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飄蹤無影
一座拱形的大墓孤立在山谷之後,大風教主步履輕移,在那碩大的墓碑頂上輕擊三掌,那個墓碑陡地移向旁去,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大洞,三人沿著石階走入,石砥中只覺一股陰風撲面,冷煞的寒風使他打了個寒顫。
一聲痛苦的呻吟自墓里傳來,大風教主急快地走了幾步,燃起兩隻松油火把,照得這個神秘墓室通明。
一個枯瘦如竹的老人斜卧在一張石床之上,他全身糜爛,通身無血,雙目無神的朝大風教主望了一眼,緩緩閉起雙目。
這個老人低垂雙目,軟弱地道:「孩子,那個大煞手走了嗎」
大風教主恭身輕道:「全依你老人家指示,大煞手心存畏懼的只有你老人家,可是……可是……」
他一連說了幾個可是,下面的話始終沒有說出來。
那個老人一擺手,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六詔山爭雄武林已非一日之事,我知道再也沒有辦法收服六詔山了,這人一出,天下無人是其敵手,江湖可能要更加紛亂了……」
大風教主焦急地道:「前輩,你總要想辦法呀!」
飄蹤無影黯然嘆了一口氣,道:「江湖狂瀾豈是單單一人之力所能挽回,我這許多日子來默思推算,當今武林中惟有一顆慧星能和六詔山相抗頡,只是這人情劫太多,非得練成忘去未來與過去不可……」
他緩緩睜開雙目,凝注在回天劍客石砥中的臉上,一股炯炯神光雖然凝而不聚,卻也懾人心神。
他偏頭向大風教主問道:「你所說的就是這個人嗎?」
大風教主頷首道:「是的,他就是石砥中。」
飄蹤無影苦澀地一笑,道:「你看人絕錯不了,他內功渾厚已達三花聚頂的階段,不錯,不錯,三個月內我要讓他真正達到武林第一人的身手,惟有這樣才能阻止六詔山的狂焰……」
他伸出一隻手掌在石砥中身上摸了摸,突然驚詫地啊了一聲,一絲淡淡的笑意在他臉上掠過,道:「你會『斷銀手』,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石砥中沒有想到在這裡會遇上仙流般的曠代武林異人,他一聽飄蹤無影連自己練的武功都能摸得出來,不禁暗奇不已,忙道:「前輩請多指教!」
飄蹤無影搖搖頭道:「我生平淡泊名利,不求聞達於江湖,那次雖然力斗六詔山上代山主房子承,但江湖上真正看見過我面目的人除了其他五、六人外,就只有你們了……」
陡地一陣沉重的步履聲隱隱傳來,飄蹤無影神情間流露出不豫之色,伸手揮了揮,大風教主忙將石砥中和東方玉領進一個大屏風後面,輕聲道:「他的徒孫來了,我們暫時避一避。」
那陣足履漸漸接近,不多時一個人影閃現出來。
石砥中看得心頭大震,沒有想到幽靈大帝西門熊竟會是飄蹤無影的徒孫,那個老人年齡豈不是已達二百歲以上,更令他心驚的是飄蹤無影和幽靈宮扯上關係,幽靈大帝西門熊功力已是一代大宗師,那這個老人的神光絕藝豈非是達於不可想像的地步。
西門熊雙手托住一個木盒,跪下去恭敬地道:「師祖!」
飄蹤無影冷冷地道:「你來做什麼?」
西門熊非常有禮地道:「師祖身患半身不遂重疾,徒孫特別自金沙鎮尋得白羚羊角一對,以療治師祖身上的不治重疾。」
飄蹤無影冷冷地道:「我已不是你的師祖,當初我傳你爹爹武功后,才發現找錯了對象,你爹爹心懷不詭,造成滔天大禍,我已將他逐出門牆……」
西門熊不敢答話,連聲道:「是!是!」
飄蹤無影冷笑道:「你爹爹僅僅得到我一樁神功便已天下無敵,我知道他必不甘默默終身流連于山水之間,暗地裡傳了天龍谷的東方雲,想使兩家並駕武林,誰也不敢做出逆天之事。誰知東方雲忠厚老誠,並不想和你爹爹爭雄,使我當初所想的以強制強的方法陡然失策,直到傳在你和東方剛手裡,雖然尚能保持均勢,可是你已存了吞霸江湖之心……」
東方玉在旁邊聽了心中一跳,想不到這個老人會是傳給父親武功的老師祖爺,他還是初次聽到這件武林隱事,不禁傾耳凝神聆聽著。
西門熊惟惟諾諾地道:「家父當年雖有不是之處,可是徒孫並沒有錯處,希望師祖能讓徒孫略盡棉薄,奉養你老。」
飄蹤無影冷漠地道:「你走吧,我不願再提起那些往事,我如今也沒辦法約束你們了,反正眼不見為凈,我死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西門熊緩緩將木盒啟開,露出一對潔白如玉的羚羊角,這並非是普通羚羊之角,而是一種產白天山絕頂的羚羊。此物善解奇毒,只是鮮有人能得到,傳聞天山也僅不過有五對而已。
西門熊雙手托上,道:「師祖,請你趕快施出『羚羊打穴』功夫,或真如傳言一樣,能使你走火入魔之體恢復原狀。」
飄蹤無影冷冷地道:「不用了,我並不稀罕這種東西。」
西門熊知道求告無用,他來時早已想好萬全之策,雙手將一對羚羊角抓起來,大聲道:「師祖既然不讓徒孫孝敬,做徒孫的活著有什麼用處,我不如一頭撞死在你面前!」
他扮相逼真,作勢要往石壁上撞去。
飄蹤無影看得暗暗感動,連憶揮手,道;「你這是幹什麼?」
他黯然嘆道:「我走火入魔已快二十年,縱是大羅神仙投世也難救治得好,念你一片孝心,我就試試……」
西門熊欣喜道:「師祖暫且試試,也許會出現奇迹。」
飄蹤無影伸手拿起一個羚羊角在空中一晃,全身衣袍隆隆鼓起,額上泛汗,他斜伸羚羊角在自己身上三十六處穴道上輕輕敲打,每敲一下便有一聲輕響發出。
那知飄蹤無影在敲至第三十二下之時,神色突然大變,身軀劇顫,脫手將手中羚羊角向西門熊身上擲去。
他雖然武功蓋世,無奈被病魔相纏,這—擲之力減弱不少。西門熊早料有此一著,身形疾晃,陡地飄退而去。
「喀!」那羚羊角去勢如矢,擊在石壁上發出一聲重響,只見一個羚羊角全都嵌進石壁裡面。
飄蹤無影怒叱道:「你在羚羊角上做了手腳……原來你比你爹爹還要可惡,我飄蹤無影真是有眼無珠,誤認你們一家惡徒……」
幽靈大帝西門熊目中凶光大盛,哈哈笑道:「老雜種,我爹受你的壓制已經夠了,你一天不死,我們幽靈宮一天抬不起頭來!嘿……我爹所以會這麼快地死去,完全是你逼他走上死亡之路。」
飄蹤無影厲聲道:「這話是誰說的?」
西門熊一怔道:「大煞手房登雲親口告訴我的,你還想賴!」
飄蹤無影冷哼道:「我早該想到你去投靠六詔山了,否則你也不會找到這裡了,哈哈……我雖然不能行動,殺你卻是易如反掌……」
他作勢欲撲,奈何身子行動不便,況且潛在體內的傷勢發作疾快,只覺後勁不繼,連一個普通人都無法殺死,不禁想起自己往昔那股力斗六詔山房子承的雄威,深感遲暮之年,已是日薄西山,生命就要結束了。
但西門熊卻不知他此時已命若遊絲,不堪一擊,他一見飄蹤無影作勢欲撲,不禁嚇得退出門外。
他嘿嘿笑道:「我在羚羊角上已塗上『蝕骨化神散』,你功力雖然蓋世卻無法抗拒自穴道上傳進的劇毒,在三個時辰后我再來收屍,那時嘿嘿……」
說完閃身而去,亡命般的逃走。
石砥中和東方玉親目所賭,見幽靈大帝殺弒師祖的殘酷事實,不覺血脈賁張,氣血直涌,幾次都想衝出去時,卻被大風教主示意阻止,這時見西門熊離去,忙閃身躍出。
飄蹤無影凄厲的大笑,道:「我自作孽,怨不得人,這也許是劫數,當時只因一念之仁,留下無窮的禍事,哎……」
石砥中輕輕扶住飄蹤無影,道:「老前輩,你請歇歇!」
飄蹤無影搖搖頭道:「三個時辰后,西門熊必會來搜索我的東西,他曉得我神功絕藝必不會絕傳於世,定有秘笈之類東西留下,他雖然猜對了,可是我的主意卻變了。」說著自身後拿出五、六本手抄的秘笈,對大風教主道:「拿火來!」
大風教主忙拿過一枝松油火把,不解的道:「前輩,你要作什麼?」
飄蹤無影悲傷地道:「我已經給世上留下無窮的禍患,心中實在心灰意冷,這些東西雖然化了我無數心血,可是每一本只要落人壞人之手都可遺害萬世,這些東西留著還不如燒掉的好……」
這個老人悲凄地說至這裡,聲淚俱下,拿著那些秘笈的手都禁不住發抖,他像是決定了一件什麼大事一樣,隨手拿出一本交給東方玉,道:「拿著,交給東方剛,在三個月內你要勤習上面的武功,這些都是你爹爹沒有學過的,希望你……」
東方玉一愕,連忙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道:「師……祖……」
飄蹤無影拿出一本「天雷掌笈」交給石砥中,道:「你如果練會這上面的東西,江湖上再沒有人是你的敵手,將來六詔山為惡江湖,你要義不容辭去對付他……」
他像是覺得時光寶貴,惟恐生命驟然逝去,伸手拍了拍回天劍客石砥中,恍如將一副重擔託付給他一樣,連石砥中想要說出的話也被對方那種肅穆的神情逼得咽了回去,整個古墓陡地一冷,有如死寂一般寧靜。
飄蹤無影拿起火把默默將那些秘笈點燃,只見火光一閃,熊熊烈焰騰空燒起,那些秘笈遇火即燃,黑煙冒處,霎時化為灰盡。
大風教主暗自嘆了口氣,道:「前輩,你這是何苦?」
飄蹤無影目含淚光,顫聲道:「我不能再害人,在我學藝之前我師父曾告訴我許多做人的道理,我始終都依照師父的話去做,可是每一件事都失敗了,現在我才了解,人世多變啊……」
他說得悲痛凄涼,使石砥中都不覺黯然無語。
東方玉憤憤地冷笑一聲,重重擊出一拳,道:「西門熊太令人氣憤,等會兒我必鬥鬥他……」
石砥中冷煞地道:「我們等他回來,在這墓中將他殺死!」
飄蹤無影深深嘆了口氣,道:「他氣數未盡,你們想殺他恐怕不易……」
時間在默默沉思中溜走,三個時辰彈指間逝去。
飄蹤無影雖然中毒已深,由於他多年的苦修精練,尚能保持一口氣,只是嘴裡不時地傳出呻吟之聲,陣陣痛苦在他臉上顯現出來。
突然,一聲高亢的大笑由墓外傳來。
石砥中神色微異,凝神仔細聆聽了一會,揮手道:「我們暫時避一避,西門熊進來之時,你們守著出口,由我先對付他。」
那陣笑聲愈來愈近,三人身形方隱藏好,進口處已出現兩個人來。
西門熊毫無忌憚拉著西門奇的手緩緩行至飄蹤無影的跟前,嘴裡發出一聲冷哼。
他冷酷地道:「老雜種,你得意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幽靈宮的武學將要因我而發揚光大。嘿嘿,我想看看你在死前到底留下了些什麼好東西,奇兒還需要你的那些絕技……」
西門奇冷冷地斜睨飄蹤無影一眼,道:「爹,你說的就是這個老混蛋壓制幽靈宮,逼死我爺爺嗎?」
西門熊點點頭道:「不錯,這個老雜種總算要死了,你爺爺若在地下有知,也當含笑九泉,死而暝目了!」西門奇冷笑道:「這個老混蛋太可惡,讓我先教訓他一頓。」
他血氣方剛,又自恃幽靈宮的武功天下無敵,上前連跨三步,揚起手掌在飄蹤無影臉上重重地摑了三個耳光。
飄蹤無影此刻正以生命交修的一口殘餘勁力,抵抗由穴道傳進體內的烈毒,根本沒有抵抗的力量。
「噼啪」之聲一起,飄蹤無影的嘴角已流下一條血漬,他做夢也沒想到臨死前會遭到一個小輩如此侮辱?
陡地,一聲冷笑響起,只聽石砥中冷笑道:「閣下該住手了!」
西門奇心頭大驚,只覺這個聲音非常熟悉,在暗影浮動中,隱隱有三個人閃了出來。他們回眸一瞥,冷哼一聲,嘿嘿笑道:「爹,你瞧,有人來送死啦!」
當他看清來人是回天劍客石砥中時,他的話聲不禁一噎,想將剛才說出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臉上疾快掠過一層陰影,不覺退後兩步。
西門熊一愕,道:「好呀,原來老雜種請了幫手啦!」
石砥中冷冷地笑道:「你們父子所做所為實在令人齒冷!」
大風教主和東方玉雙雙一晃身形,擋住墓口,各自掣出一柄長劍,環抱胸前,冷煞地注視著西門熊父子。
西門奇怔怔道:「東方兄,你也要與小弟為敵?」
西門熊這時表面上雖然鎮定如常,心裡卻不禁一陣焦急,單單一個回天劍客石砥中已夠他對付,再加上東方玉和那個滿身銅甲的怪人,他縱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同時和這三大高手相抗,暗暗將全身勁力凝聚在雙掌之上。
他冷冷地道:「奇兒,你還套什麼交情,人家又不會賣這個面子。」
東方玉不屑地道:「我以前還把西門兄當成一位仁義兄弟,哪知今日所睹,使我大大地失望。」
「可笑呀,可笑呀!」西門奇詭計多端,層出不窮。他一見東方玉和石砥中在一起,不禁大笑,道:「想不到東方兄也變節投敵了!」
東方玉一怔,道:「你胡說什麼?」
西門奇哈哈笑道:「以前東方兄恨不得殺死石砥中,雙方水火不容,誰又料到,你們會化敵為友,共同對付幽靈宮。」
他笑得極為勉強,掩飾不了心中駭懼,劍光如水灑出,緊緊靠在幽靈大帝西門熊的身旁,父子兩人顯然要聯手對付他們。
西門熊斜睨了東方玉一眼,輕聲道:「奇兒,你先攻東方玉和那個銅甲人三招,三招一過不論勝負都得回來,速去速回!」
西門奇點了點頭,身形如電疾射出去,手中長劍一顫,電快猛伸長劍,向東方玉的肩頭刺出。
東方玉冷哼道:「奇玉雙星,今日可要分出個高下!」
他身形一晃,腳下連移三步,手肘下沉,長劍如電劈出,這一招不但避過對方斜刺之勢,反而去勢傷敵,當真是又快又狠。
西門奇滑溜無比,一劍落空,收勢反轉,劍勢轉一大弧,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運劍襲刺銅甲人身上。
銅甲輕叱一聲,道:「你找死!」
聲音甫出,頓時使西門奇一呆,只覺對方口音婉轉,美妙有如女子,使人捉摸不出這個銅甲人到底是男是女?
他正在出神之時,對方的長劍已白左側斜攻而至,心中劇震,劍光轉動間,連擋兩招才將對方逼退半步。
西門奇覺得眼前兩人無一不是平生罕見的勁敵,不敢戀戰,急忙拔起身形,脫身退回西門熊的身旁。
西門熊自始至終不瞬地看著雙方動手的情形,他雙眉緊鎖,臉上立時有一股悒鬱掠過,猜測不出那個身形如風、手法怪異的銅甲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西門奇出手退回都是眨眼間事,幾個動作都在電光石火間,是故西門熊在這剎那間對場中形勢有個大致了解,暗中籌思脫身之策。
回天劍客石砥中深吸了口氣,胸中那股沉悶的濁氣通通發泄出來,他目光一冷,冰冷的道:「西門熊,我們可以動手了。」
西門熊嘿地一聲,道:「姓石的,你不需和老夫轉彎抹角,你們縱是一起上老夫也不懼,只是……嘿……過了今天之後,幽靈宮會以十倍之力報復。」
他實在懼駭這三個人一起對付他們父子,是故先拿話扣住石砥中等,剛才西門熊冷眼觀察,發覺那銅甲人的功力比東方玉還高,如果三人一起出手,他們父子雖有通天遁地之能,今日也休想安全走出這個古墓。
石砥中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激動湧上心頭,多少日來,他盡量忘卻感情的創傷,忘掉那些足以使人頹唐喪志的銘骨恨事。由於西門熊父子的出現,一時又勾起那些無涯的往事,使他陷於痛苦的回憶中。
他豪氣干雲一聲大笑,道:「西門熊,我們是老規矩,還是由我和你單挑,不論誰生誰死,絕不要別人幫忙,這下你可放心了。」
他雙臂一曲,手掌緩緩抬起,一股清瑩的光華自掌心吐出,空中立時閃過一道白虹。
西門熊駭然驚顫,道:「你要用『斷銀手』和我動手……」
石砥中冷冷地道:「不錯,我們已經不能兩立,殺你只是早晚之事!」
幽靈大帝西門熊氣得怒吼一聲,幽靈功已布滿臂上,隨著右掌一推之勢,一股渾厚的掌勁恍如風雷進發般的涌了出去!
石砥中雖然已得蓋世之武功,但面對這樣一個強敵,也不敢絲毫大意,他冷煞地一聲長笑,道:「你的幽靈功又進步不少!」
他身形一移,「斷銀手」陡地劈出,雙方動作都快逾閃電,掌勁一合,頓時交結在空中,撞在一處。
「砰!」一聲大呼,震得古墓壁一陣顫動,陳積的塵埃與石屑紛紛抖落,呼嘯的掌風旋氣成渦,使西門奇和東方玉俱被這威烈的拚斗所震懾。
飄蹤無影也輕輕睜開雙目,不瞬地注視兩大高手拚斗,在他的臉上幻化無數的表情,低頭沉思兩人出手的招式,時而搖首嘆息那一招的不當,一代武學宗師雖然病勢堪危,也受不了這場罕見的拚斗所吸引,打足精神凝神的注視場中。
幽靈大帝西門熊和石砥中身形都是快得眩人耳目,在每一出手之間都孕藏著無數的變化,雖然這時看去功力匹敵,不分軒輊,但在明眼人看來,幽靈大帝西門熊早已面臨危機,生死存於一剎間之事。
幽靈功本屬柔勁,傷人於無形,而斷銀手則系純陽之氣,兩大異功相較之下,幽靈功便如遇著剋星一樣,威力始終不能完全發揮出來。西門熊愈斗愈駭,不禁氣得長嘯連連,掌影紛飄,氣勁如刃,雙方又互換數掌。
所謂父子連心,西門奇一見爹爹處於危險境地,心中又駭又懼,一顫長劍,斜劈而出,大喝道:「石砥中,我和你拚了!」他劍勢一顫,一股冷芒自劍刃上泛射出來,東方玉冷笑一聲,閃身揮劍追蹤而至,不屑地道:「西門奇,我們兩人的事還沒完呢!」
西門奇心中一凜,急忙沉腰擰身,飄出三尺,他雙目赤紅如血,大吼一聲,和東方玉斗將起來。
陡地,場中響起幽靈大帝西門熊慘呃之聲,人影分處,西門熊緊撫胸前,臉上泛起一陣抽搐,他踉蹌地倒退幾步,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西門奇揮劍退步,大聲道:「爹,你怎麼了?」
西門熊恍如未聞一樣,輕輕拭去嘴角上的血漬,他全身顫抖,臉色愈來愈難看,雙目怒睜,吼道:「石砥中,我們的事永遠沒完……」
石砥中雖然以斷銀神功擊傷了幽靈大帝西門熊,可是斷銀手耗力最巨,胸前起伏,喘息不定,他冷冷地道:「你今天要想走出這個墓外可不是簡單之事……」
「嘿!」西門熊低喝一聲,大笑道:「你還想留住我們,哈……你簡直是在作夢……」
石砥中冷笑一聲,緩緩地掣出斜插於肩上的長劍,一片耀眼的劍華顫振而出,劍光所指,正是西門熊的咽喉之處。
他滿面殺氣地道:「我今日縱是冒了不義之名也要將你除去!」
傍立的西門奇駭得臉色大變,悶聲不吭的揮劍自回天劍客石砥中的背後襲去。
石砥中背後恍如長了眼睛一般,身形微移,斜劍撩出,鏘的一聲,西門奇被震得連退兩步,一柄長劍立時斷為二截,墜落在地上,愣愣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西門熊曉得石砥中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他趁著石砥中回身劈劍之際,大喝一聲,一掌劈了過來。
石砥中怒笑一聲,道:「你們父子兩個都不要想活著出去!」
一道劍幕彌空而起,立時將西門熊父子圈進劍光之中。
石砥中正要痛下煞手,突然有一縷怪異的聲音響起,還未會過意來,西門熊的掌勁已如錘擊來。這一掌強勁如浪,比剛才兩人交手之時還要威烈。
石砥中一愕,急忙錯身躍開,心中不覺在奇怪西門熊何會有如此大的力勁?
西門熊伸手一拉西門奇,大喝道:「奇兒,我們走……」
他一掌把石砥中逼退,身子如風地躍了過來,右掌在空中劃一半弧,一股渾厚如刃的力道直把東方玉和大風教主震退五、六步。
石砥中正待追去,飄蹤無影突然呻吟一聲,道:「不要追了,大煞手房登雲正以『無相神音』助他增加功力。這時西門熊力大無窮,和剛才判若兩人,他若存心拚命,誰也阻擋不了他……」
在這剎那間,西門熊已闖過大風教主和東方玉的阻攔,和西門奇並肩馳出,眨眼消逝不見。
東方玉恨得一跺腳,道:「可惜,可惜,如果不是那怪異的聲音,西門熊今天豈能留得命在!」
飄蹤無影黯然道:「一切都是天意註定,那大煞手房登雲定是和西門熊遇上,知道我已命在旦夕,如果不是你們在這裡,大煞手可能早就進來將我殺了……」
他似是非常勞累,說話的聲音細弱短促,像是快要斷氣一般。他揮了揮手,喘息道:「砥中和玉兒都去休息吧!明天開始,你們就要好好練功,準備三個月之後六詔山之會……」
石砥中和東方玉應了一聲,急忙向後行去,兩人心境不同,面上俱露出一種令心迷惘的神色。
飄蹤無影目注兩個男子離去,不禁嘆道:「江湖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萍兒,你的眼光不錯,如果不是你告訴我世上有這麼一個人,我百年心血都要白費了……唉……但願石砥中能為天下武林伸張正義,我雖然死去,也不會再有什麼牽挂了……」
大風教主全身抖顫,目中立時閃現淚影,她將銅罩徐徐拿了下來,露出滿頭銀髮,正是石砥中日思夜念、追蹤無影的東方萍。
東方萍凄涼道:「以我心,換他心,兩情相憶深……」
飄蹤無影嘆了口氣,道:「你這孩子,怎麼不幹脆以真面目和他相見……」
東方萍搖頭道:「我要造就他為武林一代大俠,倘若我和他相見,他必不會好好練你的絕世神功,現在我哥哥已追隨他了,什麼事都不必再想它了……」
語音凄涼,柔情似水。
飄蹤無影搖搖頭,輕輕撫著東方萍的縷縷銀絲,非常感傷地道:「你真不想和他見面?唉!此情留待夢中憶,回首前塵已不堪……算了,算了,三個月內,你不要見他,讓他們兩個人去闖天下吧!」
東方萍眸里淚水泉涌,伏在這個老人身上輕泣起來,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哀泣聲中表露無遺……
冬天漸漸遠去,春之神像個披薄紗的少女,緩緩馭著輕風,躡跡在山谷、林梢、溪流……
郁馥的花香,隨著春日降臨而散射開來,青綠的山嶺蒼鬱的叢林,使大地抹上一層綠色,為塵世間帶來無限生機。
噠噠的蹄聲輕緩傳來,為這春日的黃昏平添了些許的音符。
東方玉精神抖擻,輕輕跨騎馬上,遠眺群山層峰,恍若隔世一樣,三個月的墓中生活已悄悄過去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大哥,我真懷疑那個大風教主,他行動譎秘,不似一個江湖男兒,扭扭捏捏倒像個女人……」
石砥中哦了一聲,濃眉一豎,道:「我也有這種感覺,這次我們出墓,他都避不見面,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最使人困惑的是他那身銅甲終日不解,據我猜測,這個人不是面容奇醜,便是另有什麼隱情。
他哪知大教主便是愛他情深似海、堅逾金石的東方萍,如果東方萍露出自己的身分,回天劍客石砥中縱是鐵石心腸,也會揮馬疾馳,回去和她相見。
在將近三個月的苦練絕藝之下,石砥中心中沒有點滴雜念,這時驟然重見天日,不禁又想起遙遙無蹤的東方萍,臉上逐漸泛現出一縷愁苦……
「當!」
在這空曠的山谷前,突然響起扣人心弦的巨鑼之聲,裊裊餘音逐漸散去,使得田野里那些終日操作的農夫愕然抬起頭來,朝大道上望去。
當這些農人的目光才掃及大道上的人影,紛紛大吼道:「殭屍,殭屍,趕屍的來了!」
無知的農民驚駭得像亡命的逃生者,向四處奔跑……石砥中雙眉一鎖,詫異地道:「這鑼聲好怪,怎麼有股懾人心神的怪異……」
東方玉突然神色大變,顫聲道:「不好,我們遇上趕屍的了!」
他像是遇見鬼魅似的,掉轉馬頭背道而馳。
石砥中急忙伸手一把拉住東方玉,非常奇怪地問道:「東方兄,你難道也相信鬼……」
東方玉搖搖頭道:「大哥,你哪知湖南辰州『殭屍門』的厲害,這些人都是沒有血性之人,只要有人敢偷窺他們趕屍的秘密,他們務必追殺滅口,逢人便殺……」
石砥中冷笑一聲:「江湖上門派羅列,卻還沒有一家敢有這種規矩。湖南辰州『殭屍門』雖沒有聽過,想這種詭異門派必不是好東西,東方兄,我們去看看!」
東方玉苦笑道:「大哥,我們何必去沾惹這些人!」
正說之間,一個農夫因跑得太慢,突然和那個敲羅的灰衣人迎面遇上。
灰衣人全身上下都用灰巾裹住,左手拿著一面銅鑼,右手握著一個銅錘,他發出一聲怪笑,鎚頭向那農夫頭上一點,立時那農夫腦漿四濺,死於非命。
石砥中看得心中駭然,怒道:「好狠!」
他正要飄身躍出,東方玉忽然施出一個眼色,只見一排灰衣人在大道盡頭上出現。這些僵硬著身子的屍體接續行走,竟然沒有一絲聲息,步履之間,躍水跨石,恍如個個都是武林高手一樣。
手持銅鑼的灰衣人看了看天色,突然低聲喃喃念了一陣咒語,那些殭屍紛紛倒卧在地上,整齊地排列在一起,遠遠看去像是一隊久經訓練的軍隊。
那趕屍的人目光朝這裡略略一瞥,發出一聲凄厲的哀笑,輕輕一伸鑼錘,對那個排列在最前的屍身一指,大聲道:「那兩個與你有仇,你去把他們抓來!」
這殭屍恍如聽懂他的話一樣,自地上一彈躍起,行走如風,朝石砥中和東方玉行來。
東方玉顫聲道:「不好,他發現我們了!他發現我們了!」
殭屍來得很快,身形一晃而至,只見他枯爪一伸,陡地向東方玉的身前抓來。
他運指如風,不下於武林高手,指影未至,銳利的指風已經襲來。
東方玉心裡有種莫名的恐懼,荒亂中彈身躍起,右手在空中一翻,對那殭屍身上拍去。
「砰!」
這一掌擊在殭屍身上,有如擊中敗絮一樣。「砰」地一聲,那殭屍只不過是略略一晃身形,在地上一蹦一跳,又逼了過來。
石砥中看得心裡暗驚,冷哼一聲,怒道:「殭屍也敢作怪!」
他見這殭屍身手雖然靈活,腿腳關節之處卻是非常遲鈍,在殭屍躍身彈起之際,他斜劈一掌,劈向這殭屍的膝蓋骨地方,只聽喀啦一聲,那殭屍迎面而倒,一雙腿骨整個被劈斷,站不起來,倒在地上動也不動。
趕屍人怒哼一聲,飛撲而來,道:「原來是兩個練家子!」
他將頭上灰巾一揪,露出一個濃眉、尖腮、削瘦的老人臉龐,陰森森地道:「你毀我殭屍,可知這是誰買來的屍體嗎?」
石砥中一愕,沒有想到殭屍也有人買,他不知這些殭屍可做何用?怔怔地出了一會神,詫異地道:「你說什麼?」那個老頭嘿嘿笑道:「我從湖南趕屍到這裡,沒有一個人敢在我湖南辰州「殭屍門」追屍鬼王面前撒野,想不到你們兩個小子竟敢毀我殭屍,這些殭屍都是幽靈宮定去之物,你毀了一個,我可要你陪一雙……」
石砥中一聽這些殭屍是運往幽靈宮,不禁沉思起這些殭屍和用作。他雙眉緊蹙,煞氣盈眉的道:「幽靈宮,那閣下是受西門熊所邀……」
追屍鬼王得意地一聲大笑,道:「好說,承西門熊瞧得起我老頭子,邀我『殭屍門』的弟子加盟幽靈宮,我老頭子知道他極需訓練一批幽靈騎士,特別遠走江湖搜獲這些各派高手,只要經他略一訓練,無異是這些人再生,足可擊敗江湖各派。」
他嘿嘿乾笑數聲,陰沉地道:「你們兩個後輩是何人門下?如果和幽靈宮有關,老夫看在西門熊的面上,或許可以饒了你倆。」
石砥中冷冷地道:「西門熊是什麼東西,害世禍人,我石砥中正愁找不到他,想不到你卻千里為他送殭屍!少不得先要把你毀去!」
追屍鬼王一聽石砥中三字,臉色突然大變,他像夜裊似的一聲怪笑,連著倒退兩步,道:「我好像聽西門熊說起過你,雖然有人說你如何如何厲害,心裡卻始終有點不大服氣,正好鬥斗你。」
正在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時,遠處傳來一聲厲笑,笑聲凄厲,盪人心魄,只見一個蓬頭散發的老太婆,手裡提著一柄長劍,如電向這裡奔來。
追屍鬼王冷笑一聲,道:「好呀,原來你們是她邀來的幫手!」
他急忙從懷中拿出一個笛子吹了起來,那些殭屍忽然自地上站了起來,身形飄動,攔住那個老太婆的去路。
老太婆揮舞長劍,厲喝道:「還我兒子來!」
這個老太婆功力甚高,出手招式深厚渾實,儼然已是一派宗師。
她晃身在殭屍中間,雖然劍法神妙,卻似有什麼顧忌,每當將要刺著殭屍身上的時候,她就撤回長劍,像是只求能將這些殭屍逼退,使石砥中和東方玉都看得大惑不解。
追屍鬼王一聲怪笑,道:「你這死婆子,還不給我過來!」
他這話竟然十分鬼魅,那個老太婆身形一陣晃動,搖搖擺擺地走到追屍鬼王的面前,先前那種拚斗的凶焰驟然斂逝,茫然僵立在追屍鬼王的身前。
追屍鬼王嘿嘿大笑,道:「你也跟他們在一起,我送你回家鄉去……」
說罷便拿出一塊長巾覆蓋在這個老太婆的臉上,老太婆像是著魔一樣,踉蹌地走向那些殭屍。
石砥中心頭大駭,雖不知追屍鬼王施出何種魔法迷失了老太婆的本性,泯滅她心中的靈智,可是卻曉得「殭屍門」詭異多端,邪法冥術層出不窮,這老太婆若非中了他的道兒,決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東方玉一掌推出,大喝道:「你這個趕屍的不要走!」
追屍鬼王冷笑道:「誰走了?」
他身形一晃,銅錘直搗而出,對著東方玉「氣海穴」上點來,這一招狠辣兼具,手法怪異靈巧,凌厲無比。
東方玉心中大凜,沒想到「殭屍門」中竟會有如此高的身手,急忙一移身形,橫里揮掌向追屍鬼王的手腕切來,招式遞出一半,倏地化掌為抓,又快又疾。
追屍鬼王何曾料有一個如此年輕的青年會有這樣身手,變招不及之下,縮手一腿踏出,饒是他縮手得快,腕脈上被東方玉抓得皮破血流,五個長長的抓痕。
他怒吼一聲,道:「小狗你是何人?」
東方玉怒吼道:「老狗,你連東方大爺都不認識,還敢來害人!」
追屍鬼王嘿嘿笑道:「原來是東方剛的寶貝兒子,嘿嘿,西門熊正愁無法對付你爹爹,嘿嘿……真是給我一個好機會!」
他雙目突然圓睜,有一股異采射出。
東方玉全身驚顫,竟芒然呆立在地上。
追屍鬼王嘿嘿乾笑一聲,又道:「你爹正在天龍谷等你,我送你回家!」
東方玉茫然點了點頭,忽然閉起雙目,向那群殭屍行去。這個變化來得太快,連石砥中都被震愕住了。
石砥中臉色大變,大聲道:「東方兄!」
東方玉竟是充耳不聞,緩緩走到殭屍行列,果然如泥塑似的僵立在那兒,跟其他殭屍的樣子一模一樣。
石砥中心頭大懼,連問道:「東方兄,你怎麼啦?」
追屍鬼王冷冷地道:「你吼破喉嚨也沒有用,他已中了本門無上大法『失魂術』,除了聽老夫指揮外,連他爹爹都不認識了。」
石砥中氣得冷笑數聲,喝道:「你這個害人的東西,我非殺了你不可。」
他一怒之下,伸手掣出金鵬墨劍,輕輕一抖,劍刃上立時射出一股冷灧的光華,逼得追屍鬼王倒退兩步。
追屍鬼王驟見對手手持神劍,擺出一派宗師的架勢,心裡登時大駭。
他冷笑一聲,暗忖道:「這小子的功力相當深厚,我和他真動起手來恐非其敵,看樣子非得再施出本門的『失魂術』不可,只是這種功夫最耗真元,我已連施兩次,精神恐怕無法凝聚。」
要知這種「失魂術」全憑意志力迷惑對方的心神,使其喪失神智,而聽命自己的擺布,如果施功者本身意志無法集中,便不能控制對方。
忖念一逝,追屍鬼王雙目倏地一睜,一股異光涌射而出。
石砥中的目光方觸及對方的眼神,心神劇顫,心中大凜,頓時想起東方玉和那個不知來歷的老太婆便是如此被這追屍鬼王所迷惑。他心中大駭,急忙避開對方的雙目,腦海之中卻不由驚忖道:「他的目光好厲害,這個追屍鬼王邪術太厲害,我既然無法和他的邪術相抗,只有先避一避,晚上再說……」
他伸臂揮出一劍,將追屍鬼王逼得連退數步,由於適才遭受對方「失魂術」的襲擊,腦海中渾渾沌沌,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故劍勢發出,沒有往常凌厲。
追屍鬼王雙目異光四射,大喝道:「石砥中,你看看我,我送你回家鄉。」
石砥中一怔,正待向對方望去之時,腦子裡突然有一個意念提醒他,使他急忙低下頭去,身形一弓,斜躍而去。
他駭顫地暗忖道:「好厲害,好厲害,我差點中了他的道兒!」
他曉得自己此時無法和追屍鬼王相鬥,身形躍起,急忙輕嘯一聲,汗血寶馬一閃躍至,石砥中腦中一清,急忙躍上馬背如飛馳去。追屍鬼王冷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算你今天命大!」
「當!」
銅鑼之聲震空響起,清脆的鑼聲飛散於空際,那一列殭屍在暮色中排列成行,向山林之間行去。
這時夜色愈來愈濃,但見滿天烏雲密布,清冷的風呼嘯刮過,吹起那些殭屍的衣袂,簌簌作響。
追屍鬼王領著這群殭屍漸漸走向荒涼的小路,他一路行來,嘴裡不停喃喃念著咒語,只聽他念道:「凶鬼、煞鬼、惡鬼,我鬼王行屍四方,全憑諸鬼幫忙,今夜諸鬼上門來,我鬼王只有送路錢……」
說完便從懷中拿出一疊銀箔紙線,燃上三枝香頂空膜拜,燒起那一疊冥錢,但見火光一閃,冥錢通通化為灰盡,消逝於空中。
追屍鬼王伸手一揮,那些殭屍通通又卧倒地上,一列殭屍整齊而卧,此時雖然天色剛黑,也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冷風凄凄……
追屍鬼王似是作法已畢,向南方望了望,身形快速拔起,如飛馳去。
在這烏雲密布,寒風颯颯的夜裡,石砥中悄悄奔了過來,他見追屍鬼王離去,心裡不禁輕鬆了不少。
他目光朝那些殭屍略略一瞥,輕喊道:「東方兄,東方兄!」
這一列殭屍通通用灰巾掩面,石砥中根本無法分辨出哪一個是他極欲尋找的東方玉,他雖然藝高膽大,但面對這麼多殭屍,也不禁惴惴不安,冷汗直流。
他連叫數聲,不由焦急地道:「這怎麼辦,難道我要一個個將這些殭屍的頭巾揭下來……」
正在這時在他對面那個殭屍身後,忽然像幽靈般地出來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的形動詭秘,奔行於殭屍之間,伸手揭去一個殭屍的面罩,他像是尋人一般,揭開一個又一個。
石砥中看他動作純熟,不禁大駭,急忙將身子躲在兩個殭屍中間。
那個人在黑夜裡發出一聲冷笑,只聽他叫道:「大師姊,大師姊!」
石砥中一聽此人不是追屍鬼王,心神不由一定,他爬起身來,輕聲道:「前面是誰?」
那個人驟然看見一個自殭屍堆里坐了起來,不禁嚇了一跳,他啊了一聲,倒退數步,怒吼道:「你這鬼王竟敢來嚇我!」
一個碩大的手掌如電伸出,對準石砥中胸前抓來,這一抓快得出乎石砥中預料,使他駭異地翻了個身,可是對方一抓不中,第二抓又接踵而至。
石砥中怒吼道:「慢著!」
對方冷笑一聲,身子整個向前撲來,掌指之間,全指向石砥中的要害,顯然是想立時把他毀在掌下。
「嘿嘿!」一連串冷笑聲自那人嘴裡發出,像夜梟般令人心悸,但見他掌影如山,斜揮而去!
回天劍客沒有想到這個身形飄忽的人影,功力竟是如此渾厚,在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致人死命之處,登時一股怒火自他胸中沖了上來,嘴角上漾起一絲淡淡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