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機七巧

第五章 天機七巧

白髮老婦聞聲咧嘴叫道:「這個賤人在咒凌雨蒼死,我非殺她不可。」

話聲之中,她五指為爪,已把老夫人左肩一塊衣衫撕開,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五條血痕。

老夫人的功力已是武林中絕頂的高手了,但是那白髮老婦功力深厚,出手之際,完全不按常規,招式完全自創,隨隙而變,致使老夫人一直處於挨打的地步,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凌千羽眼見老夫人處於危急,左掌並立如刀,斜臂而出,封住白髮老婦的一式,沉聲道:「老前輩,家父的確已經死了。」

白髮老婦渾身一震,招式使出一半,便已停下,反而被凌千羽一掌砍中手臂,逼得退出一步。

好在她全身堅逾金石,刀槍不入,否則凌千羽這一掌就可使她臂骨折斷。

她愕然望著凌千羽道:「凌雨蒼真的已經死了?」

老夫人喘過氣來,道:「不錯。」

白髮老婦突然怒道:「你胡說,他不是凌雨蒼嗎?他明明好好地站在那兒?」

老夫人苦笑了下,道:「你看清楚,他是凌千羽,不是凌雨蒼。」

「凌千羽?」白髮老婦茫然道:「凌千羽是誰?」

老夫人道:「凌千羽是凌雨蒼的兒子。」

「哦!」白髮老婦道:「原來你就是我的兒子。」

老夫人道:「不!你的兒子已經……」

白髮老婦突然擁住凌千羽,放聲大哭道:「孩子,你好苦命,沒見到爹爹的面,你爹便已死了。」

凌千羽簡直有些莫名其妙,他知道白髮老婦神智已經失常,那麼有些胡言亂語,自然可以解釋了。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弄不清楚,那就是白髮老婦變瘋,是否因為失去兒子所致?

她連自己的兒子是如何失去的都不清楚,為何那樣清楚地記得她的兒子便是與凌雨蒼所生的?

她的記憶中有一段很長的空白,就是說在二十多年前的事,對她來說彷彿發生在昨日。

她絕不可能忘記瘋狂以前的事情,那些事只有對她更重要、更清楚才對。

那麼由這點可以推斷出她的確是與凌雨蒼生過一個兒子。

後來,由於失去了兒子,再加上凌雨蒼不再回來,以致使她的精神遭到極大的打擊,致使神經錯亂,變成瘋癲。

如果這個推斷可以成立,那麼,老夫人所說的那些話,完全要被推翻。

思忖及此,凌千羽覺得橫在眼前的問題,枝節多端,牽連纏結,使人難以分辨事情的真相。

因為現在已不單是誰是艾翎的問題,而是到底誰跟凌雨蒼生下了凌千羽,也就是說凌千羽的生身之母到底是誰。

據老夫人之言,當時艾翎和艾雯同時生下一個男孩,結果其中一個遭到艾雯的殺害,在那之前,艾翎或者其他的人曾經把她們兩人的孩子掉換了,以致當艾雯扼死自己的孩子后,發現這個事實,才導致她發瘋。

那麼,當初把兩個嬰兒互相掉換的人,到底是誰?究竟為了什麼?

在此之前,是否還會有一次掉換?

這一切都是疑問,就連艾翎和艾雯來此,只怕也無法解答。

因此目前要弄清楚這個複雜的問題,單靠老夫人或那白髮老婦的話已無絲毫用處,必須從第三者的嘴裡才能得到證明。

並且那個第三者必須當時在帝後宮,明白一切事情的經過情形,客觀地加以說明,才能值得相信。

目前,具備這個條件的人,除了白帝古陽蒼和青后劉心痕之外,已找不到第三個人。

所以,凌千羽若要真的弄清楚他的生身之母是誰,必須找到白帝和青后,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

無數的意念在腦海中掠過,在時間上來說,僅是剎那之間而已。

這些思潮泛過腦海,凌千羽已見到老夫人低叱一聲,出手向那白髮老婦攻去。

她方才一時失去先機,遭到對方那怪絕而又變化多端的招式所逼,險些遭遇不測,幸得凌千羽出手抵擋,才使她得到緩和之機。

她豈是如此易於雌服之人?立刻抓住機會搶攻而去。

她的內力深厚,所學極雜,正邪兩道的絕藝全都精通,這一放勢施為,奇招怪式連番疊出,有似狂風驟雨,立刻便把那白髮老婦打得怪叫連聲,不住後退。

隨著勁風的飛漩,站立一旁的凌千羽都幾乎無法立身。

他退了兩步,一面運功抗拒逼涌而至的勁風,一面揚聲道:「老夫人,請住手。」

他連喚兩聲,老夫人都充耳不聞,反而出招越來越重,手法越來越狠,似乎想要一掌將那白髮老婦殺死。

那個白髮老婦反應極快,無論老夫人施出什麼招式,她都隨見隨解,每一路手法使出,都有其奧妙。

從她出手的情形看來,顯然她已經悟及武學的上乘奧秘,武功的路數沒有受到招式的限制,純粹是為了應變而創的新招。

不過由於她是處於被動的立場,老夫人又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是以她在守多於攻的情勢下,一直沒有還手之力,陷於艱苦的應戰情形之中。

她自瘋狂之後,大概很少出手跟人搏鬥,更難得遇到這種惡劣的情勢,因此一直怪叫連聲,沒有止歇。

她愈是情急,想要取回優勢,身法愈是遭到影響,老夫人一口氣攻出了十二式后,終於在第十三招上,一掌擊在她的胸前。

「砰」地一聲,那白髮老婦身軀一晃,退後一大步,背部已撞在洞壁上。

好在她已練成了帝後宮無上的秘技,奧妙至極的「天衣神功」,否則老夫人那一掌下來,連鋼條都要斷為兩截,必然可以洞穿她的胸部。

那股強勁無比的力量擊落在她的胸前,被卸下一大部分,另一部分透體而過,撞在洞壁上。

只聽一陣連串的聲響,大塊大塊的岩壁剝落下來,那白髮老婦身後凹人了一個很大的洞,剛好容納她的身軀。

老夫人一掌擊在對方身上,反而被反彈出來的一股勁道震得手腕發麻,不禁使她微微一驚,頓時記起了對方已經練成天衣神功之事。

老夫人出身帝後宮,自然明白帝後門這種罕世的神功有多厲害,也更明白它的弱點所在。

是以她的手腕一晃之際,立即變掌為指,但見。她衣袖飛移,左右兩手交互施為,十指飛拂,急攻而去。

強烈的指風破空之聲,不絕於耳,老夫人的面前灑出一片凄迷的指影,有似瓣瓣玉花開綻,每一下出指都不離開對方的兩眼。

那白髮老婦似是知道自己雙眼是要害,手肘微曲,縮小了防衛的空圍,掌刃袍袖飛展移轉,每一個招式都在保護著她的雙眼。

她們這一下交手,情勢又較剛才要驚險得多,尤其是那白髮老婦背靠石壁,防衛的圈子縮小許多,隨時都會遭到對方逼入壁洞凹處,而致無法抵擋……

凌千羽被她們交手時那種奇幻莫測,變化萬千的招式所迷,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的立場,而沉溺在武學的研討中。

他似乎把自己的心意劃分為二,一方面抗禦老夫人的奇招怪式,一方面則跟那白髮老婦使出的招式作比較。

僅僅一會兒,他便發現自己竟能清楚地洞悉雙方武功的奧秘,而不像剛開始那樣,思緒有難以應付的感覺。

尤其是老夫人所施出的那數十式指法,已包括了指法中的最高奧秘,凌千羽的心念與之抗衡,所受的益處更加不淺。

倏地,老夫人低吼一聲,右手五指揮動,有似散花之勢,招出一半,倏又化為飛拂之式,已把那白髮老婦的雙掌拂開數丈。

那白髮老婦雙掌交疊,有似銅牆鐵壁,把咽喉以上的部位,一齊護住,一直沒有露出一絲空隙。

此刻,在老夫人這一式奇詭的指法下,竟然被對方五指把雙掌拽開。

她的手掌一挪,心裡已明白危險,立刻怪叫一聲,弓身退入方才被她撞得陷入的壁洞里。

她這一退身,正好陷入老夫人的算計之中,但見老夫人冷笑一聲,右手五指斜飛,微微顫動里,已把白髮老婦面部所有的穴道封住。

尤其她那斜斜翹起的小指,去勢飄渺,不知是指向對方兩眼,還是「聞香」要穴,看那路數,似乎又是向對方的「鎖喉」穴點去,僅這一式,已經竭盡了指法中的奧秘……

那白髮老婦雙手被封,整個人又陷入了對方所設的陷阱,困在壁洞里,一時無法退讓變式,跟見凶多吉少,難免一指之厄。

就在這驚險至極的情形中,老夫人倏地發現一股犀利的劍氣疾襲上身。

她的武功修為,在當今武林中,已是罕見的高手了,放眼天下,能跟她拚鬥的人,也數不出五個。

尤其是她的所學博雜,經驗豐富,使她佔了極大的便宜。

否則那白髮老婦練成了鋒鏑不摧,護身至寶的天衣神功,也不會敗在她的手下,陷入如此絕境。

因此,她一發現那股強烈的劍氣襲擊上身,立刻便為之大驚,幾乎不相信那是凌千羽在出手。

她之不相信凌千羽會出手攻擊她,一方面是基於心理的原因,另一方面則是那股劍氣所蘊含的氣勢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她這一生中,見過不少使劍的高手,當年第一代白帝便是以無上的劍法稱雄武林,被稱為劍中之帝。

但是她發現此刻從身旁襲來的這股劍氣,簡直較之當年的白帝尤要厲害。

這一劍厲害之處,並不完全在於劍氣犀利、堅強而無法抗拒,而是在剛強中包含著無邊的柔和,使人覺得彷彿置身在萬丈高峰的邊緣,俯視無邊深淵,一方面感到心曠神怡,舒暢無比,一方面則又感到心神驚悸,惟恐會失足跌下,而致粉身碎骨。

這種特異的感覺,只有像老夫人這種人才能覺察出來。

也只有她才能發現凌千羽這一劍的造詣,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老夫人在大驚之下,心底不由浮起一絲悲哀之感。

因為凌千羽施出這一劍,很明確地告訴她,如果她有置白髮老婦於死地的心念,那麼這一劍電將把她殺死。

否則這一劍將如春風輕拂,在剎那間收斂於無形之中。

尤其可怕的乃是這一劍后發先至,如果她存心要殺死那白髮老婦,這一劍足可使她發出的招式減少一半以上的威力。

那白髮老婦已經練成了天衣神功,老夫人力道稍減,就無法置對方於死地,結果反而使她自己陷入死亡的絕境。

老夫人一體會出這點,怎會不為自己而感到悲哀?

然而傷心是一回事,如何避過眼前這種絕境又是一回事,無論任何人都是以自己的性命為重,老夫人又何嘗例外?

她再也顧不得傷害對方,腳下斜滑,左手急縮而回,把所蘊藏的力道,自掌心急吐而出,向凌千羽攻來的劍氣拍去,右手五指倏地為掌,護住了胸前的要穴。

凌千羽的出手,完全是無可奈何,他不願老夫人或白髮老婦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或者她們兩人互相殘殺,又造成另一個悲劇。

其實老夫人如果不顧一切地將那白髮老婦殺死,凌千羽也絕不會將老夫人刺死,他那一劍只是讓老夫人感覺危險,而自動撒手而已。

是以老夫人回掌自保,左手發出一片掌風要封住他攻出的一劍時,他已輕易地化解了那股渾厚的暗勁。

就在他振劍卸下老夫人掌勁的同時,他陡地發現老夫人退身閃挪的步法是那樣的靈巧,就算自己一劍攻去,在這方圓丈許的洞里,也無法傷害得了老夫人。

一個意念有如電光般地閃亮在他的腦際,他脫口呼道:「天機七巧步!」

天機七巧步乃是仁心聖劍樂無極的絕藝,樂無極沒有收徒,這門絕藝一定不會傳出江湖。

但是在此之前,凌千羽見到謝巧玲施展過一次,如今又在這兒見到老夫人使出。

一想起樂無極那崇高的聲譽以及老夫人跟他之間牽連的事,怎不使得凌千羽為之大吃一驚?

一驚之下,他倏地聽到那白髮老婦怪叫一聲,雙臂往外一崩,身形如同脫弦之箭,朝老夫人射去。

她的兩條手臂張開飛舞,有似風中的樹枝,看似隨風搖擺,毫無邊際,其實十根手指箕張,像是持著十支短劍,朝老夫人疾攻而去。

老夫人武功本來就稍遜一籌,這下那白髮老婦盛怒之下出手,聲勢更盛,招式更凶,尤其她出式不按武學常規,沒有一定的方式可以依循,是以更使人難以防備。

老夫人眼見她十指如劍,漫天攻來,堪堪擋了兩招,衣襟已被對方指甲劃破了一條裂痕。

她在危急之中仗著神秘的天機七巧步自保,好幾次避過對方的殺著,卻被對方怪異奇詭、奧秘無比的招式所制,無法施展出本身的武功。

眼見她隨時都會喪命在白髮老婦的狂野攻勢之下,凌千羽已經再度出手。

他一劍朝白髮老婦攻去,沉聲道:「老前輩,請住手。」

那白髮老婦的神智似已喪失,一見凌千羽出劍向自己攻來,怪叫一聲,伸手便朝劍刃抓去。

凌千羽知道自己的金劍鋒利無比,儘管那白髮老婦練成了護身神功,也無法抵擋得住,是以他一見對方出手朝劍鋒抓來,不由一驚,趕緊回劍避開。

那白髮老婦一見落空,立刻便發現持劍朝自己攻來的人,乃是凌千羽。

她的臉色大變,尖叫道:「凌雨蒼,你這沒良心的人,竟然夥同這賤人來欺負我!我跟你們拼了。」

她在說話之時,手腳並沒有停頓,一連數招,有似狂風暴雨,朝凌千羽和老夫人攻來,那漫天的掌影和銳利的指風,已把他們兩人一齊圈住。

凌千羽這時發現那白髮老婦的神智又已喪失,如果好好勸說,她定然無法覺醒,然而在那等強烈的攻擊下,他又不能停下身來,只得出手應付對方的攻勢。

他知道自己的金劍太過鋒利,惟恐在混戰中,無意中傷害到那白髮老婦,是以也收起長劍,改以雙手應敵。

那白髮老婦以一人之力與凌千羽和老夫人兩人交手,縱然凌千羽採取的全是守勢,她也無法應付,僅僅戰了數回,便已有力不從心之感。

老夫人的動作何等快速?反應何等靈敏?她一見對方的攻勢一緩,立刻便連出數招,搶攻而去,又把白髮老婦逼得險境環生。

凌千羽一見老夫人佔了上風,逼得白髮老婦手忙腳亂,頓時改變對象,出手朝老夫人攻去,解除白髮老婦的危險。

此刻若是有人在此,眼見他們三人這場搏鬥,定然會嘆為觀止。

尤其是凌千羽的立場時而改變,老夫人和白髮老婦之間的主客情勢時而變化,更使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樣搏鬥了十幾個回合,情勢變得更加複雜,敢情那白髮老婦已經打出真火,不顧老夫人,專門出手朝凌千羽猛攻。

而老夫人也似惱怒凌千羽立場時而改變,竟然幫助白髮老婦一齊朝凌千羽攻來。

凌千羽面臨這天下兩大絕頂高手,起先還有些慌亂,陷入手忙腳亂之中,毫無攻勢可言,只得儘力防守。

由於他在那等強烈的攻勢下,無法開口說話,又無法退出戰圈,是以他在無計可施的情勢下,竭盡全力反攻,終於漸漸挽回了頹勢,成為有攻有守的局面。

又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已到達自創招式,揮灑自如的境界,面對著這兩個絕頂高手,竟然毫無吃力之感。

他這時心裡的興奮,真是難以言喻。

尤其是他在遭到了重傷,感到有力難使的痛苦后,發現自己的武功內力突飛猛進,那份狂喜、歡欣,更是無法形容。

他不知那白髮老婦究竟使了什麼手法,使他的武功和內力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進步得如此之多。

他在感激那白髮老婦的情形下,自然而然地加重了對老夫人的壓力。

也就在這時,他發現了老夫人眼中淚水盈眶,臉上的那份神情,真是難以形容。

他是個聰明人,立刻便覺悟出老夫人何以會跟那白髮老婦聯手攻擊自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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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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