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茫茫天涯
於梵在剛一上樓,聽到夏蘋和小荷說話,不好意思就此走將過去,就一直站在樓梯口。
從他所立的方向望將過去,他並不能看到夏蘋的正面,只可以從薄薄的羅帳里看到了夏蘋那蓬亂的青絲披灑在瘦削的肩上。
當他在夏蘋撐起了身子,側過臉龐望將過來時,他同時也看到了夏蘋,但見她的左臉腫傷雖已消褪不少,半邊臉頰依然呈現紫青之色,那兩顆烏黑清澈的眼瞳,原先是那樣可愛動人,此時在白色的眼球上也浮現不少血絲,失去了原先的明亮。
尤其是眼瞼上下,又紅又腫,顯然是由於極度的悲傷,經過一場大哭之後,才會如此的。
他的心中不由浮起一絲憐惜之情,身形一動,便待行將過去。
哪知他的腳步才一邁出,便見到夏蘋躺了下去,轉過身軀,以面孔向著床里。
他從未經歷過男女之事,根本不明白一個女孩子的心情,還以為夏蘋不願看到自己,才做出這副樣子。
頓時,他的臉色一變,停住了身形,幾乎想要就此轉身離去。
幸得小荷已呼喚道:「於公子,你站在那兒做什麼?還不過來見見蘋姐?」
於梵心中已經冷了不少,應聲道:「你們姑娘既然不願見我,我又何必過去討人嫌呢?」
小荷一怔,急道:「於公子,你在說些什麼?」
她隨即想到於梵生氣的原因了,頓足道:「唉!於公子,蘋姐轉過臉去,只是不願讓你看到她臉上的傷和哭過以後的痕迹,你怎麼可以誤會她的意思?」
於梵聽她這麼一說,方始恍然大悟,苦笑了下,暗道:「女人真是奇怪,哭過了自然眼睛會腫,這有什麼不能讓人看的?」
他心裡這麼想,卻沒有說出來,想了一下,舉步向前行去,道:「蘋姑娘,在下於梵,特來看你,不知你的傷……怎麼啦?」
他說完了這句話,想到自己跑到一個女子,還是人家的小妾房裡去探視她,實在太過失禮,臉上不由一紅,心頭也忐忑不安起來。
小荷見到於梵說完了話,夏蘋依然側首向著裡面,既不見她回過身來,也沒聽見她說話。
她皺了皺眉,道:「蘋姐,你說話嘛!於公子來看你了……」
夏蘋默然半晌嘆了一聲,道:「薄命人有勞於公子移動玉駕前來,衷心感激不盡……」
小荷頓足道:「唉,蘋姐,在這個時候,你還掉什麼文,於公子是特地來救你的,還不快與他商量一下大計,望著牆壁做什麼?」
她這句話果然有效,夏蘋嬌軀一顫,轉過身來,吃驚地道:「什麼,他「於公子是來救你出去的!」小荷道:
「我還以為裡面牆上有花呢,你那麼久都不轉過身來,敢情並沒有啊……」
她本想取笑夏蘋兩句的,可是話未說完,只見夏蘋的目光筆直,凝注在於梵臉上,於梵也似是中了邪似的凝目注視著夏蘋,她頓時停住了話聲,不再繼續說下去……。
她幾乎沒有想到於梵本來是不想來的,還是經過自己三番兩次的勸說,這才趕來此地,結果一見到夏蘋之後,立即便現出這等著迷的神態。
她的心中一酸,忖道:「但願我這麼做沒有錯,但願於公子也像蘋姐那樣的愛著她,用他的生命來保護她……」
她重重的咳了一聲,問道:「你們這樣做什麼?可要我走出去?」
夏蘋和於梵的目光糾結在一起,一剎時,幾乎都忘了各自存身的地方,他們在眼光的交會裡,表達了各自心中的感受,那裡面有著同情、感激、愛憐……等等複雜的情緒。
一直到小荷的話聲才把他們兩人驚醒過來,才想到了彼此所處的環境,以及該要做的事。
夏蘋輕嗔道:「小荷,你……」
小荷搖了搖手道:「蘋姐,你不要罵我,你們要溫存,以後有的是時間,可不能在這個時候……」
夏蘋滿臉飛紅,道:「小荷,你貧嘴……」
於梵也是兩頰發熱,感到不好意思,他重重的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窘態,道:「蘋姑娘,在下聽到小荷姑娘說起你的不幸遭遇,決定救你出去……」
「多謝公子厚愛。」夏蘋凄然道:
「可是那老賊防範嚴密,奴家不願拖累到公子……」
於梵道:「蘋姑娘,現在不是談危險與不危險的時候,我們要商量的是如何才能安全的逃出去。」
夏蘋想要說話,卻已被小荷制止,道:「蘋姐,你聽聽於公子的主意,現在時間寶貴,不是你要不要去的問題。」
夏蘋望著於梵,道:「可是……」
於梵打斷了她的話,道:「蘋姑娘,你不必猶疑了,在下主意已定,決不會更改。」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沉聲道:「本來以我的這麼一點微薄的力量,是絕不敢說能將你救出此處,然而在午間,秦鵬飛卻交了一面令牌給我,我們可以藉助這面令牌安然走出去。」
小荷和夏蘋齊都大喜,道:「你有令牌在手上?」
於梵點了點頭,道:「他交給我令牌的時候,本來是讓我一個人比去,可是現在我們要兩個人一起走,辦法得略為變通一下了。」
他的話聲稍頓,道:「方才,在下想出了一個法子,雖然有點冒險,卻是值得一試……」
他壓低了聲音,把自己想好的法子說了出來,最後道:「假使是白天的話,我這個法子不一定行得通,幸好現在是晚上,並且他們醉酒未醒,所以我認為值得一試。」
小荷笑道:「於公子,你這個法子太好了,那些守門的一定不會發現,不過我認為你們還是從後門走比較方便一點,因為後門距離比較近,遇上巡邏庄丁的機會要少得多了……」
夏蘋搖了搖頭道:「依奴家的看法,還是走前門的好,一方面由於於公子還要回城一趟,另一方面後門出去便是山腳,天色既黑,路途又不熟,恐怕…」
於梵略一沉吟,打斷了她的話,道:「到底由哪條路出去,容在下思考一下,現在請蘋姑娘準備要攜帶的東西,並請化裝一番……」
他脫下自己的外袍,扔給小荷,道:「這兒若是找不到鍋灰,可用墨汁代替,只要把她的臉塗黑就行了。」
說完了話,他朝著坐在床上的夏蘋微微一笑,眼中充滿了柔情地帶著一份激勵的意味在內。
夏蘋嘴唇蠕動了一下,伸出那柔美細長,有如春筍的纖纖玉手,身子往前挪了挪,握住了於梵的手,凝目注視著他,低聲道:「於公子,謝謝你了。」
於梵握著她伸來的小手,只覺全身似乎充溢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舒暢情緒,在這一剎,他感到自己就像那雄峙天際的高峰一樣,是這樣的堅強、雄偉,可以抵擋住任何強敵,不怕狂風暴雨的襲擊……
在以前,他雖然也有不少的雄心大志,曾經幻想自己將來是一個如何偉大的人物,然而當他回到現實的環境中,他曉得自己只不過是個打修的學徒罷了!
縱然,他嚮往著江湖上拔劍而斗,仗義行快的日子,希望自己也能像些江湖人一樣豪邁,在渴的時候,甚而可以把仇人的頭顱割下來當酒瓢,大口大口的喝酒。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的武功不行,就連江湖上三流人物都比不上,更何況他也沒有仇人,也不會喝酒,那種江湖人過的日子,他是無法嘗試的……
沒想到天下的事情竟是如此的變幻莫測,隨著漠北雙凶的來到,他的命運開始起了一陣突變,眼前,他就算不想要過那種流浪江湖的日子,也不能由他自己了,因為,漠北雙兒要逼著他跟隨他們,無論他是願意,還是反抗,他都逃脫不了要過流浪江湖、四處為家的日子了。
更何況他此刻還答應要幫助夏蘋逃走,離開這個她飽受摧殘的地方!
他可以想像到在以後的日子裡,他跟夏蘋兩人將會遭遇到許許多多的事情,甚而整個生命都會起了變化那種變化將是他無法預料的,不過他曉得無論是好是壞,他都必需接受。
他暗忖道:「誰叫我喜歡她呢!從她站在窗前,手裡拿著蘋果的剎那,我便開始喜歡她了,我還以為我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看到她,哪裡會想到這麼快便又重見她,甚而介人她的命運中,與她的命運相連一起……」
他握著她的手,激動地道:「你為什麼要謝我?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從我踏k這個閣樓開始,我們的生命便已串結起來了……」
他這句發自內心深處的話,說得是如此動人,夏蘋在默然凝住中,從眼眶裡,忍不住顆顆珠淚滾落下來,如同有一條透明的線串著一般。
於梵一驚,問道:「你……你幹嘛又哭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夏蘋竟然掩起臉,放聲痛哭起來。
於梵被他哭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他只得向小荷去求起授來。
哪知他的頭一側,卻發現小荷竟然不知在什麼時候又掩起了臉,低低的啜泣著,晶瑩的淚水從她的指縫裡滲出,流進她的袖管。
於梵這一生之中,何曾遇見過如此的場面?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會使得她們兩個如此傷心,直急得手足無措。
豈知他還未想出該如何開口之際,已聽得樓下傳來啟門之聲。
他的臉色微變,輕輕的走到樓梯邊,俯身從欄杆往下望去,只見一條人影緩緩的從門口走到樓梯。
由於底下的廳房沒有點燈,他只有看到人影的移動,也沒看清那人是誰。
這時,那人扶著樓梯的扶手,慢慢的登樓而上,於梵只聽他的嘴裡不停地嘮叨:「真是倒霉,一個莊家做下來,輸了我一兩三錢銀子,連個二點都趕不上,氣死我了……」
於梵聽到那人的話聲,再一看那人打扮的一副怪樣子,馬上便認出她便是午間受命帶夏蘋到內廳里去的那個王媽。
王媽輸了錢,連走路都似沒了勁,她慢慢的跨上了樓梯,才走上幾階,便聽到房裡傳出的哭泣聲,頓時一腔怒火都發泄了出來。
只聽她拉開了嗓子,罵道:「怪不得老娘今天晚上的手氣這麼壞,抓猴子儘是擲么二三,推牌九老碰到蹩十,原來就是碰到你這個煞神,盡在這兒死嚎……」
於梵見她一邊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一邊挪動著她那水桶般的粗腰,「蹬蹬蹬」的爬上樓來,心中怒氣併發,沉聲道:「煞神在這兒!」
王媽低著頭爬梯,剛剛跨上閣樓,正想把夏蘋痛罵一頓出氣,耳邊已響起一聲沉喝。
她嚇了一跳,還未看清這突然鑽出來的煞神是誰,兩邊頸項已被於梵雙掌切中,馬上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只聽得樓梯上傳來一陣「砰砰碰碰」之聲,王媽一個肥大的身軀從樓一直滾了下去,跌落在廳里,躺在那兒,動都沒動一下,不曉得是昏了過去,還是已經就此跌死!
於梵突然來這麼一手,使得更蘋和小荷全都停住了哭聲,駭然望著他。
於梵搓了搓手,回過身來,道:「我……我做錯了?」
小荷搶著道:「不!你沒做錯,這個老虔婆,早就該死了,你殺死她,真是大快人心。」
於梵不解地問道:「那麼你們為什麼要用這種眼光看我?」
夏蘋看到於梵的模樣,卟哧一笑,道:「傻弟弟,我們是因為王媽回來得突然才吃驚的,又不是怪你,你急什麼?」
於梵吁了一口氣,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看到夏蘋的臉上還沾著淚水,卻笑得那樣開心,不由搖了搖頭,忖道:「我真不了解女孩子,動不動就可以哭出來,還沒哭完,便又可以笑了……」
夏蘋嗔道:「喂!你笑什麼?」
於梵聽到她稱呼自己的語氣都不同了,苦笑了下,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們這樣蘑菇,是不是要等到秦鵬飛醒了以後,告訴他一聲才走。」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夏蘋和小荷頓時著慌起來。
小荷嚷道:「蘋姐,你快起來呀!」
夏蘋拭去了臉上的淚痕,掀起棉被,赤著一雙白皙的腳便下了床。
她匆匆忙忙走到銅鏡之前坐下,素手挽起彼散的秀髮,在頭頂上挽了個髮髻,又在粉盒裡拿出粉撲,匆匆的在臉上撲了幾下。
小荷則把手裡的長袍擺在椅上,走到書桌前去磨墨,又忙著替夏蘋打開五斗櫃收拾衣服。
於梵見到她們那份匆忙的樣子,心中頗覺有趣,也感到好笑,原先的緊張情緒此時一掃而空,竟忘了自己處身虎口,隨時都會有危險發生。
夏蘋從銅鏡里,看到於梵臉上浮起了微笑,回過頭來,嗔道:「喂!
你又在笑什麼?」
於梵道:「你的臉上反正也要塗黑的,還擦什麼粉?」
夏蘋想想也忍不住笑起來,她哼了一聲,道:「不要你管,轉過身去。」
於梵聳了聳肩,不敢多說話,緩緩轉過身去。
他雖是不能再看到夏蘋對鏡整容的模樣,可是心中卻依然覺得甜甜的,回想起來,以前那一段乞討度日的日子彷彿是做夢一般,甚而在長興鐵鋪里終日打鐵的兩年歲月,也像是成了夢影。
然而,往深處一想,眼前這種旖旎的情景,又似乎像是幻夢,發生在他的身上,是如此的不真實,如此的難以把握。
他正在胡思亂想,背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只聽夏蘋說道:「傻弟弟你看怎麼樣?」
於梵回過頭去,但見夏蘋滿臉滿頰都塗著黑墨,弄得烏黑一片,頭上的髮髻挽著一根白帶子,腳下卻穿著一雙墨綠的繡花鞋,讓人看了不知是男人還是女人。
他笑了笑,道:「好極了,只怕讓人看見,會把人嚇死。」
夏蘋噘著嘴,道:「這都是你要我打扮成這個樣子,你還笑我。」
於梵唯恐夏蘋又哭出來,把整個事情弄糟了,連忙搖手道:「蘋姑娘,你別再哭了好吧,我們立刻就要動身,晚了恐怕來不及。」
他的臉色一整,肅然道:「小荷,我們走後,若是秦鵬飛派人來看她,希望你能盡量拖延時間,愈晚被人發現愈好。」
小荷咬了咬嘴唇,頷首道:「你們走吧,王媽的屍體,我會把她藏起來的,喏,這是我這些年留下來的一些金器手飾,希望你們拿去之後她說到這裡,咽喉里好似卡了個石頭一般,話聲咽哽,再也說不下去。
夏蘋激動地抱住小荷,顫聲道:「小荷,你對我太好了,我……」
於梵沉聲道:「不要哭,一哭就把臉上的黑墨弄糟了。」
夏蘋的肩膀抽動了兩下,終於忍住了滿眶的淚了,不讓它流了出來,哽聲道:「小荷,我們一輩子都會記住你的。」
小荷點了點頭,道:「你們快走吧,這兒的事由我來照應。」
於梵也覺得心裡酸楚,難過之極,他默然望了小荷一下,沉聲道:「小荷,珍重你自己,三五年之內,我會回來的,我發誓一定要救你出去。」
小荷凄然一笑,道:「於公子,多謝你的好意,只怕……」
她雖然停住了話聲,深吸口氣,把包袱遞給於梵,低聲道:「你們快走吧!不要再耽擱了。」
於梵抱了抱拳,道:「小荷姑娘,再見了。」
他把包袱系在腰帶上,拉住木然而立、悲慟無比的夏蘋,毅然轉過身去,飛快地下樓,啟開了大門,昂然行去。
此時夕陽西沉不久,暮色方起,四周一片迷迷濛蒙的,柳雲山莊里有的房間燃起了燈,有的屋子還是漆黑一片。
於梵走出了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壓下胸中那股難過的情緒,從牆邊的小門,穿了過去,來到他午間等候賀氏雙凶的地方。
他的身形極快,僅在牆邊的陰影下等了一會,沒有看到有人經過,便急步竄進市道里,沿著市道一陣疾行,轉眼便來到練武場邊。
他靠在牆邊站了一會,凝目向四周望了一會,但見整個莊裡靜悄悄的,空曠的院中,只有很少的幾個人經過,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嚴密。
他低聲問道:「夏蘋,你可曉得今天莊裡怎麼防衛這麼松?好像沒有幾個人在守衛?」
「這兩個月以來,我很少踏出房門,也不知道這兒的防衛情形。」
夏蘋輕聲回答道:「不過我認為現在院子里的人這麼少,可能是因為正在吃飯的原故,王媽就是每天在吃飯的時候跟那些人聚在一起賭錢,因為平時他們都沒有空……」
於梵興奮地道:「真是天助我也!夏蘋,我們今晚一定能逃得出去。」
他的膽子一壯,扛著夏蘋大步向著大門行去,一面走著,一面還在嘴裡哼著小調。
果然,他預料的沒有錯,在莊院里行走的幾個壯漢,只不過看了他一眼,便不加理會,就連他行過高高的刁斗下,那站在上面專司瞭望守衛的庄丁,也只俯身下來朝下面看了一下。
緩步走到大門,那站在門邊,手按腰刀的四個大漢一齊迎了上來,其中一個絡腮大漢問道:「兄弟,你帶著人要到哪裡去?」
於梵自懷中掏出那面令牌,遞了過去,道:「奉莊主之令,送這小子回去……」
那個大漢接過令牌望了一眼,問道:「這小子幹麼了?」
於梵笑了笑道:「他喝醉了,跟條死貓樣,聽說還是兩位賀爺的徒弟呢,真笑死人。」
那四個大漢一齊笑了出來,其中有一個較為矮瘦的庄丁,問道:「兄弟,你貴姓?怎麼我從來沒看見過你呢?」
於梵道:「小弟我一向在內宅里……」
「哦!」那個庄丁笑道:「這就怪不得了……」
他的話未說完,另外一個壯了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罵道:「老劉你哦個屁!憑你那副長相,要想調到內宅去,恐怕得回到娘肚裡,回爐重造才行!」
老劉罵道:「他媽媽的,朱麻子,你那副樣子也不見得比我好者你憑什麼……」
那個絡腮大漢沉喝一聲,制止他們兩人的爭吵,然後笑道:「小兄弟,他們都是粗人,你可別見怪。」
於梵強笑一下,道:「沒什麼,哥兒們開開玩笑,也沒有什麼關係的,不過兄弟我要走了……」
那個絡腮大漢把手裡的令牌遞給了於梵,道:「兄弟,你走吧。」
於梵接著令牌揣進懷裡,朝那個絡腮大漢頷首為禮,舉步走出大門,向著來時的方向行去了。
他一直走出數十步外,方始吁了口氣,道:「夏蘋,你要不要下來休憩一會……」
夏蘋虛弱地道:「我嚇死了。」
於梵走到路邊,蹲了下來,剛剛要把夏蘋從肩上放下,突然聽得她驚叫一聲,道:「啊呀!那老賊追出來了!」
於梵吃了一驚,回頭一看,但見兩條人影翻跌而去,一個長袍人飛也似的奔來。
他就這麼匆匆一瞥,已見到那兩個大漢正是被秦鵬飛的長鞭捲住摔開的,頓時,他的心頭大駭,背起夏蘋,提起一口真氣,向著路邊的坡地飛奔而去。
他不知道秦鵬飛這一突然追來,是不是因為發現他把夏蘋拐走,但是他知道若是讓夏蘋再度落回秦鵬飛的手裡,很可能便害了她的命。
是以他不從大道行去,反而折向右邊的草坡奔去,因為他看到坡下是一片稻田,只要越過這一大片稻田,便可以穿身進人樹林了。
他曾聽龔江說過,江湖上有逢林莫人的規矩,不管秦鵬飛是否守這個規矩,但他只要進人林中,至少可以隱蔽起自己的身形。
無論能不能逃過秦鵬飛的搜索,他在樹林里,就可以從被動爭取到主動,到那時,他就能憑藉自己的智慧,替夏蘋作一個妥善的安排。
是以他沿著田埂向著樹林奔去,也不管秦鵬飛在身後如何叫喊。
一陣急奔,於梵的額頭都已經流出汗珠,終於他在吐出一口大氣之後,奔到了樹林邊緣。
腳下稍為一頓,他側過頭去,只見秦鵬飛長袍飛舞,緊追在身後,距離自己還不到三丈。
他深吸口氣,竄人林中,一陣急走,找到一株巨大的樹木,飛身躍起,攀了上去,在一個枝葉繁密之處,把夏蘋放了下來,擱在樹枝上。
於梵剛把夏車安置好,便聽得秦鵬飛在林外大聲道:「於梵,旎逃不了的,還是乖乖的出來吧,老夫答應不傷害你,你想想看,你的師傅那麼喜歡你,老夫又如何敢傷害你?」
於梵暗暗冷笑一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沒有理會秦鵬飛的叫喊,俯下臉來,望了望被橫擱在枝椏上的夏蘋。
他方才只顧逃命,背著夏蘋一路急奔,根本無法顧全到她,這下定神一看,才發覺她竟然已經昏了過去,不知人事,因為她的頭垂掛在樹枝上,已經毫無力氣。
於梵大驚,搖了搖她的身子,低聲在她的耳邊呼喚道:「夏蘋,夏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