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岳倩倩道:「另一位是『無情劍客』……」

話方至此,辛姨娘突似遭受電擊地,全身一震接道:「『無情劍客』?是『南無情』?

抑或『北無情』?是『男無情』?抑或『女無情』?………」

岳倩倩苦笑道:「我弄不懂這些南北、男女之分,只知道他是叫『無情劍客』蕭揚。」

辛姨娘突然不僅身軀急顫,彷彿連語音,氣力都突然弱了許多的苦著臉兒道:「『無情劍客』正是蕭揚,倩倩你這樣講法,莫非蕭揚死了?……」

岳倩倩點頭道:「據我兩位同行友人所說,蕭揚一未遭人迫害,二未身上帶傷,他是死在他自己手下。」

語音略頓,目光一注辛姨娘失聲問遭:「辛姨娘,好似你認識對方,那位『無情劍客』蕭揚,與你是甚麼關係?」

辛姨娘的眼中,似有淚光浮動,但卻竭力忍耐,不使那淚光化成淚珠,從一雙大眼眶中流下。

默然片刻她始用極低極低的語音答道:「我當然認識他,『無情劍客』蕭揚是我表哥,當年並和我有過一段情愫……」

她雖然竭力忍耐,不使淚珠流下,但語音方面,卻無法掩飾地,已帶悲凄,故而索性坦白一點承認與『無情劍客』蕭揚之間,有過一段感情。

但辛姨娘卻不知蕭揚竟臨終留書,要沈宗儀代他殺死辛冰冰。

倘若她知道這件事兒,或許會不再心酸,不再流淚!但也或許會心酸更甚,無法控制地,立即淚落如泉!

岳倩倩也是玲瓏剔透之人,一見辛姨娘如此激動,又已坦白自承,那裡還會追問下去?

但一時間又不便突然頓住話頭,遂設法岔開,揚眉說道:「辛姨娘,你剛才說了些甚麼『男無情』『女無情』『南無情』『北無情』,究竟是些甚麼人物?」

辛姨娘道:「無情劍客』蕭插是『男無情』,也就是『南無情』……」

岳倩倩又道:「『女無情』和『北無情』呢?」

辛姨娘苦笑一聲道:「倩倩,你是個有情人,本身在情感上,也有相當麻煩,似乎不必再過問那些提起來徒自令人傷心斷腸的無情之事!」

觸及本身情緒,岳倩倩果然秀眉深蹩地,靜默下來。

沈宗儀既已不在,她爹爹岳克昌又保證可在三天中見面之語。岳倩倩自然只有跟隨辛姨娘,迴轉『聽水小築』。

※※※南山。

今後的南山,不再荒寂,而人影幢幢,相當熱鬧。

熱鬧的原因,在於那位『老爺子』業已回來,並帶來五六位武林人物,就在山中一座破舊祠堂中,席地飲酒。

所謂『老爺子』,是個清癯瘦削,目光如電,頜下留有五綹長須的六十左右老者。

老者姓邢,名光宗,『無影殺星』的外名,在早年江湖間,赫赫有名,身份介乎正邪之間,是位俠盜。

邢光宗與沈宗儀之間的關係,不尋常,他們是翁婿。

邢光宗的獨身愛女邢家慧,是沈宗儀的愛妻。

但沈宗儀卻不欣賞『無影殺星』邢光宗的忽盜忽俠行為,又嫌他下手大黑,故而夫妻雖極為恩愛.翁婿間卻不甚相得。

數年前,發生慘劇,恩愛夫妻頓成生死之別!

慘劇之生,不是外來,邢家慧是死在她丈夫沈宗儀威震江湖的『大力金剮掌』下!

沈宗儀夫妻之情,至愛彌篤,他當然不會無故殺妻,他是發覺邢家慧背夫偷情,使自己戴了綠帽!但『大力金剛掌』一發,邢家慧應掌飛魂之後,沈宗儀突然發現愛妻完全清白!

自己太過魯莽是中了狡毒陰謀者的嫁禍江東之計。

悔、恨交迸,無意偷生,沈宗儀立即跪在愛妻屍旁,舉掌自拍天靈,意欲追隨地下。

掌舉未落,被人點了穴道。

點他穴道之人是沈宗儀的岳父『無影煞星』邢光宗。

邢光宗雖然只有這麼一位掌上明珠,但仍盡量安慰沈宗儀,勸他徒死無益,應該設法報仇,還她清白,才可使邢家慧九泉瞑目。

沈宗儀慨嘆陰謀者設計巧妙精密,恐無線索可尋。

邢光宗則認為設計越是巧妙,越容易留有線索,慨然以查察此事為己任,勸沈宗儀三山五獄,浪遊遣愁,一矣陰謀者有了著落,再通知他共同下手,為刑家慧報仇雪恨!

沈宗儀遂折斷邢家慧所用妝鏡,以一半交與邢光宗作為證物,聲稱自己愧對愛妻,心灰意懶根本無興邀游,此去只是覓地隱居,除非破鏡傳到陰謀者被尋獲,決不再出江湖。

有了這種原因,沈宗儀才心如古井,不起波瀾,連見了岳倩倩那等令任何男人都為之魂飛魄盪的絕代天人,都不起大大興趣。

邢光宗備置了大量酒菜,與六位江湖人物飲用不久,忽然聽得西北方傳來一聲胡哨聲,其中一個青衣老叟,向邢光宗看了一看,含笑說道:「邢兄,你所邀之人,均已到齊,則來者莫非是對頭方面……」

話方至此,有名黑衣壯漢進入祠堂,向邢光宗恭聲報道:「啟稟老爺子,沈相公到。」

邢光宗聞言,先對黑衣大漢說了一聲「請沈相公來此相會」,又向那青衣老叟笑道:

「郭兄,來者不是外人,是小婿…………」

青衣老叟道:「武林中已多年不見『四絕書生』英姿,有他一人,足對任何敵手,我們此來,未免太以多餘……」

刑光宗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一抱雙拳,介面笑道:「郭兄說那裡話來,沈宗儀武勇有餘,江湖經驗卻嫌不足,否則,當年也不會魯莽飲恨,何況對方已有覺察,廣邀好手,防範周密,小弟要借重郭兄等大駕之處,還多的很呢!」

說至此處,沈宗儀已隨那黑衣壯權,進入祠堂。

『四絕書生』俠名震世,故而他雖是後輩人物,仍使席地而坐的七名江湖雄豪,一齊起立。

沈宗儀目光一注邢光宗,抱拳躬身道:「老爺子好!」

邢光宗說道:「好,好,好,來來來,宗儀,我先為你引介一下當世武林中的六位佼佼不凡人物……」

話完,首先指著那青衣老叟道:「這位是『巧手天尊』郭慕石,有他肩下的五位,依序是『輪轉金刀』黃冷心,『青木郎君』東方朗,『五湖水怪』臧中軍,『火神』雷飛,『戊土神君』孫行土……」

沈宗儀聽得不禁眉頭一蹙!因為除了「巧手天尊」郭慕石外,其他五人各精一技被稱為「五行霸客」,索行詭異,功力雖高,卻不是甚麼正路人物!

邢光宗又指著沈宗儀,向郭慕石等,含笑說道:「這就是『四絕書生』沈宗儀。」

六位江湖豪客,一齊含笑抱拳,沈宗儀也只好還了一禮。

邢光宗拉沈宗儀席地坐下,方替他斟了一杯酒兒,沈宗儀便目光一掃『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郭天尊等六位,都是被你邀來助拳?」

邢光宗點頭說道:「當然,若不是憑我這點老面子,也無法把他們這幾位天南海北的出拳好手,一齊邀來這『白水鎮』上。」

沈宗儀道:「當年的陰謀者,究竟是誰?老爺子業已查明了么?」

邢光宗向沈宗儀看了一眼,徽帶詫意的問道:「宗儀,你為何突有此問,我既傳破鏡,邀你復出江湖,自然已把當年之事查明,昔年那主持陰謀之人,就是如今權傾『白水鎮』,富可敵國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沈宗儀皺眉道:「殺一個『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有老爺子的一雙鐵掌,和宗儀的一管『玉屏蕭』,應已足夠,那裡還用得著驚動郭天尊等這多朋友?」

邢光宗正色道:「宗儀,你不要小看對方,司徒獨霸自從發了大財,隱居『白水鎮』,當起邊塞土皇帝來,本身功力,絕未放下,鍛練得頗為驚人,尤其他發現昔年陰謀敗露,知你必來尋仇,更作了不少厲害準備?」

邢光宗道:「首先.他建蓋了一座密布各種機關,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消息的三層樓閣整日藏在樓中,輕不下樓半步,若是入樓尋他,必將冒致莫大兇險!」

沈宗儀恍然道:「我明白了,老爺子邀請郭天尊等六位,莫非就是要倚仗他們的各擅絕技,來克制,並破除樓中的五行消息!」

邢光宗頜首道:「正是如此,除了這座極為厲害的樓閣以外,司徒獨霸並邀約了不少能人,作他護衛…」

沈宗儀插口問道:「老爺於知不知道應邀而來的是那些人物?」

邢光宗道:「人物不少,有海天三怪、六詔二斧,和峒峒七劍天君………」

沈宗儀正在舉杯飲酒,聽了『七劍天君』之名,不禁雙眉一挑!邢光宗又道:「其中最厲害,最扎手的一個,便是近三兩年間,方崛起江湖,但已聞威震世,幾乎罕有敵手的『鬼斧神弓』吳天才………」

沈宗儀全身一震,連手中酒兒都被震得灑潑了半杯在地,目注邢光宗失聲問道:「老爺子,你說我們的報仇對象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邢光宗道:「正是,你難道有甚疑問?」

沈宗儀苦笑道:「我與吳天才是千里同路而來,彼此並交情頗厚,昨日黃昏,還在白水鎮的太白樓上見面,但吳天才卻說他的僱主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不是甚麼『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語音至此略頓,好似提起甚事,又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這樣說來,吳天才所闖七殺陣,竟是你所布的了?」

邢光宗嘆道:「正是,那時恰巧你與吳天才一同行動,作了他的福星,經致浪費了郭天尊等一番心血,否則,或許會把吳天才中途除去,不致為虎添翼!」

沈宗儀又道:「『無情劍客』蕭揚呢,定然也是受了老爺子的差遣?」

邢光宗道:「此人功力甚高,又極重承諾,不至於或成或敗,毫無訊息………」

沈宗儀搖了搖頭,介面長嘆一聲,黯然說道:「不會再有訊息了,蕭大哥號雖無情,其實極為深情佛義,並重視然諾,他………他已經遭了劫數!」

邢光宗一驚道:「是……死在吳天才的『鬼斧神弓』之下?」

沈宗儀搖頭說道:「不是,蕭大哥英勇無敵,不曾敗在任何一人手下,他是完全出於自動自發地,墜崖面死。」

韓慕石暨黃冷心等『五行霸客』,聞言之下,也相當驚愕地,探問『無情劍客』蕭揚之死的實際情況?沈宗儀遂將當日經過細說一遍,但卻保留了一件事兒。

那就是蕭揚遺言,請沈宗儀務必代其天涯追蹤,殺死辛冰冰一事。

因沈宗儀認為這是蕭揚向自己私人請託之事,無須向外人道及。

說完以後,他又目注邢光宗,劍眉微蹙問道:「老爺子,適才在白水鎮的太白樓裡頭,吳天才說他僱主是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似乎與老爺子所說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向異?」

邢光宗介面道:「這事著實奇怪,那……那吳天才會不會說得是不實謊言?」

沈宗儀毫不遲疑地,立即搖頭答道:「絕對不會,吳天才的為人,風骨十分冷峻,他不肯輕於然諾,又怎會口出不實謊言,對我欺騙。」

邢光宗舉起杯來,飲了一口酒兒,略作尋思,皺眉說道:「難道那『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的心機太深,竟以另外一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面目,對吳天才邀聘接觸?」

沈宗儀苦笑道:「有可能么?」

邢光宗道:「不見得沒有可能,這件事兒,我要好好查個清楚。」

語畢,向郭慕石等,舉杯笑道:「郭兄,我們人手已齊,本來可以大舉攻擊,但如今既發生疑點,是否等略加偵察,再付行動。」

『青木郎君」東方朗微微一笑,點頭說道:「當然應該查察一下,要能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小弟在這『白水鎮』上,是張陌生面孔,這查察南宮獨尊與司徒獨霸身份,有無關連一節,就由我負責便了。」

邢光宗大喜道:「有勞東方兄……」

沈宗儀忽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我能不能和東方郎君,一同前去走走?……」

他是認為岳倩倩突然失約,可能出了甚麼差錯,想加查察,但又不便麻煩東方朗,遂想同行一探。

邢光宗略一沉吟道:「對方認你是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一路都想拔之後快,再若拋頭露面,甚至深入虎穴,恐怕危機甚重……」

話尤未了,那位『青木郎君』東方朗便介面笑說道:「邢老,沈老弟可與我同去,必然無甚大礙。」

邢光宗目注東方朗道:「東方兄必有高見?」

東方朗笑道:「一來,沈老弟藝壓群倫,高出我們不少,二來,我囊中又有極上乘的青本變形丸,一經使用,包管誰也認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四絕書生』沈宗儀,三來………」

邢光宗道:「還有三來?……」

東方朗笑道:「當然有,三來沈老弟與『鬼斧神弓』吳天才關係奇妙,在未成死敵前』還是莫逆之交,或許便可以從這點特殊關係之上,探查出事實真象?」

邢光宗飲完了杯中酒兒,連連點頭,撫掌狂笑說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東方兄這種見解,但宗儀一向行事,都愛明來,肯不肯易容變貌,還……」

沈宗儀不等邢光宗再往下說,便自介面說道:「一路行來,我頗恨對方手段,太以陰損毒辣,對付這等凶邪之輩,稍為從權,又有何妨?老爺子不必顧慮我的性格太固執了。」

邢光宗喜道:「既然如此,就請東方郎君為你易容變貌,才好便宜行事。」

『青木郎君』東方朗含笑起身,取出他獨門易容藥物,立即為沈宗儀……※

※※一座佔地極廣的大花園中。

外表建築得富麗堂皇,卻其中蘊藏了無數厲害機關,暗透出森森殺氣的『五雲樓』上。

那位自稱為『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灰衣人,在二樓門口鐫有『小琅環』字樣的一間密室中,負手蹀躞。

行動上,他相當瀟洒,似乎也相當的悠閑………但悠閑和瀟洒的動作,卻掩飾不住他積聚在雙肩之間的深深憂慮!

『小琅環』密室的左壁之上,裝了三盞燈……形狀相同,色澤不同,分為紅、黃、藍三色!

如今,忽然有燈亮了……亮的是右邊的一盞黃色燈。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慰然微笑地,自語說道:「是吳天才回來了,他倒極重然諾趕得真快……」

自語甫畢,『小琅環』密室之外,已起扣門之聲。

南宮獨尊走過去,在自己常坐的安樂椅腳之旁,踩下了一枚外觀幾乎無跡的小小機鈕。

密室門開,吳天才進。

這位『鬼斧神弓』,進得『小琅環』,目光一掃,突然把臉色一沉向南宮獨尊冷冷問道:

「南宮莊主,『五雲樓』中,安然無事,你為什麼要放那『飛龍旗火』?」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抱拳為禮說道:「吳大俠莫怪我妄放旗火,因為老夫日來心驚肉跳,彷彿即將有大禍臨頭,吳大俠若不在我身旁,我便似心肉惶惶,失去了安全保障模樣………」

吳天才啞然一笑,正待發話,南宮獨尊又復說道:「加上『五雲樓』中,雖然無恙,但樓外卻發生了重大事故!」

這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目閃奇光,揚眉問道:「甚麼事故?」

南宮獨尊道:「對方已施辣手,殺死了一位與我結識多年的至交好友?」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的這位至交好友是誰?」

南宮獨尊道:「白嬤嬤………」

『白嬤嬤』三字,把吳天才聽得發怔?………但也不過就怔了那剎那之間,吳天才便目注南宮獨尊問道:「南宮莊主,你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

南宮獨尊答道:「岳倩倩之父,名叫岳克昌,也住在此處,是我結盟義弟,也就是這五雲庄的二莊主……」

吳天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白嬤嬤是怎樣死亡?是身受兵刃、掌力重傷,或是中了甚麼劇毒?」

南宮獨尊道:「我這位老妹子是中人家的『大力金剛掌』臟腑慘被震碎,立告魂斷九幽!」

吳天才蹙眉道:「怎麼會呢?當世之中,能有幾人精擅那『大力金剛掌』力?………」

南宮獨尊見了吳天才的皺眉沉吟之狀。突然含笑說道:「吳大俠,我們換個地方,飲上幾杯好么?………」

吳天才詫道:「換個地方則甚?這『小琅環』中,難道沒有酒么?」

南宮獨尊笑道:「酒雖然有但換個地方吃喝,卻比較寬敞也會使吳大俠輕鬆愉快一點……」

吳天才恍然道:「南宮莊主,你是打算前往『遺遙堂』?……」

南宮獨尊點了點頭,伸手向一枚紅色機鈕上,連按三下,微笑道:「這座『五雲樓』的圖樣,是吳大俠所畫,難怪你記得何處比較寬敞……」

吳天才介面說道:「『逍遙堂』雖然比較寬敞,但在安全程度方面,卻比不上這『小琅環』密室………」

南宮獨尊哈哈一笑道:「只要有吳大俠在我身旁,安全便有保障,當世武林中,能有幾人是你囊中的『鬼斧神弓』之敵………」

說完,向吳天才連連招手。

吳天才只得緩步走過,向南宮獨尊軒眉問道:「南宮莊主我向你打聽一個人兒,你可認識?」

南宮獨尊笑道:「在這『白水鎮』上之人,只要略有名聲,老夫無不知曉,若是別處的江湖人物,則因老夫隱跡多年,可能有所生疏,也說不定?」

這時,吳天才已與南宮獨尊站在一處,南宮獨尊按動機鈕,足下一塊四尺方圓的圓形地面便突然往下,緩緩降去。

吳天才任憑足下地面,緩緩降落,只向南宮獨尊含笑問道:「我想打聽的這個人兒,與南宮莊主有同名一字之雅,也是複姓,他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他邊自問話,邊自把兩道深沉目光,盯在對方臉上。

南宮獨尊神色毫無異狀地搖頭,漠然答道:「老夫不識此人,但從這『好色閻王』四字之上,便可聽出這司徒獨霸,不會是甚正派人物?」

吳天才問話時,因疑心『好色閻王』與『飛龍劍客』,說不定會同為-人,遂特別注意南宮獨尊答話時的神情變化。

但由於南宮獨尊的神色如常,以及『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的鄙視譴責口吻,卻又使吳天才心中所疑之事打了大大折扣!

吳天才一面疑念漸退,一面卻又惶惑更甚地,心中忖道:這事太以奇怪,照跡象看來,沈宗儀應對與自己站在相反立場,卻為何目的之人的名號不同,其中突竟有甚麼蹊蹺?……

忖度之間,足下可以升降的圓柱,已然停止不動。

南宮獨尊伸手推開壁上一扇圓形門戶,與吳天才走入一間相當豪華而寬敞的廳堂之內。

吳天才知道己到『逍遙堂』,見堂中盛筵早設,酒是陳釀,菜是美味,連侍宴之人,是四名僅披蟬翼薄紗,褻衣可見的年輕美貌婢女。他雙眉微軒,笑了一笑,向南宮獨尊挪榆說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華堂廣廈,旁有須絲,南宮莊主委實真會享受!」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搖搖頭說道:「吳大俠不要諷刺我了,這不是我的享受,這是我的痛苦………」

語音微頓,向四名婢女中長的最俏最美的一位黃衣麗人,含笑說道:「秋月,我把吳大俠交給你了,你要負責讓吳大俠盡歡,卻不能讓他盡醉,因為對方的一切辣手陰謀,即將發動,我的性命以及整座『五雲樓』,都需要吳大俠神志清明的絕藝保護,可不能使吳大俠喝得過量………」

秋月點了點頭,走至吳天才身旁,替他斟了酒,並嫣然笑道:「莊主放心,這百年陳釀力溫和,稍飲幾杯,決不會醉,何況婢子所制的『冰梅湯』,更是解酒妙品……」

吳天才既覺秋月十分美俏,又領略到她身上所散發的蘭麝暗香,不禁微微心醉,目注南宮獨尊含笑問道:「南宮莊主,佳人如玉侍瓊漿,海味山珍列畫堂,這分明是極高享受,你怎會是痛苦?」

南宮獨尊嘆道:「強敵暗伺,性命呼吸,使得我足跡不敢輕離『五雲樓』,整日只有以聲色自娛,不單是樁痛苦,也是樁莫大恥辱!………」

吳天才介面道:「南宮莊主,你心目中的對頭,究竟是何等人物?」

南宮獨尊道:「是個集團!」

吳天才聽了這『集團』二宇,不禁為之一愕?南宮獨尊又道:「這集團的組成分子尚不十分明了,只知道主持者是位心智極為狡惡之人,邀集了四海八荒的各種絕藝專才,其中當然更有武功出類拔萃的曠世高手,否則……」說至此處,舉筷挾了片在西北一帶,極難吃得到的『鮑脯』,入口咀嚼,然後再繼續說道:「否則,我南宮獨尊何必如此驚動,並倚靠吳大俠鎮凶解厄?白嬤嬤也不會才到白水鎮,便立即死於非命!」

吳天才道:「南官莊主,你是只邀了我一人負擔保衛重任?還是另有……」

南宮獨尊介面道:「對方實力甚大,當然不能讓吳大俠獨任其難,故而我另外還約了些武林好手,但他們只負責外圍防護,『五雲樓』中的核心地帶卻只有我與吳大俠二人……!」

吳天才道:「莊主應敵之策是只採守勢,不採攻勢,耐心等敵上門,無須主動攻擊?」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了這座千變萬化,威力極強的『五雲樓』,我認為於其暴露自己的四齣尋敵,不如以逸待勞地,在樓中等候對方,自行送死!」

吳天才從秋月纖纖玉手中,接過酒兒,徐徐飲進。他雙眉深鎖,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聽水小築。

在『聽小水築』中,岳倩倩獨自憑欄,神情好不寂寞?懷念沈宗儀,是她相思萬斛的索寞情懷之一,白嬤嬤之死,究竟是否死在沈宗儀手中,是她疑思百丈的索寞情懷之二。

還有一件使她更莫明其妙的幽郁情懷,就是她父親岳克昌雖命辛姨娘把她追回『聽水小築』,卻不知何事,未克分身地,不曾來與她見面。

岳倩倩數千里省父,為的就是久違膝下,孺慕殊深,但到『白水鎮』后,卻感覺岳克昌對她的親切不夠,使她所領略所享受到的父愛太少!

聽水小築的這座水榭的迴廊甚長……岳倩倩在一角索寞憑欄,而另一角上,也正有人在舉袖拭淚!

那個人,當然是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

岳倩倩眼角一瞟,看見了辛冰冰的拭淚動作,遂揚眉叫說道:「辛姨娘,你是否又在為你的表哥『無情劍客』蕭揚,流淚傷感?」

辛冰冰淚痕雖已拭去,但悲痛神色,仍無法掩飾,流露於眼角眉稍地,凄然一嘆說道:

「舊侶凋零,總是可悲之事,倩倩,你是不是在笑我?」

岳倩倩搖頭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感逝傷懷,屬常理,我怎會笑辛姨娘?但………

但是……」

辛冰冰道:「倩倩怎麼欲言又止,不管有甚話兒,你儘管直說就是。」

岳倩倩向辛冰冰看了一眼,緩緩說道:「爹爹好像事務太忙,身邊應該有人慰藉,但自從我來到『白水鎮』后,辛姨娘終日陪我,豈非冷落爹爹……」

辛冰冰苦笑一聲,接道:「我冷落你爹無妨,但你爹爹只有你這一粒掌上明珠,多年不見,數千里遠路省親,確實不該冷落了你……」

岳倩倩忙道:「辛姨娘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父女是嫡親骨肉,我怎會怪我爹爹………」

辛冰冰道:「你雖不會怪他,但他也應該慨愧,不能使你在回到家中,立刻享受溫暖………」

岳倩倩覺得這樣討論下去,容易僵窘,遂設法岔開話頭道:「辛姨娘,你說我爹爹保證我在三日之內,能和沈宗儀見面?」

辛冰冰點頭道:「他確實向我作了這項保證,我認為他也有能力,可以促成此事,不會是徒託空言,對你搪塞!」

說至此處,低低嘆了一聲,目注岳倩倩皺眉說道:「你爹爹近來眉頭深鎖,似有重大心事,但卻連我也不肯明言示知。」

水榭之內,突然又起了一片『叮叮』玉磬之聲!辛冰冰道:「倩倩,你安心一點,不要跑開,你爹爹有急事找我,我去前園中看看,立刻回來陪你。」

話完,身形微閃,便飄出這雅緻水榭。

岳倩倩雙眉一挑,鼻內微哼,低聲自語道:「我倒要跟去看看,爹爹在前面園中,究竟作些甚麼,競連到這『聽水小築』,和我談談聚聚都辦不到。」

自語聲中,身形也飄,遠遠隨在辛冰冰的身後。

※※※『白水鎮』上。

鎮上最繁華的大街里。

吳天才初到『白水鎮』時,所到過的『長春藥店』門前。

『長春藥店』的門面雖不小,生意卻不太好,彷彿鎮上居民多半均身體很好,不太需要藥店。

但常言道『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藥店自亦不會例外。

天光快到黃昏,『長春藥店』中,來了兩位顧客。

一位是年約四十、面容死板板的青衫文士,另一個則是五十來歲,頜下蓄有微須,但行動間卻顯得十分瀟洒的灰衣老叟。

藥店師傅本在抽著旱煙,一見有客上門,又發現來人眼神特別,氣質不凡,趕緊放下煙袋,站起身形,陪笑問道:「兩位是要點甚麼參茸燕耳等補身藥物?」

青衫文士不單面容冷漠,連語音也冷得像塊冰的,哼了-聲道:「我們不要補藥是要瀉藥!」

「瀉藥?」藥店師傅不禁一怔?青衫文士道:「要瀉得徹底一點,乾脆就來粒『閻王奪命丹』吧!」

藥店師傅又是一怔道:「甚麼叫『閻王奪命丹』?……」

青衫文士說道:「顧名思義,便可明白,就是無論甚麼『好殺閻王』或『好色閻王』,一服此丹,便告送魂奪命!」

藥店師傅搖頭苦笑道:「小店中慢說沒有這種丹藥,連聽也不曾聽人說過。」

青衫文士目中兩道爛如岩電的神光,閃了一閃又說道:「那就來包『飛龍散』吧,就是不論甚麼『飛龍英雄』,或『飛龍劍客』,都一服之下,全身骨骼盡散的特殊靈藥!」

這回,那藥店師傅卻神色一震,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小店中,從來沒有這些怪異藥物東西……」

青衫文士道:「沒有葯也行,便請你這位師傅,替我診脈兒,看看病吧!」

話完,一伸左手,擱在藥店櫃檯之上。

藥店師傅明知來客蹊蹺,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走過,伸出三指,為這位青衫文士診脈。

但他所伸三指,尚未搭到青衫文士的左手『寸關尺』上,便被青衫文士,電疾翻腕扣住脈門。

藥店師傅位位哼了一聲,立即臉色如土,額間見汗。

青衫文士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低聲說道:「掌柜的,請識相一點,不要驚動別人,我們借個地方談話。」

就這片光景,藥店師傅已難禁從脈門傳達的奇異酸麻痛苦,額間冷汗,如雨滴落。

他不得不乖乖把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讓進了帳房間,灰衣老叟並順手將門兒閂上。

青衫文士目光一掃,忽然冷笑,右手微擎,藥店師傅的長衫大袖,便告應手扯落。

藥店師傅茫然瞠目間,青衫文士已用這隻扯落衣袖,把壁上一隻裝置得頗覺奇異的入壁花瓶的瓶口塞緊堵死!灰衣老叟本也莫名其妙,如今方知可能那隻花瓶,有甚傳首作用?心中不由得對青衫文士的機智經驗,暗暗佩服!

青衫文士塞好瓶口,向藥店師傅冷笑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面前,莫說假話,掌柜的,你能不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就看你識不識相了!」

藥店師傅領略到青衫文士雙目中所透射出的那股森森殺氣,不禁背脊一寒,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在青衫文士的語音剛了,便不敢怠慢地,立即介面陪笑說道:「小的不敢不識抬舉,但不知尊駕有何見教?」

青衫文士道:「這『長春藥店』的東家是誰?」

藥店師傅一怔,但懾於青衫文土的森冷目光,遂不敢隱瞞地,應聲答道:「是昔年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青衫文士搖頭道:「『東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太高,我們不想高攀,找的是另外一人!」

藥店師傅陪笑道:「尊駕儘管請問,在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灰衣老叟一旁說道:「在這『白水鎮』上,是不是隱居著一位『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藥店師傅毫不遲疑地,搖頭答道:「在下不敢肯定『白水鎮』上,有無此人,但卻從來未聽說過這有點邪氣的不是好人名號。」

青衫文士在藥店師傅答話時,一直注意他臉上神色變化!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所說似乎不是謊言,遂又問道:「你東家『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有多大年齡,長的是甚麼模樣?」

葯底師傅道:「約蜞五十三四,相貌秀逸,身材清矍修長……」

青衫文士道:「他眉心處,略略偏左部位,有沒有一道細細刀疤………」

藥店師傅道:「沒有,南宮莊主的臉上,相當光凈,決沒有任何疤痕……」

灰衣老叟一旁問道:「南宮獨尊大概不會就住在這長春藥店裡吧?他的居所,離此多遠?」

藥店師傅說道:『敝東家是『養天庄』的莊主,『白水鎮』西南十里之處,佔地極廣,到了地頭,一看便知,極為好找!」

青衫文士冷哼了一聲,目注藥店師傅,揚眉問道:「聽你口氣,竟希望我們前去『養天庄』,莫非庄中設有甚麼令人難闖難防的厲害埋伏?」

藥店師傅相當狡獪,知道在這等人物之前,若說半句假話,無非自己找死,遂毫不遲疑地,陪笑說道:「尊駕明鑒,在下雖然聽說『養天庄』中,設有陣法,藏有能人,並建築了一座厲害無比的『五雲樓』,但因小的身份低下,只替敝東家掌理這『長春藥店』,根本進不了『養天庄』,以致對庄中情況,無法十分清楚……」

灰衣老叟在旁向青衫文士說道:「看來這斯到還識相,說的不是假話……」

青衫文士接道:「我們是不是前往『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養天庄』中,闖上一闖,看個究竟?」

灰衣文土目中精芒一閃,雙眉微挑,點頭答道:「當然要去,我要看看那『養天庄』中是甚麼龍潭虎穴?」

青衫文士向藥店師傅看了一眼,冷冷說道:「便宜了你,但我們來此探聽『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之事,你卻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否則便是自尋其禍!」

藥店師傅自然連聲稱是,神色十分誠懇恭謹!但等青衫文士與灰衣老叟站起身形,啟開門戶,走出這帳房間后,這藥店師傅卻目瞪口呆地,頹然倒了下去。

他不是嚇暈了,也不是累垮了,是接受了嚴酷懲罰!

藥店師傅原來也想隨同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一齊走出帳房間,但身形未動,一根小針已悄無聲息地,從壁間一個非眼力可見的極細小孔中飛出,射進了他的『脊心穴』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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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玉劍如虹(獨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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