
段皇爺回頭冷冷笑道:「你是惟一堪與我爭奪大漠鵬城的勁敵,我不這樣怎能整你一頓。回天劍客,你還是乖乖站在這裡吧!倘若你想拋掉它,死的將是你自己。」
石砥中氣得全身一陣顫,望著段皇爺那逝去的身影,腦海中疾快忖道:「我知道無法支持太久的時間,與其在這裡等死,倒不如拼著洞穴塌落下來,冒險一擲。」
他奮起全身勁力,大喝一聲,將舉在空中的大岩石猛力往外推去,大岩石如飛地朝洞壁上撞去。
「轟!」
一陣天顫地搖,洞穴里響起一連串的巨響,在碎石濺射中,那碎裂的石塊紛紛飄落,堅硬如鐵的石壁立時被大岩石撞出一個大洞。
石砥中身形疾快地退向洞壁一角,望著濺落的石屑以及壁上被擊破的大洞,不禁喃喃道:「我真是幸運,居然沒有將這洞穴震垮。」
他的目光突然被那撞破的大洞所吸引住了。
在那瀰漫的泥霧中,隱隱約約看見洞中現出一個墨玉砌成的大石像,這個大石像深深嵌進白色的大理石壁,黑白分明顯得特別醒目,這壁上石像竟是一個俏艷秀絕的美麗少女,栩栩如生睜著明媚的眸子望著石砥中。
那蓬散的髮髻,烏黑的眸子,薄紗似的羅衫,都是那麼惟妙惟肖。石砥中看得一愣,陡然暗思道:「世間竟有那樣美麗的女子,若非是我親眼看見,我真不相信天地間會有這樣高明的雕匠,竟能將一個石像琢磨得如此逼真,連臉上那種天真的表情都完全表現出來了。」
他乍見這個令人遐思的美麗少女,全副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住了,不知不覺中將剛才力舉巨石的辛苦都拋諸腦後,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驚嘆天地間竟有如此高明的雕匠,連那少女的一絲一發都沒遺漏。
石砥中踏著殘碎的石屑慢步走向這石像之前,他身子方踏進石室,身後突然響起一連串的巨響,石砥中回頭一望,只見石屑飛揚,巨石滾落,方才立足的地方竟坍塌下來,滾落的石塊霎時將通道堵塞起來。
他深吸口氣,苦笑道:「我又逃過一次致命的厄運,若不是這個石像將我引來這裡,此刻我恐怕變成石下之鬼了。」
他想到若真是厄運降臨,任誰都不能倖免於厄運加諸身上的苦楚,心下便坦然了。他情不自禁又瞥了那石壁上的少女一眼,傾慕地笑了笑,大步向里走去。
穿過這個石室,眼前呈現一片滿植花卉的大花園,石砥中一愕,做夢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美麗的地方,那馥郁的幽香陣陣飄進鼻息之中,使得他心曠神怡,恍如置身在幻化的仙境里。
他緩緩移動身軀,正要向花園走去,忽然瞥見有四個身穿翠綠羅衫的少女向他這裡行來,他急忙隱起身子窺視這四個少女。
這四個少女長衫飄拂,有若四個凌波仙女,她們在花園採擷那正在盛開的花朵,裝在一個大竹籃里。這四個少女雖然俏艷美麗,在臉上卻看不出一絲快樂的神色,只聽其中一個少女幽幽嘆道:「唉!沒有自由的日子,何時才能過去!」
沒有其他少女回答她的話,她們只是惶恐不安地望著發話的少女,四個人采滿了一大籃各色各樣美艷的花朵,抬著竹籃緩緩走去。
石砥中目注這四個美麗少女的背影,陡地一個念頭掠過腦際,他疾快忖思道:「這是什麼地方?我若想離開這裡就趕快跟著她們,萬一不幸遇上她們的主人,我一個大男子豈不被人家誤會!」
這個意念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他晃身斜躍而去,緊緊跟隨在這四個少女的身後,竟然沒有被她們發現。
這四個明艷的少女繞過花園裡碎石鋪就的徑道,緩緩來到一個荷花池畔,那拱起的竹橋直通池中央的小坪上,在那碧綠的小坪上,建築了一座非常講究的屋子。
這四個小女越過拱橋走到屋前,輕輕推開竹條編織的垂簾走了進去。
石砥中見四下無人,輕輕躍過荷池,隱身在屋子竹簾的外面,偷偷向裡面望去,只見羅幔輕衾,一個身著粉紅色羅衫的少婦靜靜躺在軟榻上,那四個少女將採擷來的花朵散放在那榻上女子的身上,然後替她梳理烏黑的髮絲。
石砥中看不清那少婦的面容,不知她到底長得什麼模樣,看她屋裡擺設氣派,心想這屋主必定達官巨賈,否則普通人家哪有這樣大的花園。
最令石砥中迷惑的是這榻上少婦始終沒有移動過一下身子,恍如睡著了一樣,等到這四個少女替她梳理完畢,那躺在榻上的少婦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丁當!」
清脆的鈴聲從屋裡非常悅耳地傳了過來,那四個少女急忙匍伏在地下,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只聽一聲輕咳聲后,西門熊和西門奇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
石砥中心頭劇震,沒有料到幽靈大帝竟會在這兒出現,他神情緊張地望著這兩個頭號大敵,不知他們和這屋裡的少婦有什麼關係。
西門熊無限愛憐地走至榻前少婦的身旁,深情凝望在她的臉上,他默默注視了一會後,以非常低沉的聲音道:「奇兒的媽,你寂寞嗎?我和孩子又來看你了,希望你天上英靈有知,該曉得我和孩子是多麼地想念你,我知道你會因為婕兒不在你身邊而傷心,美麗的妻,我定會把你最疼愛的女兒找回來。」
凄涼的語聲裊裊消逝在空中,這個詭譎心辣的一代武學宗師在自己死去的妻子面前,流露出內心真摯的感情。他那低沉有力的聲調,彷彿穿透了心靈深處一樣,連隱藏在屋外的回天劍客都有些感動。
西門奇低聲喊了一聲「媽!」輕顫地道:「媽,我已長大成人了,就快要和宇文慧珠成親了,你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高興吧!」
西門熊輕輕嘆了口氣,抓著西門奇的手道:「慧琴,今天我特地來告訴你這件事情,你不會反對奇兒娶一個不是漢族的少女吧!宇文姑娘長得很美,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說完又往他妻子臉上深情地看了一會,才和西門奇不舍地離去。石砥中有些意外,沒想到這榻上少婦竟是西門熊的愛妻,他見西門熊父子突然便失去蹤影,頓知這屋裡必有暗道通路。
他恍如幽靈似的疾快閃進屋內,那四個少女驚呼一聲,石砥中運指如風,電光石火間連點四個少女身上的穴道,使得她們立時通通無法動彈。
石砥中斜睨了榻上少婦一眼,心神陡地一顫,疾忖道:「這不是那石壁上雕刻的少女嗎?原來這個美麗的女人竟會是西門熊的妻子……一個俏麗如花的女子嫁給一個這樣邪惡的魔頭丈夫,她的幸福實在很難論定。」
正在忖思之間,突然屋外有人大喝道:「石砥中,你這次還能逃得了嗎?」
回天劍客石砥中只覺屋子一陣搖晃,那屋裡突然冒起一陣黑煙,剎那間自四周噴出炙熱的火焰,濃密的煙霧使得他喘不過氣來,一股熱浪直襲身上。
他神色連續數變,冷哼一聲,大喝道:「西門熊,我又中了你的詭計!」
一股濃聚的煞氣自他臉上布起,他將全身的勁氣逼至右掌上廣對著石壁擊出一掌。砰的一聲,石屑揚處,石砥中身形已穿出屋外。
他身子甫出屋外,心中登時—冷,只見這荷花池四周站滿各門派的高手,俱冷漠地望著他,正等待他向彼岸躍去。
石砥中恨恨地道:「西門熊,你果然有本事,居然將各派人物都請來了。」
西門熊身在對岸嘿嘿一陣冷笑,道:「這些都是當今各派的高手,你和他們之間的恩怨早晚要解決的,本大帝替你請他們來一併解決還不好!」
石砥中冷哼一聲,緩緩從那拱形橋上走了過去,各派高手乍見這個只手掀起江湖動蕩的男子竟是如此的鎮定,俱都暗自喝彩一聲,紛紛倒退幾步。
石砥中目中寒光大熾,冷煞地往這些人面上一掃,緩緩地目光又落在西門熊的身上,他滿臉煞氣道:「我首先要殺的是你!」
西門熊訕訕笑道:「恐怕辦不到,他們都恨不得將你分屍,我倆要動手只能在你和他們的事解決過後,才能再捨命一搏,如何?」
石砥中怒叱一聲:「不要臉!」
各派高手臉上神色俱是一變,想不到名傾江湖的回天劍客石砥中口出惡言,他們自認為都是武學名家,雖然石砥中罵的不是他們,也覺得面上非常難看。
一個彪形大漢閃身而出哈哈狂笑道:「閣下口齒伶俐,說話竟這樣沒有分寸。」
石砥中斜睨這漢子一眼,冷冷道:「你是誰?」
那彪形漢子濃眉一聳,得意地道:「區區是谷雲飛,崆峒派……」
石砥中冷冷笑道:「沒有聽過,看來閣下並不怎麼樣!」
雲飛子在崆峒是第二代高手,在江湖上早已博得一個極響亮的名聲,他見回天劍客竟是如此地看不起自己,心裡頓時有一股怒火燃燒起來,氣得仰天一陣狂笑。
他略斂笑聲,全身抖顫,大吼道:「小子,你太瞧不起人了!」
他向前連跨幾步朝向石砥中當胸一拳搗去,這一拳勢快勁猛,一股呼嘯的拳風如戟撞來。
石砥中身形輕輕一晃,驀地單掌奇怪地向谷雲飛的腕脈上拍去,谷雲飛只覺腕脈一陣疼痛,自對方湧來的掌力震得他身形踉蹌,滿臉駭懼睜望著石砥中。
谷雲飛顫聲道:「各位,我們還在等什麼?」西門熊在旁邊推波助瀾道:「是時候了,再等下去若讓那小子跑了可沒老夫的事。」
那八、九個各派高手受不了西門熊的挑撥,同時大吼一聲,將身上的兵刃拿了出來,緩緩向石砥中逼去。
石砥中不願意和各派高手發生衝突,使仇怨愈結愈深,他凝重地深中有口氣,忖思如何應付這個場面,他對西門熊淡淡一笑,道:「西門熊,你敢和我單獨一斗?」
西門熊嘿嘿笑道:「閣下已中了幽靈宮的毒煙,馬上就不行了。」
石砥中心頭一驚,想不到那屋裡燃燒的煙霧會暗藏毒氣,他默運真力繞行全身一周,只覺頭暈目眩,全身勁力竟無法聚起。他神色大變,疾忖道:「怪不得會突然失火,原來西門熊早有安排故布疑陣,使我在不及防備之下吸進那些毒煙。目下強敵如此之多,我勢必無法安然脫出,趁我中毒未深,何不趕快先逃離此地,尋一處沒有人的地方療治毒傷,然後再找他們報仇。」
這個意念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他突然大喝一聲,身形驟地凌空躍起,對著那些正逼近他的各派高手劈出一掌。
氣勁旋激的掌勁如刀削出,各派高手神色俱變,紛紛躍起身子躲避這威金裂石的一擊,石砥中長嘯一聲,掠過這些人的頭頂上,恍如一道輕風直馳而去!
西門熊怒叱一聲:「這小子要逃!」
他見石砥中身形快逾疾風,各派高手一時竟無法追上,不禁冷哼一聲,肩頭晃動,斜斜向前躍了過去。
「嘿!」在那翠綠的花樹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喝,道:「西門熊,本皇可讓你整慘了!你這王八羔子今天若不還我一個公道,我必不和你罷休。」
語音未落,段皇爺曳著袍角斜撲而落,他大喝一聲翻起左掌,對著幽靈大帝西門熊的身子推出一股掌勁。
西門熊擰身移步,冷冷地道:「姓段的,你還沒死!」
段皇爺這次進入「日月風雷洞」連番受到幽靈大帝西門熊的愚弄,幾乎把命都送掉,積藏在心底那股怒氣,差點使他吐出血來,他憤恨地大吼一聲,道:「西門熊,只要本皇爺能夠活著離開這裡,我定領著大理所有的英雄把幽靈宮踏為平地。」
說完,又是一掌劈出。
西門熊聽得心頭一震,目中凶光陡地一涌,忽然一個念頭躍進腦中,不由駭懼忖思道:「段皇爺以帝王世家之尊決不會輕易說這種話,日後他若真的統領大理無數英雄向幽靈宮尋仇報復,幽靈宮豈不要遭到空前浩劫!我本來還有放他一命之心,為了幽靈宮我也只有想辦法毀掉他了。」
這個意念在他腦海中一掠而過,他冷哼一聲,閃身避過襲來的掌勁,一股浩瀚的大力進激湧出,只見他那兩隻寬大的衣袖上下飛舞,那股勁力愈來愈大。
段皇爺也是一代宗師,哪會看不出這種功夫的厲害,他深知幽靈大帝功力深厚,若非千招以上很難分出勝負。他身形斜飄而退,大聲道:「喂,西門熊,你可敢接我一記『碎玉功』?」
說罷,他長吸一口氣,那頭上的髮絲根根豎起,他捲起雙袖,露出兩隻潔白修長的手臂,右掌緩緩抬起,掌心透出一股晶瑩奪目的流灧光華。
西門熊看得心頭微顫,深知大理段家傳男不傳女的霸道功夫的厲害,這種功夫發時無形,施功的人功力愈高,掌心流灧的光華愈盛,他沉重地退後一步,急忙將幽靈功布滿身上,專心注視著段皇爺的掌心。
他冷冷地道:「段老頭,我就以『幽靈功』接你一記試試。」
段皇爺頷首道:「『碎玉功』和『幽靈功』同為武林一絕,本皇爺要江湖上知道這兩家功夫中,到底是哪一個強。」
他朝前跨出一步,右掌流灧光華陡地噴涌,緩緩向幽靈大帝西門熊身上罩去。
「好!」西門熊大喝一聲,將垂落的雙掌如電推出,他臉上青筋根根暴起,恍如非常費力的樣子,但是掌出無勁,好像沒有一絲力道。
兩人遙遙相對,掌上俱沒有風聲發出,可是兩人那種凝重緊張的樣子,卻比作殊死搏鬥還要顯得慎重,要知道這時兩人都是以本身修鍊的內功相抗,絲毫取巧不得,稍為不慎便會當場身死。
「呃!」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低呃之聲,各自晃了一下身子,西門熊臉色一片蒼白,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他連喘數聲,顫抖著身軀,道:「好厲害的『碎玉功』!」
他急忙盤膝坐在地上,默默運功疔治身上的傷勢,在那頂門上立時冒出一股裊裊的白氣,繚繞在他的脈上。
「哇!」段皇爺非常痛苦地吐出一口鮮血,目中神光忽然淡去,他恍如非常傷心的樣子,嘴唇輕輕顫動,喘息道:「你的功夫竟也這樣的厲害,我的『碎玉功』居然破不了你的『幽靈功』……這樣看來,幽靈大帝的名字果然並非虛傳。」
他身形歪歪斜斜晃了幾步,氣血突然往外一瀉,心裡一驚急忙取出一顆丸藥塞住口中,跌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嘿,那小子跑得好快!」
在石砥中背後傳來谷雲飛叫囂的聲音,他經過這陣狂亂的賓士之後,那股無形的毒氣已在他體內發作,他痛苦地低哼一聲,急忙藏身在一塊大石頭的後面。
各派的高手追蹤而至,竟沒有人發現他藏在這裡,距離他藏身巨石后不遠處,那茂密的花叢里突然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向石砥中招了招。
石砥中愣了愣,急忙閃身向花叢走去,他還未看清楚對方是誰,一隻柔軟的手掌已伸到他的面前搖了搖,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音來。
他目光驟地觸及對方的臉靨,心神突然一顫,想不到這個少女竟會是西門婕!他茫然望著她,連自己都不知道感覺是什麼滋味。
西門婕幽怨地望著他,在那深邃如夢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淚光,她望著臉色隱隱透出一股青氣的石砥中,那股快要熄滅的愛情火花陡然又燃燒起來,一種女人的矜持使她盡量剋制住自己的衝動。
她滿臉驚疑,輕聲道:「你中毒了!」
石砥中這時心裡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他驟覺全身的勁力消逝無存,在那胸間隱隱有種麻痹的感覺,他苦澀地一笑,道:「這是你爹爹!」
西門婕想起爹爹的無情,頓時無限的悲傷湧上心頭,她凄涼地嘆了口氣,幾顆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她急忙拿出一顆渾圓的大珠子塞進石砥中的嘴裡,輕聲道:「這是『辟毒珠』能解百毒。」
石砥中急忙含在嘴裡,只覺一股清涼的快感順喉而下,使那紛亂的腦中不由一清,不由疾忖道:「我認識的女子都是那麼多情,西門婕溫柔善良和她爹爹西門熊迥然不同,真難以令人相信,西門熊會有這樣一個好女兒!」
西門婕痴痴凝視著這個曾令她心碎的男子臉上,忽然發出一聲幽怨的長嘆,她輕拭臉上的淚痕,凄涼一笑,使正在疔毒的石砥中都不覺黯然,急忙低下頭去,怕和她那薄霧似的眸子相接。
她輕笑道:「砥中,你能原諒我的爹爹嗎?」
石砥中想到幽靈大帝的惡毒詭計,害得他幾乎不能在武林中立足,頓時一股怒火湧上心頭,他急忙吐出那顆辟毒珠,怒道:「你爹太可恨了,我永遠不能饒恕他。」
西門婕全身驚顫,這男子的聲調永遠都是這麼強而有力的震撼她的心神,她惶恐地顫聲道:「你要殺死我爹爹?」
石砥中冷漠地道:「為了整個天下武林,我只有這麼做。」
「呃!」
西門婕悲傷地呃了一聲,在她淚影迷濛的眼眸里恍如看見西門熊濺血在滾滾黃沙中,她深愛她的父親,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她顫聲道:「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爹爹,砥中,你假如真要這樣做,我就幫你達成這個願望,但是你一定會後悔。」
石砥中一愣,想不到西門婕會大義凜然幫助自己殺死她的爹爹,他有些不信地道:「你……」
西門婕堅定地道:「在明日拂曉之前,我和爹爹在大漠等你……,爹也許作孽太多了,連我也沒有辦法再幫助他。」
悲傷的語聲裊裊傳出,她忽然有一股衝動撲進石砥中懷裡痛哭起來,愁眉輕顫,石砥中輕輕撫弄她的髮絲,輕嘆道:「你不要傷心,我不殺你爹。」
西門婕緩緩仰起臉來,顫聲道:「我不希望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而改變主意,砥中,明天我和爹爹必去和你解決所有的恩怨。」
石砥中輕嘆口氣,道:「好吧!我和你爹公平地解決就是。」
語音未落,他忽然瞥見幽靈大帝西門熊和西門奇雙雙向這裡走來,石砥中急忙躲在花叢中,連動都不敢動一下,而西門婕也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西門奇跟隨在西門熊的身後,問道:「爹,羅戟和何小媛該如何處理?」
西門熊冷冷地道:「進入這情人谷的一個也不能留下,我當初若不施展出大漠鵬城的誘惑力,這些心腹之患還真不容易除去。」
西門奇嗯了一聲又道:「不知石砥中跑到哪裡去了?」
西門熊冷哼道:「他絕跑不了,今日我若不親手殺死他實難泄心頭之恨。」
西門熊嘿嘿一陣冷笑,揚掌連擊三下,只見掌聲一落,自那前方花林中走出四個黑衣漢子,這四個漢子押著何小媛和羅戟向幽靈大帝這裡走來。
何小媛髮絲披散在肩后,她臉色紫青,一見到西門熊,就氣得破口大罵:「西門熊,你想對姑奶奶怎樣?」
西門熊冷冷地道:「你少吼幾聲留點體力,本大帝還有事要問你。」
羅戟性情剛烈,雖然身上穴道被制,他還是沒有絲毫懼色。只聽他鼻子里透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厲喝道:「西門熊,你有種把大爺放了,我們好好鬥上一斗,我若死在你手裡,只怨自己學藝不精。」
西門奇上前給了羅戟一巴掌,喝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這樣無禮!」
羅戟怒視著西門奇,大吼道:「這一掌我記下了,只要我羅戟有一口氣在,誓報今日之恥……」
何小媛見西門奇在羅戟臉上重重擊了一掌,臉色登時大變,她和羅戟同生共死不知多少次,從未像今日這樣狼狽,她怒叱道:「西門熊,你兒子太欺負人了!」
西門熊嘿嘿笑道:「何姑娘,本大帝敬你是一方之主,希望你趕快下令將海神幫解散,免得本大帝再多費唇舌。」
「呸!」何小媛怒極揚聲大笑,道:「你放屁!西門熊,我老實告訴你,我未來這裡之前,已將海神幫高手調往幽靈宮去了,只要我遇有不測,我的手下便會將幽靈宮踏平。」
西門熊心中一震,問道:「真的?」
何小媛冷冷道:「當然,幽靈宮又不是銅牆鐵壁,我相信只要千毒郎君一個人,就足將幽靈宮鬧得天翻地覆,況且還有那麼多的海神幫高手。」
西門奇終究是心性浮動,驟然聽到海神幫大犯幽靈宮的消息,心裡不由一急,臉上立時顯現出一片憂慮之色,他急得怒吼一聲,道:「爹!我們得趕快回幽靈宮!」
西門熊冷冷地道:「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奇兒,你快將他倆關進水牢,爹爹現在就去找石砥中,幽靈宮的事不用急,我自有安排。」
西門奇恭敬地答應一聲,和那四個漢子押著何小媛和羅戟離去。西門熊連笑數聲,曳著袍角飛躍而去。
西門熊繞過這一片花樹向正前面馳去,轉眼便失去了蹤影,石砥中長吸一口氣,腦海中疾忖道:「想不到西門熊故布疑陣騙了所有武林同道趕來這裡送死,哼!西門熊,明日我非殺了你不可!」
西門婕站起身來,沉痛地道:「我還要去把那些被困的人救出來,你快跟我走出這裡,否則你會落在我爹的手上,因為這裡機關密布,稍一不慎就會送命。」
石砥中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尾隨著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