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情深恨海 渭水東流

第二十四章 情深恨海 渭水東流

長安郊外,柳絲搖翠,碧浪翻拂。一輪旭日,赤紅天空。

一條筆直的官道,黃澄澄地延伸無際。官道上車馬行人,絡繹往來。

其中有輛高轅馬車,車把式是一鬚眉蒼白的老漢,車內並坐著一雙少男少女。

男的美如冠玉,文質彬彬,眉宇間神采飛揚,女的清麗出塵,風華絕俗。二人並肩低語。車座上放著幾束香燭紙錢。只見這輛馬車轉入岔道,向周陵而去。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突然從道左竄出一老年乞丐越過車轅,逕向道右林中奔去,瞬息杳然,迅疾如電。

車轅上趕車的老漢三面巡視了一眼,伏身彎腰將一封套向車中少年遞去。

少年接過,向封套上一瞥,微微一笑,將封套收藏懷一內,右手向車轅上一揮。

趕車老漢突然「呵唷」出聲,揚鞭望空「叭叭」疾揮,馬匹立時亮開四蹄,風馳電掣奔去。

周陵森郁林木中,卻有無數森冷的目光注視著這輛馬車。只見這車奔向陵園守吏居處,一雙少年男女進入守吏屋內。

樹叢中閃出一個黑衣長衫面目陰沉老者,遙望馬車一眼,也緩步向守吏居屋走去。

到得臨近,只見趕車老漢高踞車轅上,取出旱煙筒燃著「呼呼」猛吸,對黑衣老者的來歷似無所睹。

黑衣老者森冷的目光專註在趕車老漢臉面上,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這時屋內快步走出一個長隨,神色匆促,一見黑衣老者急使眼色,快步走去。

黑衣老者會意,轉身隨著那長隨,走出數十丈外后,問道:「來的是何人?」

長隨答道:「京中來的,到此察機周陵有無失修之事。

咱們老爺甚是焦急。」

黑衣老者道:「恐是謊言。」

長隨兩目一翻,道:「別胡說。巡撫大人書信到來,怎是假的。我要去前莊周老王處派送酒食,恕不奉陪。」急步奔去。

黑衣老者怔了一會兒,忽然向武王陵流星般奔去,所行之處,是一片雜樹林。

這片樹林虯松古柏雖多,但雜有檜楊桐柳,樹於交錯,連柯結陰,深邃昏黑。

暗影中掠現十數黑影,迎向黑衣老者,一人沙啞地道:「蘇香主,風聲要散布出去么?」

黑衣老者沉聲道:「慢著,料不到事情突然有變,京中派了什麼撈什子巡視文武陵地,太公望墓五里方圓所伏陣式恐怕暫時有變……」

「宰了他,不就算了么?」

「咱們強也強不過官府去。」黑衣老者沉聲道:「但願他日落之前迴轉長安。」繼而又微嘆了聲道:「此事老朽尚須稟教主定奪。」一個箭步射離去,十數條黑影也散了開去。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亂林中人影一閃,現出背劍的趙林。他幾乎將周陵搜索殆盡,就是不見菊君茹、衛英香兩女身影,目中泛出憂急之色。但始終未進入太公望墓五里之內。

趙林初生之犢,非怯懦之輩,然而卻不能憑血氣之勇,犯險以逞。這非但於事無補,而且自身生命難保,況二女是否確陷在太公望墓地,尚不得而知,豈可打草驚蛇。

驀地——

暗中飄來一聲冷笑道:「朋友,你在文武陵中兜圈子卻是為何?」

趙林頭也不回。仍自向前緩緩走去。

「站住!」一縷勁風,由腦後襲來。

趙林左足突然滑了開去,疾然後轉,只見一個年過六旬,五短身材,鉤鼻突眼,留著一部山羊短須的老者,一臉驚愕之色。

趙林上下看了這老者兩眼,冷冷一笑,道:「這文武陵可是尊駕私產?」

老者道:「文武陵雖非老夫私產……」話音未落,只聽趙林一聲大喝:「住口!文武陵既非尊駕私產,在下又干尊駕何事9」

「不關何事,老夫就是瞧你不順眼。」老者說著一掌撒向趙林面門。

拂面微風似有若無,陰寒徹骨。趙林已知此人武功陰柔歹毒,右臂向外一伸,右腿一滑,身隨步轉,健腕疾翻,兩指斜點,來拿對方手腕。

老者冷森森一笑,如影隨形而去,右掌一晃,只見漫空掌影雨點般壓下。

趙林心知這老者必是那蒙面人手下,自己既已在他們監視之下,免不了一場生死拼搏,一聲長嘯出口,雙掌一推,身形一鶴衝天而起,背上長劍已自出鞘。

半空中一式「飛虹萬丈」揮下,劍浪挾著一片呼嘯向老者劈去。居高臨下,劍勢奇猛。

老者被逼得掌法一變而為剛猛,吐出強勁,撞開奇猛劍勢。

趙林一招取得先機,立即展開蘇雨山私授絕學「太極幻形劍」三十二招,一招四式,攻勢若長江大河,綿綿不絕,老者被逼得險象環生。

突然從森林暗處撲出七八條黑影,圍向趙林攻去。

這套三十二招「太極幻形」劍法,精奇奧絕,似實若虛,似緩實速,一招緊接著一招,簡直不容對方有緩手之機。劍鋒亂閃之下,立時有三人身子被劍鋒劃開一道血槽。一聲悶哼,翻躍在地。

減卻三人,趙林頓覺壓力大減。只見劍芒流射,風聲呼嘯,有若迅電奔雷。

這時,復見一條黑影如鬼魅由暗中掠至,翻掌一拂,趙林只覺右腕被鋼鉤扣住,右臂一麻,長劍脫手墜地,不禁大驚。

抬目望去,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頭從至腳為一件黑袍罩住之人。

那蒙面人不容他開口,左手兩指迅捷點在他助下,只覺限前一黑,人事不知,仰面倒下。

蒙面人道:「將他擒回。」

立即奔出一人將奔趙林抄起,疾奔而去。

蒙面人大袖一拂,身形杳然。

陵園守吏館舍門前車轅上趕車老漢仍自一口一口地吸著旱煙,斜倚在轅背上吞雲吐霧,自得其樂。

這時,一個腰干傴僂的老婦,持著手杖顫巍巍自屋側轉出,挨著車旁走過,低聲喃喃自語道:「你設法通知岳少俠,趙少俠已為蒙面人擄去。」語音細如蚊蚋,直送入趕車老漢耳中。老婦徑自顫巍巍地走去。

趕車老漢面色微微一怔,仍自若無其事地吸著旱煙。

突然老漢左手中煙袋滑出手外,往車下躍去,老漢彎腰急促,「哎呀!」一聲滾翻車下,老漢痛極怪叫。

岳洋與守吏急急走出門首,趨前問道:「趕車的,你怎麼了?」

趕車老漢斷斷續續地將自己跌翻下車之故說出。

岳洋見狀知他必有密事稟報,即道:「快將他扶在榻上灌一服傷葯,靜卧片時也就好了。」

趕車老漢趁著守吏慌亂之際,偷偷向岳洋稟明趙林被擒之事。

岳洋麵色不由一變,點頭轉身與梅兒暗中商議。

片刻,守吏入見,岳洋即命其引他巡視周陵,並道:「賤內暫由尊夫人陪伴,你我早去早回。」神情庄肅,不怒而威。

守吏諾諾連聲,不敢有違,心中不免暗暗叫苦,彎腰笑道:「那就下官頭前帶路,大人請!」二人一前一後,走出門外。

周陵面域頗廣,正中為文王陵,北為武王陵,東為周公旦、魯公伯、太公望墓,西為恭王墓,又稱文武陵。

文武陵前享殿整潔,樹木蔥鬱,蒼翠蔚然,氣象雄偉,瞻仰遺物,啟人遐思。

岳洋對各陵逐一察視,何者應修葺,何處應整建,一一指示,守吏奉命唯唯。二人逐漸行進,來到「太公望」墓地。

守吏望了望了天色,讒笑道:「大人想必腹中飢餓,下官已準備一席水酒,為大人洗塵,此處前年已修葺一次,無甚可觀,大人請回吧!」

岳洋似乎遊興正濃,遂微笑道:「某此次前來,就為著瞻古而來,周陵氣象雄偉,頗有可觀,怎可不一窺全豹。」

守吏暗中叫苦,此時林中小徑翩然走出一扶杖老人,皓髮銀須,含笑避道。

守吏一見老人,即向岳洋道:「此老人是太白逸士,博通今古,精於勘輿之木,嘗謂文武陵風水之佳,絕無僅有,大人何妨邀其同行,藉解冷寂?」

岳洋欣然應允。守吏引近雙方,緩緩向太公望墓行去。

其實,岳洋已知這老人是蒙面人遣來,其用意不外乎二點,一為窺察自己來歷;再則就是由老者引路,恐自己誤涉險狀。

果然扶杖老人有意領先,指指點點,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岳洋一面含笑傾聽,一面留神大公望墓附近景物,他不沿石板墓道行走,專在墓道旁邊的草地上踏腳。

忽然,只覺腳底踩著一塊硬物,微感刺痛,將足移開。伏腰撥草探手一摸,抬起一八角梭紫水晶,清澈無疵,陽光映射之下發出眩目紫光。

他心中大驚,知是周京遺下之物,看來周京等人必己在此中伏遭擒,周京有意擲落以此告警。

這樣說來,那蒙面人必與葛兄氏妹有關,周京莫非就在左近囚禁?漫天陰霾現出一線曙光。

岳洋手執紫水晶,故現驚愕之色,道:「此是墓中遺物么?想是盜墓人不慎失落。」

守吏忙道:「下官管理森嚴,十數年來宵小絕跡,斷非墓中古物。」

扶杖老人注視了岳洋手中紫色水晶一眼,道:「此非墓中之物,諒系游此騷人墨客所遺落。」

岳洋點點頭,將水晶捏在掌內把玩不已,與扶杖老人談論八百年東西周興衰往事.步履所至,暗中留神察視。

他學有所成,以其過人稟賦,銳利的眼力已看出這「太公望」墓五里方圓已布下先天八卦陣。扶杖老人引他所經之處,均系生門,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預感到前途荊棘,艱危重重。

岳洋踏勘一遍,自始至終未發現菊君茹與衛英香到過此處的蛛絲馬跡,陡然靈機一動,向扶杖老人微笑道:「在下已然睏倦,意欲迴轉館舍。與老丈一路傾談,受益非淺。守吏已在館舍備下一席佳肴,老丈何妨同往,共謀一醉?」

扶杖老人正要推辭,岳洋已伸臂在他腋下。他不禁一驚,只覺岳洋所扶之處,再下一分就是死穴,幾乎驚得一顆心跳出口腔來,但此時又不便暴露身份,只得強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老漢兩腿尚健,豈敢勞大人攙扶。」

岳洋一笑收去右臂。

扶杖老人如釋重負,暗吁一口氣。

三人並肩轉身走去。

岳洋高開館舍之後,梅兒正與守吏之妻談笑解悶,趕車老漢忽電閃而入,兩指彈出一縷勁風。

守吏之妻只覺背心一麻,頹然倒下。

梅兒與趕車老漢電閃而出。

室外一片沉寂,靜悄悄地一無人聲。

突然,門外人影一閃,現出一個兩頰深陷,目光陰鷙的黑衣中年漢子。

那漢子手持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一眼瞥見守吏之妻,不禁一怔,眼球轉了兩轉,迅疾轉身。

不料身形還未轉過,猛感后胸一支利劍插入,頸頭被點了一指,噤聲不出,仰身斃命。瞬即肉腐骨銷,化作一灘腥臭黃水。

須臾,門外又閃入一個葛衣五旬老者,自腰下衣內凸起如墳,目光炯然,發現地面一灘黃水及黑色衣履,不禁面色大變。驚異間,耳後忽起嬌脆之聲道:「唐衣豪。」

老者警覺極快,猛地向前滑了開去,塌身回頭出掌橫擊,迅疾異常。

豈料有人比他還快,只見眼前金蛇一閃,一柄短劍已緊抵在胸窩上,右掌出至半途,腕部要穴亦為一隻纖纖玉手牢牢扣住。抬目望去只見面前立著一個目蘊冷煞,清麗秀絕少女,冷笑道:「唐衣豪,你依仗歹毒暗器,橫行江湖,想不到也有此一日,一招未出,就被姑娘制在手下。」

當真,西川唐門三毒,仗著絕毒暗器,揚威武林,江湖中人無不心怯。唐衣豪今日虎落平陽,被梅兒所制,心中這一份難受,自是無法形容。

眼下唐衣豪已是無法逞強,於是鬼念亂轉道:「只要老夫脫出三尺之外,那就是賤婢遭報之時。」

梅兒已瞧出他的用心,響起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道:

「你別枉費心機了,少打這份鬼主意。姑娘要你斃命,不消吹灰之力。」說著,左手五指一緊,唐衣豪只覺遍體麻疼,行血逆攻內腑,不禁面色大變,目露驚容道:「老朽與姑娘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如此對付老夫,未免有失道義。」

梅兒不覺笑道:「唐門三毒竟也識得『道義』二字,姑娘前所未聞。」

唐衣豪不禁老臉一紅。

只聽梅兒又道:「那唐老師來在館舍,為了何事?」

唐衣豪答道:「老朽是找常大人而來,卻非向姑娘尋仇。」

梅兒冷笑道:「那麼有屈唐老師等常大人轉回,面對面把話說明。」

唐衣豪面色慘白,語帶威脅道:「姑娘,這是自找麻煩,唐門三毒尚有其二,他們見老朽久久未回,那後果姑娘自知。」

梅兒清麗的面龐上突罩上一層濃霜,冷冷說道:「姑娘如果畏懼唐門三毒,也不至於在你太歲頭上動土了。唐門三毒,惡行難數,人神共憤,姑娘正要殲除,唯恐你們不自投羅網。」說時,右臂閃電般伸出,兩指並戳,點了唐衣豪肋下三處殘穴。唐衣豪額角冷汗如雨。梅兒左手五指一拉,將唐衣豪帶了出去.

文武陵古墓森森,人蹤絕跡,松濤之聲繁囂盈耳,地面時而捲起一片黃塵,漫天障眼。

風砂漫漫中,岳洋、扶杖老人與守吏踽踽走向館舍。

扶杖老人面色大變,身形搖搖欲傾,口噤不語。

守吏與岳洋急摻入室。守吏一腳剛跨入門首,也猛感腰眼一冷,天暈地轉,傾倒室內。

片刻,古木蒼鬱中突然出現五條黑影,向館舍飛奔而來,在門外停了停,密語幾句,進入館舍。

不到盞茶時分,五個江湖能手,滿臉懊喪之色,紛紛離館而去。

「太公望墓」墓道為熾熱如焚的陽光照射著,墓周鬱郁古木中,深邃幽暗,陰氣森森。

岳洋離開不久,林中掠出十數人,峙立墓道,面向墓冢。

墓冢之後忽轉出一雙黑衣蒙面人,左面一人似為一女,黑衫雖寬大,似隱隱可見胸前高聳,袖管外素手似玉,十指蔥嫩。

右面黑衣人冷語道:「方才守吏陪京中來巡視周陵之人似有可疑,你等可瞧出了什麼?」

十數人不禁面面相覷,一人答道:「此人文質彬彬,步履鬆浮,不象習武之人。」

黑衣蒙面人道:「靳香主已隨他而去,諒可看出一點端倪。另外,本座已遣唐衣豪等去館舍查明其人有無可疑,不久當可回報。」

女黑衣蒙面人突然發出一聲冷笑,道:「靳香主及唐衣豪等人,我敢斷言必然有去無回。」

「什麼?」黑衣蒙面人詫道:「賢妹此言有何根據?」

「要知大智若愚,深藏若虛者必非常人物,不過此人之來雖是有為,卻未必與你我存心作對。」

黑衣蒙面人默默無語,良久才道:「賢妹是說此人大有來歷?」

「非但大有來歷,而且亦不是存心找我兄妹為難,不過我倆最近所為諒與他實大有干礙……」

黑衣蒙面人沉聲道:「武林之內,是非難論,凡做了一事牽涉頗廣,與你我有所干礙,難道孰能罷手不成?」

「此事盡可交給我來辦,請兄長切勿從中掣肘。」

黑衣蒙面人陡地哈哈大笑道:「凡妹妹自處之事,為兄又何曾阻攔過你。」

突然,五條身影由墓道奔來,稟道:「館舍全無一人,靳香主與唐衣豪老師等人,想是遭了毒手!」

女黑衣蒙面人道:「小妹所言如何?」

黑衣蒙面人不禁一怔,道:「果然不出妹妹所料。」

一陣強勁的天風,吹拂松枝柏葉,沙沙作響,風中傳來一串奔馬蹄聲,由遠及近,絕快異常。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人一騎從遠處疾馳而來。

馬上人一至墓道首端,登時剎住坐騎,落在蒙面人面前,躬身稟道:「雪山人魔與天蠍宮主吳峰已至長安向灞橋而去,黑白兩道群雄,亦紛紛趕往灞橋,邱道嶺手下很多能手露面,似與吳峰助陣。」

黑衣蒙面人道:「我等立即趕住灞橋。」

女黑衣蒙面人卻道:「小妹留下。」

蒙面人點點頭,道:「為兄已留下一半人手,煩妹妹在此坐鎮,為兄事成即返。」用手一揮,率領十數人疾掠而去。

那女蒙面人立在墓台上,久久不動,陷入沉思。

良久,只見她緩緩轉身,飄然轉至墓后隱去。

距墓冢二十餘丈外一株參天古柏上,衛英香摟著菊君茹睡意甚濃,對身外之事毫無所覺。這與練武人警覺靈敏大相乖違,何況她們都習有上乘內家正宗武功。她們何以如此的沉迷昏睡?

原來衛英香發現菊君茹突然昏厥,冷汗如雨,不禁心中大為躁急,若帶著她離去勢所不能,獨自返回又於心不忍,考慮再三,實在是取合兩難。她伸手一提菊君茹右腿,扶察脈象,忽覺菊君茹六脈散亂,真氣逆竄,若不施治,必然逆血攻心,急伸手抵在菊君茹后胸「命門」穴上,以本身純陽真氣輸人,助她氣血循歸主經。

半個時辰后,只覺菊君茹體內氣血已導向主經,六脈復順,面色漸現血色,但尚未蘇醒。可是她自己真力耗損極大,疲乏酥軟,眼皮沉重,不知何時,眼皮漸漸合上大睡起來。

菊君茹首先醒轉過來,見自己被衛英香按在懷中,衛英香卻熟睡未醒。

她想起為施展「勾魂懾魄」魔法,引發前病昏厥,凝神一望,見衛英香臉色蒼白,暗暗驚駭,百思莫解。她輕輕推了衛英香一下,低聲道:「香姐,醒醒。」

一連推了數次,衛英香才睜開惺松雙眼,見菊君茹面色如常,笑道:「茹妹,你可是嚇壞了姐姐了!」於是,說出了施救經過。菊君茹連聲致謝。君茹目光向樹下一瞥,說道:「你我還是從速離去為妙?」

兩女振身起立,只覺自身頭重腳輕,相視苦笑了笑,縱身一躍,疾如鷹隼落下。

衛英香回頭望了望,說道:「走!」忽然暗中飄來陰寒徹骨語聲道:「姑娘,來時容易去時難,還是束手就擒為上。」

語音未落一條黑影掠來。

兩女抬目望去,只見這人兩耳翻飛特大,年歲約在六旬開外,一對綠豆圓眼凶光流轉,胸助之間衣下凸凹不平。

衛英香向菊君茹轉頭嬌笑道:「如今武林中,盡多自命不凡,大言不慚之人,越是武功三腳貓,越是眼高於頂,你說多氣人。」

菊君茹格格一笑,道:「誰說不是,更有長了一大把年紀,自稱江湖前輩,火候精深,其實呀,還不是十八般武藝件件稀鬆,紙老虎一戮就穿。」

衛英香道:「妹妹,你看要多少招能解決這老賊?」

「不出三招。」菊君茹道:「小妹練成此項絕藝,尚未發過利市,今日姑且一試,但不是對手,未免乏味。」

二女一吹一唱,全然不把那老者放在眼內。

老者激怒得臉色血紅,目中的焰逼射,獰笑道:「兩個賤婢真不知死活,老夫唐山疊,從不殺婦女孺子,今日也要破例一次了。」

二女一聽此人是歹毒暗器已臻神化的千手毒尊唐山疊,不禁大感驚駭。

衛英香道:「妹妹,你我要小心一二,聽說此人身上雞零狗碎甚多,莫被它抓破了衣服。」說話間,暗中又竄出八個黑衣人影,將二女圍在當中,其中一人與唐山疊附耳密語數句,唐山疊面色不由一愕。

菊君茹突然伸手向肩上一挽,龍吟過處,一道銀虹驚天而起,玉婉疾震,一招「火樹銀花」揮出。只見寒飈如濤,萬點銀星漫天飛舞。這一招系「伽葉劍譜」一記絕招。

菊君茹出手奇快,而且變生突然,唐山疊等九人猝不及防,立時有兩人胸臂之上劃破數處口子,怪叫出聲。

衛英香也不怠慢,拔劍出手,匹練驚天,劍風刺耳。

唐山疊等人也是一身武功的江湖高手,各各亮出兵刃。

二女雙創合璧,本已成為無匹,何況均是武林曠絕之學,制勝九人,當屬綽綽有餘。但是,因真力已然大損,到得後來漸感胸口如受壓,氣雍血遏,每出一招,必指顫臂酸,內心皆感驚駭。

唐山疊目光銳利,已察覺二女劍招略現滯緩,冷笑一聲:「諸位全力出手,必需將這兩位賤婢生擒活捉,不可任她們逃遁。」九人手中兵刃進招更緊。

菊君茹暗道:「如任他們生擒,寧可一死,免受凌辱之苦。」銀牙一咬,振腕嗖嗖疾出三招,劍光立時大盛,一個瘦小老者未及撤招,只覺胸口一涼,劍鋒穿胸而過,慘叫一聲,仰面倒地,一股鮮血隨著劍光噴出。

哪知菊君茹用力太過,三招出手,嬌軀一震,喉中發甜,忍不住也噴出一口鮮血。

衛英香見狀大驚,她雖是精疲力盡,自身難保,仍強提一口氣,連進三招,護住菊君茹。

唐山疊獰笑道:「女娃兒,別再逞強了,束手就縛尚可留得命在。」說著身形進前一步,左掌徐徐逼出一股強勁內家真罡。

衛英香已感前身壓力如山,七股兵刃閃電迭至,暗道:「我命休矣!」

這時,墓冢之後,突然轉出女黑衣蒙面人,嬌喝道:「唐山疊,不可傷害她們。」

唐山疊聞言,掌力略撤。

驀地——

一條黑影從空而降,雙袖拂出一片強風。唐山疊等人只覺被一股移山撼岳罡力撞出三步,氣血狂逆,不禁大驚失色。

那黑影兩臂疾探,將衛英香、菊君茹挾在肋下,雙足齊踹,一個潛龍升天拔起七八丈高下,凌空一翻,落入松柏林郁叢中。

這人來得突然,去得又快,挾著二女身法仍去勢如電,唐山疊等群邪不由大喝一聲,疾追而去。

女黑衣蒙面人雙眸一轉,心生一計,身形凌空而起。

宛若御風飛燕般追去。

夕陽沉山,晚霞燒天,煙樹凄迷,萬戶炊煙。咸陽渭水官渡口,片帆如雲,舟楫不絕,江心一艘烏木大船,順流緩緩而下。只聽那烏木大船中檀板輕擊,蕭聲嗚咽。須臾,一個鏗鏘悅耳歌聲與蕭應和,隨風飄出,只聽得是:

「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

鏗鏘中滿含悲槍,意味甚濃。

蕭韻過腔一了,歌聲又起:

「老去填詞,一半是——空中傳恨,幾曾恨,燕釵蟬鬢……」

暮靄四起,江邊長柳依依中,突現出一個黑衣蒙面女郎,緩緩拉開面目烏巾,只露出一方絕色面龐。

這少女約莫雙十年華,眉似春柳,雙瞳如水,艷而不冶,幽嫻端麗。她雙眸凝視在那大船上,目泛迷惘之色,喃喃自語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渭水廣闊,江水迂緩,那烏木大船雖是放舟逐流,卻駛行極緩。

篷窗中映出燈光,依稀可見艙中人影。

佇立江濱的黑衣少女,凝眸遙送烏木大船漸遠,悠悠暗嘆一聲,緩緩拉上面幕,跟著大船走去。

舟中一男一女,人間美眷,淺顰輕笑,檀口低吟。

岳洋哪有這種閒情逸緻?但小不忍則亂大謀。他不願重蹈其師覆轍,乃笑語中費盡心機,轉彎抹角,勸使她們返回螺旋谷,好讓自己一無牽挂放手施為。

好不容易,才勸得菊君茹、衛英香回心轉意,答應回去。梅兒專為她們兩人而來,當然義不容辭,伴隨兩女同行。

三女掠出艙外,渡水登岸,如飛而去。

岳洋卓立船頭,如釋重負。細想五陵之事,只覺江湖委實雲詭波譎,竟是如此複雜難測。

文武陵那一對神秘人物,無疑是葛氏兄妹.葛氏兄妹是何來歷?到目前為止,還是個不解之謎。他們行事難測,是正是邪,也不得其解。

文武陵內蘊有多大秘密?平兒等人是生是死?葛氏兄妹究竟為了什麼?這些都令岳洋百思不得其解,心情變得鉛石般沉重。

碧波涵月,江風悠悠,岳洋衣袂飄揚,凝目出神。

驀地艙中傳來一聲極輕微的脆笑。

岳洋不禁一怔,轉身入艙,抬目望去,頓時愣住。

原來艙中背立著一個黑衣少女。這少女慢慢轉過身來,現出一副明眸皓齒,展齒一笑,道:「岳少俠,你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么?」

岳洋本來戴著人皮面具,心中不免大驚,答道:「姑娘為何知道在下姓岳?」

少女柳眉微微往上一揚,笑容仍自未斂,道:「我們不是有過兩面之緣?算上今晚,已是三次了。」

驟然之間,岳洋不知所指,詫道:「在下從未與姑娘謀面。」

少女又嫣然一笑,道:「彭澤江濱,神女廟前,不是兩次么?」

岳洋暗暗心驚,知她窺破自身來歷,再隱瞞已屬無用,遂點點頭道:「姑娘誠是神目如電,心細如髮,令人佩服。姑娘駕臨不知有何指教?」隨即請少女坐下。

少女如水雙眸冷冷望了岳洋一眼,道:「我來非是與少俠為敵,愚兄妹與十方閻羅邱道嶺老賊及峨嵋金頂禿驢結有深仇,多年處心積慮,暗中安排,無非想將他們一網捉擒,不意少俠誤會,伸手梗阻……」

岳洋心說:「我何曾與你們作梗?」口中卻應道:「在下並無如此存心,不過神女廟前為令兄擒去之人,乃是在下自幼相處,不啻同胞骨肉,為此在下不能不救。」

少女愕然道:「這就大出愚兄想象之外了,不過那位少年極受我兄妹禮遇,請岳少俠寬心,愚兄妹如此作法,乃不得已,此中原由,非一言可盡……」說著盈盈起來,面上泛出誠摯笑容道:「敵友分明,我尚有一事待辦,明晚當再來拜謁,說明其中原委。」襝衽一福。

岳洋道:「姑娘莫非欲往灞橋?在下亦要趕去一窺究竟,何妨結伴同行?」

少女明眸一轉,笑道:「那是求之不得。」

岳洋立命艙尾舟子傍岸。兩人飄身岸上,並肩而去。

長柳依依,石橋卧波,灞橋已然在望,月色朦朦之下,景色甚是凄迷。

岳洋與黑衣少女隱在遠處一株大樹上,凝目一望,竟是闃無一人。岳洋不禁一怔,低聲道:「為何不見一人?」

黑衣少女抿嘴一笑道:「我想他們是早就到了,只因天色未至三更。江湖中人最重諾言,約了什麼時分,准按時而至。」

岳洋嗯了一聲,不再談話,銳利目光專註在灞水之濱一片延伸無涯的沙灘上。

兩人靠著很近,岳洋只覺黑衣少女體內散發出一陣幽香撲鼻襲來,神志一盪,幾乎不克自制。

他趕緊收斂心神,低聲道:「在下幾乎忘懷了,姑娘尊姓芳名煩清賜告。」

黑衣少女道:「我名叫葛淑英。」說著星眸平視岳洋道:

「今晚少俠要伸手么?」

岳洋答道:「非至萬不得已,在下不願伸手。」

葛淑英微笑道:「在什麼情形之下?」

岳洋笑而不答,卻道:「今晚是雪山人魔與天蠍宮主吳峰在灞橋約斗,令兄妹難道也要伸手么?」

葛淑英見岳洋反問自己,不禁暗贊岳洋老練機智,嫣然一笑道:「少俠,怎麼避而不答?」

岳洋笑了一笑道:「在下記得在神女廟遣人通知雪山人魔約斗地點是咸陽古渡,為何突然改變在灞橋?」

葛淑英道:「咸陽古渡人煙稠密,怎比得上灞橋清靜?

江湖兇殺,豈可不避人眼目?」

岳洋這是明知故問。因為吳峰手下暗隨雪山人魔,中途通知在改在灞橋。丐幫黃雀在後,早已把這一消息播傳江湖,三兩日後,中原武林無人不知。

這時,只聽岳洋長嘆了一聲。

葛淑英見狀不禁一怔,問道:「少俠為何出聲嘆息?」

岳洋道:「今晚最好令兄妹與在下均不要出手,他們雙方無論誰敗,都與我無礙,否則與事無益。且在下一番心意,全都付之東流。」

葛淑英聽出此中話意,面色微變,道:「少俠是說愚兄妹如要出手,少俠一定要出面作梗么?」

岳洋正色道:「姑娘不可誤會。令兄妹意在報仇,在下卻是為了消弭武林一場彌天浩劫。權衡輕重,姑娘當瞭然在下話意。」

葛淑英芙蓉雙靨陡地蒙上一層寒霜,冰冷鐵青。

岳洋微笑道:「在下自知這話有傷姑娘芳心,可又不能不說,所以在下寧願把話說在前面。令兄妹大仇乃為邱道嶺及金頂禿驢,在下實在想不出雪山人魔、吳峰與令兄妹有何關連?」

葛淑英面色微弄,抬頭問道:「少俠真是不知?」

岳洋正色道:「在下無意欺騙姑娘。」

葛淑英長嘆一聲道:「家兄欲將吳峰等人一網成擒,誘得邱道嶺自投羅網。」

岳洋道:「只怕心意落空,令兄徒費心機。」

葛淑英一怔道:「何以見得?」

岳洋道:「邱道嶺何等老奸巨滑?他在大涼布下阿修羅大陣,為的就是一網打盡天下異己,他豈能自投羅網。」

葛淑英似乎不信,說道:「吳峰與邱道嶺結盟,共圖大事,情若手足,吳峰被擒,豈可坐視不救?何況吳峰同來之人不僅是天蠍宮黨徒,還有大涼高手。」

岳洋嘆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何以見得?」葛淑英一對星眸睜得又回又大,露出茫然不解之色。

岳洋道:「在下也用姑娘一句話,此中情由非一言可盡。請姑娘相信在下。」

葛淑英長長嘆了一聲,睫毛動了兩下道:「縱然我能相信,家兄未必信過少俠,須知家兄高傲自負,胸羅珠璣,武學已臻神化,幾句空話恐說不動他。」

岳洋道:「難道令兄也不聽姑娘之勸么?既然言辭說不動今兄,請姑娘有以教我?」

眼見三鼓已近,岳洋語聲似帶有焦燥與不寧。

葛淑英見岳洋語氣誠摯,點頭笑道:「我去找家兄說說看,成與不成,可不能擔保。」

說時,一轉身,似飛燕穿枝,急奔而去。

冷月迷朦,柳絲飄搖。灞水之濱沙丘上,突現出兩條修長黑影,屹立如山。

大象已是二鼓二刻。

兩條人影一現,灞橋這時平添了幾許恐怖氣氛。

但兩人究竟是誰?

是雪山人魔本人?抑或他手下?

是天蠍宮吳峰?抑或其同黨?

以岳洋目光之銳利,竟瞧不出兩人來歷。但從兩人矯捷身法,可知均是江湖一流好手無疑。

只見這兩條長長人影在沙灘上亂轉了一圈,看似漫無章法,其實步孕璇璣,藏有無窮奧妙。

岳洋看得心中大奇,暗道:「這片漫漫黃沙,一望無際,毫無憑藉,看兩人似布奇門陣圖,此實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只見兩人竟是越趕越快,疾逾鬼魅,使人眼花繚亂,所步範圍廣及數百丈之方圓。突然,兩條人影一合,井肩卓立原處,竟然分毫不差,只看得岳洋目瞪口呆。

忽然,腦後響起一陣銀鈴般低笑:「這兩人舉動玄虛。

少俠有點奇怪么?」

岳洋驀然後顧,只見葛淑英已然返回。不禁心中暗驚自己今晚耳力怎麼如此失聰。

一面問道:「姑娘見著令兄了么?」

葛淑英道:「見是見了,不過家兄說今晚既定之策,不容更改,如箭在弦,勢在必發。」

岳洋冷笑道:「這樣說來,今晚令兄絕無轉圜之餘地了?」

葛淑英聽出岳洋語氣不善,不禁暗暗一驚。

沙灘上,一雙修長人影突然同聲振吭厲嘯。倏地一鶴衝天拔上半空,身形一分,東西向穿空而去。眨眼,人蹤頓杳。

葛淑英正欲將心中欲說出之話說出。忽然,岳洋身形卻在她面前失去。她競不知岳洋何時離去。

天邊突然響起一聲長嘯,十數條黑影呈現在渭河河岸,取道灞橋如飛而來,為首一人正是天蠍宮主吳峰,隨來之人竟無一個大涼高手在內。

吳峰突然發現沙上一片橫七豎八腳印,不計其數,暗中一怔。

再仔細瞧清,不禁臉色一變。

原來這片腳印,只只深達一尺,分毫不爽,似練有什麼奇門武功。

他無暇細思其中蹊蹺。只見遙遠處雪山人魔已至,微一擺手,隨來十數大蠍宮黨徒,列陣相待。

吳峰自火焚七星庄,誅戮暴脊父子后,獲悉愛女為三名僧人擄去,草率趕撲西南搜覓,因不知三名僧人來歷,盲目闖寺搜廟,心辣手黑,一言不合,即出手殺人,為此樹怨無數。

他發現來者並非雪山人魔,卻是三山五嶽,黑白兩道群雄,陸續而至,不禁泛上殺機,面色更顯得冰冷鐵青。

卻說岳洋為何突然離去,是與葛淑英語不投機,負氣離去么?

不!而是他發現一條人影由樹下疾掠而過,由這人身法判斷出那是火靈真君。

他心中忽生出一個念頭,遂飄身下落,身化「神龍行空」,向火靈真君追去。

火靈真君正行之間,忽聞一個語聲由身後飄來:「孫老師,慢走!」

火靈真君聽出那是何樂遷語聲,急停身打一稽首,道:「何壇主不在大涼坐鎮,來此作甚?」

何樂遷抱拳微笑道:「何某因放心不下,趕來此處,果然不出何某所料,今晚與會之人尚有山主另一強敵在內,恐對大涼與會之人及吳峰極為不利。」說此略略一頓,又道:「如今孫老師何往?」

火靈真君答道:「兄弟因雪山人魔等人傍晚時分先至灞橋之濱審度地形,又立即離去,兄弟暗暗躡隨身後。見雪山人魔等人隱匿咸陽西部一座道觀內,現回報與吳峰知道,何壇主來此,是否需要兄弟稟明詳情。」

何樂遷略略沉吟,擺頭道:「此時無須。煩孫老師傳一密令與大涼諸位老師,今晚不得參與吳峰、雪山人魔之會。此事千萬不可讓吳峰知道。」

火靈真君道:「兄弟遵命,山主強敵是何來歷,可否賜告?」

何樂遷微笑道:「此人舉止神秘,尚未探出,孫老師請立即動身吧,恐遲延不及,誤卻多人性命。」

火靈真君見何樂遷語氣鄭重,不敢怠慢,立即告辭而去,眨眼無蹤。

岳洋見火靈真君去遠,正待返身,忽見一列矮林之後掠出兩人。

月色映射,面目瞧得逼真,來人競是妙手崑崙秦紅及智狐常柏呈,不禁大喜,立即迎上前去。

妙手崑崙秦紅低聲笑道:「老朽此來用意,欲去大涼一行,賢侄速告我大涼進入之途!」

岳洋大驚道:「秦叔父不可以身涉險!」

秦紅道:「賢侄,你太小看老朽了,老朽奉令師之命相助賢侄,自有一套法門!」

岳洋只得說出進入大涼之途,並堅請秦紅先至清音庵一行。

秦紅頷首應允。

常柏呈問明三女已然返回螺旋谷,不禁如釋千斤重負,道:「此次常某之來一則是伴隨秦大俠,最重要的,為著菊姑娘不辭而別,菊玉京老前輩及其子媳焦急萬分,欲立即出谷尋覓,為常某所阻,專為此事趕來。現既已返回,常某當轉返螺旋谷!」

岳洋忙道:「既來之則安之,煩為在下代設一妥善之策!」

常柏顯微微一笑道:「少俠見過葛姓少女么?」

岳洋不知為何面上一陣飛熱,點點頭道:「見倒見過,但不過……」接著,常柏呈附著岳洋右耳密語一陣,岳洋道:「這種手段,如何使得?」

常柏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少俠豈不為武林大局著想么?」說時,拉著秦紅星奔離去。

岳洋怔了怔神,喃喃自語道:「這又如何使得。」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轉身而出。

葛淑英忽覺樹枝微微一晃,轉目望去,見岳洋已返轉,柳眉微挑道:「少俠方才何往?」

岳洋道:「在下本欲放手離去,但忖思再三,只覺與令兄一般,既定之策,不容變更,故此又匆匆返回。唉,在下實不願與令兄兵戎相見,怎奈人各有志,勉強不得。」

葛淑英道:「那麼,你一定要出手了。」

岳洋道:「如無必要,在下儘可能避免出手。」

葛淑英默默無語。

沙灘上武林群雄,方至畢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岳洋道:「人概姑娘心中對在下不快,在下也是進退兩難。」

葛淑英低嘆道:「我哪有什麼不快,我擔憂的是稍時少俠與家兄兵戎相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家兄性情偏澈,武功怪異,出手無情,萬一……」

岳洋微笑道:「姑娘不必為此憂慮,在下雖然武功不濟,但求自保,尚無不可。」

樹下突然飛起一聲冷笑道:「真的么?」

葛淑英驚呼一聲:「哥哥。」身形疾下而落。

岳洋緩緩揭下人皮面具,收藏於懷,取出一柄烏骨摺扇,縱身飄下。

葛淑英只見岳洋現出真面目,王樹丰神,未語含笑,竟是如此英俊秀逸,不禁芳心微薄,如水雙眸,凝向岳洋。

葛姓少年目光銳利,已察出其妹似對此人情有獨鍾,不由暗中皺眉。

葛淑英迷惘中突然驚醒,哦了一聲道:「哥哥,這位是岳少俠。」

葛姓少年抱拳冷冷說道:「幸會,在下葛雲月,方才聽舍妹說,閣下今晚決定出手相阻……」

話未說完,岳洋已自搖頭道:「葛兄,你誤會了,在下已蒙令妹相告葛兄之計,但在下思忖再三,這對葛兄極為不利,於在下亦蒙受其害,於人於己都屬無益,智者不取。」

葛雲月冷冷道:「閣下之言,似甚有理,但既定之策,不容改變。」

岳洋微笑道:「在下也是一般。」

葛雲月道:「看來,你我難免放手一拼了?」

岳洋道:「你我為敵,不過是遲早間事。」

葛雲月鼻中怒哼一聲。

葛淑英眼中突冒怒光,喚了一聲:「哥哥。」

葛雲月瞥見葛淑英神色,不覺胸中一震,心知其妹動了真怒,不禁暗嘆了聲,看看岳洋道:「如欲在下今晚改弦易轍,必須使在下心服口服。」

岳洋略一沉吟,點點頭道:「在下自知武功不濟,但為了目前武林大局,勉予從命。葛兄武功蓋世,望能留情一二。」

葛雲月面色略霽,道:「妹妹作證,以三招為限,只要這位少俠能接住三招,今晚之事暫時作罷。」

岳洋道:「生機稍縱即逝,葛兄請出招。」

葛雲月一聲「好」字出口,雙臂突出,一式「千峰覆雨」,幻出手影無數,攻向岳洋。

岳洋一見葛雲月所出招式,就知其妹說其兄武功怪異,一點不錯。他覺察葛雲月出式雖然奇奧,卻似蘊勁未吐,即知這一招後面,必藏有無窮變化,暗暗打定主意,沉穩若定。

眼看指影逼近胸前,突然左腳一滑,身形左挪,卻迅疾地望右踏步閃去。

果然葛雲月在岳洋身形左挪之際,大喝一聲,指掌合成一片,綿綿而出,勁風罡力嘶嘶銳嘯,四外樹枝如割,籟籟飛落。

岳洋已看出葛雲月奇招變化,身形往右挪去,接著,曠代奇學「玄天七星步」已施展開來。

葛雲月一式落空,立即反身,如影隨形,雙掌仍是原式不變。

岳洋玄天七星步法一經展開,竟是越來越快,大有使葛雲月疲於奔命之勢。

一旁觀戰的葛淑英目睹岳洋驚人身法,暗暗稱奇不止。她又耽憂其兄惱羞成怒,猛下殺手,眉目之間不由泛出焦憂之色。

但聽岳洋輕笑道:「葛兄,這第一招還未施展完么?」

葛雲月突然飄后五尺,收手不攻,冷笑道:「閣下小巧身法,高明至極,居然能避過在下一招,佩服佩服。」言外之意譏諷岳洋並無真才實學,只仗身法靈活,僥倖取勝。

接著,葛雲月猛跨兩步,陡然身軀一轉,全身凌空飛起,雙掌竟由外向內一合,一式「日月並空」,全力下去。

在葛雲月想來,岳洋武功再高,也必傷在此招之下。

葛淑英見其施出辣手奇招,差點呼出聲來,但已蓄勢待發。只要岳洋不能逃出此招,立即出手相救。

哪知大出他兄妹所料;只見岳洋向左飄出七尺,單掌半旋平胸,葛雲月身形半落,一掌橫擊過去。兩股勁力一接,砰然一聲大響,葛雲月只覺內腑氣血翻動,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

岳洋一掌推出之後,立時斜走三步。

葛淑英見其兄面色泛白,額角沁出汗珠,知已吃虧,恐其兄凶性大發,佯怒道:「哥哥,你還有了沒了,自身大仇未報,何必又另樹敵,各行其事好啦!」身形一閃,如飛而去。

葛雲月見狀,目中射出怨恨之色,冷笑道:「舍妹如有三長兩短,惟閣下是問。」

岳洋微微笑道:「葛兄將令妹交給在下了?」

葛雲月知一時失言,不禁語塞,頓了頓足,轉身朝葛淑英疾追而去。

岳洋心懸雪山人魔與吳峰約斗之事,轉身閃出林外,只見吳峰仍自屹立原處不動,目中寒芒逼射。四外群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目光不時落在沙灘足印上。

顯然,天下群雄均為了這片足印,紛紛猜測驚疑。

但雪山人魔始終未露面。他途中遭到了什麼不測?為何不守諾言,準時而至?

武林群雄對雪山人魔失約,紛紛揣測。

吳峰漸漸按耐不住,一腔怒氣,向武林群雄發泄,厲聲獰笑道:「諸位不惜遠道而來,是否意欲在老夫面前授死?」

群雄中突有人狂笑道:「吳峰,你樹敵過多,結怨太深,尚如此狂言不慚,須知今晚我等恨不得將你萬刃分屍;無奈今晚與雪山人魔有約在先,君子不乘之人危。但今晚你無論是勝是負,終難逃全力合攻之危。」

吳峰聽得暗暗心驚,卻激發他兇惡殘暴之性,仰面發出怪笑。

武林群雄個個面色一變,暗中蓄勢戒備。

吳峰怪笑未落,但聽遠處飄傳過來一個森冷語聲,道:「吳峰,累你久等了。」接著,一條灰影星奔而去,身落處,現出瘦長老人,長臉凹額禿頂,唇齒向外掀露,嘴角泛著一絲陰笑道:「吳峰,你妄想放出天蠍施毒群雄么?須知你那天蠍一經噬人後,毒性劇減,頓成廢物,再想暗算老朽,勢難如願以償了。」

吳峰被他一語道破心機,不禁面上一紅,沉聲喝道:「吳某就是不用天蠍,你也難逃掌下一死。」

雪山人魔面上似笑非笑,道:「真的么?我卻不信。武林傳言你全仗天蠍成名,其實手底並無太大真才實學。」

吳峰被激怒得七竅生煙,厲聲道:「你我各憑真實藝業,互拼生死。」

雪山人魔見他中計不使用天蠍,心中略寬,當下一拱手笑道:「吳兄英雄本色,足見高明,請賜招。」

一時雲遮月暗,武林群雄突然無故紛紛散去,霎那間,去得個乾乾淨淨。情況離奇,顯得過於突然。

雪山人魔與吳峰見狀不禁愕然,吳峰手下突冷笑一聲道:「可否讓屬下查視原因?」

吳峰哼一聲道:「須慎防鼠輩暗算,速去速回。」

只見七八條人影快如離弦之弩,往不同方向掠去無蹤。

驀地——

一聲長嘯刺破沉寂夜空,只見無數黑影疾往沙灘上奔去,依沙上足印立定,布成一個怪幻陣圖。

吳峰與雪山人魔恍然明白,這是要將他兩人生擒活捉呀!不禁立泛殺機。

雪山人魔大喝道:「你等主使人是誰?」

內有一人高聲答道:「二位束手就擒,隨我等前往,一見就知。恃強負隅,於二位並無益處!」

吳峰滿面殺機喝道:「彈丸小陣,豈能困得住老夫!

哼,老夫要殺你們一個血染沙丘,屍積如山。」

那人應聲道:「休看二位名震武林,譽為環宇三絕,要想闖出此陣是難乎其難,不信就請二位一試。」

吳峰湊近雪山人魔前低聲道:「你我分頭闖陣,趁他未發動之際,殺他一個措手不及。」說時,內家罡氣已布滿全身,以似團旋風般揮掌攻去,左掌斜揮出手,右手掣出太阿劍,一招「火樹銀花」攻出手外,對立之人,閃避不及,首當其衝,慘嗥倒地。

雪山人魔同時向另一方向攻去,打出一掌歹毒暗器后,抖袖雙掌一分,立有數人喪命,但這些人似乎訓練有素,對此視若無睹,有人倒地,立即補上。家風刀光,涌襲雪山人魔及吳峰兩人。

雪山人魔與吳峰都是武林高手,見多識廣,見此陣威力強猛,變化精奇,不遜於名滿天下的羅漢陣。

四更將殘,月冷星疏。

兩人費了半個更次,仍無法攻破此陣,熱汗淋漓,袍履盡濕,真元損耗甚大。

對方傷亡不下二十餘人,但仍前仆後繼,攻勢猛厲,所施武功似專為克制他們二人逃出而來。

吳峰見久攻不下,逃念陡生,雙拿攻出,倏地一鶴衝天,拔起七八支。但立即就有八九人,騰空阻截。

吳峰趁九條黑形騰空撲向自己之際,突然雙肩一振,背上九條毒蠍.立時飛向九人。

他趁機掉頭,身化「怒龍出壑」斜穿數丈外。

九條人影為天蠍所噬,連聲凄慘嗥叫,身似斷線之鳶般墜下,毒蠍丟了九人望吳峰逃去。

怎知吳峰身形騰空飛奔之際,忽見一條黑影斜刺飛出,掄動一溜三角形寒芒攻來。

吳峰凌空揮劍施出一招「周處斬蚊」,劈向那個撲來之人,豈料一片雄渾絕倫的掌風,將他的劍勢盪開,三角形寒芒胸前一閃,猛感胸前如受錐刺,痛徹心脾,大叫一聲。所幸他神智尚保持清醒,借勢又推出一掌。終於被他遁去。

吳峰這一逃去,雪山人魔頓時壓力大增,已是攻少守多,力漸不濟。

俗雲雙掌難敵四手,何況人潮湧攻,勁風如山,雪山人魔縱有虎賁之勇,此時也無濟於事。

只見那人揮動三角芒,攻向雪山人魔,雪山人魔腿上多處受刺,巨痛若割,身形搖搖欲傾。數條黑影一擁而上,將其擒住,雪山人魔頓時不能動彈分毫。

雪山人魔抬目望去,只見那人就是神女廟所遇的黑衣葛姓少年。不禁失聲驚道:「原來是你,老朽與你何仇怨,難道只為神女廟前話不投機之故么?」

葛雲月冷笑道:「怨如山積,你可曾想到。」手一揮,率眾簇擁著雪山人魔及傷者疾奔離去。

月陰黯淡,灞水嗚咽,沙丘上僅留下些凌亂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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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風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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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情深恨海 渭水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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